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癮
房間內(nèi)充斥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孟繁澤在極力忍耐, 忽視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努力不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最終,在白似錦用靈巧的手輕輕搖動的那一刻, 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潰不成軍。
她不顧他憤恨的眼神, 反而得意洋洋地睨了他一眼,像只高傲的貓咪。
“是你意志力不夠堅定哦。”
“你離我遠一點。”他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 想要硬生生將沖動壓制下去。
白似錦雙手托著臉頰, 好整以暇打量著他。其實她心里是有一點驚喜的,沒想到這么多年未見, 他的身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該有的都有, 皮膚緊致不帶一絲贅肉。
“你這樣子沒辦法自己解決吧。”她愈發(fā)蹬鼻子上臉。
他雙手被銬著,根本夠不到那個地方。
“你坦誠一點, 讓我?guī)蛶湍悴缓脝幔俊?br />
聽她這樣說, 他實在忍不住陰陽怪氣:“很難想象從你嘴里聽到‘坦誠’兩個字。”
她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還似從前那般任性。
她跨坐在他身上,卻沒什么重量,捧起他的臉頰, 莽撞地吻了上去。不過怕他又要咬她,她只蜻蜓點水地停留了幾秒就快速移開, 接著紅著眼睛望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
孟繁澤心里一陣無奈, 被打傷被關到這里被剝奪自由的究竟是誰?白似錦這副樣子,倒像是他在欺負她。
對峙片刻, 她來了脾氣,手增加了幾分力道, 遲遲不愿給他痛快。
氣血上涌,他連呼吸都帶上了幾分局促。然而,就在一切將盡時,她又突然停下。血液瞬間倒流,孟繁澤大腦一片眩暈。
“呃”
他被迫悶哼出聲。
直逼大腦皮層的刺激來得愈發(fā)猛烈,僅僅是看著她微紅的臉頰,閃躲卻執(zhí)拗的眼神,皺著眉又帶著幾分認真的可愛神態(tài),不得其法的動作
他渾身就一陣發(fā)麻,心理上的刺激、視覺上的享受,遠遠超出了實際產(chǎn)生的快感
意識混沌中,他想起他們之間完全缺失、空白了的五年。
那幾天,他將手機關機,只是想要好好冷靜下來,重新思考他與她之間的關系。他沒有真的想過要分手,畢竟是喜歡了好久的女孩子,他不舍得輕易放手。
她和他之間,曾有過那么多美好的回憶。
待到他平靜之后,再次撥打她的電話時,是白紹霆接的。
白紹霆長話短說,稱白似錦出國了,這是她自己的想法,他們之間不會有結(jié)果。白紹霆不認可、不贊成,這樣的關系早該結(jié)束。
起初孟繁澤不肯相信,直至反復確認后,才被迫接受了她不告而別的事實。由美好回憶搭建的一切幻想徹底崩塌,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他想再給白紹霆打個電話,求求他能不能讓她回來,但電話剛接通就被他自己立刻掛斷,這是他所剩無幾的自尊與體面。
世界好像一瞬間安靜了下來,空蕩蕩的,連帶著孟繁澤心里的一片也徹底空了。
“孟繁澤,我讓你走了嗎?”
“像狗狗。”
“你不許一直親我!”
“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的聲音不停在他耳畔回響。
不思量,自難忘。
他頹廢了好一陣子,直至小姨擔憂問候的電話打來,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鏡子前,看著萎靡不振的自己,他心生厭惡,重重地一拳捶到了鏡子上。
走出房間的那一刻,他雙肩隱隱顫動,陽光照到身上,一切都結(jié)束了。
可痛苦永遠是最真實的,他還是抑制不住地去想她,吃不下去東西,晚上睡不著覺。和她有關的一切,生動鮮活,歷歷在目。
她在巴黎好嗎?失眠了怎么辦?她這個脾氣有沒有和別人起沖突?會不會
也有那么一點點想他?
他頭抵著墻,想要緩解心底的刺痛。最終實在站不住,脆弱到蹲在地上。
“白白。”
他下意識地喚了聲她,眼淚不受控地流下。
一年后,他攢夠了錢,來巴黎找她。
去之前,他不死心地詢問了白紹霆一遍又一遍,在跟隨梁建與白紹霆洽談案子的間隙,他終于知道了白似錦的學校。
來到巴黎的那一刻,他竟覺得整個城市都是美好可愛的,因為她的存在。
馬上就要見到她了,他的心跳頻率不可抑制地加快。
天色已晚,他打算明日再去她學校門口等她。
想到這里,他又開始焦慮。如若真見到她,他該說些什么?她看到他,會不會不開心?他會不會把事情搞砸?
巴黎街頭的夜市,別有一番煙火氣息。他的心緒卻越來越亂,與周遭熱鬧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直至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視線。
心跳頻率瞬間變成最劇烈的鼓點,連空氣都一瞬間燥熱起來。
他還沒做好準備,方才還在設想明日重逢的畫面
一年未見,她好像更瘦了些,那雙圓圓的眼睛依舊是又黑又亮,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身上的銳氣與嬌嗔好似被刻意收斂,整個人成熟了幾分。
——他的白白。
不僅如此,她身邊還有一位很帥氣的男生在陪伴。
沒一會,男生給她買來了串串,她吃得很開心。兩人手牽著,十分養(yǎng)眼,一對眷侶。
孟繁澤很難形容他這一刻的心情,大風無休無止地刮進心底,熾熱的夏天,卻讓他感受到了凜冬的寒意。
從前,她喜歡孟繁晨,愛屋及烏,喜歡上了他這張與孟繁晨極其相似的臉。現(xiàn)在,她身邊又有了新的陪伴的人。
那個正確答案為什么自始至終都不是他?為什么就不能是他?
一年了,只有他停滯在原地,畫地為牢,不肯向前。
和那個男生待在一起,她看起來很開心。而他,像個貿(mào)然闖入的第三者,在陰暗的角落,偷窺著屬于別人的快樂。
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哀莫大于心死。
他悵然若失,微微抬頭,看到空中掛著一輪圓月。
月亮很亮,只是從不屬于他
這段記憶深深埋葬在心底,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
折騰了好長時間,白似錦點了外賣。
她不怎么會做飯,五年前孟繁澤簡單教她過幾道菜,然而效果很糟糕。那些味道詭異的黑暗料理,當年他可以欣然吃下,順帶鼓勵夸贊提供滿滿的情緒價值,不代表此刻就可以。
畢竟此刻的他們,劍拔弩張。
“你吃飽了嗎?”她問他。
“沒有。”他十分誠實地回答。
“我的吃不下了,你把我的吃了吧。”
“”
“白似錦,你憑什么覺得我還會愿意吃你的剩飯?”
聞言,她愣了一下,緊接著突然站起身,像只被反方向摸毛后瞬間支棱起來的炸毛貓咪,將攻擊性的一面展露無遺。
“你嫌棄我?”
他不說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不甘示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親的時候你舌頭沒少伸,現(xiàn)在裝什么矜持。”
他清咳一聲,正色:“那是從前。”
談話再度陷入了熟悉的僵局。
孟繁澤在用一舉一動告訴她,回不去了。
“咔噠”一聲,她悶不作聲地將他重新銬了起來。
“???”
“白似錦。”
“你不是吃完飯了嗎?”
她不會讓他有逃跑的機會。
“我要洗澡。”
“哦。”
“”
“你這樣讓我怎么洗?你要跟我一起進去?”
白似錦的臉頰唰一下紅了。
“不好。”
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孟繁澤無奈地嘆了口氣,身心俱疲。
他到底要拿她怎么辦?
涂抹沐浴露時,他愣神片刻,淡淡的橙香,是令他魂牽夢繞的味道。
她一靠近他就能聞到,淡淡的柑橘調(diào)在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他的心癢癢的,很想像從前那樣,埋到她身上,像狗一樣嗅來嗅去。
洗完一遍后,他又摁了好幾下瓶子。
要瘋了。
水聲漸漸停歇,孟繁澤裹上浴袍,剛推開門,就看到白似錦站在高凳子上。背挺得直直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表情淡淡的,沒什么起伏。他完美的上半身展露無遺,她放肆打量。
從前孟繁澤就覺得奇怪,他知道她饞她身子,純純的小色胚,還總愛上下其手摸摸,但是每次接吻又總會臉紅。又害羞又好.色,如此矛盾,恰恰是她超級可愛的一面。
此刻,孟繁澤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又要整哪一出。她站得這么高,沒什么防護,很容易摔倒。
近在咫尺,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身體猛地前傾,孟繁澤嚇了一跳,不敢真的就這么往她身上砸,這個高度,她會直接朝后跌的。
情急之下,他趕忙扶住了她的腰,讓她整個人穩(wěn)住。
下一秒,她突然用力,摁住他后腦勺到自己肩上。
他下意識就要反抗,直起脖子,不知道她哪來的這么大力氣,繼續(xù)這樣摁著他。
鼻尖蹭到了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甜甜的清新的柑橘味道撲了他滿面,香香的,讓人上.癮。
她讓他聞了個夠。
不知是生理本能抑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將她推開這個動作竟變得無比艱難。
他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待他回過神,細膩的哭聲從耳畔傳來。
“孟繁澤,你裝什么啊?”
第52章
偽裝
深夜, 孟繁澤與懷中人面對面貼著,相擁而眠。
親密無間的畫面,像極了熱戀中的小情侶。
如果忽略孟繁澤身上的鎖鏈的話。
白似錦緊閉著眼睛, 一動不動。到了后半夜, 就在孟繁澤以為她睡著時, 她突然睜眼,問他:“我們算和好了嗎?”
“”
“折騰這么久, 你不困嗎?”
黑暗中, 孟繁澤沉著聲音,對她的發(fā)問避而不談。
“我們和好了嗎?”她執(zhí)拗地又問了一遍。
“沒有。”
“不可能。”他直接否認。
白似錦的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下來, “我討厭你。”
說完她就轉(zhuǎn)過身, 不愿再理他。
事到如今, 他竟不愿往前邁一步。意識到這一點,她心里更加難受, 許是從前得到的太容易, 她從未在他這里遭受過這般冷遇, 造成了極強的心理落差。
痛苦掙扎間,她發(fā)覺自己忽略掉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他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現(xiàn)在她這樣子鬧, 強行將他關到這里,究竟算什么?
