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甜巧克力“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是想……
武術界的“高考”與其他特長類考試的區別,不僅在于它被安排在高考之后進行,還在于其獨特的賦分制評判方式。
沒有真正的滿分,第一就是滿分,反之最后一名是零分。對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說法。
比賽總共設有十輪,選手們按照抽簽對陣,勝者晉級,負者則進入敗者組,無論輸贏,每一輪的表現都會根據賦分標準進行打分,殘酷而直接。
六月中旬,蟬鳴聲此起彼伏,像是夏日里不歇的鼓點,在燥熱的空氣中回蕩。
簡然一次次站上比賽場地,直到第八輪套路和第九輪器械,她都保持勝出者的記錄。
下午四點四十七分,屬于簡然的最后一輪比賽開始。
這一輪比試的項目是她反復出問題的梅花樁。
比賽還沒開始,她心中莫名的焦慮便已經悄然滋生,攥成拳的拇指指腹無意識摩挲著食指關節,余光時不時瞥向對手。
她的對手和她差不多高,健康的小麥色皮膚,留著一頭利索的短發。
還沒來得及看對方的名字,耳朵里閃過一聲哨響。
大腦一片空白之際,形成肌肉記憶的手已經抬起來了。
兩人從套路開始,先后跳上梅花樁。
一上梅花樁,簡然的呼吸便開始變得急促,五分鐘后她經歷了一次跳樁失誤,讓她徹底落于下風。
對方發現簡然的失誤乘勝追擊,眼神凌厲,下手穩準狠,打的簡然節節敗退,直到簡然面前的梅花樁越來越多,而身后可以退的梅花樁所剩無幾。
不行。
簡然咬牙。
不能再這樣被動挨打了。
如果這樣輸了,是輸給自己。
對手是人。
她一定有缺點。
只要注意觀察。
簡然你知道的,戒驕戒躁,山重水盡之后一定還有路。
汗水浸濕表演服黏答答地貼在后背上,對手出手時胳膊帶起的熱風打到臉上,即將決定勝負的瞬間,簡然突然冷靜下來。
所有的聲音漸漸消失,蟬鳴遠去,裁判交頭接耳的聲音淡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對手,還有那一刻的決戰時刻。
她不再急于進攻,也不再后撤,認真地看著對方出的每一招,捕捉對方每一個微小的破綻,就像在山上,觀察那口看似荒蕪的古井。
對手步伐雖穩,但在她稍顯遲疑,右腿輕微下沉的瞬間,簡然手中的招式突然如雷霆般快速襲出,凌厲而精準,直擊對手的薄弱點。
對手一個踉蹌,失去了重心,簡然則穩穩站立,氣息綿長而沉穩,乘勝追擊,讓一切回到了最初。
從這時起,簡然的心神定了。
二十七分鐘后,比賽結束。
裁判宣布結果——
第十輪,梅花樁:簡然敗,方圓勝。
高銳生兩三步從二樓觀眾席上飛下來,等裁判一說“解散”,他一刻不停地奔到簡然面前:“你已經很好了,這可是第二!特別棒!”
簡然擦了把下巴上流下來的汗,反手蹭在褲線上。
高銳生昨天就比完了,他今天怕簡然梅花樁失誤心情不好特意過來陪她,看見簡然這樣,他知道自己來對了:“真沒事的,不是你是實力不強,你就是沒注意到她下手,馬虎了而已!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方圓正好從他們身邊路過,方圓腳步頓了一下,看向簡然的眼神里都透著意外:“你沒注意到我的動作?”
“注意到了!焙喨徽f,等方圓點了點頭離開他們,簡然看向高銳生,又重復了一遍,“我沒有馬虎,我注意到她的動作了!
高銳生:“嗯?”
“是我技不如人,沒什么借口好找的!焙喨粐@了聲氣,“但至少是輸給對手,而不是輸給自己,我不遺憾!
高銳生一愣,把本來要說的話咽回肚子里。
簡然抬手擦另一邊的汗,一邊擦一邊往更衣室走。
換好衣服離開體育場,兩人并排走在體育館外的林蔭小道上。
盡管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熱浪,但因為室外開闊,比體育館里舒適不少。
快走到地鐵站時,高銳生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嚶嚶你變了!
變得對自我有更清晰的認知了。
簡然咬著下唇,思索了一會兒,松開牙齒時又恢復了元氣滿滿的樣子:“變得更好了!是吧?勇于承認自己的不足,我超棒!”
高銳生:“。俊
這人怎么情緒變得這么快?剛不還低落呢嗎?
