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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真相

    孟老太太冷笑:“什么事, 你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我看你就是回來報復的!”

    孟二老爺也于心不忍,出言道:“大哥, 不可對母親不敬!

    “其實我早就知曉當年我娘是怎么死的了!泵洗罄蠣斠荒槺瘣恚爱斈晁侵夭±p身了不假, 可也不至于去的那么快,是你!”

    孟大老爺猛地指向孟老太太,孟老太太此時臉上也變了色。

    “你為了當上正頭夫人,便買通了大夫故意將我娘的病情說重, 后來在我娘病榻前熬藥伺候, 也故意少加一兩味藥材, 這樣藥效自然就大打折扣, 再加之我娘聽了大夫的話沒了生念, 沒多久就撒手而去。之后你又制造謠言,說自己福運加身, 叫父親將你抬了正妻!泵洗罄蠣敱瘧嵔患, “其實我早就查出了這些事, 當年殿試之后,我本能留在翰林院,是我主動請求外放到羊縣, 因為我不知如何面對你這毒婦!當時二弟和三弟還小, 若我揭發此事, 他們保不齊要失去母親。我對你恨意入骨, 可我不忍他們年少便失去母親的疼愛, 落得和我一樣悲慘的幼時光陰!這么些年我一直能回京卻始終沒回來, 就是在逃避這件事,我為了孟家子弟, 已然對不起了母親!如今陛下詔令我回京為官,我不能不從,我離京多年,只是想帶著妻兒去京城最大的酒樓吃頓好的,沒想到自家的閨女就遇上了這等子事!老太太,我當初留你一命,就是盼著你能照顧好二弟和三弟,沒想到你還是只知寵溺,如今還想包庇著這孽畜!”

    孟老太太臉色煞白,再也不復方才的盛氣凌人,她放開了一直緊握著孟錦昱的手,孟錦昱大驚失色:“祖母,祖母!您不能不管我!”

    孟二老爺聽罷后,也震驚得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此時他才方知大哥為他做過什么,大哥本應有大好的前途,卻因為逃避良心的譴責一直不得歸京,當年明明有了官身,對付孟老太太輕而易舉,卻為了他們兩個隱忍了下來,他竟還一昧地嫉妒大哥,此時才方知大哥的良苦用心

    “母親,您怎能如此!”孟二老爺發出一聲悲鳴,“我本以為您只是護短了些,沒想到居然害了大哥親母的性命!”

    “我若不如此,你和你三弟可能就只是個庶出!”孟老太太咬牙切齒,“我這么做,不都是為了你們吧,咱們才是一家人!”

    “我寧愿只是庶出!”孟二老爺眼睛通紅,眼眶欲裂,“就算是庶出的,我也能憑借著我自己出人頭地!我根本不想大哥為我犧牲什么!今日,我必將孟錦昱扭送官府,大哥為了孟家表面的祥和犧牲了這么多,我不可叫孟錦昱毀了這一切!”

    “你若要將昱哥兒送到官府,就將我一道送去好了!”孟老太太依舊振振有詞,“我是決然不會叫你們動我的孫子的!”

    雙方正僵持著,突然一家丁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趙氏平復了一下情緒,皺眉看向那家丁道:“此間正在議事,誰叫你闖進來的!”

    “昱少爺他房中的冷香,方才竟偷偷溜出府去,現在敲響了順天府門前的登聞鼓,現在全城百姓都上下圍觀!冷香狀告狀告昱少爺,奸污!”

    “這賤丫頭!”孟三太太猛地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扇了身后的丫鬟一巴掌,“你們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叫這賤婢這時候跑出去!”

    孟老太太也身形一晃,瞬間感覺天都塌了,看著自己眼前滿臉驚恐的孟錦昱,她感到滅頂的絕望。

    司鶴霄譏嘲一笑:“這下也不用孟家主動交人了,府衙一會兒便要來拿人,只怕會判的更重!

    孟二老爺也兩眼昏黑,但他是家里的頂梁柱,萬不可此時倒下,他強自鎮定著看向司鶴霄:“小公爺,此時我該如何是好?”

    “趕緊綁了孟錦昱,主動書寫孟錦昱的罪狀交上去,然后將孟錦昱從孟家除名!彼菌Q霄緩緩說,“如今京城怕是都知曉了這樁子事,你們便是打點也不能打點了,只有不包庇,主動配合,才能盡可能的脫去干系。孟二老爺,你是禮部侍郎,如今這事兒一出,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孟錦昱不顧禮法,傷天害理,你現在要立馬準備起來,不然事情鬧大怕是連你的官身都保不住!

    “謝小公爺提點。”孟二老爺此時卻鎮定了下來,“我現在就著手準備!

    “我也會為孟家周旋的。”司鶴霄點點頭說。

    孟二老爺感謝過后,匆匆離開,待經過孟老太太身邊時,神情悲愴地看了孟老太太一眼:“母親這下滿意了?瞞著我包庇了昱哥兒這么多,如今兒子的官職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了。做個平頭百姓倒也好,若不是仗著孟家有權有勢,昱哥兒也不會做下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孟老太太臉色蒼白,不作回應,孟大老爺也平復了下來,主動上前對孟二老爺說:“二弟,我來協助你,我之前處理過類似的事情。”

    孟二老爺知道此時感激的話都是多余的,他只點點頭,吩咐家丁將猶自哭鬧的孟錦昱綁了,孟三老爺和孟三太太拼命阻攔,孟二老爺此時狠下了心,叫人將他們兩個也綁了,命護院一塊關押了起來。

    趙氏叫人將孟老太太送走,這才招呼了自己身邊的丫鬟紫英過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事發如此突然?”

    紫英嘆了口氣:“奴婢方才去打聽了,是今日昱少爺在外頭受了氣,心里頭不順,老太太命人為他松綁后,他回去換衣裳,正巧瞧見了冷香,便沖著冷香撒了氣,踹了她幾腳。冷香本就是被孟錦昱強占的,心中一直不甘,此時聽到孟錦昱今日又做了這樣的事,怕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便在沒人注意之時偷偷溜出府去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孟云禾與司鶴霄對視了一眼,都到這種情境下了,孟錦昱居然還在作死,真是神仙也救他不得。

    “這姑娘也是有些心急了。”趙氏嘆了口氣,“老爺今日態度堅決,說不定能還她們一個公道,她這樣主動狀告,倒是將孟家推上了風口浪尖!

    “太太,冷香本也是寄存了希望的!弊嫌旱土寺曇簦拔衣犕庠核藕虻男⊙诀哒f,冷香本來是往這里來的,想必是想多告孟錦昱一筆,求老爺主持公道。但她正好瞧見孟老太太護著孟錦昱走進來,心想孟老太太對孟錦昱一向護的厲害,咱家老爺又聽老太太的,這才絕了心思,竟朝那官府去了。旁人都說冷香平日里最是柔順軟弱不過,經常被孟錦昱其他妾室欺負,這樣的女子竟有這般勇氣,可見是被欺負的狠了!

    “也怪我,這三太太與我鬧翻后,我便不再理三房之事!壁w氏也是滿眼歉疚,“竟不知有這樣的事發生!”

    孟大太太上前執住趙氏的手:“弟妹,一個人的能力終有限,你便是再本事也不可能眼手通天的,還是莫要愧疚了!

    趙氏與孟大太太往日里就曾見過兩回,孟大太太對她來說是實打實的陌生,此時瞧見孟大太太穿著樸實,面容悲憫,趙氏不由得心生親切,歉疚地看向孟云茉。

    “叫茉姐兒受委屈了。”

    孟云茉搖搖頭:“我堅持狀告孟錦昱,也是不想再叫其他女子受害,像他這種人狗改不了吃屎,今日會這樣對我,來日也會這般對其他女子!

    趙氏贊許地點點頭,這時,又有一個家丁帶著一個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太太,剛弄清楚怎么回事,快叫這丫鬟告訴您!”

    趙氏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忙迎上去,那小丫鬟生得又黑又瘦,是在三房伺候著的,朝趙氏行了個禮就娓娓道來:“二太太,婢子叫翠環,與冷香是一同進府的,我們之間情同姐妹。冷香的事,婢子再清楚不過,昱少爺荒淫無度,一開始就強占了冷香,而且不給她名分,因為婢子生得丑陋,這才逃過了一劫。這倒也還罷了,冷香想著這輩子就忍氣吞聲地過了,不曾想,不曾想”

    “你盡管說便是。”趙氏冷靜地開口,“我會作主保下冷香的,本就是我趙家對她不起,就算叫孟錦昱賠了性命,我也會護冷香周全!

    “太太也知道昱少爺有一群同他一樣不成器的好友,昱少爺有一日叫他們來家中,幾人輪番侮辱了冷香”翠環說著便哭了出來,“冷香一身傷痕,幾次要自盡,都是婢子攔了下來,后來冷香發現自己居然有孕了!盡管屈辱,冷香卻不忍叫孩子跟著她一塊走,她知道二太太您是個公道人,特意想求您垂憐,叫她帶著孩子出府去?蓻]想到這事兒被三太太知曉了,三太太命人扣押了冷香,本想著是孟家的子嗣,左右叫冷香將孩子生下來,可是從昱少爺那里得知了事情真相,說這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生下來只會叫幾家蒙羞,便差人給冷香灌了烈性墮胎藥!冷香半條命都搭了進去,本來三太太想連著冷香一塊弄死的,但孟錦昱前些日子剛鬧出人命,三太太有所顧忌,便將冷香關進柴房,不管不顧,任她自生自滅,還叫了好幾個家丁看著冷香。我本以為冷香這次挺不過來了,她本來就不想活,可在我為冷香偷偷送吃食的時候,冷香卻告訴我,她要報仇,便是要死,也是報了仇之后再死!今日孟錦昱出事,三房亂作一團,冷香這才尋了機會跑出來,她本來也想著找太太主持公道,可可見老太太出現,知道老太太無論如何都會護著孟錦昱,這才咬咬牙往官府去了。”

    “她是個好女子。”趙氏聽得攥緊了拳頭,“孟錦昱這個畜生,竟叫人”

    趙氏突然反應了過來,忙將一個機靈的家丁叫進來,急急吩咐:“冷香狀告的不止孟錦昱一人,還有其他幾家欺負冷香之人,叫老爺現在就主動將孟錦昱送出去!這樣比較下來,我孟家至少能占個先機。還有告訴老爺,孟三太太也牽涉其中,也犯了人命官司,叫老爺做好準備!”

    那家丁知曉此事重大,點點頭連忙跑去找孟二老爺。

    “你不要回三房了!壁w氏看向翠環,突然握住了翠環的手,“我暫且找地方叫你住下,等到冷香的事一了,我立馬叫人將你們送出去,好好安頓。我叫人保護你,你可以去看冷香,告訴她,被人欺辱不是她的錯,孟錦昱都沒死,她更不準死!就算報了仇也不準死!給我好好活下去!”

    翠環抹抹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趙氏此時才有工夫看向孟云禾和司鶴霄:“禾姐兒,小公爺,孟家即將經歷大風浪,我此時也要去幫忙了,多謝小公爺你們今日鼎力相助!

    “母親,你放心前去!泵显坪虒w氏點點頭,“我們也該回去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

    趙氏點點頭,便與孟云禾各自離開了,孟云禾聽了冷香的遭遇,心里也唏噓不已,司鶴霄見她情緒低落,主動攬過她安慰說:“你不必太過擔心,我會幫孟家從中周旋的,那三房左右也不是個好東西,此時與他們切斷干系也好。”

    “我才不是在擔心這個。”孟云禾嘆口氣,“我是感慨這世間女子命運不公,鶴霄,我想開一家織布坊,專門供女子謀生。雖然我能做的極其有限,但我也想在我力所能及之下,為她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

    “好。”司鶴霄鼓勵地看著孟云禾,“云禾,你心善,做什么我都會支持的,出力氣出銀子,絕無二話!

    孟云禾終于被他逗得開心了一點,剛要再說什么,突然在他們前方出現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道身影是突然出現的,就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顯然是專門等著他們的。孟云禾不由得繃緊了身子,伸手扯了扯司鶴霄的衣角:“這是我五妹妹!

    孟云蕙戀著故去的探花郎這是孟家人盡皆知之事,可這探花郎如今居然沒離世,還成了自己的姐夫,這劇情怎么聽怎么狗血啊

    司鶴霄卻好似未想起來孟云禾的五妹妹是干什么的,瞧著一臉費解的模樣。

    孟云蕙朝他們走近了兩步,她穿著天藍色的印花褙子,臉上未施脂粉,頭發上也只盤著一支素簪,瞧起來說不出的樸實無華,她臉上有淡淡的疤痕,雖然疤痕已經很淡了,但那印子卻很長,在她臉上還是有些明顯。

    “三姐姐,三姐夫!泵显妻コ麄冃辛藗禮,眼睛看向司鶴霄,“當年在街上瞧了一眼探花郎的風華,至今難忘,本以為天妒英才,叫這樣風華絕代的人早早逝去,沒想到還能再見著探花郎的面!

    司鶴霄卻朝后退了一步,臉上神色淡淡的:“孟五姑娘謬贊!

    孟云蕙卻笑了,孟云禾和這個五妹妹相處了這么久,這卻是頭一回看見她笑,她以前和孟云蕙接觸并不多,從孟云蕙斥責孟云苓,可以瞧出她是個三觀正的好姑娘。但孟云蕙始終有些自命清高,喜好詩書,將自己成日關在屋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孟云禾和她雖為姐妹,但實際上卻是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孟云禾始終覺得孟云蕙就像那畫里頭的人兒,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若不是知曉她心慕著那逝去的探花郎為她這個人增添了一縷綺思,孟云禾倒真覺得她這個五妹妹只住在詩畫里了。

    現在孟云蕙的面容已不像之前那般完美無瑕,雖然孟云禾并不清楚其中的經過,但想著孟云蕙臉上的這道傷疤應與那性子驕縱蠻橫,心術不正的孟云苓脫不開干系。

    但孟云禾卻從孟云蕙這一笑中,看出了些許之前未曾有過的生動。

    “小公爺,你將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并非戲文中所寫的那些個癡男怨女,今日前來見你一面,也不過是還我這么些年的一個夙怨,我是羨慕三姐姐,但是三姐姐值得!泵显妻マD頭看向孟云禾,神色認真,“今日我其實是來找三姐姐的,三姐姐,我知曉今日咱們府中發生了大事,請你告知于我,我,想幫助那女子!

    孟云禾大為震驚,怎么也沒想到這才是孟云蕙的目的。

    “你怎么出手幫那女子,你不是太太,你若是幫了,可就將老太太得罪個透了,日后在府中難以容身!泵显坪虅褡枵f,“五妹妹,我知曉你心地純良,見不得那女子受如此大的苦,但太太保證了護那冷香周全,我也會盡自己所能幫助她的,我是出嫁女,與孟家牽扯不大,而你不一樣,你身在孟府之中,還是要顧忌一二的!

    “謝謝三姐姐的好心!泵显妻バΦ锰谷唬叭憬,你知曉我當年為何對探花郎念念不忘嗎?”

    孟云禾轉頭看了司鶴霄一眼,心里嘀咕,當著本人的面討論這種問題真的好嗎?

    “并不是我貪慕他的風華,而是我羨慕他能騎在那高頭大馬上,日后能用自己所學,為這盛世而戰!泵显妻サχf,“三姐姐,往日里我自命清高,看起來從來瞧不上這濁世,其實都是我在假裝,我自怨自艾,心想自己從小看了那么多書,見識學問都不輸于男子,可是我卻不能施展抱負,我只能去瞻仰旁人的風采。所以我記住了那年的探花郎,因為我以為他也同我一樣,雖然滿腹經綸卻被無常的生死永遠困在了薄棺之下,所以我拼命讀他留存不多的詩,從他的文章里找尋他往日的影子但我現在瞧起來我自己,才知自個兒多么愚蠢!

    孟云禾嘴唇一動,她明白孟云蕙此時的感受,但瞧著孟云蕙眼中的平和,她還是沒有出言打斷孟云蕙。

    “我有什么好清高的?我一邊怨著命運的不公,說著自己不輸于男子,可在我身邊,我的堂兄如此欺凌女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生,我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孟云蕙站直了身子,“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是有抱負的,不同于那些困于家宅之中的庸脂俗粉,可如今的我還不如她們,她們只是被困在了家宅之中,我卻是被困在了自個兒的棋局里!

    “五妹妹,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雖然不知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你知恩、知報,自己蒙受苦難卻依舊心存憐憫!泵显坪坦膭畹乜粗显妻,“你做的很好,比這世間大多數人都要好。”

    “我可以做的更好,冷香要狀告孟錦昱,但她不懂律文,說不定要吃虧。”孟云蕙笑著,“我熟讀大盛律條,我可以幫她寫狀紙,與她并肩而斗。不光是為了冷香自己,我聽說孟錦昱那一行人禍害了很多女子,冷香只是站出來的第一個。這世間的女子要遭受各種各樣的不公目光,她們不敢站出來,但世間總有公理存在,她們終將會鼓起勇氣。我要感謝我臉上的這道傷疤,它割開了我和姨娘,四姐姐的干系,讓我再也不必顧忌她們而自己退縮,從今往后,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無關乎我的女子身,也無關乎我出生在誰家,我要用我這么些年讀過的書,肚腹中的筆墨,為她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五妹妹。”孟云禾心神激蕩,上前一步,握住了孟云蕙的手,“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孟家束縛不了你,你本就應是在天上自由翱翔的鷹,而不是被關于宅院之中的家雀。若是這孟府日后誰敢為難你,你就來國公府找我,我永遠愿意收留你。”

    孟云蕙也反握住孟云禾的手,姐妹倆這是第一次長談,也在這一次中感受到了惺惺相惜、志同道合。

    “你先去接舟哥兒。”孟云禾對司鶴霄說,“我與五妹妹好生說道說道這件事!

    雖說司鶴霄點點頭應承了下來,但孟云禾始終覺得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也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

    回去的路上,司語舟也不知在孟云杏和孟錦燁那里受了什么磋磨,居然在馬車的顛簸之中靠在孟云禾懷中睡著了,孟云禾攬著司語舟,腦子里卻還在想方才的事兒。

    “云禾,你不必太擔心,此事我會幫忙周旋的!边是司鶴霄先開了口,“其實在京城這種事也屢見不鮮,并非沒法子解決的。”

    孟云禾轉頭看向司鶴霄,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是不是不太開心?”

    “我有什么不開心的!彼菌Q霄否認,“你瞧錯了!

    “方才遇見五妹妹后,你就不開心!泵显坪陶f,“可是怪責她對你說那些話?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她在不知曉你真實身份之時心悅于你,我還耿耿于懷,如今雙方說開倒是好了,她是個好女子!

    “我自然知曉。”司鶴霄長舒了一口氣,“可你方才說國公府永遠收留她”

    原來他是介意這個。

    孟云禾忙有些歉疚地說:“對不起,未征得你的允許,我是覺得反正燁哥兒也曾來住過,這五妹妹也是我的親妹妹,與燁哥兒應該無異,我下回問過你再許諾旁人!

    “你真是榆木腦袋!”

    司鶴霄露出些咬牙切齒的神色,眼神里透著幾分幽怨,對孟云禾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你也說了,怎么說她都曾心悅于我,你倒是大方,就不怕她進府來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嗎!”