越想頭越痛, 她又要失眠了。
好累。
白似錦起身,打開抽屜, 吞了幾粒安眠藥,隨后在心底默默祈禱, 希望這次能有效果。
看她這樣,孟繁澤皺了皺眉, 心猛地一揪。
半睡半醒間,她又轉(zhuǎn)回了身子,面對著他。
眼皮開始打戰(zhàn),眼睛不斷張合,隱隱約約,她好像看到了孟繁澤在擔憂地望著她。
她嘴角淺淺一勾,低著聲音:“你是不是”
“是不是在擔心我啊?”
昏昏沉沉的,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你干嘛這么冷漠啊”
“原來你明明很喜歡我的。”
藥效終于發(fā)揮了作用,這一覺,她睡得很沉。
在孟繁澤身邊,總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她不愿相信,孟繁澤曾經(jīng)對自己的喜歡真的會隨著五年的時間消磨而去。
早晨醒來時,剛睜眼,就與身側(cè)這么一雙好看的眼睛對視,白似錦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早上好。”
她低啞著聲音,不知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他“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么。
再度抬眼,白似錦望著他出神。他眼尾微微上揚,本該脈脈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夾雜著漠然,怎么看都覺得突兀。
起床后,她來到廚房,機械地切著水果,分身的瞬間,手起刀落,刀尖不小心劃破了手指。
孟繁澤在一旁看著,不可避免地眉頭一皺。
“故意割傷自己有意思嗎?”
她瞬間就炸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他不置可否,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她,看她打算怎么處理。
“你給我粘創(chuàng)可貼!”她不滿地瞪著他。
他無奈地嘆口氣,“你先給我弄開這個。”
一來二去,醫(yī)藥箱再次派上了用場。
怎么總是這么不小心,這么容易把自己弄傷?都不是小孩子了
孟繁澤在心底暗暗指責她。
創(chuàng)可貼很可愛,圖案是一只長得跟她很像的貓咪。
剛貼好,她便又不安分起來。四目相對,他窺見了她的意圖,思考要不要閃躲或是阻止。
她仰起頭,睫毛微微顫動,先是用兩片嘴唇輕輕碰了下他的嘴巴,而后將頭湊到他耳邊。
他的耳朵,紅成了火燒云的顏色。
她很少主動親他,他心底酸酸的。
不過這哪里算得上是一個吻。
趁她還沒將他重新銬上,他捧起她的臉頰,將方才的吻持續(xù)下去。
果不其然,一發(fā)不可收拾,分開時避免不了喘不上氣。
她的手不受控地撐著地板,被他吻得渾身發(fā)抖,很沒出息的樣子。同時她不免心生懷疑,他怎么能這么熟練、自然。
看穿她的欲言又止,他主動發(fā)問:“想說什么。”
她撇了撇嘴,“沒什么。”
他不說話了。
然而堅持不到幾秒,白似錦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再度開口:“你是不是經(jīng)常親別人?”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有些玩味地笑了。
“我都是要結(jié)婚的人了,你說呢?”
“都這么多年了,你憑什么指望我對你守身如玉?”
她瞳孔急劇收縮,很想不顧一切地躺在地上大哭大叫。內(nèi)心一陣翻涌,回過神后,反倒出奇平靜。她陰沉地盯著他,眼底的光,一下子熄滅了。
她不動聲色地將他重新銬上,隨后一整個下午都保持著沉默。
見她這樣,孟繁澤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冷著。
她越想越生氣,不能忍受這樣的背叛,即使明確知道現(xiàn)在的他們什么也不算,可她就是像護食一般,不愿將自己的東西與任何人分享。
強烈的力量在心底瘋狂撕扯,房間內(nèi)太安靜了,她終于忍不下去,“哐當”一聲,親自制造出噪音,將兩把椅子推翻在地。
孟繁澤當然看出來了,她很生氣。
五年前養(yǎng)成的習慣,到現(xiàn)在依然是種本能,他想要去哄她的沖動被自己強行抑制。
是她出言打破了平靜。
“她是長得像我還是性格像我?”
孟繁澤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她話里有話的陰陽怪氣。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我不像你,沒有找替身的愛好,我只要喜歡一個人那就是純粹的,不會摻雜別的什么。”
她聽懂了他的嘲諷,厭惡他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語氣,立刻反擊:“那你呢?一個有未婚妻的人剛剛還在親我,孟繁澤,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越說越委屈,很多事情他根本沒法理解。
他不知道她在看到他要結(jié)婚的消息時是多么晴天霹靂,他更不知道她為了回國見他一面是多么煞費苦心。
在過安檢的那一刻她都在為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而恐懼,生怕沈確突然出現(xiàn),生怕一切重蹈覆轍。生怕功虧一簣,生怕見不到他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巴黎的那五年發(fā)生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
見孟繁澤又要開口跟她吵架,她拼命捂住耳朵,發(fā)瘋似的尖叫。
“你別再說了!”
他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她想聽的。
她拽住他就朝浴室走去,打開花灑,劈頭蓋臉地將冷水朝著他猛沖。他頭上的傷被突如其來的冷水澆灌,傳來一陣刺痛。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你明明說過你只喜歡我的!”
“你這是在報復我,我討厭你,討厭死了!”
“你怎么能和別人那樣!我還喜歡著你啊!”
孟繁澤默不作聲,任由著她發(fā)泄。
過了好長時間,她哭累了,茫然地將花灑丟到一半。
他這才抬頭,冷冷地看向她:“瘋夠了?”-
深夜,白似錦發(fā)起了高燒。
孟繁澤被熱醒,只覺得懷里窩著一只火球。他著急地貼了貼她的額頭,一下子被燙到。
“白似錦,白似錦”
他一遍遍喚著她,她緩緩睜開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只說了句“好難受”。
孟繁澤的心徹底亂了,她這么瘦,狀態(tài)看起來就不太好,白天在浴室用冷水澆他的時候估計自己也受了涼,這才會這么嚴重。
她臉頰又紅又燙,實在是嚇人。在這里耗著不是什么辦法,得趕緊把人送到醫(yī)院里。
他緩和語氣,耐下心來跟她溝通:“給我用鑰匙解開好不好,你不舒服,得去醫(yī)院。”
提到鑰匙,她瞬間清醒,瘋狂地搖著頭,非常抗拒的樣子。
“不好,我不會讓你跑的!”
“白似錦,你聽我說”
“我說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是會出人命的!”
她笑了,閉上眼睛,瘋癲中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此時此刻,她意識并不是很清醒。
“沒關系,就讓我死在這里吧,你守著我,這樣”
“你永遠不會忘掉我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在說什么胡話。”
眼見溝通無果,他不得已邁出自己最不想邁的一步。
他自欺欺人的掩飾,刻意營造的偽裝,將計就計的心機。
全部陣亡。
她都要知道了。
內(nèi)心迅速被慌亂填滿,他意識到自己竟在害怕,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此刻這般自相矛盾。
她還是要逼他,他還是要妥協(xié)。
和五年前相比沒有任何不同。
他深吸一口氣,再度陷入到了這樣的宿命里。
他像好幾次趁她熟睡那般,三下兩下,順著鏈條機竅將鎖掙脫開來。
動作十分熟練。
突然上升的高度讓白似錦睜開了眼,她看到他將他打橫抱起,鎖鏈自然散落在地,沒有任何用力掙脫的痕跡。!
“孟繁澤,你一直在”
“噓,閉嘴。”
還沒等她說完,他就粗暴地將她的話打斷,面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陰沉。
“你是故意”
“我說了,閉嘴。”
他眼底醞釀著劇烈的風暴,直接上手微微用力,指尖卡在了她的下頜,她被迫噤聲。
心跳頻率不受控地加快,此時此刻的孟繁澤,在白似錦眼中像極一個發(fā)了瘋的陌生人,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一面。這么多年,他竟變化如此之大。
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對他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
她整個人都是暈的,沒什么力氣掙扎,渾身疼,嗓子也疼,沒一會,就沉沉睡了過去。
來到門口,孟繁澤腦海中快速閃過這些天和她相處的片段。
食髓知味,不知饜足。
關上門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地回頭,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種奇怪的對“安全屋”的眷戀。
第53章
“鄰居”
醫(yī)院的空氣充斥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孟繁澤站在走廊, 透過門上的小窗看著病房內(nèi)正在輸液的白似錦,內(nèi)心一陣煩亂。
沒一會,腳步聲響起, 言秦吊兒郎當, 沒個正經(jīng)地走來, 看到孟繁澤這副宛若喪家犬的樣子忍不住打趣。
“怎么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閉嘴。”
“病房里躺著的是誰啊?”
孟繁澤沉默不言。
看他這樣,言秦不忍再奚落, 于是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消失的這幾天,公司一切都好, 媒體那邊公關也給了說法。”
想到這里,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過我真想不明白, 你為什么非要編造出一個假的結(jié)婚對象,還興師動眾舉辦了這么大一場訂婚儀式, 跟鬧著玩似的。”
“嗯, 就是鬧著玩的。”
“???”
言秦和孟繁澤大學時就在一起搞大創(chuàng), 畢業(yè)后一起創(chuàng)業(yè),開了公司。五年來,言秦第一次見到孟繁澤這么
不正常的一面。
實在讓他難以相信。
傍晚, 孟繁澤將飯盒帶了過來,里面裝的, 是他中午回去做的飯。
白似錦還是沒有醒,但燒已經(jīng)退了下來。醫(yī)生告訴孟繁澤, 她精神狀態(tài)實在是不好,檢測出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
聽著醫(yī)生的話, 他的心猛地一揪,無法想象在巴黎的五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也不肯向他袒露任何。
晚上,白似錦醒來時,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體力過度消耗后,隨之而來的便是饑腸轆轆。打開床頭柜上的飯盒,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她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詫異。
黑米粥、番茄燉豆腐、酸辣土豆絲,還兩個很可愛的貓咪奶黃包。
她環(huán)顧四周,下意識地尋找孟繁澤的身影。
然而,偌大的病房內(nèi),卻只有她一個人。
美食帶來的治愈和喜悅,瞬間被突如其來的失落沖刷殆盡。
僅僅是嘗了第一口,她就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熟悉的味道,確實是孟繁澤做的飯。
記憶被味蕾牽動,隨之而來的,是無數(shù)個斷帶的畫面。
他喂她一口一口吃飯的場景,他每天研究各種各樣好看又好吃的飯,完全貼合她的喜好;她經(jīng)常在他刷碗時從身后抱住他突襲搗亂,他傻乎乎地笑著,像是永遠都不會生氣。
她突來興趣學習烹飪,他鼓勵她,給她系上圍裙,不吝夸贊,最后還開心地將她做的“黑暗料理”吃掉,提供慢慢的情緒價值
在他不在的這五年里,她愈發(fā)明白,有的人就是無法替代-
又住了幾天恢復體力,一直到出院,孟繁澤都沒有來看她。
這次郁期持續(xù)的時間格外長,她覺得自己沒有動力做任何事情,總是抑制不住想要流淚,深深陷入負面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消沉了好久。她根本聯(lián)系不上孟繁澤,發(fā)覺自己完全是在坐以待斃,像擱淺的魚,無法適應眼前的一切。
最終,她在瀚海城門口等到了他。
看到她在小區(qū)門口,孟繁澤微微皺眉,但還是下了車。
“你找人調(diào)查我?”只有這一種可能,不然他實在是想不到她怎么找到他現(xiàn)在的住址。
“你也不問我好了沒有?”她的聲音充滿著委屈。
“你找我干嘛?”