“而且我總分105.4,這個分數不是并列第一也得是并列第二,我真的是,太牛了!”簡然握拳看向高銳生,“你,請我吃點什么!”
高銳生忽然加快腳步:“那什么地鐵來了,我媽叫我趕緊回家吃飯,回見回見!
簡然拔腿跟上:“別急別急,咱倆家在一起,我也去你家蹭飯!”
……-
武術生的暑假比別人的暑假來的略晚,但自從暑假來的那一刻,大家就撒了歡,玩到七月初,大學錄取通知書陸續下發。
簡然靠著專業高分考進了華大,蔣云程雖然專業分不高,但文化課成績好,也在華大;
徐陳硯破格保送進燕大;
周游如愿以償進了音樂學院;
而藺飛
飛選擇了回老家。
盡管早猜到藺飛飛的選擇,但接到藺飛飛電話被親口告知的那天,簡然還是有那么一瞬間的難過。
難過以前每天睜眼就能見到的人,下次再見面,要提前很久預約;難過以前可以當面和你分享的事情,以后都要在網上說;難過再也不能一起上廁所;難過你再也見不到我的新朋友;難過你也要有新朋友。
藺飛飛告知的很臨時,簡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要走了。
“你別送我了,我怕我在機場看見你舍不得走。”在電話里藺飛飛這樣說。
簡然忍著心里的酸澀,語氣蠻橫:“那我就更得去了,你舍不得走才好呢!”
第二天簡然早早抵達機場,不知道是不是暑假的緣故,機場一個空座都沒有,她蹲在地上給藺飛飛發消息。
一抬頭,看見推著半人高箱子的藺飛飛停下來,拿出手機看樣子是正準備回她的消息。
簡然立刻站起來,朝著藺飛飛揮手:“這!”
她這一聲不僅吸引到了藺飛飛的注意,還吸引到了其他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這一聲后叫出她的名字:“簡然?!”
周游走到簡然面前,驚喜又詫異:“你怎么在這?暑假有比賽?還是你要出去玩?”
她說話間,周游已經拎著箱子走到她們面前,略帶遲疑地看著她倆,簡然來不及回周游的話,直接給她倆做介紹:“這位叫藺飛飛,是我在武校最好的朋友,她今天要回老家了,我來送送她。這位叫周游,是我在高中的好朋友,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在這。”
“哦,哦,這樣。”有陌生人在,周游顯得拘謹很多,她指著前面等著她的人,對簡然說,“我跟我表姐出去旅游,正好今天的飛機到。”
不等簡然回應,藺飛飛忽然問:“就你小子叫周游。俊
周游沒聽過這么打招呼的,被問的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神望向簡然:“啊……是,我,我是叫周游!
藺飛飛用剛才拎行李箱的手猝不及防拎起周游的衣領:“就是你小子把我的簡然搶走的。俊
藺飛飛手上沒用力,還沒她剛才推行李的力氣大,但把周游嚇了一跳,一臉驚恐地把腳踮起來了。
簡然見狀趕緊拽下藺飛飛的手,哭笑不得:“別鬧了飛飛,你再把人家嚇到了!
藺飛飛聽了這話倒是把手松開了,但是癟了癟嘴,一頭埋進簡然懷里:“嗚嗚嗚,你果然還是疼她,你好壞好壞。”
周游趁亂溜了:“我姐叫我,我們先走了哈!
簡然和藺飛飛一起看周游越跑越遠的背影,等周游和她表姐會和,松了一口氣跟簡然說了再見之后,她們才收回視線。
藺飛飛一手拎著行李,另一只手挽著簡然,想找個地方休息。
機場的咖啡店沒有折扣,貴的像打劫,但是想坐他們的座位上就得點飲料,簡然正猶豫是站著聊還是割肉買兩杯咖啡喝,手機亮了一下。
是徐陳硯。
他問:到機場了?
簡然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估計是他那邊比賽結束了。
不知道贏了沒,但簡然現在顧不上問那些,回他兩個字:打錢。
徐陳硯:多少?
簡然抬頭看了一眼咖啡廳的菜單,想了下說:100。
下一秒,對話框里彈出一個橘色框。
上面寫著: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簡然點開紅包,藺飛飛瞥了一眼她的手機:“誰給你發紅包了?”