    第42章

    《為女書》

    孟云禾一愣, 看著司鶴霄認真的眼神,突然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司語舟被她的笑聲吵醒,揉著眼睛坐直身子:“父親, 母親,怎么了?你們說什么趣事兒呢?”

    “司鶴霄, 沒想到你還這般”

    孟云禾揉揉司語舟的頭,主動朝司鶴霄坐過去,親昵地攬住司鶴霄的胳膊。

    “我自然是信重你的人品,你是我親自選定的夫君, 又怎會做叫我不放心之事呢?”

    司鶴霄看著主動抱上來的藕臂, 心跳可恥地加速了一拍, 他坐直身子, 有些無奈地說:“你啊, 何時才能不這么寬宏大量,知禮賢淑, 什么時候才能學著像其他女子些拈酸吃醋啊?”

    孟云禾看向還一臉懵的司語舟, 突然神情嚴肅地說:“舟哥兒, 你看外頭是什么?”

    司語舟不明所以,但他還是個小孩子,自然會被好奇心驅使, 聞言立馬轉過了身子, 掀開馬車簾子朝外看。

    孟云禾突然伸長脖子, 快速地在司鶴霄唇上吻了一下。

    “什么也沒有啊”

    司語舟已經放下了車簾, 轉過身來抱怨, 他的話才出口了一半, 突然瞥見父親臉上那可疑的潮紅,他還是頭一回在父親臉上看到這種顏色, 司語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

    “父親,你怎么臉紅了!”

    孟云禾在一旁神色正經,拼命憋笑,幫腔道:“對啊夫君,你怎么臉紅了啊!

    司鶴霄輕輕瞪了這對母子一眼,他骨子里屬于青年人的血氣方剛,已全然被方才的那個吻給激了出來,可她偏生拿捏準了他的心思,給他一點甜棗兒又不準他接著索要,也量著他在孩子面前不敢做什么。

    他前半生都恣意縱橫,瀟灑隨性,這還是生平頭一回,被一個女子如此拿捏。

    但這種被拿捏住的感覺,卻又叫他心里隱隱而動,好像有什么一直以來埋藏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被深深喚醒。

    孟云禾卻還在一旁一臉嚴肅地對司語舟說:“我們不許笑話你父親哦,我教過舟哥兒,不能在人不堪之時落井下石,落人臉面,咱們倆就當作沒看到!”

    “嗯。”司語舟也很配合,“我絕對沒看到父親臉紅了!”

    聽著身旁溫馨的喧嚷,司鶴霄輕輕一笑,慢慢抬起手來,摸上了自己的唇。

    那里,仿佛還停留著方才的余溫。

    *

    孟錦昱的事兒果真越鬧越大。

    在冷香敲響登聞鼓后沒多時,孟家就立馬扭送了孟錦昱去到官府,稱絕不包庇這個不孝子弟。雖然孟家是官宦世家,但孟錦昱沒有官身,因而這案子還是順天府受理的,孟家擺出了一副鐵面無私的架勢,也不曾差人去這順天府打點,還主動派人配合調查。

    但畢竟這孟錦昱出自孟家,又素來名聲極差,百姓們怨聲載道,紛紛說孟二老爺做著禮部侍郎,德不配位,國家的禮樂掌握在這種人手里,叫人怎么能放心?雖然孟二老爺平日里素來圓滑,但還是有不少同僚厭惡他這投機取巧的性子,這幾日上折子參他的也大有人在。

    如此一來,倒襯出了剛被召回京的孟大老爺的好,孟大老爺在地方為官多年,為官清正廉潔,向來愿意為百姓主持公道,能升遷卻因百姓挽留,甘愿在那偏遠的同州那么些年。而且據稱,當日孟錦昱的事東窗事發,正是因為他不識孟大老爺收養的女兒,出言調戲所致,幸好孟家三姑奶奶和三姑爺出手,懲治了惡徒,這才保住那姑娘的清白。

    這孟錦昱真是罔顧人倫,恬不知恥,但孟家三姑奶奶能在未認出大伯之時出手相助,并且不包庇自己的堂弟,卻叫民間一片叫好,而且這孟家三姑奶奶曾經出手懲治過鞏家三兄弟,可真謂是真性情的奇女子一名。短短幾日,這孟云禾的名聲已經傳遍京城,甚至在大盛其他地方也涌起不少關于她的傳說。

    還有那小公爺,明明是風度翩翩的少年英雄,卻因被刁蠻公主看中,愛而不得,而被傳為青面獠牙的怪物?墒切」珷斀z毫不在乎這些誤解,這么些年戍守邊境,打退北蠻的騷擾,保衛邊境的安定,雖然與孟家三姑娘情投意合,卻不得相守,他能為大盛犧牲如此,大盛卻對他如此誤會。

    幸好如今他回了京,而且居然還曾以其他身份考取過探花郎,他與孟家姑娘可真謂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本來在換親之時民間就曾傳過他們二人的佳話,如今這事兒一出,二人更是成了那天降的神仙,救世的佛陀,簡直成了民間百姓的信仰。

    雖然有些人早就看不慣司鶴霄,想借著這回孟家的事趁機彈劾司鶴霄,但司鶴霄現在名望太高,此時彈劾故意滋生事端的意圖太明顯,只好作罷。而且萬歲一心護著司鶴霄,上朝之時,若是有人說一句司鶴霄的不好,皇上就立馬沉下來臉,絲毫不掩飾他對司鶴霄的信重。

    但孟家的事兒影響過大,皇上還是叫孟二老爺暫時告假在家,等候這事兒有了結果再行論處;噬显诖藭r授予了孟大老爺左僉都御史的官職,本是新官上任,該避避鋒芒的時候,孟大老爺卻在朝堂之上為孟二老爺求情,希望陛下莫要因不孝子弟遷怒弟弟,此時小公爺也站出來為岳父求了情,這兩人雖都是孟二老爺的親戚,卻素來名聲清正,如此這般,倒是為孟二老爺的事回旋了回旋。

    此時,卻有另一位奇女子站了出來,這女子便是孟二老爺的五女兒孟云蕙,她主動幫苦主冷香寫狀紙,狀告自己的堂兄。

    這女子滿腹經綸,還熟讀大盛律法,巾幗不讓須眉,竟是比男子還要出色幾分,這民間也由此扭轉了對孟二老爺的風評,說孟二老爺能養出這么兩個好女兒,定然也是人品端正。那孟錦昱再不濟,又不是孟二老爺所出,而且孟家三房時常惹事,人盡皆知,聽聞孟二老爺并不知曉此事,都是被孟老太太疼愛孫子,包庇下來的。

    而且冷香狀告的不止孟錦昱一人,她狀告一眾與孟錦昱交好的狐朋狗友,輪番侮辱了她。冷香字字泣血,若不是一旁有孟云蕙扶著她,她怕是早已昏厥了過去。此事震驚京城,而那幾個男子都是世家子弟,他們可就不像孟家這般認錯態度良好,順天府前去拿人,那些個世家百般推辭不說,有一戶人家在衙役前去拿人時居然命家丁打傷了衙役,好巧不巧,那戶人家正是孟三太太想將孟云禾胡亂打發出去的楊家,此時楊家包庇楊家三公子,激起了民憤。

    如此一來,孟家便顯得態度端正,是非分明了。

    正所謂一根藤上好幾個瓜,冷香狀告他們幾人沒多久,越來越多的女子站了出來,聲稱都受過這幾人的欺辱,其中不少家境貧寒,字也不識得幾個的女子,孟云蕙在她們之中來回奔走,鼎力相助。只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有十幾個女子聯名狀告他們幾人的淫行,其中還牽扯了好幾樁人命案子,就說這孟錦昱和那楊三身上便被鎖著人命,尤其是楊三,曾經因他而死的女子竟有三四個。有的苦主已成冤魂,便有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姐妹、兄弟替她們來朝著這幾人索命。

    而且調查下去,這孟家三太太,楊家太太都牽涉其中,順天府這回也不管她們是不是女眷,直接鎖了押去了大牢。好笑的是,孟三太太前腳剛被逮走,孟三老爺后腳便寫了休書,誓要與孟三太太撇清干系。孟三太太在牢獄中聽到這件事,直接就氣暈了過去。

    孟家卻將孟家三房連根逐出,連據說一向備受寵愛的孟三老爺也被從孟家族譜中除了名,這事兒雖跟孟三老爺關系不大,但總歸是他教養不力,致得兒子犯下大錯。不束家宅,導致孟三太太犯下害人之事。聽說此事一出,孟老太太又哭又鬧,甚至以上吊相威脅,但孟二老爺還是狠下心將孟三老爺逐出了孟家。這孟三老爺也是個妙人兒,老太太為了他又哭又叫的,他自己倒好,帶了一個懷孕的美妾倒走的瀟灑,好似全然忘了自己的媳婦和兒子還在大牢里關著。

    不過據說孟家只給了孟三老爺一筆不多的銀兩,聲稱日后孟三老爺如何與孟家無關,由著他自生自滅去。

    此案牽連甚廣,前前后后經歷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孟家姐妹孟云蕙和孟云茉一直奔走其中,搜羅證據,以行義舉。孟云禾畢竟是國公府大奶奶,不宜過于張羅此事,但她卻也在背后幫了不少忙。

    雖說罪證鑿鑿,但被告的這幾人哪個不是世家子弟,背后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想要扳倒他們并不容易。

    而且盡管這些女子是為受害者,但還是有不少輕浮之人拿此事取笑,在公共場合大肆議論這些旖旎之事,好幾個女子都因承受不了壓力與他人言語上的輕薄想要放棄,孟云蕙每日陪著她們盡心安慰,并且撰寫了文章《為女書》,態度堅決地表示身為女子并沒有錯,被人侮辱也非是己錯,骯臟的是人心,而不是命若浮萍,身不由己的她們。

    生而為女子,她很驕傲,她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可如此驕傲。

    孟云蕙文采斐然,字字泣血,她的這篇《為女書》在民間得到了廣泛的傳頌,很多不識字的女子都會背誦《為女書》,也越來越多的女子敢于站起來反抗暴行,那些遞狀紙的女子終也堅強起來,誓要為自己討得一個公道。

    終于在仲冬之時,第一場白雪飄落之季,這案子有了裁決。

    這幾個世家子弟皆被判處杖刑、流放西北,終身不得赦。其中罪孽最深的楊三公子被判處了杖責五十,楊三常年累月的浸于酒色之中,早已被掏空了身子,這五十杖直接沒撐下來,命喪當場,鮮血染紅了落了一層薄雪的土地。

    孟錦昱被判處杖刑三十,他倒是強忍著挺了下來,但也因此丟掉了半條命。孟家無人再管孟錦昱的事,還是孟老太太白發蒼蒼地帶著大夫前來為孟錦昱治療,但官府并沒有給孟錦昱多少養傷的時間,第二日便要他出發西北,孟老太太為他準備了許多東西也不被允許帶走,只穿了身上一件棉衣,孟老太太瞧見孟錦昱鐐銬加身,渾身是傷的模樣,哭倒在了雪地里,從此一病不起。

    楊夫人和孟三太太因手中人命過多,也被貶奴流放,發配軍中為將士們做些粗活兒,楊家那做著鴻臚寺卿的老爺眼見著大勢已去,也休棄了楊夫人,但還是因受兒子和太太的牽連被降了官,楊家從此不復往日的光鮮。楊夫人見著自己被拋棄,兒子又慘死,當即在獄中吞針自盡。

    孟三太太倒是活了下來,大概還有孟錦昱這么一個牽掛在世上,聽說她娘家人覺得過于丟人,特意打點了獄卒為孟三太太送去了毒藥要她自盡,保全最后的體面。但孟三太太沒有服毒自盡,誰也不知曉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知在孟錦昱出發后,這個曾經金尊玉貴,養尊處優的太太被套上粗麻衣衫,像牲口一樣被拉去了軍中。

    孟家因出了這幾個奇女子,孟二老爺被官復原職,孟二老爺對陛下感恩戴德,發誓日后約束家宅,盡好自己的本分。

    而孟云禾的繡坊也開了起來,那些無處可去的女子都得以在此處容身,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孟云禾為她的繡坊取名為“東升坊”,意寓著她們的人生如旭日東升,開啟新的篇章。一開始這些女子還備受世人嘲弄鄙夷,不少市井流氓,登徒浪子都圍在“東升坊”附近,或是故意進去不買東西,說些淫言浪語調笑這些女子,說反正是臟了身子的女子,不如再多上幾個恩客,也能賺些銀子,總好過這樣沒日沒夜的辛勞著。

    那些女子統統不為所動,只本分著做好自己手底下的活計,對那些浪蕩之言充耳不聞。那些市井流氓沒能得逞,說的便愈發的難聽,直說反正也是破了身子的女人,如今便是狀告贏了又如何,還不是在外拋頭露面的,這和那些窯姐兒又有何不同?

    這一日,這些游手好閑的地痞流氓又來大放厥詞,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少女突然出現,直拿著棍子將這些流氓打了出去。這少女也就十三四歲,生得容貌明麗,可這手底下打起人來卻是一點兒也不遲疑,那些地痞流氓又哪個有真本事了?直被少女一頓好生修理。

    后來才知這少女是孟家七姐兒孟云杏,孟云杏性子活潑,這兩年跟著司鶴霄派來孟家的武先生習武,已有了幾分身手。孟云杏此后日日來這東升坊,在姑娘們累了之后便帶著她們練武強體,如此過了一兩個月,姑娘們身子都強健了起來,也都有了自保能力,只要一有人前來滋事,她們也再不心慈手軟,直接在店里備了粗壯的木棒,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渣滓棒打出去。

    姑娘們白日做工,下了工之后也像尋常女子一般去逛街游船,漸漸地她們擺脫了自卑,不再那么懼怕市井的眼光。而隨著孟云蕙《為女書》越傳越廣,這些女子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同情,她們踏實肯干,繡活精湛,而且肯琢磨巧思,不時在京城推出新花樣兒,再加上東升坊里頭自產自銷,物美價廉,姑娘們也和聲細語,認真耐心,叫人如沐春風,東升坊的生意眼見著越來越好,儼然已成了京城第一大繡坊。

    生意好了起來,孟云禾給這些女子開出的錢銀也越來越多,她們兜里有了錢,便有許多游手好閑的懶漢前來勾搭,覺得左右是不清白的女子,既有男人愿意要她們,她們還不是得感恩戴德。

    但這些女子都曾吃過男人的虧,又受孟云蕙的影響頗深,一點兒都不想去做那幫扶懶漢的冤大種,還不如將錢揣在自己兜里吃喝來得自在。

    春光作序,萬物和鳴,轉眼便到了春日,人們脫去厚重的冬衣,轉而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孟云禾身穿新做的烏金云繡衫,象牙色馬面裙正坐在東升坊的一扇八福大窗前,舟哥兒坐在她身邊,母子二人什么也沒干,就坐著觀察來來往往的人群。

    “舟哥兒,你瞧見了什么?”孟云禾笑瞇瞇地問。

    “人來人往的,卻好像都很忙碌!

    司語舟又長大了不少,他的臉團褪去了些小時候的嬰兒肥,變得愈發的眉目俊朗起來。孟云禾覺得司語舟長得和司鶴霄不太像,盡管兩人都生得十分出眾,但司語舟的眉目卻和司鶴霄不太相似,大概是像他的娘親吧。

    不過,司語舟平時都冷著一張臉,不說話的時候與司鶴霄的氣質倒是蠻像的。

    “一年之計在于春嘛!泵显坪滩[起眼睛,似在感受這明媚春光,“春天是一年當中的好時節。”

    司語舟趴在窗前,微微蹙起了眉頭:“以前我待在府中,總也不明白為何那些外頭的人如此忙碌,那時候想大概是他們愚蠢吧,為了一丁點微薄的銀兩如此奔波勞累?涩F在瞧著這蕓蕓眾生,他們有的沒讀過書,有的身子孱弱,有的辛酸悲苦,但他們卻無不為著自己的一方天地而努力著,曾經我覺得愚不可及的東西,可能就是人家的全部!

    孟云禾贊賞地點點頭,伸手摸了摸司語舟的腦袋:“我的舟哥兒長大了,懂得體恤民生了!

    盡管不喜歡別人摸他的頭,但司語舟現在已經不再躲開孟云禾的觸碰,他耐心地接受完孟云禾的“魔爪洗禮”,而后才出聲問:“只是,你為何最近時常帶我出來?”

    “因為天兒暖和了啊!泵显坪虒⑹稚斐龃巴猓爸鄹鐑,如此大好春光,你整日龜縮在屋里頭豈不可惜。書中的確埋藏著幾千年的精華,便是窮盡我們一生也參悟不透,可這世間的眾生百態同樣也需要我們去參悟。我的舟哥兒這么聰慧,不論什么學問對你來說都是信手拈來,但你總也不能整日里待在屋里頭,做那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之人啊。”

    “你這話豈不就是說的孟錦燁!彼菊Z舟撇撇嘴,“孟錦燁近日也不來國公府了,連你這個姐姐怕是也不要了!

    司語舟話音剛落,頭上就吃了一個爆栗。

    “你這孩子,還是這般沒大沒小的,燁哥兒怎么說也是你舅舅,你要放尊重些。”孟云禾手指敲擊著桌面,“你瞧瞧你母親,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你要多學學我身上好的方面。”

    司語舟翻了個白眼:“是孟小舅舅自己這般說的,要我不用將他當作是長輩,他自個兒也會覺得別扭的。母親,你真是老迂腐了,還是一個愛給自己貼金的老迂腐!

    “嘁,你們二人之事,我才懶得管!

    孟云禾只覺得春光明媚,若是此時有酒就更好了,春風得意時,酒至酐暢處。

    “燁哥兒秋闈在即,光陰緊迫,你也了解燁哥兒的性子,他表面上不聲不響的,實際上很是要強,他還不是想一舉中第,證明自己嘛。等他科考結束,自然就來尋你啦。”

    “我又沒有想他,”司語舟兀自嘴硬,“沒人在我耳邊假模假樣地說教,我不知有多自在!

    孟云禾早已對司語舟這般口是心非的模樣免疫了,她轉了轉眼珠:“謝先生最近的授課,你學的怎么樣?”

    “一切如常吧。”司語舟挑了一下眉,“謝先生近來教了我許多東西,什么兵法策略,治國之策之類的,這謝先生也當真是神奇,明明只是個教書先生,為何懂得這么多?”

    孟云禾眸色一深,她也不是頭一日覺得謝向明奇怪了,謝向明文采出眾,胸有溝壑,實在不像一個不得入仕的失意落榜生。但孟云禾能感覺到,關于司語舟,司鶴霄是有事情瞞著她的。

    這半年多的相處,也拉近了她與司鶴霄的關系,司鶴霄對她極好,大概已經是超出了這個時代男子所能給予女子的好,但孟云禾卻總覺得兩人之間依舊有隔閡,一直對司鶴霄有所抗拒,二人平日里雖也有一些親密舉動,但卻遲遲沒圓房。

    孟云禾覺得這癥結所在,大概就是在舟哥兒身上。

    通過這將近兩年的相處,孟云禾無疑已將司語舟當作是了自己的孩子,可關于舟哥兒的事兒,她總覺得司鶴霄還是對她有所隱瞞的,就比如這神秘的謝向明,司鶴霄對她就不是全盤托出。

    盡管知道司鶴霄不會欺騙她,不知曉這事兒對她來說也不會有什么影響,但她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她在他們父子身邊是個外人,這種隔閡叫她不舒服。

    “可能謝先生無心仕途吧!泵显坪坦首鬏p松地說,“你跟著他,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咱們國公府是武將世家,日后說不定你也要上戰場打仗,如今多學上一些東西,于你而言是好事情!