“這幾天你為什么一次都不來看我?”
“如果我今天不回來,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等著嗎?”
“那天為什么要給我做飯?”
兩人都自顧自地說著,這樣的交流顯然毫無意義。
孟繁澤深吸一口氣,“白似錦,我是在問你。”
“我也是。”
空氣陷入了沉默。
白似錦煩躁地跺了跺腳,隨即伸開手,紅著眼睛望著他。
孟繁澤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這是從前他們在一起時,她索要抱抱的姿勢。
見他無動于衷,她自尊心一下子就受到了打擊,不甘地示弱:“孟繁澤,我很累,好難受。”
他打量了她一眼,神色冰冷地告誡:“白似錦,別撒嬌。”
“我沒有!我明明就在好好說話!”
“嗯,你了不起。”他沒什么表情。
“”
此時此刻,任何夸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都變得十分可疑,像極了是在陰陽怪氣。
她的眼睛被風吹得很難受,馬上就要落淚。
“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猶豫片刻,孟繁澤將身上的外衣取下,披在了她身上。
她怔愣地看著他,他刻意回避了她的視線。
“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白似錦沒有再找過他。
深夜,一切寂寥無聲。
孟繁澤居住的是一棟新樓盤,他所在的那一層有好幾戶房間是空的。這樣其實很舒服,不會遇到電梯擁擠的情況,夜晚的睡眠質(zhì)量也能得到很好的保障。
但最近,晚上的時候,隔壁總會傳來搬東西的聲音,大概是有人要入住。
這天,孟繁澤回來很晚,剛參加完公司聚會,整個人都處在微醺的狀態(tài)。
剛走出電梯,他就在走廊上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白似錦?
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立刻否認,畢竟這么多年來,類似的夢,他做過不止一次。
只是望了一會背影,他并沒有興趣上前去確定那人的面孔,而是徑直走向自家門口。
“孟繁澤。”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回頭。
徹底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他清醒了不少。
真的是白似錦。
不過她是來到這里的?小區(qū)門禁嚴格,保.安不會隨便讓外人進出。
“你這樣有意思嗎?上次堵小區(qū)門口,這次堵家門口。”
他說話毫不客氣。
“這也是我家門口。”
她回懟。
停頓片刻,他這才發(fā)覺她穿著睡衣。!
聯(lián)想到這幾天晚上從隔壁傳來的搬東西的聲音,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
“我喜歡這里的房子,所以我買下,搬過來啦,以后我們就是鄰居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坦坦蕩蕩。
“你喝酒了?”
怒火在心底燃氣,孟繁澤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不由分說地就拽起了她的胳膊,將她往安全通道到帶去。
似曾相識的感覺再度襲來,陰沉兇狠的神情,和那晚他將發(fā)燒的她送到醫(yī)院時一模一樣。
白似錦頓時緊張起來。
“你干嘛!”
“孟繁澤你松手!你弄痛我了!”
她微微蹙眉,控訴著他的蠻力。
“砰”的一聲,安全通道的門被狠狠砸上。
她沒想到他會這般發(fā)瘋,將她禁錮在兩臂間,眼底殷紅,像是在注視一個仇人。
“孟繁澤”
“你別這樣叫我!”
又是這副委屈可憐的樣子,像是在肆無忌憚地撒嬌,像是一切從沒有發(fā)生,像是他們還如從前般那么要好。
她怎么能當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別這么叫我。”
他重復了一遍,加重語氣,手指重重地摩拭曾被他吻過無數(shù)次的紅唇。
他嘆了口氣,慘然地笑了。下一秒,“轟”的一聲,拳頭重重地砸向她身后的墻上。
白似錦慌亂地閉上眼睛,身體猛地一顫。
再度睜眼時,她著急起來:“孟繁澤,你手流血了。
“白似錦!”
“當初不告而別的人是你,五年后突然出現(xiàn)破壞我訂婚宴的人也是你,現(xiàn)在又突然搬到我隔壁”
他深吸一口氣,不愿再跟她玩這種打啞謎的游戲。
“你是后悔了,想跟我復合,對嗎?”
第54章
秘密
在和他的對視中, 她敗陣下來,點了點頭。
孟繁澤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你根本不知道,你突然去巴黎, 我找不到你的那段時間有多難熬!”
說這句話時, 他幾乎是在嘶吼, 那段暗淡無光的日子在腦海中飛速閃過,短短幾秒的時間, 他像是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 壓抑到極點后徹底失控。他拼命忍著,才沒有讓眼淚落下。
他用盡了所有力氣, 才勉強適應了沒有她的日子。可她與他曾經(jīng)的回憶, 依然生猛鮮活, 徹夜纏繞著他。
后來他不死心地前往巴黎,她與別的男人親密無間的畫面更是給了他致命一擊。
“如果是你, 你還會選擇繼續(xù)這樣的關系嗎?”
他再也不想經(jīng)歷那樣的患得患失, 不想再被她拋棄。她帶給他的痛苦已經(jīng)形成可怕的肌肉記憶, 經(jīng)年累月,變成了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他害怕,本能地想要規(guī)避這種感覺。
她根本不懂。
意識到自己失控, 孟繁澤立刻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強行斂起,隨后面無表情地將她放開, 頭也不回地打開家門朝里走去。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
白似錦渾身一顫, 滯留在原地,消耗著他方才說的話。
這一刻, 她徹底明白,她與他之間, 已成死局,沒有半分可能。
當晚,又是徹夜未眠。
天蒙蒙亮時,白似錦拿起手機確認時間,早上六點十分。
好痛苦
明明已經(jīng)很困了,連眼皮都在瘋狂打戰(zhàn),可就是睡不著,一閉眼全是在安全通道里他對她說的話。
眼淚不斷從眼角滑落,她甚至動都不想動,哭得腦袋發(fā)懵,頭重腳輕。
寂靜的早晨,開門的聲音突然傳來,她警惕地睜開眼。仔細確認后,她判斷出聲源是在隔壁。
孟繁澤起這么早干嘛?今天還是周末。
她披上外衣,飛速地開門,跑了出去。
不出所料,兩人就這樣電梯口撞見。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運動裝,人模狗樣,十分帥氣,看樣子是要出門晨跑。
電梯內(nèi),一片寂靜。
白似錦偷瞄了他好幾眼,看到他淡淡的黑眼圈,難道他昨晚也沒睡好?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孟繁澤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理她,像是完全將她當成空氣。
意識到這一點,她不可避免地又難受了起來。
瀚海城很大,孟繁澤繞著外圍開始跑,白似錦賭氣地跟在他身后。奈何長時間不鍛煉體質(zhì)太差,剛跑半圈,她就累地直喘氣,跟不上他的腳步。
“孟繁澤!”
“你等等我!”
“跑這么快干啊!”
不管她怎么喊,孟繁澤連頭都不回。終于,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
上學時體測,每次跑800都能要她的命,她不怎么喜歡跑步,更何況這些年疏于鍛煉,此刻對她而言簡直是在自我折磨。
她咳嗽了好幾下,嗓子好疼,小腿跟著麻木疼痛,快難受死了。
孟繁澤竟還在自顧自地朝前跑,根本不管她,實在是過分。白似錦捂著肚子,在心里將他罵了無數(shù)遍。
“嘶”
肚子真的好痛,她好像岔氣了,兩眼發(fā)黑,甚至有些站不穩(wěn)。
下一秒,她膝蓋一軟,本以為會撲通倒在地上,沒想到卻跌入了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體質(zhì)這么差?”孟繁澤皺眉,看向她。
她賭氣地哼哼了幾聲,準備了好多難聽的話卻沒什么力氣說出來,于是更生氣了。
“好難受,我好像岔氣了”
甚至稍微動一下,背都是疼的。
看她臉色慘白,孟繁澤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別再跑了,深呼吸。”
熬了一整夜加上沒吃早餐空腹跑了這么久,此刻的她兩眼發(fā)黑,站都站不穩(wěn),情況實在是糟糕,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不省人事,
孟繁澤一下子將她扛起,忍住怒火沒有對她發(fā)脾氣。
突然上升的高度讓白似錦驚叫一聲,這吸引了周圍不少晨跑的人轉(zhuǎn)頭湊熱鬧,去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白似錦的臉唰一下紅了,趕忙將自己外衣上的帽子戴上。
誰都不準看到她。
一直等到孟繁澤將她放下,她的心還在砰砰直跳。
“你回去休息吧。”
門口,孟繁澤又恢復了那副公事公辦的冷漠態(tài)度。
她摸了摸外衣口袋!