“當然是我的財神爺呀!焙喨粨u頭晃腦地說,在看到藺飛飛秒懂的眼神后,牽著藺飛飛進咖啡廳:“想喝什么,我請。”
怕晚上睡不著,兩人都沒點咖啡,簡然點了一杯桃桃烏龍茶,藺飛飛點了一杯熱可可。
兩個人自從坐下后,簡然便沒再抬眼。
其實周游一走,她們兩個之間的氣氛就開始古怪。
剛才藺飛飛抱著她,看上去是鬧騰裝哭,但是因為她離簡然很近,所以簡然看見了,那個時候,藺飛飛真的哭了。
只不過用裝哭掩蓋過去。
簡然喝了一口烏龍茶,問:“還是想家,想爸爸媽媽的吧?”
藺飛飛點頭,沒再說別的。
從前總是滔滔不絕的兩個人,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們會只是抱著各自的飲料,沉默聽著機場里各式各樣陌生的聲音。
然而這一天卻又這樣悄無聲息地來了,沒給她們任何準備的時間。
“討厭長大!碧A飛飛紅著眼睛,說了一句很孩子氣的話。
簡然的眼睛酸酸的:“我也是!
認識的那一年相見恨晚,以為可以一直在一起。
來之前簡然以為自己會有好多話和藺飛飛說,或許是囑托,或許是回憶,甚至是責怪。
卻唯獨沒有想到,她們就這樣沉默到飛機起飛的時間。
從咖啡店到安檢口的這一路,簡然都在想,該不該提那個人。
藺飛飛也沒提,簡然不知道她是放下了,還是在刻意回避。
一直到安檢區,寫著“送行止步”的藍色橫幅出現在她們面前,藺飛飛突然眼淚像擰開的水龍頭,流個不停,連身體都在發抖。
簡然抱住她,聽到她在耳側抽噎著說:“我……我,我想賀麒麟了。”
這個像是禁忌一般的名字忽然被提起,簡然一開始只覺得鼻子酸了一下,下一秒眼淚就在反應過來之前涌出來。
她們都一樣,很想賀麒麟,也很想念曾經在一起的時光。
會想如果鹿鹿哥還在,一切會不會,有哪里不一樣。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想念過去也無法改變現實,他們就像冰冷又常見的車轱轆一樣,馬不停蹄地奔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眼看離飛機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再深刻,再不舍,也要分開。
過安檢的時候,藺飛飛被執勤人員提醒熱可可不能帶進去,她揉了揉剛哭過的眼睛,問道:“如果我把飲料倒了,杯子可以帶過去嗎?”
“可以。”
藺飛飛最后喝了一大口簡然買給她的熱巧克力,把剩下的半杯倒掉,留下了透明的塑料杯。
后來這個杯子,在人生中很長的一段時光里,一直陪著藺飛飛。
而在這段時光里,藺飛飛記憶中的簡然從清晰的洗衣粉味道,不知不覺變成了記憶里模糊的甜巧克力味。
……-
簡然手里的這杯烏龍茶沒受影響,只在過地鐵安檢的時候被要求喝了一口便順利進站。
正準備再喝一口的時候,簡然從地鐵的玻璃倒影上看見了腳邊堆著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手指正在瘋狂點手機的周游。
簡然走過去,站在周游面前詫異地問:“你怎么在這?你不是早走了嗎?”
周游頭也不抬,不停地點開某個軟件后退出又重新進去,忙里偷閑回了兩個字:“搶票。”
現在能讓周游這么費心的,想也知道肯定是裴肆周,于是簡然又問:“你表姐呢?”
周游還在瘋狂點手機,沒搭理簡然,簡然見她遲遲不說話就逗她,回頭對著空氣說:“飛飛你回來啦!”
剛才的驚恐還歷歷在目,聽見藺飛飛名字的周游忙不迭站起來,眼神驚恐地四處看:“哪呢?哪呢?”
簡然忍俊不禁笑出聲。
周游很快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但她沒空跟簡然鬧,趕緊低頭繼續搶票,又試了幾次之后,她終于絕望了,哭喪著一張臉:“啊啊啊我沒搶到票。!”
簡然安慰說:“那就等下一次咯!
周游挫敗地垂下手,有氣無力地說:“沒有下一次了!
簡然:“啊?”
周游:“他們開完這場演唱會就解散了!
簡然:“?!不是去年才成立嗎?”
周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站臺,雙眼無神地看著玻璃上倒影出來的簡然:“他們是限時團!
簡然:“啊???”
優惠有限時的,領獎有限時的,組合還有限時的???