    司語舟看了孟云禾一眼,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便說,你何時變得這般扭扭捏捏了!泵显坪绦χf,“在我面前還不好意思上了。”

    “是不是因為我”司語舟深吸了一口氣,“你和父親才未要其他孩子?”

    孟云禾被司語舟的語出驚人嚇了一跳,她和司鶴霄連圓房都沒圓,可能去哪弄出一個別的孩子去?

    第43章

    孩子

    “我知道我孤僻、敏感、多疑!彼菊Z舟看著孟云禾說, “但你不必為我犧牲如此,父親也是,雖然我現在名義上也是國公府的嫡子, 但若是你一直沒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你一定也是會遺憾的吧!

    “舟哥兒, 難道,”孟云禾靜靜看著他,“你不是屬于我的孩子嗎?”

    司語舟一愣,隨即垂下眼睛, 他眼睫濃密, 相貌俊秀, 看起來像只溫順無害的小動物。

    “我是”司語舟輕聲說, “你知道嗎母親, 你來了之后,我還懂得了一個道理, 那便是若真心實意地想要一人好, 便要放下自己所有的私心, 全心全意地為那人考慮。你之于我而言就是如此,盡管如果你們再有了孩子,可能就會不若之前那般待我, 我心里也會不舒服。但我決計不能為著一己之私, 而耽誤你的幸福, 再說你和父親都老大不小了”

    “你才老大不小了, 你娘我剛剛二十出頭, 年輕的很!泵显坪讨苯哟驍嗨菊Z舟, “而且,你又怎知, 我想要別的孩子呢?”

    “這世間女子,不都如此嗎”司語舟一臉迷茫。

    “哪都是如此了。”孟云禾轉過身,看向忙碌著的繡坊,“舟哥兒,你看你五姨母,她是如此嗎?這繡坊中的女子,又有哪個一心想著有丈夫和孩子傍身了?我愛你,是出自我的本心,也不是求你回報什么。而且我是個懂得知足之人,我覺得有你一人足矣,往后的事兒往后再說,反正我現在只想要舟哥兒。”

    “當真?”司語舟語氣存疑,“你和父親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那就好好回報我!”孟云禾做出不講理的架勢,“用功讀書,金榜題名,再將身子養好,康康健健的,日后等我老了你好侍奉左右!”

    司語舟偏過頭:“你想得美!

    可他的嘴角卻悄悄溢出了一抹笑容。

    “而且,我現在養你自個兒就夠累了,我現在可是一點兒都不想再多一個娃,我想你父親也是如此!泵显坪檀蛄藗哈欠,“有了孩子便要對他負責,我現在可只有精力對你自個兒負責!

    “頭一回聽著有人將懶說的如此脫俗!彼菊Z舟轉過頭來,“雖然謝先生教我學問,但母親你其實也教會了我不少東西!

    “比如呢?”

    “比如,看這蕓蕓眾生,看這民生疾苦。”司語舟仰起頭,看向窗外,“還有以前我瞧不明白的很多事,如今都瞧明白了。記得以前你沒嫁進來時,段姨娘為我備的衣裳料子都很好,可總不怎么合身,大概只有自己的母親才會事無巨細地注意到這些小事吧,旁人待你的好,都只是表面上做樣子,甚至,巴不得我不好才是!

    孟云禾又記起了在她的洞房花燭夜,那是她頭一回見著舟哥兒,他穿著精致卻不合身的衣裳,緊抿著唇,對她一臉敵意。段姨娘做過的事,孟云禾和司鶴霄從未告知過司語舟,如今他也忘了那個伴隨了他許久的魔障,但聰慧如他,又怎會一點兒都猜不著呢?

    “這世上總有人是不希望你好的,但是不打緊啊。”孟云禾對著司語舟露出笑容,“只要有盼著你好的人,就足夠了。”

    “嗯,我曉得!彼菊Z舟嘴角彎起,“我覺得現在就是極好!

    “舟哥兒你這般聰慧,日后定能有出息,你要記住我現在帶你看的一草一木!泵显坪虒λ菊Z舟眨眨眼睛,“待日后你做了官,我希望你能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雖然鎮國公府是武將世家,但其實我私心里盼著你能成個文臣,戰場上刀槍無眼的,到時我可放心不下但朝堂上也明爭暗斗,我也是會日日擔心”

    “行了,你就莫要杞人憂天了。”司語舟感到好笑,這時他突然看到有人過來,便招呼那人,“五姨母!

    孟云禾轉過頭來,見孟云蕙朝自己走了過來,司語舟似是知道她們兩個有話要說,便跳下椅子:“我去后院逛逛,正好與七姨母過上兩招。”

    “那你可要小心些,你七姨母性子野得很。”孟云禾笑著說,“娘整日嘟囔她,她便躲到這東升坊來耍她的紅纓槍!

    “她可打不過我!彼菊Z舟有些小小的傲嬌,“那我待會再過來!

    孟云禾目送司語舟離去,再想到孟云杏那個跳脫模樣,不覺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看向孟云蕙道:“這七妹妹確實是越來越野了,將我娘那個愁啊”

    孟云蕙坐到司語舟方才坐的位置,突然從背后摸出來一壇子青梅酒:“三姐,要不要來點?”

    “你怎知我正想喝酒呢!泵显坪逃煮@又喜,“方才我沐著這明媚春色,心里想著此等良辰美景,若是有酒作樂,該是多好,沒想到此時你便拿了酒來,可真是太懂我了!

    孟云蕙也笑笑,爽朗地說:“我與三姐想的一般無二,咱們姐妹還是有點兒默契在的!

    孟云蕙為自己和孟云禾倒上酒,姐妹二人共飲一杯,孟云蕙說:“三姐姐不必為杏姐兒發愁,杏姐兒性子好得很,如今這兒的姑娘們可信重杏姐兒了,她小小年紀,可真是難得。”

    孟云禾瞧著眼前這個性子直爽的孟云蕙,覺得她變化很大,又似乎從未變過,孟云禾也笑起來:“我才不擔心她,我娘那性子迂腐的很,就算有母親在旁勸阻,我娘依舊是想不開,光怕杏姐兒嫁不出去了!”

    “許姨娘性子一向老實本分,許多事兒也不是一時間能想明白的!泵显妻バχ,神情卻突然有些黯淡,“但許姨娘性子淳善,不像我姨娘”

    孟云禾看著孟云蕙臉上那道淡淡的傷疤,輕輕拍了拍孟云蕙的肩膀:“五妹妹,你如今活得這么好,已經不必再去在意往日里那些不好的回憶了,因為你如今,已是足夠強大,足以對抗那不好的一切。”

    “自然是的!泵显妻バχ,“我聽說四姐姐被關去莊子里后還逃跑了好幾回,都是姨娘幫著她的。終此一生,有些事情姨娘怕是永遠都瞧不清楚了。不過我雖失了孿生姐妹和親娘,得到的卻也更多,她們就如我臉上的這道疤一樣,已經淡的再也不足以影響我了。”

    “那便好,即便如此,你給你尋來的去疤痕的藥你也要記得涂!”孟云禾故意嗔道,“你不知曉我這做姐姐的,尋來那藥費了多大勁兒!”

    “好,一定謹遵姐姐的話!泵显妻フ嫘膶嵰獾匦ζ饋,“姐姐尋來的藥極好,現在這疤都快要瞧不見了,雖然不可能全然不見,但我覺得這樣就是極好的。它不足以影響我,卻能叫我永遠記住一些事情。”

    “當年你羨慕司鶴霄詩文名滿天下!懊显坪掏显妻フf,“但如此,你自己的文章也已名滿天下,而且這是一篇振聾發聵的女書,是為天下女子所撰寫,雖不能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絕對足以流芳百世!

    “那我還要感謝姐姐,當初鼓勵我邁出這一步,那時我雖下定了決心,但你的話無疑是推了我一把!泵显妻ズ攘艘豢诰疲蛲饷娴娜藖砣送斑@還不夠,我此生想做的事兒還有很多,只要我性命不止,我的前路便也不止!”

    “好,姐姐永遠支持你,多好啊,我們孟家姐妹最終都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孟云禾也飲了一口酒,“只可惜了孟云枝和孟云苓,終是走不出這紅塵迷障。”

    “大姐姐近來沒那么鬧騰了。”孟云蕙垂下眼,“母親一直未曾放棄她,還經常去看她,盡管大姐姐叫母親極其失望,但那母女之情卻是永遠割斷不了的。原先大姐姐在府上狀若瘋婦,逢人便又抓又撓的,這老太太一病倒,大姐姐大抵是沒了老太太這個倚靠,性子倒是安靜了許多。只是她在趙家做下的孽委實可恨,母親說大姐姐終是罪無可恕,她這輩子恐怕也只能閉門思過了!

    “母親是個公道人!泵显坪陶f,“老太太一不管事,如今孟家倒是風平浪靜了不少,孟云枝也是被老太太養壞了的,光教她做個名門淑女,琴棋書畫,卻不教她為人為心,導致她只是看起來富貴端正,實則是個草包。如今大伯在父親的勸阻下終是搬進了孟家,兄弟感情重修于好,父親對母親也比之前好了,一切都慢慢好轉了起來!

    “但母親卻不怎么理會父親,許是年輕時候被父親傷透了心吧。母親倒是時常叫許姨娘前去陪伴,如今府上也沒旁人了,柳姨娘一向是個心思多的,母親與她也合不來。我瞧著母親也不孤獨,這冬日剛過,不少人依舊生計艱難,前幾日母親還帶著許姨娘去給城外的乞丐施粥呢,我瞧著許姨娘也在漸漸從那大宅院里邁出來了!泵显妻コ显坪陶UQ劬,“父親還謝我,說是我為他保住了官兒,我又哪是為他了,當初我拋頭露面之時他還心有猶豫,那時我便沒管他,后來他感激我,我差點就把這只是個意外的話說出來了!”

    “現在咱們孟家的女子都是為自己開心!泵显坪潭似鹁票,雙頰已染上了紅暈,她淺笑嫣嫣地說,“正該如此,他們老爺們又有什么了不得了,叫咱們女人偏生圍著他們轉!這時代對女子不公,可我們要自個兒將腰桿兒挺直!而且說實在的,父親雖保住了官職,可他這輩子怕是要止步于此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初他對三老爺的行為不加約束,只想著怎么做好自己的官兒,終是會有一日嘗到這苦果!

    “說到三老爺那個敗家子,前幾日倒是有一樁有意思的事兒,三老爺被逐出家后,過了一段瀟灑日子。”孟云蕙冷笑,“可他向來奢靡慣了,又怎甘心去過苦日子,不出兩個月,已經將錢銀敗光,哭著來求孟家。但父親已下了死命令,說一個子兒都不許給他,三老爺在孟家門口哭嚎了一整日,父親就是心硬如鐵不給開門,最后還是老太太得了信兒,但她病的起不來身,便叫身邊嬤嬤去給三老爺送了錢銀,三老爺拿了錢銀,一句都沒提來看老太太,腳底抹油似的笑著跑了!”

    “慣子如殺子!泵显坪桃哺湫ζ饋,“溫姨娘對孟云苓,老太太對三老爺,不都是如此嗎?”

    “正是!泵显妻c點頭,“現在孟家雖好吃好喝的供著老太太,也請了大夫在家常住著,但父親卻不允再給老太太銀子了。以前父親孝順,老太太手里頭從不曾短缺了銀兩,但這么多年她也沒什么積蓄,那白花花的錢銀都補貼了三房,都給了三房去禍害那些可憐女子。聽說她這次送出去給三老爺的,除了銀兩便是她自個兒存了許多年的首飾,可見真沒什么錢了,依照三老爺的性子,過不多久這銀兩又會被揮霍光的,老太太總也沒本事供著他一輩子。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偏生是這副模樣,三老爺雖沒做過什么大惡,但他縱容著三太太和兒子作惡,只顧著自己享福,也委實可憎!

    “只要父親下定了決心便好,老太太那里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總也不能看顧三老爺一輩子!泵显坪逃趾攘艘豢诰,腦袋已有些發沉,“聽說下月孟云苓就出嫁了,她雖可惡,但此次嫁的偏遠,日后咱們也見不到她了,我還是備上一份厚禮給她送過去吧。”

    “嗯,我也要備上一份禮,我現在和她已沒了姐妹情誼。”孟云蕙也喝了一口酒,“希望日后她能改過自新,過好她的往日余生,從此前路茫茫,便要看自個兒的造化了!

    “她終是個大禍害,如此嫁出去了也好!泵显坪虈@了口氣,腦袋愈發的發沉,“父親為她選的這門親事其實也妙,只要她日后本分著,的確不愁沒好日子過!

    “三姐姐,你是不是醉了?”孟云蕙察覺出異樣,感到好笑,“你怎的酒量如此差?我還一點兒事都沒有呢!”

    “那可不行!泵显坪套钭眭铬傅卣酒鹕碜,“我確實一直,又菜又愛玩!你也要喝醉才成,做個酒仙,云游于九天之外,這樣才能寫出來好詩!”

    “三姐姐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詞兒了,有時候我覺得三姐姐好似來自于另一個地方,很多想法都是這時代女子所未有的,若不是三姐姐,我也成不了現在的我!泵显妻ブ苯优e起酒壺,豪爽飲盡,“我也想試試醉后寫詩的感覺,可我酒量實在是太好了,總也不醉!”

    “你就別凡爾賽了!”

    孟云禾咯咯直笑,她想去拿桌上的酒杯,卻在此時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下,看著孟云蕙慌張來扶她的面容,她卻跌進了一個染著松香味兒的懷抱。

    孟云禾抬起頭,正好對上司鶴霄那張昳麗卻又不失英朗的面容,男子眼神溫柔,抱她的動作也極其輕柔:“怎么白日里就喝起來了?你酒量這般差,現下豈不是丟臉了?”

    “你管我啊!泵显坪檀藭r有些醉醺醺的,說話膽子也大了起來,“這時候你不在上班嗎,怎么有空來尋我?”

    司鶴霄眉頭一皺,費解道:“何為上班?”

    “沒什么,你不懂!泵显坪桃矒ё∷菌Q霄的脖子,有點兒貪婪地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松香,“你不懂的事兒多了!

    孟云蕙在一旁瞧著尷尬,便笑笑說:“你們夫妻倆親近著,我就先走了,三姐姐,你可得好好練練酒量,不求跟我棋逢對手,好歹也得弄個半斤八兩吧!”

    “孟五姑娘先莫要走,”司鶴霄低頭瞧了孟云禾一眼,“云禾瞧著是醉了,但現下有一樁子事還是要你知曉的。就在方才,傳來消息,說孟四姑娘從莊子里跑出去了!

    孟云禾登時酒醒了一大半,也顧不得嗅聞司鶴霄了,瞪大眼睛看向司鶴霄:“你說什么?孟云苓跑了?”

    “正是!彼菌Q霄點點頭,“而且”

    他瞧了孟云蕙一眼,似是有什么不好張口。

    孟云蕙也意識到了大概發生了什么不好之事,她站直身子,以手扶著桌案:“小公爺,你說便是,我受得起。”

    “溫姨娘死了。”司鶴霄緩緩說。

    孟云蕙身子一晃,幸而扶著桌案才穩住了身形。

    第44章

    芥蒂

    “以前孟四姑娘也想著逃走, 但都被守衛發現了,此時孟四姑娘婚事在即,孟二老爺更是加派了人手好生看守著她。大概她也知曉, 此時若再不逃走,日后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于是她和溫姨娘故意制造出騷亂,想要趁亂逃走,可還是被護院們發現了。溫姨娘將孟四姑娘推出去,自己用身子攔著那些護院, 可護院們都身強體壯, 又怎是她能攔的了的?最終她自己撞上了其中一個護院的刀刃, 鮮血橫流, 畢竟溫姨娘也是個主子, 她的死叫那些人一時手足無措,便沒顧得上管顧孟四姑娘, 叫她逃走了!

    “她終是”孟云蕙臉上慢慢浮起一絲慘笑, 這笑卻比哭都難看, “為她這個最愛的女兒,付出了性命的代價。那孟云苓作何反應,她停留了嗎?”

    “沒有!彼菌Q霄搖搖頭, “她應也聽到了動靜, 卻根本沒有回頭, 后來不知窩藏去了哪里, 等到護院們搜尋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著了!

    “五妹妹”孟云禾抬起手, 輕輕落在孟云蕙肩上, “你”

    “三姐姐,我沒事!泵显妻ッ懔D出一個笑容, “當日我為何極力反對她們,以致于被孟云苓劃傷了臉”

    孟云蕙閉上眼睛,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而下:“因為我早知,任她們行事發展下去,終會有這么一日,但我阻攔不了!

    “孟云苓早已瘋癲魔怔,又哪是你我這些常人能夠阻攔的?”孟云禾嘆了口氣,看向司鶴霄,“父親知曉此事了嗎?”

    司鶴霄點點頭:“知曉了,下朝后我與孟二老爺一同出宮門,你家下人便慌張著來報告此事,孟二老爺現下已經趕回去處理了。他聽聞此事極為震怒,說不必再找孟云苓,這便將她從孟家除名,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孟家再無干系!

    “如此也好!泵显妻ゲ亮瞬聊樕系难蹨I,“她行事瘋癲,連自己親娘的死活都能不在乎,這世間的一切之于她而言不過都是墊腳石罷了。她這種性子,遲早惹出大禍,現在切斷了干系也好!

    孟云禾點點頭:“你說得對,五妹妹,你也趕緊回孟家吧”

    “嗯!泵显妻c點頭,“總歸是我親娘,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孟云蕙走后,孟云禾將司語舟叫出來,也跟司鶴霄一起回了家。回去后,孟云禾卻一直還是心事重重的,司鶴霄看出來,在用過晚膳后叫司語舟先行去就寢,他自己卻來了孟云禾這里。

    孟云禾此時已經卸了妝,穿著領口繡柳葉紋的素白寢衣,一頭烏發垂落下來,房中燭火搖曳,大抵是今日喝了酒的緣故,女子臉頰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粉紅。

    司鶴霄突然就覺得心跳加快了一拍。

    盡管二人已是夫妻,但司鶴霄卻還是唯恐唐突了她,再離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就喚了一聲:“云禾。”

    孟云禾恍然一驚,回過頭來,眸色在燭火搖曳下軟成了一汪春水,配著雙頰那桃花云霧般的柔粉,有了不大同于以往的別樣風情。

    “鶴霄,你怎么這時候來了?”孟云禾站起身,想到今日自己撒的酒瘋,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今日,我有些唐突了。”

    “唐突了?”司鶴霄挑起眉,“唐突了誰?我?”

    “罷了,就別再說這樁子事了。”孟云禾倒是坦然,“我不好意思。”

    “嗯!

    司鶴霄想到今日懷中的軟玉溫香,不敢再回憶那種感覺,如今室內有些淡淡的芬香,不知是香爐的殘香還是女子身上的香味。

    “我這時候過來其實也沒什么別樣目的。”司鶴霄說 ,“云禾,我只是瞧著你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樣,當著舟哥兒的面又不好問你,所以現在過來問問你!