好像真的
她抬頭,徒勞地望著他。
愣了幾秒,孟繁澤立刻明白。
“你不要告訴我你把鑰匙鎖里面了。”
她委屈地點了點頭。
“我也不想啊,你不要兇我好不好,我出門的時候在犯困,忘記這事了。”
這樣子,只能等物業(yè)把備用鑰匙送上來了。
孟繁澤氣不打一處來,很懷疑她是故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難看。她瘋狂打著哈欠,一整個睡眼朦朧,精神欠佳的困頓模樣。
最終,他只能讓還不舒服的她先“登堂入室”。
床又大又軟,白似錦在上面打了好幾個滾,將自己裹成了蠶寶寶。枕頭香香的,全是他的味道,讓她覺得心安。
隱隱聽到孟繁澤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他好像是在開視頻會議,處理工作上的事。
大腦逐漸放松,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四處靜悄悄的,墻上的鐘表,顯示下午三點。
她走出臥室,桌子上,是做好的飯菜。嘩啦啦的流水聲傳來,孟繁澤大概正在浴室洗澡。
白似錦環(huán)顧四周,這里裝修風格極簡,客廳鋪的是柔光磚,墻面是藝術涂料和圓弧,自然柔和。
她在心里對房價有了大致評估,這里地段優(yōu)越,靠近市中心,交通方便。孟繁澤畢業(yè)兩年就能在這個位置買房,擁有自己的公司,實在是令她驚訝。
她最最清楚他家庭條件如何,他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必然是經(jīng)歷了很多艱辛。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去酒吧兼職打工賺醫(yī)藥費的男孩,當初她給他的錢,他一分不差,甚至連帶著利息都打到了她的卡上。
現(xiàn)在的他,不受任何束縛,不會再受她的控制,她與他之間,或許真的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想到這里,她悵然若失,有一種強烈的落空感。
忽然,她發(fā)現(xiàn)有一扇門緊緊關閉,在開放的空間內(nèi),顯得尤為突兀。
她實在是好奇,默默走上前,轉(zhuǎn)了幾下把手,發(fā)現(xiàn)根本打不開。?
這樣子就更奇怪了,印象中,孟繁澤沒有在房子內(nèi)將屋門嚴實關著的習慣。
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東西,她的好奇心被激起。
門前有一小塊毯子,她緩緩走上前,彎腰夠了夠,竟真的有一把小鑰匙藏在下面。
她嘗試用鑰匙去開鎖,轉(zhuǎn)動幾下,咔噠,門果然開了。
里面黑乎乎一片,窗簾拉緊,只有一點光透進來,桌子前,堆放著一堆厚厚的東西。
白似錦趕忙回頭,聽到浴室水聲還在流,瞬間心安了不少,孟繁澤大概一時半會不會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心跳頻率不自覺加快。終是好奇心戰(zhàn)勝了一切,她朝那張桌子走去。
閱讀小tips:狗狗的秘密要被貓貓發(fā)現(xiàn)了,還有狗狗的陰暗面也要被貓貓發(fā)現(xiàn)了,哼哼!
第55章
上鉤
她拿起摞在最上面的本子, 打開,借著窗邊微弱的亮光,正好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走開】
【不要再相信她】
【不要再心軟】
【不要重蹈覆轍】
字跡張牙舞爪, 凌亂無章, 像是一個個跳動的惡魔。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孟繁澤的字跡。
印象里, 他的字永遠是雋秀的,龍飛鳳舞, 筆筆中鋒, 能從中窺見獨屬于少年人的意氣風發(fā)。
那時候她住在學校附近的酒店,醒來時總會看到客廳餐桌上他留下的保溫飯盒和標簽。
標簽上的字很好看, 他總愛在句子的末尾畫上愛心和貓咪漫畫。
白似錦很享受這種被捧在手心寵愛的感覺。
此刻, 她怔愣在原地, 為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震驚不已。
一層又一層,厚厚堆放的本子, 竟都是日記。
下面的好幾個本子都被翻得軟爛, 很難輕松地翻頁。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又一本, 同時記住擺放順序,盡量不弄亂。
孟繁澤字跡出現(xiàn)歪斜的時間,是五年前, 她離開這里前往巴黎的那段日子。
他喜歡用藍色的筆記錄,紅色的筆批注。
藍字:我給白紹霆打電話, 他告訴我白白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我很想求他,求他告訴我白白究竟在哪, 她在國外很可能會照顧不好自己。
白紹霆只是告訴我,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早該分手
紅字:我不該將手機關機的,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她以為我要跟他分手,其實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但現(xiàn)在我到底該怎么辦?
看到這里,她的心猛地一揪,但還是不受控地繼續(xù)翻看下去。
藍字:到了巴黎,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別人,她在吃魷魚,很可愛。從前不知道她這么喜歡吃這種街邊串串,下意識地還是想學會做這些燒烤。
但是她的胃不是很好,這種油炸食品不太健康,她生病了該怎么辦?
紅字: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她身邊的那個男生和她很般配,她又有新男朋友了,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算什么?人總要有自知之明吧!!
原來那日在巴黎看到他,竟不是她的幻覺!
翻著翻著,白似錦情不自禁摸了上去,字跡凹凸不平,她能切實感受到孟繁澤寫這些東西時是多么用力,力透紙背。
她繼續(xù)往前翻,看到了日記本中夾了不少沒有寄出去的信封。
全部是寫給她的。
除了每年的新年問候,還有送給她的生日祝福。密密麻麻寫了好幾張,信的結(jié)尾卻總是——
【愿一切安好,萬事勝意】
明明說的是這五年從來沒有想過她,把他們從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凈,那這些信又算怎么回事。
心底涌上一陣酸澀,她再也不要相信孟繁澤口是心非的鬼話。
再往前快速翻閱,日記本的紙張越來越泛黃,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停下,看著他記錄的內(nèi)容,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今天,在醫(yī)院后面的操場打籃球,看到了一個很可愛的女生,她一直坐在那里偷偷看我】
【原來她在畫我呀,為什么我一走近她就跑了呢?我有這么嚇人嗎】
【她畫畫好厲害,不過看起來總是不太開心的樣子,到底怎么了啊】
【她開始跟我說話了,雖然是在畫本上,嘿嘿嘿嘿,開心!`*>﹏<*′】
【今天在小區(qū)里看到個小貓,很像她,我要給她說】
【她小心翼翼偷看我的樣子好可愛,喜歡!`*>﹏<*′】
【她今天穿了個很長的蛋糕裙,好漂亮,蹲下來的時候,裙子掃在地上,像小動物的尾巴】
這時候孟繁澤的字跡還很稚嫩,是偏胖的奶酪體,像一只張開的雨傘。
她趕忙看了眼標注的時間,和記憶中的那年完全重合。!
【小姨不在這里當護工了,我要去跟她說一聲】
【今天沒有見到她,不開心】
【沒有跟她告別,不開心】
【找不到她了,不開心】
【今天不開心】
【今天不開心】
【終于又見到她了,我們竟然上了一個高中】
【原來她叫白似錦】
【高三開學第一天,我們分到了一個班,還成了同桌,一整天,心都是跳的】
讀到這里,她沒忍住笑了。人的心當然是跳的,不跳不就沒了么。
但她什么都明白了,那個曾讓自己心動的男生,從來就不是孟繁晨。
記憶中,那個喜歡打籃球,臉上永遠掛著笑容,讓她覺得溫暖的男生原來是他!
如此可笑的戲碼,竟在自己身上發(fā)生。這場錯覺持續(xù)了好多年,以至于幾年后她先見到孟繁晨時,面對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先入為主地將他當成了當年在醫(yī)院后面打籃球的男生。
當她拿著畫本害羞地展示給孟繁晨看的時候,他只是笑了笑,沒有否認。
他竟沒有否認。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這般覺得一切是如此荒謬。五年前,她甚至將孟繁澤當成孟繁晨的替代品,作為暗戀終止的精神慰藉。
陣痛從心底傳來,她難過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為什么會這樣?
手中的日記“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內(nèi)心一陣翻涌,眼前的畫面都變得扭曲。
她喜歡的,一直都是孟繁澤啊
上天給她開了個這么大的玩笑!
本就是她與他之間的故事,與孟繁晨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她當初,甚至還拿錢羞辱過他。
是她一條路走到了黑,一步錯,步步錯。
她顫抖著手,將地上的日記本撿起,重新整理,發(fā)現(xiàn)每個本子的第一頁,都用黑筆無比清晰地寫著一句話。
【喜歡她的第一年】
【喜歡她的第二年】
后來,扉頁上的“她”變成了確切的名字——“白似錦”。
他喜歡了她十二年,從還不知道她名字的時候開始,一直持到到了現(xiàn)在。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在缺乏關注的環(huán)境中長大,從未想到,竟有一個人默默將她藏在心底,這么多年。
是她的幼稚與任性,傷害了一個很愛她的男孩。
她失魂落魄地將一切復原,關上門,安靜地躲進了被子里。
這么多年,他一直喜歡著她,忘不掉她,她也是一樣。
內(nèi)心空缺了很久的一片好像一瞬間被填滿,一種前所未的踏實從心底蔓延。
他這份沉甸甸的喜歡給了她底氣,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愿再錯過他。
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到,孟繁澤絕不能是那個例外。
浴室的水聲漸漸停歇,白似錦立刻閉上眼睛,她聽到了孟繁澤漸近的腳步聲。
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后,此刻的她,竟更加緊張。
剛進臥室,孟繁澤就看到床上的人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這樣不悶嗎?他搞不明白。
在他洗澡之前,物業(yè)就將鑰匙送了上來,不過看她睡得呼呼的,像小豬,他皺了皺眉,終是沒有將她叫醒。
他看了眼墻上的鐘表,默默走近,輕輕將被子掀開一角。
被中人的眼睛好像迅速用力了一下,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白似錦的睫毛在不停顫動,于是瞬間意識到這個人已經(jīng)醒了,她是在裝睡。
下一秒,他迅速將被子抽起,不留任何情面。
“誒呀!”
白似錦叫了一聲,終于睜開了眼鏡,下意識伸手緊緊扯住被子,拼命往身上蓋。
孟繁澤:???
“你在我床上睡覺是把衣服都脫了嗎?”
“才沒有!我沒有脫衣服!不許說我!”
她紅著臉瞪他,盡管此刻劍拔弩張,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剛洗完澡的孟繁澤半.裸著身體,實在是誘人,妥妥的“美人出浴”。
“那你裝模作樣扯被子是在干嘛?”
“醒了就趕緊走,別賴我這。物業(yè)已經(jīng)把鑰匙送過來了,你開了門之后,再把鑰匙送回去。”
煩死了!又是這么冷漠的態(tài)度!
白似錦暗暗腹誹。
眼看他轉(zhuǎn)過身就要離開,她的心頓時一沉,她真的很討厭他的背影。
“孟繁澤,你再這樣子,你信不信我會”
話說一半,她故意停住。
孟繁澤回頭,看到身后的一幕,猛地一驚。
她坐到了窗臺上,正緩緩將窗戶推開,她下巴繃緊,身體向后微傾,這么高的樓層!