簡直聞所未聞。
對娛樂圈毫不了
解的簡然一開始還以為周游在開玩笑,但看她一路上悶悶不樂的樣子,終于相信了這個事實。
回到家,簡然認真查了一下關于限時團的消息。
中途回復了一下徐陳硯一小時發來的“怎么了”的消息:在機場請藺飛飛喝飲料,太貴了,沒錢。
等簡然了解完了關于限時團的信息,看見徐陳硯又發了一條消息,問她喝的什么。
簡然拍了一張桌子上的飲料杯子,分享給他。
限時團是字面意思,把一些偶像聚在一起,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解散。
簡然還了解到,由于裴肆周這個團里有不少偶像人氣都很高,所以他們這個組合的票確實一票難求。
知道這個消息后,簡然不免為自己在機場逗周游,有一定概率害得周游沒有搶到票的行為感到愧疚,于是她把周游約出來,想要補償她。
她們約去一家高中那邊新開的旋轉小火鍋,事后想起來,簡然根本不記得那家店是什么味道的,因為周游根本就不想吃,全程簡然都在幫她搶票。
點進頁面,瞬間點買票,如果沒有進入付款頁面就退出,反復重復這個動作。
十次之后,沒搶到票的簡然餓的不行了,退出來吃了口東西:“看這么多次都沒票,估計就是真賣沒了,官方應該不會藏著掖著不賣吧?”
周游還在搶票:“不是的,如果有人退票的話,票就會回流,這樣我就能搶到了。”
簡然一邊燙毛肚一邊說:“那你也不用一直刷吧?”
周游忽然嚴肅:“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回流票嗎!”
簡然還沒見過這么嚴肅的周游,訕訕搖頭。
毛肚燙好了,簡然往夾進碗里蘸料,想起來當初她給魏冉買東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樣子,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買黃牛?買不到嗎?”
聽到這話,周游終于幽幽抬起眼:“最后排3萬起!
簡然:“……那你還是忙著吧。”
這頓飯吃的很快,畢竟只有兩個人,其中還有一個人心不在焉,周游全心全意想著搶回流票的事,所以吃完飯就散了。
簡然坐公交車回家,下公交車走了沒幾步,聽見一聲口哨聲。
她回頭,看見降到一半的車窗戶里,露出蔣云程的臉。
“吃火鍋去了吧你?”蔣云程笑著,車里的冷空氣撲到簡然臉上,“身上一股火鍋味兒。”
“嗯,跟周游在我們高中那邊吃的!焙喨豢粗Y云程,眼睛一亮,“誒,對了!
她話還沒說完,前方紅燈變綠,蔣云程從車上下來,問她:“怎么了?”
簡然挺詫異他會從車上下來,沒回答他,而是先問:“你下車干嘛?”
蔣云程理所應當回答:“聽你說話啊!
看著車開走,簡然問:“那你怎么回家?”
蔣云程用無語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反問:“我沒腿是吧?”
“你有腿……”簡然想說,你有腿那你為什么還要坐車,幸好在話沒說出去之前她就反應過來這句話不對,及時剎住了嘴巴,并且話鋒一轉,“還真是一條好腿!”
蔣云程猜到她大概本來想說“你有腿干嘛還坐車”之類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話,他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行了別扯那些沒用的了,說吧,什么事?”
“哦,對。”簡然這才想起來,“我就是忽然想的,之前你生日的時候,當時有個人你不是說開他爸是娛樂公司的?還能搞到裴肆周那個組合的門票的那個!
簡然這人說話做事都直來直去的,從來不用多猜,蔣云程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意圖,他賤嗖嗖地挑了挑眉:“想去看呀?”
看他這表情,簡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想了一下說:“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是想的!
“一句話的事兒!笔Y云程坐在路邊的圓球上,兩條腿伸開,抬頭看著簡然,半瞇著眼,笑的頑劣,“但你得叫我一聲哥哥!
簡然眼睛瞬間瞪大:“憑什么?你忘了嗎,咱們兩個可是同一天生日!”
蔣云程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地左右搖了搖:“那可不是,我查過了,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的陽歷生日,比我小了一個月,所以你,是個弟弟!
當下簡然聽了這個話,只覺得原來如此。
等到之后又過了幾年,想到這天下午,她才想起來,為什么蔣云程會查她的生日。
但是在這個時候,簡然只是想,一張黃牛票要三萬塊錢,她這聲哥哥,里外怎么算都不虧啊!
于是她站在大太陽下面,清脆地叫了聲:“哥哥!
蔣云程看著簡然好像燃起來還占了便宜似的表情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哥哥啊,不是你讓我叫的嗎?”簡然理所應當地反問,“你騙我的啊?”
夏天的太陽太大了,大到蔣云程別開眼睛,不看簡然:“沒騙你!