    “我只是有些唏噓罷了,雖這溫姨娘與我沒什么關系,但以前未出閣的時候在孟家總也瞧見她,如今這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泵显坪虈@了口氣,“這世人的選擇百般不同,不論選擇何種,最后都是要承擔相應后果的!

    “嗯!彼菌Q霄坐下來,離得孟云禾有段子距離,“溫姨娘并不值得同情,云禾,你是怕你那逃走的四妹妹惹出禍端吧?”

    孟云禾詫異地看了司鶴霄一眼,見他也脫去了外衫,穿著一身家常綢緞薄衫,領口還敞開著,露出里頭一片健美的胸膛,孟云禾忙低下頭,若無其事地說:“還是你懂我,我了解孟云苓的性子,她一定會惹出事兒來的,現如今父親也是不再管她了,但這并不是好事情,還不如想方設法將她抓回來,我有一種預感,她在外頭定會惹是生非的!

    司鶴霄也似是瞧出了孟云禾的慌亂,不知為何,他心里頭突然有了些小小的竊喜:“總歸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云禾,我一定會護好你和舟哥兒的,你且將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我又哪個不知曉你的本事了?”孟云禾嘆口氣,“但孟家的事已是麻煩了你不小,我不想給你添那么多麻煩,你雖看起來風光,但在這朝堂之上也身處不易。國公府家大業大的,有的是人盯著,若是家宅不寧勢必會牽扯到朝堂之事,我不能給你幫忙也就罷了,若是還沒休止地給你添麻煩”

    “你我夫妻一體,本就談不上什么麻煩!彼菌Q霄說,心里剛升起的那點竊喜又落了下去,“云禾,我們成婚已經快兩年了,可你言語之間依舊是和我這么生分,我”

    孟云禾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司鶴霄,她聽出了男子聲音里似乎有那么一點兒委屈。

    “我有點兒傷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泵显坪袒琶[手否認 ,“你娶我時,孟家雖不顯貴,勉強也算是清流之家,可是現在卻成了你的拖累。正所謂禍起蕭墻,我怕我家之禍牽連到你”

    司鶴霄已是不想再聽,他不明白為何她能永遠這般冷靜,還是她今日醉酒之時的模樣憨直可愛些,其他時候她好像總是在分析其中的利害關系,他看不著她對他到底有沒有真情。

    司鶴霄突然有些懼怕,她無疑是一個好妻子,對舟哥兒也是全心全意,更是全心全意為國公府著想,但若是換一個人換成趙淮書,換成其他男子,他相信她也會這么對他們。

    她是一個頂頂好的女子,只是這好并不是他所獨有的。

    司鶴霄站起身子,勉強笑著:“云禾,這些話不必再說了,我早就說過,我不怕你拖累,你也不會是我的拖累。不若你早些休息吧,皇宮里下了帖子,過幾日還要去參加春日宴呢。”

    孟云禾又不傻,豈會瞧不出他的情緒,看著男子轉身離去的背影,她也不知哪兒生出了一股子勁。

    “我知道你惱我不在意,但你便無事瞞著我嗎?你為何前幾年都不叫舟哥兒出門,為何處處都限制著他,你從來沒給我解釋過!

    孟云禾話出口后便后悔了,她本來已打定了主意,叫這事兒永遠爛在肚子里的,這時候不知為何還是沒控制住地沖動了。

    司語舟本就是司鶴霄的兒子,雖然她與司語舟現在感情很好,但他們父子畢竟是有她所沒有的血脈相連,便是司鶴霄真要瞞著她一些事兒,她也沒道理去質問他。

    她今日真是暈了腦袋,口無遮攔,雖說這件事確實一直橫亙在她心頭,但她委實是莽撞了。

    司鶴霄回頭,看了她一眼,張張口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強自忍下了。

    “你歇息吧,我先走了。”

    他匆忙離去的背影透著幾多凌亂,孟云禾深吸了一口氣,也還好他沒再說什么,不然這事兒真不知怎么收場了。司語舟的身份肯定還有存疑之處,那大抵涉及到司語舟的親娘,也是司鶴霄的一塊心病吧。

    他對她事無巨細地滿足,她卻還肆無忌憚地揭他舊日的傷疤。

    往后,她再也不會提及這件事了,就算有事兒瞞著她又如何,總之她與司語舟之間的真情是真的。

    沒幾日,就到了皇宮里舉辦的春日宴。

    這春日宴是皇宮一年一度的宴會,一年當中也只有這一日,諸位臣子才會帶著他們的親眷入宮與皇家同樂;实垡膊挥蒙铣,與臣下一同賞花喝酒,也顯示出對臣子的信重籠絡。去年的春日宴司鶴霄還沒回來,也沒人給孟云禾發請帖,所以孟云禾沒去,今年司鶴霄身為天子近臣,自然是要前去的,孟云禾正巧也很好奇,她還沒見過那些傳說中的大人物呢。

    頭兩日,國公府捎來貴妃娘娘的口信,說貴妃娘娘要孟云禾帶著五妹妹孟云蕙一同進宮,貴妃娘娘想見見孟云蕙。孟云禾雖不知這位貴妃想做什么,但她總歸是司鶴霄的姑母,總也不能做出什么不利用孟云蕙的事情來,因而前一日,孟云禾就叫孟云蕙來了國公府住下,好在第二日叫著她一同赴宴。

    一大早丫鬟們就為孟云禾、孟云蕙打扮開來,銀屏和繡朱知曉自家主子要進宮面圣,表現的比孟云禾還要緊張,孟云禾鮮少起這般早,如人偶一般被她們擺弄著,卻還有些迷迷瞪瞪的不太清醒,等打扮好了,她還是有些困倦。

    “大奶奶,您抓緊打起精神來,一會兒可不要這副樣子才好!便y屏極其緊張,“若是在萬歲和皇后娘娘面前,您這副樣子怕是要受到責罰了!

    孟云禾也知曉事情輕重,努力打起精神來,自打那日后,司鶴霄總也有意無意地回避著她,她也自覺尷尬,更不會主動去找司鶴霄,可今日兩人一起進宮,有些事兒可注定是避不開的了。

    孟云禾身為司鶴霄之妻,也是二品誥命夫人,今日穿的也是正規場合需得穿的命婦服,孟云禾頭戴花釵彩冠,身穿綾羅大袖衫,披著金繡云霞帔,霞帔上墜著金玉墜子,腳踏金繡花紋履,這一大套下來可當真是繁贅,但遠遠望過去便覺得珠光寶氣,雍容華貴。

    反觀孟云蕙就打扮的簡單多了,孟云蕙平日里打扮的就極其素凈,今日覺得要進宮見貴妃娘娘才穿的隆重了些,孟云蕙穿著古煙紋碧霞長衫和銀灰撒花綢子馬面裙,頭上只簪了支玉蘭點翠步搖,少女臉上的疤痕幾乎是瞧不見了,那地方就宛若碧水上的一道漣漪般微微淡淡,反而為孟云蕙增添了一抹玉蘭花般的清香柔軟。

    這時司鶴霄和司語舟也已收拾齊整,孟云蕙瞧著司鶴霄投向孟云禾的眼神,會心一笑,默契地自個兒單獨乘了一輛馬車。

    第45章

    在意

    孟云禾還未來得及阻止, 孟云蕙便鉆進了后面一輛馬車里,孟云禾看了司鶴霄一眼,勉力笑著說:“五妹妹今日頭一回進宮, 想必諸般都不熟悉,你與舟哥兒同乘, 我和五妹妹坐一輛車!

    孟云禾說著便要上后面那輛馬車,卻被司鶴霄在剎那間擒住了手腕,男子眼神晦暗不明,聲音聽起來帶著絲喑啞:“云禾, 你是在刻意躲著我嗎?”

    “夫君想多了。”

    孟云禾怯生生地望著他, 卻瞧見他雖說身姿挺拔, 穿戴齊整, 可這神色卻瞧起來有些憔悴, 孟云禾還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平日里凡是見他, 總是意氣風發, 神采飛揚的, 又幾時有過這種樣子?

    難道,是因為她?

    孟云禾心里一軟,聲音也溫柔了下來:“夫君, 我只是怕五妹妹一人惶恐, 你神色怎的這般憔悴, 是不是染病了?”

    “可能近來太忙了!

    司鶴霄高大的身子倚靠在孟云禾身上, 寬厚的手掌在闊大的衣袖掩映下與孟云禾十指緊扣。

    “總也歇息不好!

    司語舟瞧見這副場景, 似也懂了什么。

    “我去與五姨母同坐!”

    孟云禾想阻攔, 司語舟卻像是腳底抹油了一般,已經鉆進了后面那輛馬車里。

    “由他去吧, ”司鶴霄緊拉著孟云禾,看向護衛,“劉幟,保護好舟哥兒。”

    劉幟點點頭,孟云禾瞧見司鶴霄今日帶的護衛可真是不少,而且都重甲重重,都不像是國公府出行,簡直像是個王爺出行一般。但她現在也不好多問,便拉著難得孩子氣的司鶴霄上了馬車。

    “不是說貴妃娘娘要見咱們嗎,去得遲了可就不好了!

    “嗯!彼菌Q霄一直沒撒開手,半邊身子也倚靠在了孟云禾身上,“走吧。”

    孟云禾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鶴霄,你這帶的護衛是不是有些多了,咱們畢竟是去往皇宮,若是被有心人知曉了,參你一道擁兵自重便不好了!

    “無妨!彼菌Q霄勾起唇角,“這一路上怕是不大太平,多帶著人手也好,這只是你瞧見的,我還派了許多私下里隨行呢。反正他們是進不去皇宮的,總歸是要在這路上將我們護好,我倒希望我的名聲再兇煞一些,這樣你是不是就更能放心地依靠我了?”

    “你便是那閻羅殿里的羅剎,”孟云禾伸出手指點了一下他的腦門,“我也不能事事靠你啊,若我是那等子什么都靠男子的蒲葦,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也知曉我喜歡你!彼麕缀跏橇⒓唇涌,“既然知曉,便對我好一些。”

    “我覺得,我對你夠好的了!泵显坪坦室獠豢铣姓J,“你還要我怎樣待你好?”

    男子微微低頭,眸色突地變深,孟云禾瞧見他這模樣沒由來的就想著退縮,卻被他攥緊了手腕,男子低下頭,嘴唇輕輕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剛開始他的吻還極其輕柔,淺嘗輒止,可他像是兀地嘗到了什么甜頭一般越來越深入,孟云禾感到他的舌頭探進了她的芳口中,她從未嘗試過這種事情,慌亂著不知如何是好,她感到自己氣息逐漸紊亂,不止她的,他的呼吸也越來越亂,方翠淺紅,落霞無聲,她嘗試著笨拙地回應著他,卻換來他更為迅疾如雨的入侵,孟云禾招架不住,只能由著他將她帶進這似真似幻的夢境里。

    果真是春日濃情,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曼姿繾綣,她竟也似在這萬紫千紅當中醉了。

    后來,還是孟云禾反應了過來,將司鶴霄一把推開。

    “你瘋了!”

    剛經歷了那種事,孟云禾連聲音都壓得低低的,唯恐叫旁人聽著了什么動靜。

    “你為什么在這種時候?”她只覺得自己臉頰發燙,都不敢去看司鶴霄的眼睛,“一會還要進宮面圣,弄成這個樣子,一會兒可該如何是好。”

    “沒事兒!

    司鶴霄卻是蠻不在乎,他唇上染上了孟云禾的胭脂,兩片薄唇瞧起來更為風流,這一會兒他心情極好,一只手依舊是緊緊握著孟云禾,另一只手卻是托腮細細瞧著孟云禾。

    “待會兒去司桂銀那兒收拾收拾就成了!

    司鶴霄越瞧著孟云禾,就越是有一種想立馬將她拆折入腹的念頭。

    “司桂銀?”孟云禾微蹙秀眉,“這是?”

    “我姑姑啊。”

    司鶴霄越瞧孟云禾越是覺得可愛。

    “就是司貴妃!

    “你真是愈發地張狂,且不說那是貴妃娘娘,便是論起親緣來,那也是你親姑姑。”孟云禾驚訝于司鶴霄的隨意,“這些年貴妃往國公府賞賜的東西可是不少,可見待你親厚!

    “無妨的,貴妃雖是我姑姑,但是我祖父祖母的老來女,只比我大上個八九歲,我們兒時整日打鬧,從來也不以姑侄論處,向來是直呼其名的!彼菌Q霄笑著說,“現在雖是她進了宮,但與我往來信件卻依舊是無禮的很。你別看她現在做著貴妃,僅次于皇后之下,其實她就是個實打實的野丫頭,兒時一點兒書都看不進去,整日跟隨著父親習武,整個人硬邦邦的,一丁點風花雪月都不懂。”

    “但她還是為了你家進宮了。”孟云禾輕聲說,“我聽聞萬歲就是在司家長大的,應與貴妃感情很好了。”

    司鶴霄眼神驀地也黯然了下來,他捏緊孟云禾的手,輕聲說:“世人皆以為如此,其實他們兩個之間并無半分情意,有的也只是姐弟之情。但當時群臣虎視眈眈,陛下是由太后扶持上位的,太后只道陛下身體病弱,又在外長大,從未學過什么策論謀略,便覺得陛下好拿捏;屎笈c太后出自一族,當時外戚勢力已到達極點,其實姑姑她另有愛人,當時祖父已到了生命盡頭,他忠勇了一輩子,臨終前將姑姑拉到床榻前,對她說桂銀你進宮吧,護著陛下。”

    孟云禾神色也變深了,雖然司鶴霄盡量說的語氣輕松,但她還是聽出了這背后的沉重之意。

    “我,陛下,姑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我也一直將陛下當作是自己的親哥哥!彼菌Q霄接著說,“其實陛下他也另有喜歡之人,姑姑還時常為他出謀劃策,教他如何去追那女子。當時我和姑姑都不知曉他是皇子,只道是父親和祖父收養提攜的一個后輩,他在外也是以司姓為名,我和他情同兄弟。可他們最終都舍了自己的愛人,攜手踏入這宮廷之中,我不知曉他們日后是如何相處的,我也不敢問其中的細節。只知姑姑每回來信都語調輕松,揭我兒時的短,我與她回信也從來不將她當作貴妃看待,語氣中盡是奚落之意,就如同你現在跟舟哥兒一般無二。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叫她輕松一些,她本就該是那等子翱翔九天的自由女子,卻一輩子都不得再踏出這深宮一步,她為何總提我們兒時的舊事,只有想起那些,才能叫她感到自己鮮活地活著!

    “鶴霄”孟云禾猶疑了一下,輕輕抱住了司鶴霄,“總有一日奸佞當除,撥開云霧見月明,到時貴妃與陛下不再那么艱難,總歸也是能輕松些!

    司鶴霄點點頭:“我和她都在努力,陛下也在努力。陛下也舍棄了許多”

    司鶴霄停了一下,突然抬起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這也是我當初為何不愿娶妻的原因,因我知曉,跟了我的女子對她來說并不公平,我倒盼著嫁我的是個不好的女子,那她跟著我擔驚受怕,我還能沒那么愧疚。只是我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便叫我娶到了此生摯愛。”

    “你你慣會花言巧語。”孟云禾低下頭,“我雖自私自利,凡事都為自個兒考慮,但我也不是那等子怕擔風險之人,更不怕與你共患難,你若是這般說,倒是看輕我了!

    “我自然不敢看輕你!彼菌Q霄額頭輕輕抵著孟云禾的,“云禾,舟哥兒的事,我日后會告訴你的”

    “那只是我無理取鬧!泵显坪堂Υ驍嗨,不想再叫他提及那日的事,“你就莫要再提,忘了吧,是我不該揭你的傷疤,明知道你一直不愿意提及舟哥兒的娘親,我還是這般斤斤計較,我才不愿做這般狹隘的女子,那樣我自個兒都會瞧不起自己的!

    “娘親?”司鶴霄一頭霧水,“你以為我是因為舟哥兒的娘,所以才不愿意提及往日那些謎團的?”

    “不然呢!泵显坪掏党蛄怂菌Q霄一眼,“國公府上下無人知曉是誰生下了舟哥兒,你又將他從小保護的好,可見是心里留下了什么創傷所以才唯恐舟哥兒受到傷害,我不該觸及你的傷心事兒的!

    “原來”司鶴霄緩緩勾起唇角,將孟云禾的手握的更緊了,視若珍寶般的捧在心口,“原來你是為著這個才同我生氣”

    “我沒有生氣!”孟云禾急急辯解,“你可莫要污蔑我!

    “云禾,我好高興,原來”

    司鶴霄笑起來,男子的笑容宛如徐徐鋪開的錦繡春色,一時之間竟將孟云禾看的著迷了。

    “原來,你心里也是有一絲在意我的。”

    “我”孟云禾心里掠過一抹淺痛,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司鶴霄,“我在意你,我承認,我是有那么一絲介意,你忘不掉她的但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向你保證,我一點兒也不喜歡舟哥兒的生母!彼菌Q霄開心地笑了,“真的!

    孟云禾一愣,隨即惱怒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那舟哥兒怎么來的?你不喜歡她還能與她生兒育女,司鶴霄,你竟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

    “云禾,其實”

    司鶴霄猶疑了一下,突然湊到孟云禾耳邊,孟云禾被那突然的熱氣嚇了一跳,隨后便聽到幾個輕如羽毛的字落進她耳朵里。

    “舟哥兒不是我的孩子!

    孟云禾驀地睜大眼,還沒反應過來這幾個字的含義。

    “各中詳情,不便與你多說。”司鶴霄有些歉疚,“此事不宜聲張,背后緣由比較復雜。”

    “我”孟云禾也聽出了此事怕是事關重大,若不是她鬧脾氣,司鶴霄怕是也不會告知于她,她低下頭,“你這般說出來,沒關系嗎?”

    “無妨的,你是我妻子,又不是外人!彼菌Q霄笑著說,“但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嗯!泵显坪厅c點頭,“舟哥兒就是我的孩子!

    “對了”

    孟云禾突然又想起了另一個事兒,神色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還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了便是,這馬車隔音極好,外頭不會聽見任何動靜,車夫也是我信得過的人,看起來是車夫,其實是我的貼身暗衛,他不會叫任何人靠近馬車的!

    “就是那個慣會喬裝的暗衛?”孟云禾來了精神,“他是不是無時不刻都在你身旁的,只是我瞧不出他是誰,我就上回瞧見過他一回,在你書房里,可真是夠神秘的!

    “對,他叫宣汗青,是父親收養的義子,從小與我一同長大的!彼菌Q霄笑著,“他武藝高強,性子卻沉悶,沒事只喜歡研究奇門遁甲之術,對外界之事充耳不聞,他隨我回京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才知道我娶妻了”

    “好吧,你身邊,怎的一個又一個的怪人兒!泵显坪陶f道,“那個陸陽也是的,雖然過目不忘,算法如神,可總歸是不開竅,這都多久了,還沒將我家銀屏追到手!”

    “總歸是他自己的造化,我是不會插手的!彼菌Q霄還惦記著方才的事,“你剛剛想問我什么?”

    “既然舟哥兒他”孟云禾頓時臉紅了,“那你還是干凈的嗎?”