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用力將她拽入懷中。
“你發(fā)什么瘋!”
果然,十二年的執(zhí)念與喜歡,根本不可能隨時間沖散。
他緊緊抱住她,心臟劇烈跳動,驚魂未定,他很害怕方才真發(fā)生了什么。
冷靜下來之后,他氣到伸手狠狠握上她的后脖頸。
“白似錦,這么多年不見,你自.殺的本事倒是見長!”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要死死自己家里,別讓我好好的家成兇.宅,我也懶地給你收尸!”
“哎呀你輕一點,你弄著我頭發(fā)了”她皺眉。
“白似錦!”
“嘶”
“我頭發(fā)。”
孟繁澤紅著眼睛,憤恨地注視著她,緩緩松開了手。
“這么兇干嘛,我不喜歡。”
她快速親了他一口,在他愣神的片刻,趁機摸了把他緊實的腹肌。
“你”
他氣到話都說不出來,都這種時候了,她竟然還想著這個。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突然拿出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像安撫狗狗一樣,胡亂又敷衍地摸了摸他的頭。
“乖,不生氣了~”
被她這樣叫,孟繁澤面子上掛不住,正要反駁,她卻先一步繼續(xù)說了下去。
“你知道嗎?我剛剛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你說我為什么要這樣呢?我好看又有錢,喜歡我的人肯定是很多的。”
孟繁澤愣住,有些不明白她突然整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逗弄似的掐了掐他兩側(cè)的臉頰,又擠了擠。
“長話短說,概括一下就是我要放棄你了,畢竟天涯何處無芳草。”
“以后咱們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如何?”
說著,她眼中閃過孟繁澤無比熟悉的狡黠。
“???”
“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眼底露出一絲詫異,但很快恢復如常,他正色道。
她開心地笑了,得寸進尺地捏了捏他的耳朵。
“好哦~一言為定~”
她下定決心,言出必行。她已然洞悉他內(nèi)心的一切,知道自己無需強求,他遲早會漏出馬腳,主動獻祭。
她不要苦苦哀求,她要他主動袒露一切,向她奔來。
他一定會是她的。
第56章
循循善誘
最終, 白似錦掛著燦爛的假笑,又蹦又跳地離開了孟繁澤家。
看著她歡脫的背影,孟繁澤的臉色不自覺地又陰沉了幾分。
她小心翼翼地設下陷阱, 引誘他走近, 待到失去警惕之時, 一腳踩空。
這天晚上,孟繁澤正在樓下等電梯, 與白似錦撞見。
她臉頰紅紅的, 很開心的樣子,拿著手機噼里啪啦輸入, 不知是在和誰在聊天。
對面人發(fā)來一條語音, 她習慣性地將語音轉(zhuǎn)文字查看。
【寶寶, 到家了嗎】
她悄悄瞥了孟繁澤一眼,看到他目視前方, 面無表情, 對她毫不在意, 很明顯,這是又把她當空氣了。
上了電梯,她靈機一動, 先將聲音調(diào)至最大,而后將語音點開。
“寶寶, 到家了嗎?”
好聽的男聲傳來,寂靜的電梯里, 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孟繁澤根本不可能忽視。
“你知不知道在公共場合大聲外放的行為很不禮貌。”
他突然開口,神色冰冷。
哼哼
白似錦心里很不服氣, 但表面上裝出一副不小心又愧疚的樣子。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們剛剛一直在聊天,是我太開心了所以不小心點到的。”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白似錦總覺得她這句話說完,孟繁澤的神情又陰沉了幾分。
他生氣了?
嘻嘻。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孟繁澤大步流星地走出電梯,很用力地開鎖,“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白似錦在原地蹦蹦跳跳,自娛自樂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開門進去。
郁期退去,躁期隨之而來。她過于亢奮,控制不住地想要做些什么來改變現(xiàn)狀,失眠更加嚴重了。
再次見到孟繁澤,是在慈善晚宴上。
晚宴邀請了很多業(yè)內(nèi)知名人士參加,正好白紹霆晚上有事,這張邀請函就這樣落入了她手中。
她穿著一襲淺藍色禮服,站在洗手臺前補妝。
孟繁澤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她很驚訝,但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站在她身側(cè)的洗手池前洗手。
還是這副冷漠的樣子,白似錦心底不爽,討厭被他這樣無視。
“孟繁澤,你手表忘了。”
在他轉(zhuǎn)身要離開時,她將他叫住。
“謝謝。”他轉(zhuǎn)身從她手中接過,很刻意地不想與她有任何肢體接觸。
她一清二楚。
這些天,她徹底冷落了孟繁澤,但目前來看收效甚微。他并沒有如她所愿,跌入她的陷阱中。
不過仔細想想,他能將自己的感情藏匿這么多年,忍耐力根本不是常人所及。或許再忍下去,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問題。這樣一來,她必須要不擇手段。
補好妝后,看著鏡中的自己,黑眼圈和疲憊感都散去了不少,她很滿意。
今夜的慈善宴會,不少人成雙入對,她方才就看到了熟人。那是之前白紹霆給她安排過的一個相親對象,叫安凜,外表和品位都拿得出手,她發(fā)了幾條消息,對方很快就給了回應。
一切水到渠成。
當她挽著安凜的胳膊從孟繁澤身邊走過時,安凜竟主動跟孟繁澤打了招呼。
“孟先生,您好,好久不見。”!
他們竟然認識!
這也太過巧合。
孟繁澤點了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視線又回到了安凜身上。
“好久不見。”
兩人禮貌地握了握手,應該是曾有過生意上的往來。
見她跟安凜相伴而行,孟繁澤的眼底并無多大波瀾。
待二人走后,他將手中香檳一飲而盡,隨即又倒上了一杯。
“你認識孟繁澤?”安凜問她。
“啊?”
“算是認識吧。”
安凜怎么看出來的,白似錦有些驚訝。
他笑了笑,“他剛剛視線往你身上落了好幾下。”
“這也不能說明什么吧。”白似錦不以為然。
“我覺得,他心情可能不太好,應該是生氣了。”他淺嘗了一口手中的香檳,想起孟繁澤方才的神情,頗值得玩味。
“你怎么知道?”
聽他這么說,白似錦的心跳頻率頓時加快了幾分,緊繃一晚上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支棱得更加厲害,這些天的處心積慮好像終于有了結(jié)果。
孟繁澤再次露出破綻。
“直覺。”安凜搖了搖頭。
“男人看男人,總不會錯。”
無數(shù)多巴胺迅速分泌,歡呼雀躍。若不是礙于人多且正穿著禮服,此刻的她很想轉(zhuǎn)好幾個圈圈。
“那就希望你直覺成真吧。”她開心地說著。
安凜默默打量了她一眼,她笑起來時,圓圓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可愛又靈動。
他喉嚨癢癢的,目光一點點沉了下來。她卻渾然不知,還在想著方才的事,得意洋洋。
這正是她最可愛的地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娛自樂時,竟能忽視身邊的一切,對周遭的危險渾然不知。
但這是白紹霆的妹妹,一記警鐘在心底敲響,他不能真的為所欲為。
只是
還沒等白似錦反應過來,她的下巴就被身側(cè)人突然攥住。
好了,她終于又看向了他,安凜心里舒服了一點。
“白小姐,你不要忘了,至少現(xiàn)在,你是在和我約會。”
隨即他壓低聲音,有些無奈:“專心一點不好嗎?”
他明明各方面都這么拿得出手。
近在咫尺,男人猛地湊近,倒是嚇了白似錦一跳。
殊不知這樣親密無間的一幕,被不遠處的孟繁澤看得一清二楚。視覺錯位,看上去,兩人像是在接吻。
“白似錦?”
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喬葉。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男模會所里,當時她帶著孟繁澤也去了,鬧得很不愉快。
“還真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跟我說一聲。”
“最近。”白似錦不是很想搭理她。
“新男朋友?”說著,喬葉不客氣地打量了一番她身側(cè)的男人。
“對啊”
聽到她理直氣壯地承認,安凜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
好無聊,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不想再跟喬葉糾纏下去。她借口去洗手間,來到了露臺。這里視野極好,晚風吹拂,很舒服。方才貪飲了半杯香檳,清醒片刻,正好。
她站的位置很隱蔽,被防蚊的紗帳遮住,她喜歡這樣。
沒一會,腳步聲傳來,又有人來到了露臺。她悄悄看了一眼,原來是孟繁澤,她不禁笑出了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孟繁澤微微皺眉,循著聲源,看到了藏在紗帳里的白似錦。
她主動朝他走來。
“你來這干嘛?”她問。
本以為他會閉口不言,繼續(xù)將她當空氣,沒想到他卻開口回應:“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哦,那你為什么會不開心呢?”她再次拋出問題,想要迅速撕開他在她面前的所有偽裝。
“首先,我的情緒與你無關。其次,我并沒有不開心,相反,我今晚心情很好,請你不要總是莫名其妙地揣測我,這樣很無聊。”
哼哼
她白了他一眼。
這時,手機傳來震動,是安凜給她發(fā)來了信息。
他這條信息,來得可真是即時。
她拿起手機,在孟繁澤眼前晃了晃。
“安凜在催我回去,我不想讓他生氣,我走啦,拜拜~”
說罷,她轉(zhuǎn)身就走,然而下一秒,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股力量狠狠攥住手腕。
“嘶”
好痛。
第57章
嫉妒瘋長
她轉(zhuǎn)頭看向他, 條件反射地用力打開他的手,心卻是喜悅的。他看向她的眼神晦澀難明,似是要說些什么。
心跳頻率怦怦加快, 她從他漆黑清涼的瞳仁里, 窺到了自己的樣子。
此刻, 露臺一片寂靜,晚風輕拂, 暗香浮動, 兩人都有一瞬的失神。
“喂,淺川的案子我晚上回去發(fā)給你, 我現(xiàn)在在外面”
“對, 是一個慈善晚宴”
突如其來的交談聲將露臺上的靜謐打破, 一個男人出現(xiàn)在這里,像是在尋清凈地方跟電話那頭的人談事情。
孟繁澤迅速回過神來, 松開手。
“沒事, 你去吧。”他神色恢復如常, 像是方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嗯。”她淺笑回應,在路過打電話男人身側(cè)時,狠狠剜了他一眼。
一個陌生人, 壞了她好事。
躁郁從心底蔓延,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寸。露臺肯定是不能再待下去, 此刻的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迅速冷靜下來。
安全通道內(nèi), 她明確感知到自己情緒的強烈變化,整個人都很不對勁, 悲傷與憤怒如兇猛的野獸,瞬間將她吞噬。
剛剛, 她為什么要在孟繁澤面前強裝鎮(zhèn)定?本以為他要向她袒露心扉,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難受的是她自己,她很不甘心。
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她知道自己又要解離了,等到靈魂與身體再度歸位,她就會忘記現(xiàn)在的痛苦。就這樣想著,她反倒釋然了,更確切地說,是麻木了。
這個樓梯間好熟悉
是在夢里見過,還是!