簡然這聲哥哥叫的一點都不甜,還沒他表妹求他辦事的時候叫的甜。
蔣云程自己也不明白,心為什么要怦怦跳個不停。
第62章 迤邐的夢“你喜歡誰?”
和蔣云程說定門票的事情后,作為開口求票的一方,簡然一直在默默等消息。
但等了一周后,蔣云程都沒給她任何消息,眼看著演唱會越來越近,周游那邊又時不時來打聽一下,簡然憋不住,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那天接到簡然電話的蔣云程剛哭過。
一場家庭聚會,蔣禾把他帶到堂哥家,這個堂哥和蔣云程不算熟悉,但不知道為什么,從蔣云程一坐下,堂哥話里話外就在嗆他。
直到“明佳”這個名字,頻繁出現在兩個人的對話中,蔣云程大概知道了什么。
他人懶洋洋地靠在人家的椅子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摳著茶幾,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聽這堂哥說的話,覺得可笑多了。
直到堂哥說他“寄人籬下”,說他是蔣禾和一個姓程的女人生的,說他媽不要他。
這種話蔣云程從小到大聽過不少,但都是偷聽到的,這還是第一次,人家劈頭蓋臉地罵到他面前。
他坐不住了,以肚子疼為由,先回家。
坐在車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這時候,蔣云程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一看,想也沒想接起來:“喂,二五仔!
雖然他還是叫她那個難聽的不能再難聽的外號,但是簡然先聽見他厚重的鼻音,收回自己本來想問的話:“你哭啦?”
蔣云程:“嗯。”
簡然:“……”
還以為他會要面子的否認,承認的這么痛快,搞得簡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幾秒的短暫沉默后,蔣云程先開口,他說:“我快到你家了,能出來一下嗎?”
八月盛夏,還差十五分鐘到兩點,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
一出家門,身上便黏了一層薄薄的汗。
可蔣云程就像沒感覺,穿著吸熱的黑衣黑褲坐在小區外面被太陽暴曬過的石墩上,他兩條腿敞著,弓著背,頭壓的低低的,發絲被烈日照出金燦燦的顏色,像一只沮喪的毛絨小狗。
“你好像一只小狗啊!焙喨徽驹谑Y云程面前,說完這句話之后,她又多走了幾步,走到樹蔭下面,遠遠地看著他。
蔣云程從鼻腔里擠出來一個無語的笑,他的眼淚好像蒸發干了,再開口的時候也沒有鼻音:“跟你不像似的!
簡然條件反射一般:“我像你爹。”
蔣云程頓了一下,倏而笑道:“那你快取代他吧!
簡然眨了眨眼:“你們吵架了?”
蔣云程:“沒有。”
簡然點頭,了然于心:“那就是你單方面跟他鬧矛盾了唄。”
蔣云程本來想反駁,但是想了一下,覺得這么理解也行。
“沒辦法,父母跟孩子的思考角度不一樣,這題無解!焙喨粌墒忠粩,一副了然于心的過來人模樣,“那你現在還難過嗎?”
蔣云程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反問:“我?我會為了他難過?”
簡然抬起兩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蔣云程,他剛才哭過。
她這人就是直性子,有話直說,敢在她面前胡說八道,她就敢一點面子不給別人留。
蔣云程:“……”
蔣少爺沒見過這樣的,無奈地低著頭笑了一聲,搓了把臉。
簡然這么一鬧,他心里沒那么堵得慌了,開始感覺到熱,起身走到簡然身邊。
簡然往前走,跟蔣云程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回頭看他:“走吧,請你吃雪糕。”
蔣云程站在陰涼處,單手抄兜,低頭撣胸口從樹上掉下來的不知名小顆粒,漫不經心瞥了她一眼:“不用!
簡然回了他一個“給你臉別不要”的眼神:“換演唱會門票的。”
“哦!笔Y云程想了下,“那你請吧!