    “嗯。”

    司鶴霄也紅著臉點了點頭,孟云禾這句奇奇怪怪的話,他竟然聽懂了。

    “是父親對我要求嚴格,從小我身邊都是些男兒伺候我從未與女子行過云雨之事。”

    “哦”孟云禾竊喜,卻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那挺好的!

    “挺好的什么意思?”司鶴霄心癢癢,不明白她是什么態度,“那我可以搬去你房里了嗎?”

    “你!”孟云禾沒想到他如此性急,“這也太心急了些!”

    “不急了。”司鶴霄表情有些委屈,“你我成婚馬上就兩年了,而且我都二十五了。”

    “那我考慮考慮吧,但有一樁子事”

    孟云禾偷瞅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現在還不想生孩子,我本想著反正有舟哥兒了,現在他也是家中嫡長子,我們日后只需好好栽培他但現在,你是不是還是想趁著年輕,早日要一個孩子啊”

    “不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舟哥兒之于我而言極其重要。之前我不通曉情愛,心里就是想著不再有其他孩子了,以免對舟哥兒不利。我也理解父親的想法,他一直后悔有了司鶴清,從而給了段姨娘爭奪家業的籌碼,這對司鶴清而言是不公平的。”司鶴霄看著孟云禾的眼睛,“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拗不過父親,娶了妻,便想著從別處好好補償自己的妻子,因為我不打算再有其他孩子了。但現在我知你對舟哥兒如何,便是沒了任何后顧之憂,這件事我完全聽你的想法,你想要孩子我們便要,不想要便不要了!

    “我不瞞你,女子生產九死一生,我現在的確沒做好這個準備,況且舟哥兒現在雖開朗了許多,但我能看出他還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我現在只想一心一意地疼愛舟哥兒,”孟云禾又偷瞅了司鶴霄一眼,“可是國公爺他非要你娶妻,他會愿意聽我們的嗎?”

    “我父親倒也沒那么迂腐!彼菌Q霄想起了往事,“他曾經很后悔與母親生下了我,我母親本就身子不好,生下我后身子更是每況愈下,這其實是父親最后悔的事兒,雖他未這般說過,但在母親的靈位前與母親說話,卻叫我聽見了。”

    “國公爺定不是那個意思。”孟云禾忙說,“他只是遺憾罷了,也并沒有將過錯歸咎于你啊。”

    “我知曉!彼菌Q霄拍拍孟云禾的手,“人無完人,更無圣人,父親他雖對我嚴苛,卻從未對不起過我。只是若能重來,他或許也會更自私一些,選擇與母親相伴更多年,而不是選擇和她生下我,這是人之常情而已,F在我對你視若珍寶,便也更理解了父親,論起私心,我也不想叫你受生子之苦,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日后若是你想,我便乖乖配合,若是你不想,我們便瀟灑一生,有舟哥兒一個便已足夠難纏,我可不想著再來一個討厭的小鬼了!

    孟云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雖是在笑,心里卻翻涌過滔天巨浪,在這個時代,司鶴霄的想法何其難得,沒想到她居然在這里找到了知她懂她之人。

    “你連舟哥兒的醋都要吃,可當真是小心眼兒!

    “實話嘛,你給予舟哥兒的目光,可比在我身上的多得多!彼菌Q霄將腦袋擱在孟云禾肩上,擺出一副耍賴撒嬌的架勢,“至于那些所謂的傳宗接代的大事,你想都不要想,你莫要忘了,我們家可不止我一個男兒,這重任,便交由司鶴清去吧!”

    “你可真是個看重弟弟的好哥哥。”孟云禾故意陰陽怪氣,心情卻明朗起來,“好,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們都一同相商,一同進退!

    “好!彼菌Q霄想起了什么,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孟云禾,“既然如此,回頭我要來一方于身子無害的避子藥方,最好是男子便可用的,便是那苦藥汁,我也是不想叫你受這個苦那接下來,我就可以與你一起住了吧?”

    天啊,誰來管管這個如饑似渴的男人?

    但孟云禾此時心思解開,再加之也對司鶴霄有了情愫,她猶豫了一下,隨即雙頰通紅地點了點頭。

    司鶴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盯著孟云禾一副已是囊中之物的模樣,那眼神看的孟云禾心驚膽戰的,心想若是真叫他開了葷,她可還能招架的住?

    司鶴霄常年習武,身高腿長的,看起來便是精力旺盛的模樣

    “那我去看畫學一學”司鶴霄也難得的羞澀起來,“我聽說,那樣會叫女子更舒服的”

    “你住嘴!”

    孟云禾忙捂住司鶴霄的嘴,雖是外頭聽不著,可司鶴霄這也太童言無忌了些,難道她一點面子都不要的嗎?當著她的面堂而皇之地說這種事,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好吧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孟云禾忙說:“看來是到了,不宜遲疑,咱們快下去吧!”

    司鶴霄卻有些失望,他還沒跟孟云禾獨處夠呢,他頭一回覺得從國公府到皇宮的這條路是如此短!

    孟云蕙也領著司語舟下了馬車,瞧見孟云禾和司鶴霄后她立馬瞪大了眼睛,張張口想詢問,但她突然便想著了什么,立馬噤了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可司語舟是小孩兒心性,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孟云禾和司鶴霄,童言無忌地問出了口。

    “父親,母親,你們打架了?”

    第46章

    司貴妃

    孟云禾意識到什么, 忙整理了一下儀容,擦掉唇角暈染的口脂,順便狠狠地瞪了司鶴霄一眼。

    都怪這人, 令她如此出丑!當真是罪無可赦!

    司鶴霄卻還是笑著,好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所犯過錯, 司語舟卻還是在那憂心忡忡地勸阻。

    “父親,母親,有話便好好說,千萬不可打架啊”司語舟絞盡腦汁, “家和萬事興”

    “舟哥兒, 你放心, 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與他多作計較。”孟云禾瞪了司鶴霄一眼, 隨即牽起司語舟的手, “事不宜遲,咱們去臨華宮吧!”

    這皇宮飛閣流丹, 碧瓦朱檐, 孟云禾原以為國公府就已經夠是華美了, 今日見了這皇宮才知是小巫見大巫,整日生活在這金碧輝煌的桂殿蘭宮之中,也難怪野心日漸膨大, 欲望丘壑難填, 九重宮闕之上, 應是雕欄玉砌、瓊室瑤臺。

    到了司貴妃所住的臨華宮, 幾人在宮女的帶領下進去, 宮女通傳后, 便有一身穿流彩安華云錦宮裝的女子自粉彩人物屏風后緩緩走出,孟云禾等人忙給司貴妃行禮, 司貴妃快走兩步,親手將孟云禾扶起,淺淺笑著說。

    “不必拘禮,咱們都是自家人,用不著講究這些虛禮。”

    孟云禾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司貴妃仙姿佚貌,般般入畫,眉目間與司鶴霄有五分相似,司貴妃也正瞧著孟云禾,見她抬頭便笑著說:“你便是云禾吧,凌云來信時?淠,勾得我心癢難耐,一心想見見這是個何等的美人兒。你臉上妝容似乎有些亂,是不是凌云欺負你了?”

    “咳咳咳”

    孟云禾鬧了個大紅臉,司鶴霄也在一旁假意咳嗽了起來。

    司貴妃倒是灑脫,叫人給他們幾人賜了座,自己也在榆木紅漆貼金藤面椅上坐下,身子前傾望向司鶴霄:“司鶴霄,你這榆木腦袋總算是開了竅,云禾你是不知,這小子以前就像是塊石頭一樣,雖然我哥哥管束的嚴,但國公府還是有不少鶯鶯燕燕拼命往上貼,但司鶴霄可是半分情意都不講,有一回還直接將一個給他下藥的女子扔進水里了!當時我都心疼了,那可是如花似玉的一介嬌滴滴美人兒”

    “司桂銀,你少來揭我的短!”

    若不是司貴妃現在有一個貴妃的身份,司鶴霄簡直想沖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沒大沒小的!彼举F妃干脆盤起了腿,一點也不復方才的雍容端莊,“怎么說我也是你的親姑母,你要對我放尊重些,不然你小時候的丑事,我可都要說給云禾聽呢!

    孟云禾在一旁冷汗直冒,看來司鶴霄說的果真不假,他與司貴妃向來鬧慣了,二人之間沒什么忌憚。

    “司貴妃,還是給夫君留些臉面。”孟云禾想著出門在外,自然還是要維護一下司鶴霄的體面的,畢竟也是她的面子工程,“舟哥兒還在這兒,小孩子聽不得這些!

    “哦!我怎的忘了,舟哥兒也在,卻是我口無遮攔了!”司貴妃有些不好意思,笑瞇瞇地轉向司語舟,“舟哥兒,我是你姑祖母,過來讓我抱抱!”

    司語舟卻似乎是不喜歡司貴妃,看了她一眼就將頭別開了。

    饒是司鶴霄和司貴妃關系極好,孟云禾還是覺得司語舟此舉極其無禮,心想著回家定要好好教訓他。

    “司貴妃見諒,這孩子性子冷僻,再加上也沒進過宮,想必是一時之間嚇壞了!泵显坪剔D向司語舟,已然換上了一副嚴肅面孔,“司語舟,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莫說眼前的是貴妃娘娘,她還是你的親姑祖母,對待自己血濃于水的親人,你便是這般無禮的嗎?你姑祖母許久未能見你,對你定是想的緊,你要去給她道歉。”

    司語舟不情不愿地站起來,但還是聽孟云禾的給司貴妃行了禮道歉。

    “是小輩失禮了姑祖母。”

    司貴妃極其驚訝,與司鶴霄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雖然她幾年未曾見過司語舟了,但司語舟的消息一直都能傳進她的耳朵里,再加上司鶴霄的描述,她早就知曉這孩子性子極倔,不易相處,尤其是對外人防備心重,她也早就做好了被他無視的準備,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聽孟云禾的。

    “無妨,都是一家人,”司貴妃朝司語舟招招手,“舟哥兒,你說說,你為何不喜我呢?”

    “你方才故意挑撥父親母親的關系。”司語舟一臉坦然,“明見我父母恩愛非常,還提及父親的舊事,可見心術不正!”

    孟云禾滿頭黑線,司語舟你出息了哈都敢說貴妃心術不正了。

    司貴妃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用手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都賴我!但舟哥兒你不能誤會我,我和你爹一樣,是個粗人,心里沒這么多道彎彎繞繞,我只是想叫你爹丟丟人,真的沒想這么多!”

    “我爹才不是粗人!彼菊Z舟驕傲地昂起頭,“我爹文武雙全,當年便是名滿京城的探花郎!”

    “是是是!

    司貴妃笑得更開心了,將司語舟拉過來,一把便將他抱了起來,讓他與自己同坐一椅。司語舟頓時目瞪口呆,孟云禾也有些發愣,沒想到這司貴妃如此大的氣力。

    “但我從小就只喜歡舞槍弄棒,你爹啊是能文能武,你別看他比我小上那么多歲,從小啊,你祖父就拿他這個好兒子來臊我,說我沒有姑娘家的樣子。但后來我進了宮,又受他人的影響,也是能讀進去書了,但總歸是比不上你父親的。你父親是才子,但今日來的還有一位才女,想必這位便是孟五姑娘了!

    孟云蕙忙起身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真是個標致人兒!彼举F妃看著孟云蕙,眼睛彎彎地點了點頭,“孟五姑娘,你知道我今日為何將你也叫過來嗎?”

    “民女不知!泵显妻u頭,“但不論貴妃娘娘有何吩咐,民女定當竭盡所能。”

    “我想叫你做女官!彼举F妃笑得溫婉,“當然,我不會拘了你的自由,不會叫你拘于這宮廷之中,也不會耽誤你的嫁娶,只是我覺得你適合做這個位置!

    孟云蕙不敢置信地看向司貴妃:“貴妃娘娘,您說什么?”

    “我說!

    司貴妃慢慢起身,也松開了司語舟,司語舟正在她懷里一臉的不情愿,她一松開手司語舟立馬撒腿就跑,跑到孟云禾身邊,老老實實地坐著,好像唯恐司貴妃再逮了他去。

    司貴妃走到孟云蕙身邊,伸手握住了孟云蕙的手。

    “孟五姑娘,你的事兒我聽說了,你知道我身在宮廷,雖錦衣玉食卻也被困在了這宮靡深深之中,你的《為女書》我反反復復讀了好多遍,自己也親手謄寫了好幾遍,我心中的激動久久不能平靜。其實我與你的想法是一樣的,只是我從小不愛讀書,現在雖也通些文墨,但與你的才華卻是無法相比的,但我也希望為這世間的女子做些事情。你一個閨閣女子尚且能為她們抗爭至此,我身為貴妃,享萬民供奉,更是要為他們做些什么才是!

    “貴妃娘娘”孟云蕙眼眶里涌出了濕意,她甚至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此時的感受,“貴妃娘娘,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們目之所及京城,已是滿目瘡痍,想來其他地方,有更多女子身不由己,甚至很多地方都有許多陋習,將女子的性命視若浮萍,毫不珍惜。就算她們為奴為婢,生來便身份低微,但她們依舊有捍衛自身的權利。我已經同陛下說過了,他同意授予你官職,我想請你編纂關于女子的書冊,了解各處的風俗習慣,呼吁她們更好地保護自己。只有了解了她們,我們才能更好地幫助她們,才能助她們拔除陋習。你可愿意?”

    “我愿意!泵显妻ピ缫褱I濕眼眶,“這正是我長久以來想做的,可我一人能力有限,沒想到貴妃娘娘竟幫我做到了!

    “但此事也需歷經風險,雖然可以收集史料,但有很多地方免不了你親身前去。我請陛下授予你的官職,跟宮中的女官還不同,雖無法上朝議事,但也可持令牌令各地官府協助,就算這樣,依然少不了危險,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再答應我,不要因了我的身份而順應于我。”司貴妃緩緩說,“不能因為了幫助更多人,而就堂而皇之地將你置于險境!

    “不,娘娘,我愿意,這是我的志向!泵显妻ヲ湴恋刂逼鸩鳖i,“古有賢臣,為世間萬民請愿,我及不上賢士能臣,但我也愿為這世間女子發聲!

    “好!彼举F妃笑起來,“從此你便是宮廷之外,唯一一個有官身的女子!

    看著孟云蕙的模樣,孟云禾也發自內心地為孟云蕙高興,孟云禾一直清楚孟云蕙的理想,就如孟云蕙所言,這條路上也許布滿荊棘,但心之所向,素履所往。她相信孟云蕙不懼困難。

    “謝謝貴妃娘娘!”

    這次孟云蕙拜得真心實意,她沒想到宮廷貴妃能有如此見識,還能助她完成心愿。

    “但我也有幾句交代你,你可莫要嫌我嘮叨!彼举F妃盈盈笑著,“我會派兩個有身手的女子給你當隨從,你看著文靜,其實這行事也夠莽撞的,當初我在宮里聽你們狀告那幾個惡霸的故事,都為著你心驚膽戰的!”

    孟云蕙不好意思地笑笑:“勞貴妃娘娘掛心,當時我確也未想這么多,那幾個潑皮無賴,他們狠,我便比他們更狠,總歸我是不懼他們的”

    “日后可不準這樣了!”司貴妃打斷她,“孟五姑娘,日后若是遇見什么困難,都不準將自己舍出去,這是本宮的命令!日后有任何困難,本宮都為你撐腰,這是永遠的承諾。”

    這姑侄倆,怎么都喜歡給旁人撐腰,孟云禾想起司鶴霄的承諾,不覺嘴角露出笑意,司鶴霄似是明白孟云禾此時在想些什么,將頭湊過去,以手遮擋住嘴說道:“云禾,我可不輕易許諾,我們司家人從不輕易承諾,若是許了諾,那便是一生一世!

    孟云禾感覺臉頰發燙,此時在司貴妃宮里,又不能說些什么,只得輕輕瞪了司鶴霄一眼。

    孟云蕙早已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司貴妃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也有點兒手足無措,不知該怎樣安慰,恰好此時瞧見司鶴霄正跟孟云禾咬耳朵,便故意說話來分散孟云蕙的注意力。

    “司鶴霄!你又跟云禾說什么呢,說大些聲音,叫我這個做姑姑的也聽聽!”

    “哪里都有你的事兒!”司鶴霄也沒有客氣,“姑姑,你年紀一大把了,就莫要打聽我們小輩兒的事了!”

    “你敢說我老!”司貴妃立馬不干了,走上前去提起司鶴霄的耳朵,“本想在你媳婦面前為你留兩分面子,沒想到居然叫你得寸進尺了起來,你居然敢說我老,司振金都不敢這樣說我!”

    孟云禾知道,司振金是國公爺的名字,司家二兄妹這名字起的富貴,又是金又是銀的。

    “錯了錯了!”司鶴霄求饒,“好姑母,在我夫人面前為我留幾分面子!

    其實司貴妃也根本沒用力氣,只是司鶴霄也有意逗她開心,所以配合的緊,這樣一通鬧下來,司貴妃果然眼里多了些生氣,連孟云蕙被他們這一通鬧下來,也將淚生生憋了回去,看著他們二人,只覺得極其溫馨,與孟云禾相視一笑。

    “云禾你有所不知!彼举F妃叉起腰,有些小得意,“司鶴霄在外頭冷冷冰冰的,旁人都叫他冷面羅剎呢,也就我能收拾的了他。不過現在,要加一個你了。”

    “我,很為他高興。”

    司貴妃在轉身之時,突然伸手輕拍了拍孟云禾的手。

    “芳馥,快帶著云禾去整理整理儀容,春日宴馬上就開始了,可莫要叫皇后捉住了錯處!”

    叫芳馥的宮女答了,孟云禾知曉他們姑侄倆許久未見,大抵有許多體己話兒要說,她自然是極識趣的,孟云蕙也瞧了出來,主動陪孟云禾前去。司語舟自然是一分一秒都不愿在這兒多待,牽著孟云禾的手就跟著走了出去。

    他們走出去后,孟云禾才顧得上小聲問司語舟:“貴妃娘娘如此和藹可親,你方才為何在她懷里如坐針氈一般?”

    “她的指甲好長,”司語舟顯然是心有余悸,“那指甲都快戳進我肉里了。”

    孟云禾忍住笑,還是擺起臉色看向司語舟:“舟哥兒,但你日后斷然不可這般無禮,尤其是對愛你的人,這樣會傷了他們的心,知道嗎?”

    “知道了!彼菊Z舟撇撇嘴,“我信你們,只要你們說好的人,我日后定然敬重!

    孟云禾笑著捋了一下司語舟頭上的毛:“真是我的好兒子!”

    司語舟忍著沒發作。

    他最討厭旁人摸他的頭了!

    孟云禾幾人走了之后,司貴妃屏退左右,看向司鶴霄,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問:“從此就認定她了?”

    “嗯!彼菌Q霄點點頭,毫不遲疑,“認定了。”

    “但是總覺得你們雖然有情意,卻始終隔著那么一層”司貴妃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司鶴霄,你們不會還沒圓房吧!”

    司鶴霄頓時紅了臉,也顧不得眼前的女人是貴妃,咬牙切齒地說:“司桂銀,你給我住嘴!你好歹也是個女人家,怎能如此口無遮攔!”

    第47章

    牽掛

    “嘿嘿嘿, ”司貴妃一點兒也不生氣,“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嬌滴滴大美人擺在眼前, 小霄子,你居然能忍得住, 你怕不是不行吧?”