她想到了!
——是孟繁澤訂婚宴那天!
那天她也跑到了這里。
原來是同一家酒店啊
她恍然大悟,又好氣又好笑。
“今晚好大的陣仗。”
“誰說不是,有錢人包下個場子,玩似的,咱也搞不懂。”
交談聲傳來,白似錦恍惚地抬頭,朝上望去。
兩個女生正在上樓梯,她們的衣服是酒店工裝,看樣子應該是在這里工作。
“上次也是這樣,搞了個訂婚宴,包了這么大一場子,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女方那邊,一個人都沒有出現(xiàn)。”
“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離奇的事情!”
“真的假的啊?”
“我騙你這個干嘛,那天我值班,好大的陣仗,最后男的也莫名其妙消失了。我看啊,這訂婚宴假得狠。”
“而且那天在大堂接待的小劉告訴我,她收到的邀請函全是男方的朋友,這就更奇怪了。”
聽到這里,白似錦瞬間僵住,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心臟發(fā)緊,連呼吸都顫抖了起來。
——原來,根本沒有什么未婚妻。
孟繁澤這個人,她到底該說他什么好。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跑到他面前,抱著他無理取鬧,控訴他為什么這么能裝,為什么要故意讓她這么傷心。
當年,她到底帶給了他多大的傷害?讓他如今死鴨子嘴硬到這種地步。
她們交談的內(nèi)容像一通鎮(zhèn)定劑,打到白似錦心里,讓她暫時穩(wěn)定住了情緒。
回到大廳,一切熱鬧如常,安凜在不遠處等她。
她剛走過去,就看到安凜的媽媽趙蘭也在。
趙蘭熱情地拉住白似錦的手,一陣寒暄。
“小白啊,看到你們在一起了,我真是高興。”
“???”
白似錦看了安凜一眼,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安凜卻一副笑面虎的表情,真是煩人。
她正要跟趙蘭解釋清楚,卻看到孟繁澤就在不遠處,當即改變了主意。
“謝謝伯母,安凜他也很好。”
她得體地笑著。
“誒,小孟怎么也在?”趙蘭驚喜地轉(zhuǎn)頭,看向孟繁澤。
白似錦更懵了,這是什么抓馬劇情,孟繁澤怎么會跟安凜的母親也認識!?
她狠狠瞪了安凜一眼,安凜一臉無辜地看向她,看樣子,他也不明白這突發(fā)狀況。
聽到女人在喚他,孟繁澤微笑走上前。
“阿姨,好久不見。”
“還真是小孟。”看到他,趙蘭很是驚喜。
“小凜,這是上次我跟你說的,我走在路上頭暈,即時扶著我去藥店的小伙子。”
安凜趕忙上前道謝,“上次的事,多謝孟先生。”
“沒事,舉手之勞。”
原來是這樣,世界還真是小。
下一秒,孟繁澤竟對她說:“白小姐,恭喜。”
白似錦愣了一下,拳頭不自覺握起,后槽牙都要咬碎。他在恭喜什么,她與安凜還有趙蘭都清清楚楚。
趙蘭笑意加深,“誒呦小孟,那就承你吉言。”
這一刻,她太想和他撕破臉,看著他笑意盈盈衣冠楚楚的模樣,她氣不打一出來。
深夜,白似錦站在走廊上,遲遲沒有進去。
孟繁澤還沒有回來。
她必須要問問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至凌晨一點,她抵著墻昏昏沉沉時,突然聽到“叮”的一聲,瞬間清醒。電梯門打開,孟繁澤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他臉頰紅紅的,看樣子喝了不少酒。
白似錦心里一陣無奈,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問清楚什么。
他懵懵地看了她一眼,沒走幾步路,就一股腦往前栽。
“孟繁澤你不看路啊!”她慌張走上前,扶住了他。
好重
“誒呀煩死了,你收點力,不要整個人都往我身上壓!”她費力地拖著他向前,像拖一頭豬。
“你鑰匙呢?”
“上衣口袋里。”他聲音悶悶的。
她深吸一口氣,還好,起碼他還能聽懂她說話,沒有到大腦混沌的地步。
好不容易替他開了門,然后把他拖到臥室里,白似錦已經(jīng)筋疲力盡。
正要離開時,孟繁澤突然從身后將她緊緊抱住。
她嚇了一跳,就這樣停滯在原地。
“你干嘛啊?”
他不說,環(huán)住她的腰,將她抱得更緊。
她的心微微一顫,但還是堵著氣,轉(zhuǎn)過身,重重捏上他的臉頰,粗暴得像揉面團那樣搓來搓去。
“你到底要干嘛?”
他抬起頭,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剛哭過。此刻,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就這樣靜靜地凝望著她,很委屈的樣子。
在他的又貼又蹭一番攻勢下,她稀里糊涂地被他帶到了床上。
他將頭深深埋入她的頸窩,像狗狗一樣,又親又舔,惹得她癢癢的,臉紅心跳。
“孟繁澤”她微微喘氣。
“白白,我好想你。”
她微微一愣,眼淚奪眶而出,無數(shù)委屈在此刻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喚過她了。
“我也一直”
“很想你。”
她緩緩伸手,終于將他抱住。
漸進的心跳在耳畔回響,她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
他渾身一僵,突然抬起頭,可憐又委屈地看向她,活脫脫像只雨天里被遺忘在街角的棄犬,在看到主人的那一刻,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恨不得搖尾巴。
“白白以后不欺負我了好不好。”他聲音愈發(fā)沉悶。
“明明是你在欺負我好不好!”
見他“惡人先告狀”,她也委屈起來。
“嗯。”
“那白白以后要對我好一點。”
說這話時,他臉頰紅到快到滴血,很難為情的樣子,主動用頭蹭了蹭她的手。
“我要永遠和白白在一起。”
“白白不許再拋棄我了。”
半夜,白似錦被熱醒,好像有什么重重的東西壓在她身上,讓她有些胸悶氣短。
她煩躁地伸腿就踹,毫不客氣,接著睜開了眼睛。
孟繁澤也醒了,黑暗中,他靜靜注視著她,眼神清明不少。
意識到他酒醒了,白似錦莫名其妙就有些緊張。
“你怎么在這?”他沉著聲音問她。
她不答,反而認真地問他:“你還記得你今天晚上對我說了什么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決定了接下來她要怎么面對他。
可他卻保持沉默,像是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下一秒,他俯身低下頭,輕輕湊到她敏感的脖頸,猛嗅了一口,心情頓時平復了不少。
清冷的月光隨窗入內(nèi),他的眼睛帶上了幾分迷醉,眼底侵略的意圖愈發(fā)難以遮掩。
白似錦又好氣又好笑,話都還沒說明白,他想的竟然是這個。
他的目光逐漸掃視著她身體的每一寸,她禁不住渾身一顫。
不想在這場對峙中太過被動,她微微抬起身子,蜻蜓點水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孟繁澤”她低聲喚他的名字,接著,便有幾分氣惱。
“你們男生和一個女生在床上,是不是只會想到這個?”
他神色一僵,發(fā)覺她下意識的話術與用詞,是“你們”。
這其中究竟還囊括了誰?
“怎么了?”
過近的距離,兩人所有的情緒都在一呼一吸間,無需再刻意藏匿。
白似錦當然察覺到了他突然又變得不開心。
但她不想再這樣無形中被他牽引著走,于是眼睛一轉(zhuǎn),起了壞心思。
她輕輕勾上他的脖子,捉弄起他:“寶寶,孟繁澤寶寶,寶寶寶寶寶寶~”
“你是乖狗狗~”
他很容易害羞,不喜歡被她這樣嗔怪著聲音叫,她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明顯有些情動。
“白似錦”
他吻上她的脖子,溫熱的呼吸引得她一陣顫栗。
她側(cè)頸格外敏感,沒一會,就將脖子微微揚起,輕哼出聲。
看著她臉頰泛起潮紅,他內(nèi)心的惡劣因子被徹底激起。
他故意湊到她耳邊,在她意亂情迷之際告訴她:“白似錦,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嗯?”她氣息不是很穩(wěn)。
“你仔細聽。”
她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別扭地開始聆聽聲音。
寂靜的深夜,樓下好像有貓咪在叫,聲音很細又有幾分嘶啞。
很奇怪的叫聲。
“怎么了?”她還是不太明白。
孟繁澤本以為小色胚會秒懂。
“發(fā).春了。”
“啊?是小貓嗎?”
“不僅僅。”
咬你耳朵時是“嗯”,咬你脖子時是“啊”。剛剛你叫的聲音,和樓下發(fā).春的貓貓沒任何區(qū)別。
這些話,孟繁澤沒有都說出來,但白似錦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想到她這樣的一面,不止他一個人看到過,他就嫉妒得發(fā)瘋。
“孟繁澤!”
他笑了,預料之中的反應,踩到貓尾巴了。
“你”
“唔”
她將他所有想罵他的話,悉數(shù)吞咽了下去。
他很喜歡接吻,很喜歡面對面擁抱,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和她。
他所有親密接觸的技巧,都是從她身上探索出的。
就像此刻,從她反饋給他的一舉一動中,他知道她被親得很舒服。
他逐漸放慢速度,沒有留絲毫縫隙,舌尖輕輕帶過上顎時,她又微微一顫。
他輕輕按住了她的耳朵,這下子,連心跳聲都被屏蔽,感官被無端放大,眩暈感更加深刻,她微微抬手,想要將他推開,卻沒什么力氣。
他知道她又緊張了,于是輕撫她的后腦勺,想讓她再度放松下來,不要繃得這么緊。當他指縫肆意穿過她發(fā)絲的那一刻,貓兒發(fā).春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個時候,她幾乎是放下了所有警惕。
漫長的吻終于結(jié)束,在她還處于不.應.期時,孟繁澤原本托在她后腦勺處的手在緩緩下滑,在她后頸的位置游走,而后突然用力。
白似錦瞬間清醒,手腳并用就開始掙扎,然而雙手卻被他鎖在頭頂。
孟繁澤眸色一暗,心中的答案徹底得到回應,果然,她這個地方根本碰不得。
凸起的傷疤,是被人硬生生咬出來的。這個人對她,意義非凡。
黑暗中,孟繁澤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像是從深淵傳來。
“白白,他到底是誰?”