樹蔭下蟬鳴陣陣,連穿透枝隙的陽光都灑下一地熾熱的斑駁,走出陰涼地,簡然就像被追殺一樣,一路跑到小超市。
一年多了,這是簡然第一次進這里,看見熟悉的陳設時,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蔣云程跟在她身后進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隨著簡然愣住的一下,倏然拉近。他聞到了少女的發香 ,帶著一點水果味。
“想要買點兒什么?”說話的是一個陌生的阿姨,簡然以前沒見過。
鹿鹿哥走后,梁伯母不在這里住了,把店也兌給了孔阿姨,孔阿姨沒再跟別人合伙,而是請了其他人做店員。
陌生阿姨的問話把簡然從一瞬即逝的回憶中拉出來,她回了句“我隨便看看”,輕車熟路地走到冰柜前,給自己和蔣云程一人拿了一根雪糕。
離開小超市,兩人吃著各自的雪糕,都沒說話,看似是被雪糕堵住了嘴,實則各懷心事。
盛夏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炙熱中夾雜著濕潤的土腥味,偶爾有微風溜過,但也是溫熱的,輕輕掀起少年的衣擺,又悄然散去。
簡然家離蔣云程家路途不遠,但天太熱了,蔣云程還是打了輛車。
于情于理,簡然都應該陪他等到車再走,于是,簡然一邊吃雪糕,一邊用“你看你還是沒腿”的表情看著他。
蔣云程看見簡然這樣,罕見地沒有跟她嗆起來,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簡然從沒在蔣云程臉上見過這樣的神色,她今天才發現,原來蔣云程不茍言笑的時候,他這張臉看上去是會讓人畏懼的,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自己的不正經。
蔣云程清冷地站在路口,眼神微微垂下來看著她:“二五仔,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為什么要救我?”
簡然都快忘了他倆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時候,直到聽到他說“為什么要救我”才想起來,她吞了一大口快化掉的雪糕,不假思索:“因為我人好唄!”
明顯是玩笑話,可蔣云程卻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追問:“真的嗎?”
“呃……”簡然捏著空空的雪糕棍,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認真態度帶的跟著認真起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那么多人欺負一個,我都看見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蔣云程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他的手里的草莓味雪糕在灼熱的地面上滴下一顆又一顆粉白色的奶油,最后剩下沒有被人吃進嘴里的大半塊也砸到地上,瞬間化為一灘無力的水,讓人心疼。
像是不甘,他又問:“就這樣?”
真的沒了,簡然一滴也擠不出來了,反問道:“你還要哪樣?”
分明是盛夏,可是蔣云程的眼神里好像掩著一場深秋遲遲不來的霜露,表面平靜如水,可眸底卻像燃盡的殘燭,透著微弱的暗光,總讓人隱隱覺得,那抹黯淡的光輝背后,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荒蕪。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路邊,蔣云程轉身拉來車門,沒再回頭。
簡然看見蔣云程上車后頭無力地仰在座位上,但看不見他的表情。
簡然本該回家,但她走到家樓下,忽然還想再吃一根雪糕。
她不想去小超市,于是扭頭往徐陳硯家走。
她去徐陳硯家和回自己家區別不大,進了家門直奔廚房,途中遇到從衛生間出來的阿姨,她直接說:“阿姨我又來吃您做的雪糕啦!”
阿姨看見她,眼睛親切地彎成一條細月牙。
所有的雪糕都被封上了一層巧克力膜,簡然隨便拿了一根出來,抬頭看見門口站著徐陳硯。
他出現的太突然了,嚇得沒反應過來的簡然一屁股蹲在地上。
他習慣簡然這樣了,抿了下嘴,把她拽起來。
重新站起來的簡然仿佛忘記她在別人家,倒打一耙興師問罪:“你怎么在這?”
徐陳硯回了她一個“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在說什么”的眼神。
簡然會意,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我是說,你怎么沒下棋?”
徐陳硯走在前面:“我難道一直下棋?”
“難道不是嗎?”簡然跟在他后面,撕開雪糕包裝,吃出巧克力脆皮里面是芒果味后又說,“你知道這個假期我來你家多少次了嗎?”
徐陳硯坐下,散漫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回頭看簡然:“每次拿了雪糕就走?”
正在吃雪糕的簡然:“!”
她坐在棋盤的另一端,低著頭略顯心虛地在棋盤上擺了一顆白棋,小聲且無力地反駁:“還不是因為我每次來的時候你都在下棋。”
在她白棋的不遠處,徐陳硯放了一顆黑棋,他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逗她:“怎么?不想讓我下棋?”
“啊?”簡然不解地抬眼,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來這個結論的,歪頭問,“怎么你今天也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也?”
“哦,對!焙喨贿@才想起來還沒跟他說過剛才發生的事,“剛才蔣云程來找我,然后也問了我這種奇怪的問題!
“他來找你?”
簡然邊吃雪糕邊說:“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過來找我待了一會兒!
徐陳硯的眼神從簡然臉上移到棋盤上,現在棋盤上一白一黑兩個子,他下過黑子后,自己又下了顆白子,而后不動聲色的問:“他問了你什么問題?”
“就突然問我為什么救他!焙喨徽f,“我天哪,那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來的!