    司鶴霄就差將手上的茶碗拋向司貴妃了,他竭力忍著:“司桂銀,注意你現在的身份!你再惹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貴妃, 定要向你同小時候一樣同我打一架!”

    “嘁, 我又不是不知曉, 你與李昭的關系好。我雖說是他名義上的女人, 可若咱倆打起來啊, 你就算將我生死活剝了,李昭都要裝作沒瞧見。”司貴妃磕了一把子瓜子, “他向來最護著你, 你若是個女兒身, 怕是要獨寵這后宮了,也沒其他妃嬪什么事了!”

    司鶴霄聽到這兒,卻沒有像方才一樣怪責司貴妃的語出驚人, 他幾乎是霎時之間便紅了眼眶。

    “姑母, 昭哥他現在身子如何了?”

    “不好。”司貴妃也沉靜下了神色, “他怕是沒兩年活頭了。”

    司鶴霄別過臉,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若是能夠選擇, 我寧愿他永不回來做這個皇帝, 我情愿他永遠是我的哥哥,無條件地寵著我, 任我胡鬧。為什么,為什么他不能永遠只是我哥哥呢。”

    司貴妃站起身,走到司鶴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凌云,有些事兒他無法選擇,他永遠只是被選擇的那一個。但是李昭是個有責任心的人,他沒有拋下他的責任,我們都是這樣的人,你沒拋下,我也沒有!

    “姑母,是司家對不住你,若我真是個女兒身!彼菌Q霄苦笑,“我倒真希望自己進宮保護他,不止保護他,也保護蘭姐姐,叫他倆永遠安寧和樂地生活在一起,那樣,你也不必如此犧牲了。”

    司貴妃聞言,毫不客氣地踹了司鶴霄一腳:“怎么,你又明里暗里地損我,就你武藝高強是吧,我便保護不了他了。別以為你是個男子,我武藝可不比你差!”

    司鶴霄又怎看不出她是故意避重就輕,怕自己太過難受,司鶴霄朝司貴妃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姑母,你說的對,你是我最為敬重的女子!

    “怎么,不是你媳婦。俊彼举F妃故意問。

    “我對她,不是敬重,是愛重。”想起孟云禾,司鶴霄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其實我很過意不去,因為我們將來走上的,是一條荊棘之路。若是我知曉我會這么喜歡她,我會等一切結束之后再迎娶她,如今的我,實在不配娶妻,都怪老頭子!非讓我這時候娶親!”

    “司振金迂腐的很,”司貴妃兀自搖搖頭,“其實啊,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大字不識幾個,卻是又忠又義的,他讓你娶妻,也是怕旁人看出端倪,畢竟你年紀也到了,若是一直不娶個世家貴女為妻,太后那老婆娘又要猜忌了!

    “我聽說,太后叫端王進京了!彼菌Q霄神色凝重,“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王爺堂而皇之地離開封地,她往日也不會這么冒失的!

    “老太婆不要臉唄!”司貴妃吐了一口瓜子皮,滿臉不屑,“那皇后木的跟什么似的,可一點沒遺傳到她這個姑母。李昭這兩年將她們王家奪權奪的也差不多了,但老太婆賊心不死,仗著這么多年在朝中的積累,越來越明目張膽地跟李昭對抗。端王和李昭是先帝留下的唯二子嗣了,先前太后以為李昭好拿捏,才扶持他做了皇帝,又哪里想得到李昭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不過當年端王的生母與太后可是水火不容,據說那太妃還是死于太后之手,若太后真能下定決心扶持端王,我也佩服這老太婆的勇氣!

    “她定然是不會扶持端王的!彼菌Q霄搖搖頭,“只是想要陛下心里不舒服罷了,太子如今尚且年少,但卻是流著王家血脈的正統繼承人,她叫端王進京,應該只是想借此氣氣陛下,她向來不安什么好心!

    “老妖婆的心思你不要猜,反正也猜不中!彼举F妃神色也凝重起來,“但端王手上也有些權力,當年太子年幼,老妖婆有意叫端王與陛下抗衡,他手上實權不小,便是王家有太子在手,也要對他忌憚一二的!

    “太子現在如何?”

    “依舊是那副樣子,總歸挑不出什么大錯,但大概是被太后和皇后壓榨慣了,整個人瞧著唯唯諾諾,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彼举F妃不屑地說,“太子各項都是平平,但唯今陛下也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其他孩子早就被那兩個妖婆害死了”

    司貴妃捏緊拳頭:“這宮里頭不知有多少冤魂,后來李昭也刻意對后宮嬪妃疏遠了些,應就是怕她們遭到毒手吧。頭幾年李昭沒留下子嗣,這兩年他身子不好,幾乎不召見后宮嬪妃,太后皇后瞧在眼里,總歸也是放心了些,這宮里頭才少了些人命!

    “王家作惡多端。”司鶴霄深深嘆口氣,“不止昭哥,天下人又何嘗不想拔之而后快,可惜王家根基甚深,若是昭哥身體康健,想要完全肅清也不是全無可能”

    “王家對太子投注了諸般期望,太子如今也有十五了,身邊卻是一個形容不端的宮女都沒有。”司貴妃搖搖頭,“平常孩子有的玩樂,太子更是想都別想,你瞧著他身份尊貴,其實我瞧著連普通孩子竟也不如呢!

    “太子本就是王家的傀儡,何止太子,就連皇后也是的!彼菌Q霄說,“姑母,你身在這宮廷漩渦之中,凡事還是需得小心為上!

    “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了,”司貴妃奚落說,“你也知道我在這宮里頭不易啊。”

    “我自然是知的!彼菌Q霄翻了個白眼,“雖然你性子不怎么討人喜歡,但你為司家所做的犧牲永遠是毋庸置疑的。”

    “你這話說的我可就不愛聽了!彼举F妃故意說,“什么叫我為司家做的犧牲啊?難道我不是司家的女兒嗎,司家何時只能男兒作主了?”

    “我說不過你。”司鶴霄無奈地笑笑,“有你,是為司家之幸!

    “凌云,今日陛下便會在春日宴上冊封我為皇貴妃!彼举F妃臉色沉重了些,“凌云,既然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匡扶正統,鋤奸除惡,那我便不在乎是什么結果。”

    “姑母”

    “將來的這段路,會很難走,但我不懼。”司貴妃輕輕閉上眼,“凌云,你也要記住眼前最為要緊之事,知道嗎?”

    “嗯。”司鶴霄點了點頭,“我會記著的!

    “那凌云,他怎么樣了?”

    司貴妃的聲音輕輕顫抖著。

    “他很好,風骨不折,執守故人!彼菌Q霄輕輕笑著,“司桂銀,你沒有看錯人。”

    “我倒寧愿我看錯了人,就算我對他有恩,那也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時意氣,我既入了宮門,此生便不可能再踏出這宮廷一步!彼举F妃閉著眼睛,似是不敢面對,“當初,我刁蠻任性,不可一世,又何嘗不是對他存了戲弄之意。他這樣做,如何值得,凌云,你再幫我勸勸他,要他不要再等了,他本就應是那自由的鳥兒,沒必要因我將自己主動關進這座囚籠里去!

    “司桂銀,你有你的選擇,他也有他的,我們誰人也不能替旁人做決定!彼菌Q霄看著司貴妃說,“既然在意,那你便好好活下去,你現在大概是他在世上活著的唯一希望了。不論什么時候,不論前路多難,你都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這是我最后一回問他的事情。”司貴妃睜開眼睛,“你我選擇的這條路,不可有猶疑和退卻,若我心中還有牽掛,那便會影響我做出的決定。”

    司鶴霄嘆了口氣:“你總是這般執拗!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司貴妃站起來,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司鶴霄的腦袋,“雖說如此,但我是個惜命之人啊,你又不是不知,只要還有退路,我一定好好愛惜我這條命,司鶴霄,你也要如此,知道嗎?”

    “那自然是的,我有妻有兒,可比你牽掛多多了!彼菌Q霄語調輕松,背后的含義卻凝重,“司桂銀,我們都好生活下去。”

    孟云禾整理完儀容后,司貴妃身邊的宮女芳馥念著他們初次進宮,便依照貴妃的吩咐帶他們逛逛,一會兒就直接去宴席了,孟云禾明白這是司貴妃和司鶴霄有話要說,司貴妃怕他們無聊,便安排了宮女帶他們長長見識。

    芳馥帶著他們三人來到御花園,這個時節好多花都盛放了,御花園中更是桃紅梨白,蜂飛蝶舞。孟云禾明白,此處比不上自己家中,這皇宮之中可謂是步步玄機,她切莫行差踏錯了才好,于是她緊緊牽著司語舟,緊隨芳馥其后,生怕走錯了地方。

    芳馥瞧見孟云禾謹慎的樣子,心想這司家大奶奶是個謹慎的,她在心中默默點了點頭,笑著對孟云禾說:“大奶奶放心,今日各家女眷都會前來赴宴,也有不少趁此機會來御花園逛一逛的,咱們只需得注意別與旁人起沖突就好了!

    孟云禾點點頭,低頭一瞧自己似乎真將司語舟抓的太緊了些,司語舟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她都給他抓出褶皺了。孟云禾心想自己過于杞人憂天了,便放開司語舟,但還是叮囑他:“千萬不能亂跑,要緊跟著我,知曉嗎?”

    “嗯,”司語舟也知此處非同小可,“我不會亂走的。”

    孟云禾邊走,邊給司語舟介紹各種各樣的花,她怕司語舟感到無趣,便靈機一動換了個法子。

    “舟哥兒,我有一個想法,這春日里開的花兒數不勝數,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你說每種花的顏色、形態,名字,卻不一一指給你瞧,等咱們瞧見了那種花兒,你告訴我它是什么,行不行?”

    司語舟嘴上自然是要抗爭兩句:“我一個男子漢,要了解這些花花草草的做什么,而且這也太幼稚了些,我如今都已經八歲了!”

    “哪里幼稚了。”孟云禾循循善誘,“你可不要小瞧這些花草,古代文人墨客經常借物抒情,光這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自古以來便有述不盡的文篇,還有那蓮花、梨花、桂花,各自代表不同的含義,舟哥兒,你也不想做個光會寫大白話的孩子吧”

    “好吧,我總也是說不過你的!彼菊Z舟無奈,“你總是有千萬種理由等著我!

    “那可是,我對你可是血脈壓制。”孟云禾揚揚得意。

    司語舟已經能夠聽懂孟云禾的胡言亂語,他沒再反駁,認真聽著孟云禾為他描述各種花兒的樣子,母子二人并排,旁若無人地往前走,邊走司語舟邊辨認是哪種花兒。

    “大奶奶與舟哥兒相處的倒是融洽。”芳馥有些驚訝,“大奶奶進門也還沒兩年,兩人瞧起來就如同親母子一般了!

    “誰說不是呢。”孟云蕙淺淺笑著,“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吶,便是誰人也插不進去的,咱們在后面遠遠跟著便好,可別擾了他們母子二人的興致!”

    司語舟極其聰明,孟云禾指給他的話,他都辨認出了是何等花卉,更莫要說一些他在家中本就見過的了。到底是小孩子,司語舟跟著孟云禾走了一路便心生得意:“這也太簡單了些,只是你為何要我在這皇宮中辨認花草?”

    “自然是因為,這皇宮之中花草種類齊全了,”孟云禾眨眨眼,“咱家那園子,疏于打理,就那干干巴巴的幾棵花樹,稀罕花木更是一棵都沒有,咱們好不容易進宮一回,自然是要抓住這次好機遇了!

    “你現在身為當家主母,可不要將自家好好打理打理,不然豈不是叫人瞧了笑話!彼菊Z舟抱起胳膊,故意調侃,“咱家的花園跟這里比起來的確丑陋!

    “我哪有那個時間?”孟云禾叉起腰,“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整日日理萬機,可沒工夫去做那些。”

    “你整日忙著睡覺還差不多!彼菊Z舟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呢,你最喜歡什么花呢?”

    “我喜歡玉蘭花,”孟云禾說,“玉蘭花有白玉蘭、黃玉蘭、紫玉蘭,瞧起來高貴又美麗,但我方才沒在這御花園中瞧見,玉蘭花花期較早,想來是已經過了花期了!

    “哦”司語舟淡淡應著,“那倒是可惜,如此便見不著了!

    “沒事兒,”孟云禾摸摸司語舟的腦袋,笑瞇瞇地說,“等我明年閑下來,在咱家也種上玉蘭花,到時候叫你看個夠。”

    這時果然有貴婦帶著孩童自另一邊走過來,貴婦也身穿著誥命服,手中牽著一對大約五六歲的男女童,那雙孩兒生得樣貌有八分相似,看起來是一雙龍鳳胎。

    “舟哥兒,那兒也來小孩子了,你去與他們玩兒啊。”

    司語舟鮮少出門,更是沒有朋友,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孟云禾便鼓勵著他去交友。

    “我才不去。”司語舟皺皺眉頭,“我們走吧,不想與旁人多說話。”

    “你這孩子!”孟云禾不滿,“方才給你說了什么你又忘了,出門在外,要注意禮儀。”

    母子倆說話間那婦人已走了過來,主動招呼他們說:“瞧著是國公府大奶奶吧,我在武信侯府見過您一回。”

    孟云禾忙笑臉相迎:“夫人好眼力,我也瞧著夫人面熟,想來是去柳表姐家赴宴時曾見過,夫人叫我想想,若是我沒記錯,夫人是平陽侯夫人!”

    “正是吶。”

    平陽侯夫人生得慈眉善目,聽孟云禾能叫出她感到很開心,孟云禾記得平陽侯是在兵馬司里任職,想必平陽侯夫人覺得她們都是武將親眷,因而便待孟云禾格外親厚了些。

    孟云禾與平陽侯夫人又閑談了兩句,平陽侯夫人牽著的一雙兒女中的那個姐兒突然開口了:“母親,方才那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去哪了?”

    孟云禾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司語舟,她定睛一看,司語舟果真是不見了,孟云禾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生怕司語舟出了什么意外,她也顧不得和平陽侯夫人多說什么,當即就找起了司語舟。

    “舟哥兒,舟哥兒?”

    孟云蕙和芳馥一直在后面跟著,看孟云禾著急的模樣,二人忙迎了上來。

    第48章

    羞辱

    芳馥開口說:“大奶奶莫要急, 奴婢一直瞧著大奶奶跟小公子呢,方才小公子就往這邊一拐,看著是在瞧什么東西, 這邊地勢開闊,他不會迷路的, 奴婢一直瞧著呢,他應是就在這呢”

    孟云禾忙提起裙子要去找司語舟,還沒等她過去,司語舟就從灌木叢中矮身鉆了出來, 瞧見孟云禾滿臉的慌亂, 司語舟極其驚訝:“母親, 你怎么了?”

    孟云禾顧不得答話, 忙上前將司語舟拉過:“你這孩子, 不是告訴了你不要亂跑嗎,你嚇死我了”

    “母親, 我沒有亂跑!彼菊Z舟也瞧出了孟云禾的慌亂, 語聲溫和地安慰孟云禾, “我一直記著你的話,在你能瞧見我的地方,我也一直能瞧見你, 只是那里有幾株花樹, 將我身形遮擋了罷了!

    芳馥瞧見孟云禾如此著急, 也暗怪自己不該沒攔著點舟哥兒, 如此一瞧, 大奶奶對舟哥兒的感情果真是不假, 就算是親生母親,也不見得會緊張到這個份上吧。

    “是啊, 大奶奶!狈拣ヒ舶参棵显坪陶f道,“許是小公子沒怎么出過門,惹的大奶奶如此害怕!

    這里可是深宮啊,孟云禾唯恐司語舟撞見什么不該看的,再遭人暗算,如今瞧著司語舟全須全尾的她才終是放心了下來,替司語舟撥下頭發上的一片落葉,卻發現司語舟一直將手背在后頭。

    “你手怎么了?”孟云禾再次緊張起來,“是不是受傷了?”

    “不是。”

    司語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手伸出來,只見他手里正握著兩支紫玉蘭。

    “你不是喜歡玉蘭嗎,方才我瞧見了,便想摘來給你,給你個驚喜。”

    司語舟最后一句話聲音壓得極低,若不是孟云禾離得近,怕是根本聽不見。

    孟云禾心中一暖,伸手接過了那玉蘭花。

    “謝謝舟哥兒我很喜歡!

    “不過也不多,你說過摘花不好,我便只摘了兩朵,反正我不摘過兩日也就枯敗了!彼菊Z舟振振有詞,“你不要擔心我,我曉得輕重。”

    “你可真是出息了,居然敢薅皇家的花兒了。”孟云禾有些無奈,“這紫玉蘭的花期確實是晚了些,所以現下還有!

    “司大奶奶,這便是你的兒子吧!逼疥柡罘蛉诉@時走了過來,“小公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大奶奶對這孩子也真是好,方才那么著急,叫我這個做娘的心都跟著疼起來了。”

    孟云禾這才想起來方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平陽侯夫人,不好意思地說:“叫夫人見笑了,我我們頭一回進宮,我生怕這孩子行差踏錯了去!

    平陽侯夫人卻沒有一點責怪孟云禾的意思,反而眼含柔意,伸手輕拍了下孟云禾的肩膀:“怎么會見笑呢?大奶奶一片愛子之心,真情流露,當真叫我刮目相看!”

    司語舟不是孟云禾親生的這事兒人盡皆知,聽平陽侯夫人的意思顯然也是知曉的,也是她這一個繼母對繼子表現的如此在意大抵真是不大正常,本來她有些失態,沒想到居然陰差陽錯地得了平陽侯夫人的贊賞了。

    “只是這孩子不大懂事,進宮一趟還折了皇宮里頭的花兒。”孟云禾還是有些擔心,“但這也不怪他,總歸是我叮囑不夠,平陽侯夫人,若是有人借此說事,還請你做個見證,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教導不力,他也是一片愛母之心。”

    平陽侯夫人眼中的驚訝之色更重:“大奶奶心思玲瓏,思慮甚全,但你多慮了,這春日宴又叫賞花宴,開宴前很多人來御花園中閑逛的,若是看中了哪朵花兒帶回去也自得無事,還會顯得萬歲圣恩浩蕩,與民同樂呢!你道我為何帶這兩只猴兒來這兒逛,我家都是粗人,那花園一年到頭也懶得拾掇,這兩只猴兒,就想著來這御花園里薅花兒玩呢!”

    如此交談下來,可見平陽侯夫人性子極好,孟云禾也輕松下來,小聲說:“我家的花園也是一樣,都委屈我家哥兒了,這么大了沒見過幾種花!”

    “你對你家哥兒可當真是好。”平陽侯夫人說,“句句不離你家哥兒!”

    “母親,我也要去摘這紫玉蘭,這玉蘭真是好看!”那小姑娘又脆生生地開口了。

    “盈姐兒,你瞧著大奶奶的好看,便心里癢癢!”平陽侯夫人嗔道,“下回就該將你關在家里,治治你這毛病兒!”

    “我這有兩枝,便給姐兒一枝吧!

    孟云禾忙說,但話音剛落,衣角卻被人扯住了,只見司語舟微蹙眉頭,似是不大情愿。

    “不成,這是我摘給母親的!