第58章
主人逗狗
她身體一僵, 像是尖銳的針刺到了內(nèi)心最隱秘的角落。
方才所有的旖旎繾綣,此刻都略顯諷刺。
是他執(zhí)意要打破。
眼波流轉(zhuǎn)間,她輕輕將腿架到他腰側(cè), 孟繁澤頓時呼吸一沉。
“你確定這個時候要討論他嗎?”
她輕聲說著, 低垂著眼眸, 昏暗月色下,讓孟繁澤一時看不清是什么情緒。
但有些東西, 他時隔多年, 終于看清。
她一直以來迷戀的,是能帶給她溫暖的人。而他, 恰好具備這個特質(zhì)。
她對他的喜歡, 因抽象的特質(zhì)而起, 情動而已并不情深,在特定環(huán)境與條件下, 這樣的喜歡轉(zhuǎn)移起來也是輕而易舉。
她向往的永遠是關愛與溫暖, 而非具體的人。抽絲迷離, 霧里看花。
“白似錦,你真的有這么喜歡我嗎?”
他很想知道答案。
她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在他的處處點火下, 她早已情動,難以自控, 面頰潮紅,低.喘到不成樣子。
圓圓的貓眼沁著水汽, 無辜又勾人,讓他不忍再欺負她。
在這種情況下, 她不想說的話,刻意回避的問題, 他再怎么逼她,她都不會說清楚。
再次吻上她,他吻得很兇,她淺淺回應,難得的乖覺。
而他也如愿以償,被迷戀的味道包裹,甜甜的柑橘。
月光散碎一地,搖曳生姿
白似錦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剛睜眼,就渾身酸痛,她動都不想動。
攏好衣服看向窗外,心情瞬間沉悶了幾分。今天是陰天,烏云密布,像是很快有一場大暴雨要降臨。
聽到客廳的動靜,她意識到孟繁澤并沒有離開。也是,今天周六,沒什么事情。
推開門,看到坐在客廳桌椅上正在用電腦辦公的孟繁澤,她心里有說不出的安穩(wěn)。
他看到她醒了,只是淡淡地說:“飯在餐桌上。”
“嗯。”
她慢吞吞地來到洗手池前,羞恥地發(fā)現(xiàn)身上吻痕斑駁,甚至有幾處,完完全全像是被狗啃了。
混蛋
心里這樣罵著,臉卻紅了。
洗漱完畢,她來到餐桌旁。紅燒茄子和肉末蒸蛋搭配香噴噴的白米飯,很好看的顏色,還冒著熱氣,一筷子未動。
嘗了幾口,她心滿意足,歪了歪頭,看向正認真工作的孟繁澤。
“好吃~”
他看了眼她,一言不發(fā),連頭都沒有點,很冷漠的樣子。
她內(nèi)心哼哼兩聲,很不服氣。昨晚,他明明又親又啃,吃相一點也不斯文,弄到她最后幾乎是拽住床頭柱崩潰地向前爬,卻又被他狠狠拽了回去。現(xiàn)在,他反倒開始裝模作樣了。
實在是過分。
飯沒有吃完,剩了幾口,她擦了擦嘴巴,來到孟繁澤身側(cè),盡管腿有些發(fā)軟。
“昨天晚上,最最開始,是你主動親我的。”她擺事實講證據(jù)。
“哦,所以呢?”
見他還是這樣,她毫不客氣地將底牌亮出。
“你喜歡我好久了不是嗎?為什么一直不說清楚?”
孟繁澤微微一愣,原本正在用鼠標的手也頓時停住。
她終于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變化。
思索片刻,他看向她,“你進那個房間了,對嗎?”
她輕咳一聲,保持鎮(zhèn)定。
“嗯。”
“那只是過去,代表不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他并沒有反應很大。
但她知道他在嘴硬。
“你知道的,我突然回來就是因為你。其實是你很想讓我回來吧,訂婚宴是假的。”
既然他死不承認,那她就步步緊逼,讓他慌亂陣腳。
“白似錦”
“不許這么叫我。”她打斷他,自顧自地繼續(xù)朝他走近。
“當年在醫(yī)院的那個暑假你就喜歡我,你非說那是過去;五年前你跟我在一起,你說這也是過去”
講到這里,她輕笑出聲。
“是,你說什么都對。”
她坐到他腿上,正面將他擁住,隨即壓低聲音,湊至他耳畔。
“但你吃醋這件事,就發(fā)生在昨晚,你又要怎么解釋?”
四目相接,她眼睛亮亮的,一瞬間又有了神采,五年前在他面前的那種居高臨下與勢在必得,全都活了過來。
這一次,是她主動吻上了他。
舌尖交纏,她開心地笑著,像主人逗狗,跟他鬧著玩似的。
他不做掙扎,也沒有回吻,任由她心滿意足親了個遍。
但到最后,他微微皺眉,心癢癢的,實在是沒忍住要欺負她,一只手環(huán)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再次趁她放松警惕時摁住了她后頸的那處疤痕。
她像觸電般渾身一顫,立刻停下。從昨晚開始,他就好多次故意試探,現(xiàn)在她是真的生氣了,揚起手就要教訓他。
巴掌還未落下,就被他攥住了手腕,身體被牢牢禁錮,動彈不得。
“就這么喜歡打我?”他輕輕咬了下她的臉頰,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我討厭你。”她踢著腿,手腳并用想將他推開。
嗯,果然,貓貓又炸毛了。張牙舞爪的,但很可愛。
“別撒嬌了。”
“孟繁澤!”
她更生氣了。
“你聽著!不許再隨意揣測我,我沒有在撒嬌!我是在好好說話,在跟你好好說話!”
他實在是沒忍住,親了親她。
白似錦有點懵了,眼前人太過陰晴不定。
“你不生我氣了?”她試探。
孟繁澤沒說話,他其實是在氣他自己。
他恨自己花費了這么長時間卻始終沒辦法將她忘記。恨自己重蹈覆轍,總是輕易地被她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表情所牽動,不可救藥地沉淪,丟盔棄甲。
但這都是他自找的。
就這樣鬧了一會,白似錦說自己渾身酸痛,罵罵咧咧地都怪他。
他像五年前那樣,將她摟進懷里,開始給她按摩。
他很喜歡她的腿,線條很美,只不過她現(xiàn)在太瘦了,看上去有些病態(tài)。
昨晚,這雙腿就掛在他身上,到最后,實在是掛不住,不停往下掉,他只好托著她臀部將她抱起,抵到了墻上。
“孟繁澤!”
她羞惱地瞪向他。
“怎么了?”
“你不許再按我的腿了。”
她立刻就要從他身上起來,不料卻被他握住腳踝拽了回去。
“你”
白似錦內(nèi)心一陣煩躁,難道他真的是禁欲太久憋出了毛病,所以才這么不加節(jié)制。
“孟繁澤,現(xiàn)在還是白天!”她控訴。
“可以用腿的。”他眼神愈發(fā)陰沉。
到最后,她根本起不來,罵得更難聽了。
孟繁澤輕輕握住她的腳踝,溫柔地吻了上去,一副饜足的模樣。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白似錦伸手去夠,但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她瞬間慌亂起來。
——地址是在巴黎。
她一瘸一拐地起身,將孟繁澤推開,不是很利索地跑到臥室將門反鎖,心臟怦怦亂跳,這才接通了電話。
可還沒說幾句,她就聽到“咔噠”一聲,門鎖轉(zhuǎn)動,孟繁澤用鑰匙從外面將臥室門打開,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她愣了幾秒,接著下意識往后退。
“喂,你還在聽嗎?”
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第59章
明處·暗處
她看了孟繁澤一眼, 有些生氣他要強行闖進來。
“喂,我在聽。”
她趕忙給電話那頭的人回復。
“你剛剛說,我畢業(yè)證是寄到我報道那天留的地址了?”
“對。”
是巴黎美院那邊負責中國留學生學籍的康老師給她打來的電話。
掛斷電話后, 她的心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她報道那天留的地址, 是沈確那里。
本來心情就煩躁, 孟繁澤又將逼她這么緊,她更加難受。
“我只是打個電話而已, 你為什么一定要進來!”
哪有他這樣子給人施壓的。
“我看到了, 是巴黎打來的。”
他沉著聲音。
“是又怎么樣?你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是管理學籍的老師給我打的電話,是畢業(yè)證的事情, 我得回去一趟。”
“你又要回巴黎了?”
“嗯。”
說完, 她轉(zhuǎn)身就走, 心情實在是不好。
走到門口,她悄悄回頭, 看到孟繁澤背著身佇立在原地, 瞬間意識到他根本沒有要拉住她安慰她的打算。
她更生氣了。
既然他在乎她, 不想讓她去巴黎,為什么就不能說“我陪你一起去”或者哄哄她說剛剛拿鑰匙闖入是自己沖動了呢?
心里一陣難受,她快步離開, 砰的一聲將門摔上。
來到自己的房間,她裹進被子里, 思緒混亂。
孟繁澤真讓人討厭,她憤憤地想。
她拿起手機, 開始查閱機票信息。這個手機,還是沈確配給她的那一個。
回來這么久, 她努力將在巴黎發(fā)生的一切從自己腦海中隔離,但方才的那通電話, 無疑將她打回了現(xiàn)實,告訴她有些事情,她還是要去面對。
通訊錄里,她只存了沈確的電話。
怪不得這些天他不主動聯(lián)系她,原來是篤定了她一定要再回去一趟,等待這她自投羅網(wǎng)。
她的畢業(yè)證在他那里。
隔天,她就心情沉重地開始收拾行李,剛回來沒多久,就要再次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還能不能再撐下去。
畢竟在巴黎的這五年,她已經(jīng)適應了那樣的生活。無意中看到孟繁澤要結(jié)婚的新聞,她才一時興起,用同學的手機買下了回國的機票。
所有的決定,都在剎那間,冥冥之中更像是有上天在助力。
但她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有這樣好的運氣。
太早起床對她來說極其困難,于是,她當晚就開始收拾行李,打算住到機場附近的酒店。
每將東西放入行李箱中一件,她心情就隨之沉重幾分。孟繁澤現(xiàn)在在隔壁嗎?他在干嘛?能聽到她收拾行李的聲音嗎?她真的很想知道。
將箱子拖拽至門口,恰巧遇到剛從外面回來正在開門的孟繁澤。她看了他一眼,不愿再理他,卻期待著他主動開口。
“明早的飛機?”