徐陳硯眼神盯在棋盤上,緩慢地點了點頭。
話題是徐陳硯跳起來的,簡然卻打開了話匣子,一邊吃一邊說:“不過也不能怪他,蔣云程這個人,你別看他總是吊兒郎當的,其實他心里憋了不少事,就他家里的事,多的能寫成一本小說。”
徐陳硯抬手落子,棋盤上棋局越撲越大,黑子不動聲色吞并白子:“你這么了解他?”
簡然雪糕吃完了,扔了雪糕棍又去廚房,聲音離得越來越遠:“你應該也了解呀,他生日會上不都有人亂說嗎?”
徐陳硯終于抬眼,看著剛才簡然坐過的空座位,冷淡說:“我了解!-
演唱會的門票蔣云程到底是沒給簡然,只說讓她和她的朋友在演唱會開始之前到體育場外。
周游不信,現在外面的票已經炒到第一排三十萬一張,她覺得簡然的朋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門口的黃牛帶他們沖進去,但她沒辦法,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了一身應援紅的衣服。
周游說到了的時候,簡然還在地鐵上,當時她看地鐵上的人以為下車會很困難,沒想到幾乎整節車廂的人都是在這站下的車,她連導航都不用,跟著人群就走到了體育場外。
簡然以前在體育節開幕式來體育場表演過好多次,但她從來沒見過體育場外
有這么多人。
放眼望去,全是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在沒看到周游以前,簡然甚至以為這些女孩打扮的這么漂亮,是為了上臺演出。
她們每個人看上去都非常激動,但其中不乏有些人不知道是買錯票了還是輸入錯了什么,被保安攔下,解釋無果后哭花了一臉妝。
見她們如此,簡然膽戰心驚地捏了捏自己放在兜里的身份證。
還好,還在。
簡然先去西門找蔣云程,他今天穿的還是一身黑,低頭看手機時露出鋒利清晰的后頸骨,英挺的鼻梁被陽光打出一道陰影,襯的皮膚冷白干凈,青筋凸起明顯的手腕上,纏著一條禁欲的銀色單圈手鏈。
他抬起頭,耳邊泛著耳光的耳釘隨著他的動作一起動。
在女生眾多的場合,突然出現這樣一個打扮的又潮又酷的男生,回頭率很難不高。
蔣云程被看的習慣了,放下手機自然忽視了這些,眼神直勾勾看向簡然的方向,他笑著朝她走過來,逆著光,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凌亂:“怎么?沒見過帥哥?”
簡然:“……”
簡然:“沒見過這么騷包的。”
簡然身后傳來路過兩個女生竊竊私語的聲音:“原來有女朋友了啊!
聽見這話的女生下意識想跟對方解釋,回過頭發現后面好多兩兩成群的女生,她一時不知道是誰說的,只好又把頭扭回來。
“怎么了?”走到她面前的蔣云程問。
“沒,沒怎么!焙喨化偪駬u了兩下頭,像是要把剛才的聲音搖走,她問,“等下你也要看演唱會?”
蔣云程嘴角掛著淡笑:“來都來了,看唄!
簡然有點懷疑,同時也帶著一點擔心:“你能同時弄到三張票嗎?你不會找了黃牛吧?很貴的!”
蔣云程微微仰頭:“要找也是黃牛找我。”
簡然正想問那票呢,周游已經到了。
見到生人,周游的膽子小的像米粒,她縮著頭跟蔣云程打了個招呼,然后拽著簡然問:“門票呢?”
簡然抬頭問蔣云程:“問你呢,門票呢?”
蔣云程眼神只在簡然身上,他說:“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簡然覺得自己的胳膊被猛的往下拽了一下,側頭一看,拽她的人已經石化了。
看見嚇到別人,蔣云程收起了逗簡然的心思,抬下巴往前指:“票來了。”
簡然和周游一起回頭,看見一個穿著簡單,看上去大概二十大幾或者三十出頭的哥哥跑過來,氣還沒喘勻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得到蔣云程的回應,他彎腰帶路:“那三位跟我來吧!
蔣云程走在前面,簡然和周游在他倆身后跟著,周游小聲問:“你這朋友什么來頭?跟黃牛交情很好?”
簡然搖了搖頭,想了一大堆解釋,最后只說了三個字:“他姓蔣。”
周游倒抽了一口涼氣,瞪大了的眼神里寫著“是那個蔣嗎?”