    那盈姐兒撅起嘴,掙脫平陽侯夫人的手,自己去摘了。

    孟云禾有些尷尬:“這”

    “無妨,叫她自己去!逼疥柡罘蛉撕敛辉谝,“你家哥兒有孝心,如此才對得起你的深情厚誼啊,我們在此等著她便是。”

    孟云禾點點頭,拉著司語舟走遠兩步,才對著司語舟眨眨眼:“行,母親決計不將你給的東西送人,別皺著眉了,像個小老頭!”

    司語舟舒展開眉頭,還用手心揉了揉,這時孟云蕙也走了過來:“三姐姐,想來時候也差不多了吧”

    “可當真是巧啊,沒想到在皇宮之中,竟也能遇上呢!”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尖酸女聲響了起來。

    孟云禾孟云蕙立馬對視,二人都在彼此的眸子里望見了不可思議。

    這聲音,這語氣

    一女子撥開花叢而來,這女子身穿煙霞銀羅花綃長衣和翠蘭金枝綠葉百花拽地裙,滿頭珠翠亂晃,瞧著甚是華貴,那張臉似笑非笑,竟是一張跟孟云蕙一般無二的面容。

    “孟云苓?”孟云禾幾乎不敢相信,“你怎么會在這兒?”

    “說的什么話啊,”孟云苓冷笑,“你們都能在,我為何不能?”

    孟云苓后頭還跟著兩個丫鬟,也打扮的極其富貴,聽見孟云苓這話立馬高昂起頭,得意道:“我們姑娘現在可是端王殿下的人,端王殿下是萬歲的唯一親兄,見了我們姑娘可不得要行禮!

    孟云禾雖然驚訝,但她這一會兒也冷靜思考了,這孟云苓雖穿的富麗堂皇的,但她并沒有穿命婦的衣服,那就算這丫鬟說的是真的,孟云苓現在也沒有名分,可能只是端王的侍妾罷了,大概是一個比較得寵的侍妾,所以今日才能跟著來赴宴。而且不知是不是孟云禾的錯覺,她總覺得孟云苓的衣飾瞧起來有些凌亂,但孟云苓慣是這個妖妖嬈嬈的模樣,從來也跟端莊摸不著邊,想來是她那輕佻的性子所致吧。

    “行禮?”孟云禾冷冷地說,“孟云苓,等你做上側妃再說吧,但我聽說啊,端王已有王妃和兩個側妃,難不成你想僭越了去?”

    “怎么說我都是端王的人,天潢貴胄,你們現在算是個什么東西?”孟云苓語氣陰陰柔柔的,聽著瘆人,“等日后我有了殿下的鱗兒,身份更是貴不可言,看在往日姐妹情分上,說不定我還肯賞你們一口飯吃!

    “那等你日后貴不可言了再說吧!泵显坪梯p笑,“孟云苓,我現在可是二品誥命夫人,國公府的大奶奶,若是我朝你行了禮,待會到了陛下那兒,我就這么一說,端王殿下的一個侍妾都如此張狂,侮辱朝廷命婦,你說端王殿下會怎么罰你,陛下又會怎么罰你?”

    “你”

    “你還是那么蠢,再說,你我現在已不再是姐妹!泵显坪桃孕溲诖匠靶,“你莫不是不知曉,父親已經將你從族譜中除名,你現如今連個姓氏都沒了。”

    “你這賤”想到孟云禾方才的話,孟云苓生生將話咽了回去,恨恨瞪著孟云禾,“我才不稀罕做那孟家女,你們孟家又有什么好了?真會給自己天上貼金,你們孟家日后別來求我才好!好,我動不得你,但是孟云蕙她可真是一介民女,孟云蕙,叫你朝我行禮不過分吧?”

    “真是不湊巧!泵显坪逃中α诵,“貴妃娘娘剛召見過我們姐妹,要授予五妹妹女官的身份,從此五妹妹便是宮外唯一的女官,身份也是高出你不少呢。”

    芳馥點點頭:“正是,想必這會兒旨意都已經下來了吧!

    “孟云蕙,女官?”孟云苓滿眼嘲弄,“你當真覺得為那些不干不凈的女人寫寫東西便了不得了?左右你毀了臉,就是個丑八怪!嫁不出去當個女官也好,以免日后過于絕望,再想不開了去!

    “你放心,我不會絕望的!泵显妻テ届o地笑著,“我現在好得很,也知曉自己要的是什么。倒是你,孟云苓,姨娘為你做到這般地步,你當真是如此狠心。”

    聽到溫姨娘的名字,孟云苓的身子抖了一抖,但隨即神色便狠厲下來。

    “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若不是她出身這么低,沒叫我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我何至于如此委屈?”孟云苓后退一步,“你們一個個清高,不可一世,來日,我必定叫你們后悔!”

    孟云苓說完便轉身離去,平陽侯夫人上前來,神色凝重:“這便是孟家那個被逐出門去的四姑娘。烤尤蝗绱俗暂p自賤,就這么當一個沒有名分的侍妾端王妃那等子手段,又怎會叫她生下子嗣!

    “叫夫人見笑了!

    到底是自家的丑事,孟云禾還是感到臉上無光。

    “我這妹妹一直以來便是如此,父親母親悉心勸導,卻不見她回頭!

    “唉,誰家沒個難纏的兄弟姐妹!逼疥柡罘蛉藙衩显坪陶f,“你們孟家,倒是真的多災多難的,真是家門不幸啊。大奶奶,孟五姑娘,算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

    春日宴上瓊漿玉露,觥籌交錯,笙歌鼎沸,孟云禾欣賞著手中琉璃剔透的酒杯,心道自己今日總算是長了見識。

    孟云蕙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家,便沒跟著來這春日宴,孟云禾和司語舟按位次坐在司鶴霄身邊。孟大老爺、孟二老爺也來了,身邊自然也跟著孟大夫人和趙氏。

    孟云禾清楚地看見當孟二老爺看到端王身后的孟云苓時,嘴巴張得簡直能塞下一個兵乓球,而后他大概怕自己御前失儀,立馬調整好了自己臉上的神色,但眼神還是恨恨地往端王那邊瞅。

    孟云苓站在端王身后,低眉順眼的,為端王布菜倒酒,一點也不復方才在她們眼前的囂張跋扈,往日里孟云苓在孟老太太面前就是這個樣子,她這兩幅面孔,孟云禾早已習以為常,見慣不驚。

    端王大約三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眉眼倒是不錯,但眉目間全是戾氣,他不斷看向上首,孟云禾心想他大概是在看皇帝吧。

    皇帝李昭坐在上首,加勉著群臣,與群臣共飲。李昭生得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身形瘦弱,面容蒼白,饒是孟云禾不懂醫術,也看出了皇帝身子怕是極差,她也聽說了一些傳聞,說皇帝李昭這兩年已經不能行房事,身子每況愈下,唯今膝下也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司鶴霄一直關切地瞧著皇帝,皇帝也不時朝這邊看過來,看見司鶴霄擔憂的眼神,對著司鶴霄輕輕點頭。

    看來傳言非虛,司鶴霄與皇帝關系極好,而且瞧著不止是上下級的關系,而真的像血脈相連的親人一般。

    太后和皇后就坐在皇帝身邊,都是一身華服的模樣,太后差不多有六十歲了,一張臉敷粉極厚,她鮮少露出笑臉,尤其是在皇帝宣布將司貴妃升為皇貴妃后,太后臉色明顯一沉,目光在看向皇帝時流露出一絲狠色。

    皇后神色倒是淡淡的,出乎意料的,皇后生得極為娟秀,雖配著錦衣華服,但那眉眼間依舊是小家碧玉的長相,聽見司貴妃升為皇貴妃的旨意后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不見有什么過大反應。

    孟云禾聽說,皇后雖是太后親侄女,但太后很是看不上皇后,覺得皇后小家子氣,只因太后現在只有皇后這么一個健康長大的侄女,才不得已選擇了她。太后性子厲害,生起氣來甚至不夠皇后和太子的體面,若是皇后和太子有哪里做的不夠好,她都直接將他們叫去寢宮里斥責。

    太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與皇后生得極其相似,都是眉目細弱秀麗,瞧著像是個讀書人。孟云禾打量太子時,太子卻正巧朝她這邊看過來,目光還很是柔和,這倒是將孟云禾嚇了一跳,忙低下了頭。

    她也沒見過太子啊,被太子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陛下倒真是慷慨!倍送鯀s在此時開口了,他似是喝醉了,緩緩提著酒壺站起身,“這皇貴妃等同副后,陛下這是要分了皇后娘娘的權力?”

    皇后神色一動,靜靜開口:“司家妹妹進宮多年,一直勤勤懇懇,幫本宮分擔諸般事務,本宮心中感激不盡,如今成為皇貴妃也在情理之中,還望端王殿下莫要胡言亂語。”

    “呵!倍送跗沉嘶屎笠谎郏S即若無其事地笑起來,“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啊,本王也只是想替皇后說句公道話罷了,左右今日是陛下與群臣同樂,咱們都開心點,說些高興的事兒吧。這說起來,本王身上最近倒是發生了一件趣事兒,大家想不想聽?”

    群臣都知曉端王性情無狀,平日里就像是個瘋子一般,自然沒人敢接他的話。

    端王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接話,提起酒壺對著自己的嘴一倒,隨即將酒壺一扔,反手竟提起了孟云苓的衣裳,孟云苓立馬被嚇得花容失色:“殿下”

    “本王最近新得了一個侍妾,聽聞還是孟侍郎家的女兒呢,孟家前陣子好生出風頭,有一個巾幗英雄般的女英雄,為天下女子請愿,本王都聽說了呢。”端王哈哈大笑,狀若癲狂,“就是我這侍妾的胞妹,可我這侍妾可不像她那姐姐一樣,她在我面前搖尾乞憐,非要我收下她,我瞧著也是可憐,畢竟誰能拒絕倒貼的女人呢?”

    原來端王帶著孟云苓,就是前來羞辱的。

    孟云禾神色平靜,端王這么一個無所顧忌的瘋子,方才為何要幫皇后說話?難不成是想幫太后和皇后這一脈,畢竟是太后將他召進京來的,他若有心感激倒也正常,但瞧起來卻不像,罷了,待會還是問問司鶴霄吧。

    但若端王站在皇后這一邊,自然是對皇貴妃心生不滿,皇貴妃是司家人,她孟云禾又是司家大奶奶,在這里羞辱孟云苓,的確也能和她扯上一兩絲關系。

    “端王殿下!此女毀自己妹妹容貌,棄自己姨娘逃離,孟家早已將她逐出族譜,再無任何干系。”孟二老爺臉色鐵青,朝端王行禮道,“臣勸端王殿下也莫要留著這心術不正的女子,以免對自己名聲有礙。”

    “孟侍郎可真是公正!”端王哈哈大笑,隨即眼色陰沉地看向孟云苓,“苓兒,你聽見了吧,孟家都不要你了!”

    端王力氣極大,孟云苓在他的擺弄下衣裳早已被扯開,露出雪白的鎖骨,孟云苓此時也被嚇到了,滿臉是淚地看向端王。

    “左右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本王謝孟侍郎提醒,到底是禮儀世家,識得禮數。”端王笑著坐下來,提起酒壺就倒入孟云苓敞開的衣領里,“既然孟家不管她,本王更可肆無忌憚地玩弄了!

    孟二老爺臉簡直憋成了豬肝色,雖說與孟云苓斷絕了關系,但自己的女兒被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端王明擺著就是在打孟家的臉。

    “端王,適可而止!被屎笤谶@時候開了口,“陛下還在這兒呢,你莫要太放肆了!

    “是啊端王。”皇帝臉上還掛著笑,但眼里卻已經冷了下來,“這皇宮可不是你如此放肆的地方。”

    “我這侍妾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陛下和皇后為她說話。”端王還是笑得肆無忌憚,“雖然都是孟家的姑娘,但比不上那英雄般的孟五姑娘,更是比不上嫁入國公府的孟三姑娘啊!那孟三姑娘可當真是厲害,將小公爺不知從哪弄來的私生子視若己出,這京城中都傳遍了呢!孟侍郎教導的好,孟三姑娘真是賢惠!”

    果然,是沖著她來的。

    而且,每回說國公府的事兒,都必定會扯上司語舟。

    好像司語舟,永遠是國公府的恥辱一般。

    第49章

    維護

    孟云禾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司語舟, 司語舟依舊端坐著,臉上也是波瀾不驚,好像早已習以為常了似的, 但孟云禾最是了解司語舟不過,又怎會瞧不見他悄然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她要幫司語舟永遠擺脫心頭的恥辱。

    她要日后再也無人能拿此事羞辱于他, 便是皇室中人也不行。

    孟云禾淡淡一笑,隨即拉著司語舟起身出列,司語舟此時極其順從,任由孟云禾拉著, 孟云禾帶司語舟朝端王行了禮, 司語舟也乖順照做了。

    看見司語舟這副模樣, 孟云禾心中更為心疼。

    “這孩子被司大奶奶調教的好啊!倍送跏苡, 放聲大笑, “本王聽說,這以前可是個野孩子, 向來誰的也不聽, 畢竟當時沒爹沒娘的嘛”

    “端王殿下, ”孟云禾直接打斷了端王,“妾身和夫君都健在,舟哥兒何至于稱得上無父無母了, 就算殿下身份尊貴, 您也不好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羞辱陛下的臣子吧。”

    “你”端王瞇起眼睛, “你這是在曲解本王的意思?”

    “妾身哪里敢曲解端王殿下的意思, ”孟云禾笑得和善, “妾身雖比不上端王殿下天潢貴胄, 聰慧過人,但妾身也不是傻子, 這里這么多人都聽著呢,若是妾身當眾曲解您的意思,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不成?”

    “呵,旁人不敢,你們司家可不好說!倍送趵湫,“司家手握兵權,還有一個皇貴妃在宮中,本王在司家面前怕是也算不得什么吧。”

    “端王殿下,”孟云禾面上笑容消失,“今日春日宴,是陛下犒賞群臣的,本就是顯著陛下恩澤的好日子,端王殿下如此污蔑臣子,話中有話,豈不是叫群臣寒心!”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婦人!”端王冷著臉說,“不過本王倒也佩服你,為了這么一個不是親生的孩子,敢這樣跟本王說話,這孩子的娘知道了,怕是也要對你感激涕零吧!”

    “妾身便是舟哥兒的娘!泵显坪桃怖淞松裆,“端王殿下,方才舟哥兒朝你行禮,禮數周全,你可也瞧見了,如此可見,舟哥兒是知禮守禮的好孩子。而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做母親的,能由著旁人這樣辱罵自己的孩子,今日端王殿下也給妾身提了個醒,看來是我們國公府做的還不夠好,所以舟哥兒的身份誰都可以來踩上一腳。”

    孟云禾稍微一頓,而后轉身面向群臣。

    “我與小公爺早已開了祠堂,將舟哥兒記在了我的名下,自此舟哥兒便是我與小公爺的長子,日后國公府的爵位也是由舟哥兒來繼承的。如此這個身份,可還是旁人能隨意侮辱的?”

    孟云禾此言一出,饒是在宮宴上,下面也傳出輕微的竊竊私語。

    爵位?這國公府大奶奶可當真是敢說,就算是做不到切實如此,便是為今日殿上袒護的這份勇氣,可見也是真對這孩子好了。

    坐在上首的皇帝一直是面無表情,但聽見這話他的眉毛輕不可察地往上一挑。

    端王聽見這話,突然撫掌大笑,男子一直形容癲狂,此時眼角間居然透出一股子妖綺來,襯得他一張臉瘋癲而昳麗。

    “小公爺可當真是厲害,你是怎么做到叫女人如此聽你話的?”

    端王這話怨氣極重,回蕩在偌大的宮殿里,聽起來如同鬼魅。

    司鶴霄剛想說話,不料孟云禾就搶先答了出來:“端王殿下此言差矣,這跟小公爺沒有任何關系,天下愛子之心,不分高低貴賤。若說起誰沾了誰的光,也是小公爺沾了舟哥兒的光,大家都知曉,我初嫁進國公府的時候,小公爺并不在家,當時我從一介閨閣女子嫁作人婦,若問我心中惶不惶恐,那自然也是惶恐的。所幸,我有舟哥兒陪伴,是我們母子倆攜手走過了那段歲月,我是先識得舟哥兒,再識得小公爺,且不論這感情的親疏,但先來后到這一條上,小公爺怕是永遠及不上舟哥兒了。”

    孟云禾半蹲下身子,平視著司語舟的眼睛:“舟哥兒,今日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些話,也是希望能幫咱們做個見證。你記住,你是有父親母親的,無論何時,你都要挺直腰桿,昂首挺胸地活著,我不要你心中再有一點兒的卑怯和自視微賤,因為你日后不僅僅代表的是你自己,還有母親的尊嚴,知道嗎?”

    司語舟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孟云禾領著司語舟,朝坐在上首的皇帝拜下來:“陛下,妾身今日此舉,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關于妾身的兒子的身世,這些年一直都有非議,讓舟哥兒遭受了各種各樣的白眼,這對他自是不公正。我們大慶以孝道治天下,妾身一人身份低微,然妾身的愛子之心,舟哥兒對妾身的情誼,從來不分貴賤。妾身盼著陛下能為妾身做個見證,幫妾身堵住這悠悠眾口,妾身不希望日后再聽著一句對舟哥兒的貶低和輕賤!

    孟云禾說到此處,感覺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微微一瞥,居然是太子在望著她,神情若有所思,孟云禾自然不敢跟太子對視,依舊是望著皇上,神情懇切。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隨即看向司鶴霄:“凌云,你這個媳婦娶的好啊,如今還知道討朕的便宜來了!

    司鶴霄也出列,朝皇帝行禮,笑著說:“我家現在全然是我夫人當家,她對舟哥兒的好更是比對臣好上萬分,臣有時候還吃醋呢。”

    “國公府大奶奶說得對,我大慶是以孝道治天下。”皇帝看向群臣,臉上的笑容消失,“日后,若是再有誰人議論國公府小公子的身世,統統以故意傷人罪按律處置。”

    皇帝金口玉言,此話一出,再無人敢應聲,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皇上在為國公府撐腰了。皇上向來跟小公爺關系好,如此為他撐腰倒也不稀罕。

    “母后。”皇帝看向太后,微微笑著,“兒臣記得,您說是因想念親人,才將端王召進宮來陪伴您的?扇缃袂破饋恚送鹾喼睂⒍Y法孝道視作惘然,如此輕賤國公府大奶奶與孩子的情意,當著朕的面就如此輕賤侮辱,老國公現在為了咱們大慶,一把年紀依舊戍守邊疆,端王此舉,也不怕寒了天下武將之心嗎?”

    群臣在下面偷偷交換眼神。

    誰人不知太后當年與端王生母斗得你死我活,聽說那位太妃最后也是太后出手害死的,太后如今為了叫陛下不舒服,居然連這種拙劣的理由都用出來了?可當真是老糊涂了。

    “是啊!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將突然站起來,他身披鎧甲,在這身著常服的諸般臣子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穆老將軍!被实垡稽c都沒責怪這老將的失禮,反而很謙遜地稱呼這老將。

    “臣披了一輩子的鎧甲,今日殿上依舊穿著這厚鎧,或許有人會說臣狂妄!蹦吕蠈④婇_口說,“但臣一輩子都這樣,今日不脫下也是想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了身為武將的使命和榮耀。今日是咱們大慶的大日子,臣一輩子都為沙場為伴,這鎧甲也陪了臣一輩子,如今臣到這里來享好日子,喝酒吃肉,怎么就不能把它也帶來了?”