“嗯。”
動作停滯,她抬眼看他。
四目相接,兩人沉默了好一會。
“還有什么事嗎?”他問。
“???”
“沒有!”
她生氣地抬高音量,轉(zhuǎn)身就走。
行李箱吭哧吭哧拖進電梯,聲音很吵,她一連按了好幾下關門鍵,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要理他。
看著顯示屏上不斷下降的數(shù)字,確認她已經(jīng)離開,孟繁澤這才緩緩抬手,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我是明天中午十二點的飛機,她肯定會比我先到,你們務必跟緊一點。”
深夜,白似錦趕到了機場旁邊的酒店。她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今夜沒有月光,四處黑漆漆一片。
她不喜歡這樣的夜晚,正如她討厭黑暗。黑暗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未知,死寂,卻又無邊無際,仿佛瞬間能將人吞噬。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今天該和孟繁澤好好道別的。說不定這就是這輩子最后一次見到他了,想到這里,她立刻將自己思緒打住,不愿做最壞的打算。
一股陰森的冷意,一寸寸地從心底蔓延。
今晚睡不著的,不只她一人。
孟繁澤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最終將枕頭抱住,深深嗅了一口。
前不久剛被她枕過,上面殘存著淡淡的柑橘味道。那天晚上,她被她折騰到昏昏沉沉睡去,他癡迷地看著她,到最后竟情不自禁地紅著臉,又親又舔,心砰砰直跳
他想到了高中和她做同桌的時候,她桌斗里掉出的那顆橘子味的水果糖。
這么多年了。
他還記得那顆糖果的味道。
東經(jīng)2度25分的巴黎,此刻陽光普照,時間比白似錦這里慢了六個多小時。
沈確打量著手中的畢業(yè)證,過往的一幕幕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迅速閃過。
桌子被零零散散的彩色照片鋪滿,這些照片,記錄著她和他在這間屋子里的一幕又一幕。只是隨意低頭一瞥,他就能知道這是哪一瞬間,她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
人果然是活在一個又一個的瞬間,和她在一起的這些瞬間,他活著。
“白白”
他隨手拿起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她在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心事重重的模樣,像極了在暗處偷窺的貓咪。
好可愛。
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閉目養(yǎng)神的白似錦突然之間驚醒,隱隱約約的,她好像聽到了沈確喚她的聲音。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過快的心跳遲遲無法平復。她深吸一口氣,極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這是怎么了,這里明明是酒店,距飛機起飛也還有一段時間,她還沒有到巴黎。
她為什么會聽到
原來,又是幻覺么?
第60章
宣示主權(quán)
飛機降落時, 巴黎已經(jīng)是傍晚。
白似錦看了眼手機,下意識將和沈確的見面時間推后,想等到明天再去聯(lián)系他。
回國的機票她還沒有買, 是因為不知道這次又是什么時間才能回去。
一種遙遙無期的沉重感。
在附近訂下酒店, 將行李放房間后, 白似錦去樓上的餐廳吃酒店自助。剛坐下,她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汪橙!
四目相接的瞬間, 她知道汪橙也認出了她。
“好久不見, 我聽他們說你那天下午突然就回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你回來是來拿畢業(yè)證的吧?”
汪橙熱情地走上前, 跟她打招呼, 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白似錦笑了笑,點頭。
汪橙坐到她身側(cè), 有人陪伴的晚餐, 總算不那么孤單。她喋喋不休話很多, 白似錦反而覺得很好,這樣一來,她便不需要思考與沈確有關的事, 不需要思考明天該怎么面對他。
在即將來臨的窒息中,她得以短暫棲息。
“你怎么在這里?”白似錦很好奇。
“嘿嘿, 我明早的機票飛悉尼,過個小假期。住機場附近的酒店, 時間就不會那么趕啦!”
白似錦笑了,這倒是她也會做出來的事。
“好了, 不說我了,你最近怎么樣啊?”
“還好。”
“真的假的, 我看你黑眼圈這么重,像是昨晚沒睡好。”
“喂,孟總。”
在距白似錦不遠處的餐桌旁,一個男人正壓低帽檐打著電話。他身側(cè),零零散散坐了好幾個隨同的人。
而孟繁澤此刻剛下飛機。
“白小姐現(xiàn)在在曼茲酒店樓上的餐廳就餐,她一下飛機就到這里辦理了入住,目前沒有去別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了,繼續(xù)看緊點,有什么情況及時向我匯報。”
孟繁澤微微松了口氣。
“只是”
男人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孟繁澤皺眉。
“白小姐,她”
“有點奇怪。”
“怎么了?”
“她好像一直在跟人說話,她桌子上的餐食也是兩份,可她那張桌子,只坐了她一個人”
人是奇怪的物種,太過封閉太過痛苦太過壓抑時,總會希望能有一種方式超脫。
于是便會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有些人有些事,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在巴黎的那五年,當她真的把自己活成孤島,與周圍的一起脫節(jié)時,總要拉一人陪她,才不至于一直流浪。
白似錦不知道,那個她與汪橙一起完成的畢業(yè)作品,被放入了巴黎美院的畢業(yè)展里。
兩具身軀緊緊包裹在一起,經(jīng)脈血管紋理,身體器官全都交纏在一起,共用的,卻是同一顆頭顱、同一張臉。
臉上似是蓋了一層面紗,也似是撲面而來的蛾子,黏稠的汁液覆在上面,窒息喘不過氣。面紗之下,一張泣血的臉,實在吊詭。
白似錦記得,她和汪橙在一起創(chuàng)作的時候很痛苦,汪橙還說她經(jīng)常很兇地沖她發(fā)脾氣,摔東西,特別可怕,可白似錦不記得了,只能事后說地不起。那聲對不起往往在很久之后。
不過抽絲剝繭的過程,好快樂。
介紹作品的小卡片上,寫的也是兩個人的名字。
還記得在巴黎看心理醫(yī)生時,她講了她和沈確的事。當然,隱去了一些細節(jié),她努力讓一些事看起來正常一些,能讓聽者勉強接受。
心理醫(yī)生是個中國女人,兩人用母語交流,方便舒服了很多。
“你是不是喜歡他?”這是醫(yī)生詢問她的其中一個問題。
“喜歡,是不是就注定伴隨著痛苦?”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醫(yī)生有些無奈,“錯誤后懲罰,極端社交剝奪之后再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這更像一種精神控制。”
“你喜歡上他,不愿離開他,是因為這樣子絕對安全,你也享受他對你的好。”
巨大的撕裂感從心底傳來,一分一寸。那一刻,白似錦覺得,自己這被子都走不出緬北那間屋子里了。
她被抽絲,散落在那間屋子的每一處,窗臺上擺的小罐子,上面涂的染料,是她身體的每一寸。
她越是奮力想要掙脫,越是越陷越深,與其相融。到頭來,竟成了她羈絆最深的一切。
永遠無法斬斷。
沈確和她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剛進門,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不可抑制地緊張起來,所有的心理準備頃刻之間分崩瓦解。
她站在門口,手不自覺地攥緊,纖長的指甲陷入肉里。靠近他一步,內(nèi)心的撕扯感變成倍滋長,如一望無盡的荒野,春風吹又生。
和沈確有關的一切,實在太難以磨滅,痛覺將神經(jīng)麻痹。
終于,她安然無恙地坐到了他對面。
他已經(jīng)給她點好了一杯咖啡,但這一次,她只是摩挲了幾下杯子,并沒有要喝的打算。
沈確淡淡地笑了,知道她在想什么。
“這就是一杯咖啡,里面沒別的東西。”
她皺了皺眉,上次的事,不愿再想起。
她直奔主題,“我的畢業(yè)證。”
“我?guī)狭恕!?br />
“你快給我。”她聲音有些發(fā)顫。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她已經(jīng)沒什么耐心,慘然地笑了笑。
磨滅某些記憶,實在太難了。
但她和他,為什么就要一直這樣原地掙扎?
“你想說什么呢?我們不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她緩緩開口,保持著最后一絲鎮(zhèn)定。也是在面對他時,她所剩無多的理智。
心底有個地方燃起火,在燒,越燒越旺。
“你要報復我,我可以理解,可我還你的難道還不夠嗎?”
“你知不知道產(chǎn)生幻覺之后醒過來特別難受,你知不知道你蒙著我眼睛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差點活不下去?我真的很矛盾,沒有力氣再恨你,可喜歡上你也很累。”
所有激烈的話語,到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早該結(jié)束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內(nèi)心深處有個聲音在瘋狂告誡。
“你為什么沒有報.警?”他無視她所有的發(fā)泄,突然開口,問了這樣的問題。
她愣了一下,錯愕地看向他。
“為什么?”他重復了一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非法拘禁這項罪名,安在我身上再合適不過。可回國之后,你卻什么也沒有做,沒有把我和你之間的事告訴任何人。”
承認吧白似錦,我們天生一對,就該待在一起。
你是喜歡的。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然而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當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耳畔傳來嘶啦嘶啦的聲音,格外尖銳,像是金屬與金屬之間的摩擦,劇烈碰撞產(chǎn)生的尖音。
她不由開始審視自己,對啊,為什么她不愿告訴任何人,也不愿向任何人求助?
細數(shù)和沈確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其實到了后來,她有很多次可以逃脫的機會。
這一切,難道真的是自己心甘情愿、咎由自取?
她不明白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大腦突然斷片,只剩下空白,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坐在咖啡廳里,窗戶幽然緊閉,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突然,風鈴聲響起,好像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沒多久,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她頓時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回頭。!
孟繁澤朝她走過來。
周圍的一切開始虛化,她有點不確定這是幻覺還是現(xiàn)實。
直至他來到她身側(cè),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無比自然地挽起她的手。
溫熱從掌心蔓延,她心下轟然一聲,他這個人是真的。
還沒等沈確詢問,他便直視著他,主動開口。
“你好,我叫孟繁澤。”
“白白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