    穆老將軍伸手摸著早已不簇新的鎧甲,眼神愛憐:“臣以它為榮,臣以一輩子征戰沙場為榮,國公爺可以說是臣的后輩,才能出眾,更甚于臣。更莫要說小公爺了,小公爺是臣看著長大的,他少年英雄,文武全才,文能中探花,武能萬人之中摘取敵首,但你們以為這一切都是容易的嗎?身為武將,無時不刻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隨時隨地做好了再也不能歸家的準備。老臣想問問端王殿下,您享封地厚祿,美妾歌姬無數,您可為這大慶的百姓做過什么嗎?”

    端王眼神陰郁,不斷轉動著手上的扳指,顯然是穆老將軍叫他的心情不妙了。

    “老臣聽說,王爺在封地,日日笙歌,酒池肉林,自陛下登基以來,可就是以勤儉治國的,王爺難不成真覺得天高皇帝遠,便可以無法無天了嗎?本身封王就無詔不得入京,既然太后思念王爺,那自然是要全了太后一片慈母之心。”

    穆老將軍停頓了一下,在場的人自然在他這句話中若有所思。

    “可王爺進京以來,便肆意羞辱武將家眷,還當著群臣百官之面,這樣真的合適嗎?”

    “陛下,臣以為,應叫端王殿下回去封地,并且削減端王府用度開支,據臣所知,端王殿下的奢靡日子也不是憑空來的,端王所在封地的百姓可是苦不堪言啊!

    一中年男子神色凜然地站了出來,孟云禾觀察他的樣貌,心想這應是左都御史魏清風,魏清風人如其名,為官清正,直言不諱,群臣都要俱他三分。

    “朕以為可!被实埸c點頭,“不過要端王進京是母后的意思,兒臣還是要問過母后的意見才是!

    太后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臉上厚厚的敷粉立馬擠出了褶子,瞧起來就如同從棺材里扒出的僵尸一般駭人。

    “端王行事荒誕,倒真是白費了哀家一片慈母之心,皇上做決定就是。”

    “好,那就依左都御史所言,端王三日后便回去封地吧!被实劬従徴f道,“而且既然左都御史提出異議,雖朕相信端王的清白,但也總得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才是。你們都察院也派著人跟端王一塊走一遭吧。”

    端王立馬變了臉色,但還是不得不朝皇帝行禮謝恩。

    太后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輕飄飄地說:“端王,你可真是令母后失望啊,本想著將你召進京來,叫皇上給你授予個官職呢。如今皇上也就你一個兄長了,沒想到你自己沒握住機遇!

    “兒臣愧對母后期望。”端王咬牙切齒地說,看向太后的眼神中俱是狠色,“兒臣日后一定痛改前非,方能不付母后這一番好意啊。”

    太后又豈會聽不出端王這一番話意有所指,她與端謹太妃不合是眾所周知的事,端謹太妃最后還死于她手,端王又不是傻子,又怎會不對她心懷恨意?不過也不打緊,她與端王本也是相互利用罷了,只是沒想到端王這般沒用,就這么落入了一介女子做的局中。

    太后眼神涼涼地掃了一眼孟云禾。

    孟云禾也牽著司語舟回了坐席,這個小插曲過后,群臣依舊照樣宴飲作樂,司鶴霄在下頭悄悄對孟云禾豎起了大拇指,靠近孟云禾耳語說。

    “云禾,你可當真是厲害,既在天下人面前為舟哥兒證了清白,又幫著陛下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個出爾反爾的‘孝’字壓得他死死的,正好陛下不知怎么打發他呢,你這可為陛下解決了一大難題。”

    “我為舟哥兒是主,那只是順帶著丟幾句話的事兒!泵显坪绦χf,在下面悄然握緊了司語舟的手。

    司語舟心中一暖,雖是什么未說,但從小到大一直缺失的東西卻是就此填滿了。

    終于。

    他也有人不顧一切地出面維護了。

    宴席結束后,已是晚間,孟云禾一家三口走出皇宮,今日鬧了那么一遭子,她也實在是累了,出了宮門,她已經遙遙望見了自家馬車,只想叫馬車立馬載著她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就在這時,突然有箭矢破空而來,司鶴霄最先反應過來,但他手頭上也沒有武器,電光火石下扯下身上披風恪擋,箭矢紛紛落地。

    國公府馬車上的暗衛也瞧見了這一幕,立馬朝他們飛身而來,饒是他身形極快,可終究是距離遠,沒法立馬到達他們身邊。

    此時宮門口自然不止他們一家,看見有人行刺,那些文臣女眷頓時慌亂起來,但這場刺殺顯然是沖著他們一家來的,其他人那兒并沒有飛來箭矢,但他們錦衣玉食,何曾見過這等場面,也跟著這場刺殺而慌亂起來。箭矢一波又一波,此時已有反應快的宮中侍衛上前來保護他們,司鶴霄猛地抽出一個侍衛的佩劍,將箭矢紛紛打落在地。

    孟云禾忙拉著司語舟躲在司鶴霄身后,爭取在這段時間里保護好她自己和司語舟,就在這時,一位驚慌失措的胖夫人狠狠撞了孟云禾一下,孟云禾被她撞得轉上了一轉,隨即就感覺她握住司語舟的手松開了。等到她視線再次清明起來,突然見到一柄利刃正破空而來,直直地刺向司語舟!

    “舟哥兒!”

    孟云禾來不及多想,忙沖過去,只來得及摟住司語舟。

    可她卻沒感到刀劍刺入皮肉的疼痛,她轉過身,只見司鶴霄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那柄利刃正好刺入了司鶴霄身體里,而司鶴霄手中的佩劍也已插入那刺殺的侍衛心口,司鶴霄握住刺向他的刀,抬腳一踹,那侍衛便被踹翻在地。

    “鶴霄!”

    “父親!”

    孟云禾忙接住司鶴霄軟倒的身子,她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

    “還不快去傳太醫!”

    第50章

    云雨

    臨華宮。

    孟云禾穿著一身湖藍米珠竹葉衣裙, 手中端著白瓷藥碗走進偏殿,此時已是夜晚,月上枝頭, 四周都靜悄悄的。只見一個容貌昳麗,輪廓分明的男子只著中衣, 正臥在床榻上,仰頭看窗外的明月。

    孟云禾幾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

    轉眼距離刺殺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所幸司鶴霄反應機敏,并未叫那喬裝的侍衛傷及要害, 但這還是將皇上和皇貴妃嚇得不輕, 皇上震怒, 要求徹查此事;噬吓沙隽怂刑t給司鶴霄診治, 珍貴藥材更是不斷往臨華宮里送, 沒幾日司鶴霄就說自己好得差不多,可以回國公府了, 但皇上堅決不讓, 依舊是讓司鶴霄留在宮里, 就住在臨華宮的偏殿,并且派了重兵把守。

    司鶴霄到底是男子之身,就算是受了傷, 皇貴妃又是他的親姑母, 照理說也不該在宮內住那么久, 但這回皇帝態度卻出乎意料的堅決, 即使有臣子彈劾, 也堅持說一定要查出兇手再叫司鶴霄出宮。

    孟云禾想起那日皇帝看見司鶴霄渾身是血的模樣, 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為煞白,他幾欲站不穩, 在太監的攙扶下才能保持冷靜。瞧起來竟比她、司語舟和皇貴妃還要著急,等太醫確保司鶴霄無事了皇帝才肯離開。

    這幾日白天,皇帝也是一下了朝就來看司鶴霄,司鶴霄畢竟是為了救她和司語舟才受傷的,孟云禾唯恐皇帝遷怒,因此白日里幾乎不去看望司鶴霄,依舊帶著司語舟如往常一般讀書習字,但她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很是無趣,她也期盼著司鶴霄早日好起來,他們好回國公府。

    白日里不敢來,便只能晚上來看司鶴霄了。

    司鶴霄聽見孟云禾的嘆氣聲,緩緩轉過頭里,男子神清骨秀,身著白色清逸中衣,烏發散亂,身姿相貌襯著窗外的圓月,竟沒由來的叫孟云禾瞧了臉紅。

    “云禾!彼菌Q霄臉上立馬綻開笑意,隨即有些委屈,“你白日里也不來看我,整日只圍著舟哥兒轉,可當真是狠心!

    “你還真如殿上所說,連舟哥兒的醋都吃?”孟云禾用小勺舀起一勺藥汁,坐到床邊,“白日陛下都在,我唯恐陛下遷怒于我們,這不晚上來瞧你了么?你雖然傷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但太醫說了,這晚上的補藥還是不能停的。”

    司鶴霄神色晦深,他突然伸手猛地摟過孟云禾的腰,輕輕松松地叫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盡管他動作溫柔,孟云禾還是被嚇了一跳,輕輕瞪了司鶴霄一眼:“你做什么?你如今還受著傷,不可做這些動作!

    “這藥太苦了!彼菌Q霄用手摩挲著孟云禾的細腰,“我喝不下去,云禾,你瘦了!

    “這宮中的膳食不合我口味!泵显坪瘫苤鼐洼p,“平日里也沒見你是這般一個不能吃苦之人,今日怎么就做作上了呢?”

    “我知是因為擔心我才瘦了!彼菌Q霄摟著她,兩人幾乎是臉貼著臉,“我沒事,我從小到大在戰場上受過的傷比這重的數不勝數,因為當時他離你太近了,我不能拿你犯險,便只能如此這傷口,真的不疼的。而且,昭哥他通情達理,他知曉當時的情形,是不會遷怒于你的。”

    “你以前是個光棍漢,受傷便受傷了,現在你有我們母子了,怎可還如之前一樣!泵显坪锑恋,“再說這種話,可莫要怪我不理你!

    “好好好,是我的錯!彼菌Q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怕疼,但是怕苦,這藥我喝不下!

    孟云禾看著他鬧小孩脾氣,但一想他畢竟是受了傷,還是為她而受的傷,她將藥碗放下:“我去拿蜜餞兒!

    可男子卻緊緊摟住她的腰,叫她沒能起來。

    “你又做什么?”

    孟云禾無奈地問,她感覺自己像哄小孩一樣,這人,怎么比司語舟都幼稚?

    “不用蜜餞,我從不吃那種東西。”司鶴霄薄唇輕輕擦著孟云禾的耳朵,“你以口喂我,就不苦了。”

    孟云禾登時耳根通紅,這狗男人,居然在這兒等著她呢!

    “我才不!”她作勢要走,掰開他的胳膊,“你愛喝不喝。”

    這時司鶴霄突然發出一聲痛嚀。

    孟云禾立馬慌了,撲上去查看:“可是又傷到哪兒了?”

    司鶴霄卻立馬握住了她的手:“你喂我嘛。”

    孟云禾在心里嘆了口氣,今日看起來是被他纏上了,若不給他甜頭怕是不那么容易善了的,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端起藥碗,自己慢吞吞地含上了一口。

    看著他那滾燙灼熱的眸子,孟云禾只感到面上臊紅,她閉上眼睛,慢慢地貼上去,大抵是嫌她的動作太慢,男子一把摟住她的腰,主動湊過來,兩人嘴唇相接,苦澀的藥汁立時在唇齒間流轉。

    隨后事態的發展便超出了孟云禾的控制,男子順著她的脖頸吻了下去,等她反應過來,兩人已是衣衫凌亂,她立時阻攔說:“不行,你的傷口”

    “早就好了。”

    他呼吸都加重了許多。

    “云禾,將你自己,給我吧!

    只見男子手一抬,屋內的燈盞登時就滅了,隨即被翻紅浪,搓粉摶朱。

    朱唇生暖,撥云撩雨,雖還是春日,孟云禾卻覺得紅鸞香色,汗光珠點。

    二人握云攜雨一番后將她渾身力氣都抽空了去,孟云禾臥躺在司鶴霄懷中,于紅藕香殘中沉沉睡去。

    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因為身子的不適她始終沒睡安穩,這些時日她腦子里一直有些東西散亂排列著,卻始終串不起來線,這時突然在夢中穿針引線,將這些東西都連了起來。

    “司鶴霄!醒醒!”

    司鶴霄二十多年初嘗云雨,此時只覺得嘗到了這人間的極樂,聽見孟云禾的聲音,他又想起了方才女子那宛若鶯啼的嬌吟,他模模糊糊地睜開眼,微微偏頭看向孟云禾。

    “怎么,你又想要了?”

    “你腦子里整日在想些什么東西!”

    孟云禾又羞又惱,想到他方才是如何折騰她的,她就來氣,若不是他還有傷在身,她非得將他揍上一頓不可。

    “那日刺殺之事,我一直覺得奇怪,直到今日咱們這般”孟云禾羞紅了臉,幸好現在天黑看不見,“我才意識到哪兒不對,那伙子人顯然是沖著舟哥兒來的,可舟哥兒一直與我在一起,我們唯獨分開的一瞬,便是他去為我采花。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便是在那里,我碰上了孟云苓,現在想來,她就是從舟哥兒摘花的那個方向過來的。”

    司鶴霄也意識到事關重大,睜眼清醒了過來,可他瞧見孟云禾便想起方才那事,又不禁有了感覺,他唯恐嚇到她,只得捂住自己的眼睛。

    “這說明什么?”

    “那時我見孟云苓打扮妖嬈,卻沒意識到什么不對,但方才我突然想到,她不是打扮的妖嬈,是衣襟有些散亂。她好端端地在花園里,又怎會亂了衣裳呢,這說明她在與人與人做我們方才那種事。”

    “在皇家御花園?”司鶴霄心猿意馬,“她膽子可真夠大的。”

    孟云禾見司鶴霄捂著眼,也不積極配合她推理,心里有些氣惱,但還是耐著性子說:“所以,是她覺得舟哥兒瞧見了,要殺舟哥兒滅口。但若舟哥兒真瞧見了什么,絕不會隱瞞咱倆,所以要么是她以為舟哥兒瞧見了,要么是”

    孟云禾眼中閃過冷光。

    “她故意說舟哥兒瞧見了,想借他人之手鏟除舟哥兒,叫我們傷心,她一向狠毒,這樣也不是不無可能!

    “這等毒婦!”司鶴霄以手撐著坐起身來,神色也冷了下來,“可是端王在宮宴上如此羞辱她,就如同玩物一般輕賤,這被所有人瞧在了眼里,她若是和端王根本沒必要犯這么大的風險,在宮門口刺殺舟哥兒。所以,她可能是和一個更了不得的人物。”

    “正是!泵显坪桃蚕胱饋,但想到自己現在不著寸縷,便還是忍住了,“而且端王剛和我在宮宴上發生了口角,連陛下都懷疑端王,這段時日也沒叫他回去封地。但此事怕真還和端王脫不得干系,這孟云苓才離了孟家多久,她怕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勾扯上這么多大人物,我覺得不論是她與誰,此事端王都是知曉的!

    “這樣便好查了!

    司鶴霄背對著孟云禾,隨手扯過衣裳來披在身上。

    “此事事關重大,我這便去給姑母和陛下說!

    “哎!你還受著傷!”孟云禾忙伸手阻攔,“若不然還是我去吧!

    “不不不,”司鶴霄輕輕回了一下頭,又很快地轉回了頭,“你還是歇著吧,都都都流血了!

    “嗯”孟云禾也漲紅了臉,“倒也不差這兩三個時辰了,若不然天亮了再去吧!

    “也快天亮了。”司鶴霄根本不敢回頭瞧那副叫他血脈賁張的畫面,“姑母向來起得早,她肯定起來了,我還是去找她吧。”

    “那你自己注意!泵显坪桃膊缓靡馑荚倏此,“我再睡一會!

    “嗯,你累壞了!

    司鶴霄匆匆套上衣裳。

    “好好休息!

    司鶴霄走后,孟云禾才敢抬頭眺望。

    她怎么覺得司鶴霄如此奇怪呢,慌慌張張,像是做賊一樣,難道男人心想事成之后都這副模樣?

    *

    震驚朝野的宮門刺殺事件,近日終于有了眉目。

    大理寺辦案迅疾,很快就查出了端王指使手下刺殺國公府小公子的證據,正巧皇上也一直懷疑端王,始終沒叫他離京,端王被下獄,等待三司會審。

    大理寺獄陰冷潮濕,端王一身青灰中衣,臥在牢獄墻角;实鄞蠹s是有意折辱,怎么說他都是一介皇親國戚,要謀殺的也只不是是一個卑賤的臣子庶子,竟直接將他下了牢獄,重鐐加身,而且連一床御寒的被褥都沒給他。

    端王身下只有潮濕冷硬的稻草,他自小錦衣玉食,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若當初是他登上皇位

    這時,突然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一盞橙黃色的燈籠幽幽出現,牢房的大門被打開,一雙女子的云紋緞環編繡鞋慢慢地踏進來,端王警惕地坐直身子,卻見燈籠上方映出一張雪白娟秀的面容,女子身穿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銀灰撒花綢子馬面裙,神情悲憫,站在牢獄門口遙遙注視著他。

    “你怎么來了?是來嘲弄我的吧!倍送跸肫鹕恚魏问帜_都被鐐銬鎖住,“王淑湘,你可盡情嘲笑我了,時至今日,終是證明你當初的選擇沒錯!

    女子往前走了一步,那面容在燈籠的映照下更為清晰了,竟是皇后。

    “端王,你恨我,便要毀掉我的兒子嗎?”皇后聲音平靜,“你知不知道,源兒他是我唯一的期望了!

    “呵,是你的期望,又何嘗不是那個老女人的希望。”端王背過身去,“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殺了你那個兒子了,你瞧他那娘娘們們的樣子,日后如何能成為一代帝王?王淑湘,我現在時常在想,是不是當初我們的遇見,也是你們王家設計好的,待我對你情根深種,我才知你竟是王家女!后來更是將我一腳踹開,轉身去投了李昭那個病秧子的懷抱?怎么,李昭難道沒發現你已經不是處子了嗎,現在的李昭處處壓我一頭,但他始終不知曉,他娶的是我玩過的破鞋!”

    聽著端王這般羞辱,皇后已然面容悲憫平靜:“你當真以為,李昭他不知道嗎?李選,這些年他一直對我厭惡至極,有時甚至連表面上的體面都不愿維系了,我時常在想,若我嫁他時是清清白白之身,現在我與源兒的處境是不是會好上一些?當初王家叫我去籠絡你,很多人都知曉這件事,當時他們都以為,先帝只有你這么一個存活的兒子,縱然姑母厭惡于你,憎恨你的母親,可是她自以為能拿捏住你,更何況又多了我這么一個籌碼。只可惜李昭在這時候出現了,他既無顯赫的出身,身子又病弱不堪,姑母自然棄你選他,姑母雖看不上我,可她嫡親的侄女兒只有我一個,她只能信任我,轉而叫我嫁給李昭!

    “哼,你現在說這些,是想叫我對你愧疚嗎?”端王轉過身,眼神狠厲,“王淑湘,你相貌不過平平,床上的功夫也著實一般,我后來歷經那么多天姿國色,你以為,我還對你有恩情嗎?現在如此對你的兒子,不過小懲大誡,再說,這也怨不得我,誰叫他是個那樣的東西呢?”

    “你是何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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