簡然點了點頭。
這時候再看蔣云程的周游,發現原來他這么帥啊。
西門是小門,開演唱會時期歷來是不開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從不對外開放的門,今天她倆居然跟著蔣云程直接走進來了。
沒有身份證,沒有安檢,甚至連票都是不對外售賣的!
這個位置離主舞臺只有幾十米,裴肆周步子稍微跨大點恨不得能站在她腦門兒上跳舞!!
周游瞬間對這位蔣家少爺崇拜的五體投地!
送他們進來的人彎腰問:“幾位需要應援棒嗎?”
蔣云程看簡然,簡然看向周游,畢竟這三個人里,只有周游是真的為了演唱會來的。
周游拘謹地搖頭,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包,說:“我有。”
于是簡然對蔣云程說:“我不用!
蔣云程對帶著他們進來的人說:“那不用了!
傳話筒結束后,那男人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演唱會大概在二十分鐘后正式開始!
蔣云程翹著二郎腿,一副少爺樣,冷淡地點了點頭。
簡然對著陌生人說了聲:“謝謝!
陌生人朝她點頭,并對蔣云程說:“代我向蔣總問好!
蔣云程比了個“ok”的手勢。
這種蔣云程大概天天經歷的事,在簡然和周游看來好像是撞見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場面,交換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人群陸陸續續進場,偌大的體育場漸漸嘈雜起來。
震驚之余的周游拿出鏡子,重新補好了妝,順便梳了梳劉海。
他們所在的位置甚至不是內場,而是比內場更接近舞臺,專門被圈起來的一小塊地方,是一個能把“特殊”具象化的地方。
演唱會開始前,許多人都注意到了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人不解,更多的人是羨慕。
人群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落在他們身上,周游的嘴角微揚,眼神里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得意,看似從容,心跳卻隱隱加速。
每一次聽到女生們帶著羨慕聲的討論,都像是為她的驕傲添了一層光環。
她低頭掩飾住內心的竊喜,手指輕輕捏緊了紅色裙角,仿佛這樣就能藏住心中那股止不住的愉悅。
周游余光偷偷看向簡然,想知道這時候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在為其他女生們的羨慕暗爽,才發現簡然雙眼發直,像是在想事情。
簡然在想,原來這才是蔣云程特殊的地方,不是錢,而是“特權”,方方面面的特權。
比如從最一開始,他的事就可以直接聯系到教育局。
以前怎么沒發現呢?
是因為以前上高中太忙,現在才有空思考學習以外的其他事情嗎?
這就是成長嗎?
簡然還想再想點什么,音響忽然傳出了人聲,隨之而來的是現場全方位立體環繞的尖叫,打亂了她所有的想法。
第一首歌團里的九個人一起開場,全場燥熱沸騰,沖破盛夏的夜!
團里的九個人,簡然認識的只有裴肆周一個,歌唱到一半的時候,裴肆周忽然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和這邊的粉絲互動,簡然想提醒周游,發現周游竟然哭了。
她太激動了,不止在哭,甚至全身都在發抖。
簡然偷拍了好幾張照片,準備以后嘲笑她,識破她意圖的周游一邊躲,一邊止不住還在哭。
燈光閃爍像一場迤邐的夢,從他們的角度往后看,舞臺下匯聚一片人潮,熒光棒五彩的光點隨節奏起伏,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有人聲嘶力竭地尖叫,有人眼中含淚,嘴唇翕動著每一句歌詞。
哪怕簡然不是他們的粉絲,也被帶進這場狂歡里,跟著放聲尖叫。
她倆站起來,牽著手又叫又跳,蔣云程看著她們的身影,淺淺地彎了下唇,身子懶洋洋地靠著椅背。
裴肆周單曲落下帷幕,舞臺燈光在尖叫聲中漸暗,燈光再亮起時,臺上站著的是周游討厭的隊友。
周游不許簡然給他應援,拉著簡然坐回來,看見她倆回來的蔣云程微微坐起來,上半身撐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問簡然:“你喜歡誰?”
舞臺上的人在唱歌,他們坐的地方離音響很近,簡然聽不清蔣云程說話,微微皺眉,表情里帶著困惑,蔣云程沒意識到,還用同樣的音量又問了一次:“你喜歡誰?”
簡然干脆身體探過去,身體幾乎貼上他的胳膊,嗓音因音響而不得不提高:“你說什么?”
少女忽然湊近的身體,混著她燥熱的體溫。
她的動作太自然,蔣云程僵了幾秒,喉結下意識滾動。
只要現在蔣云程低頭,就能親到她。
第63章 早日戀愛“你就慣著她吧!薄
兩次安可后,演唱會在當天晚上十點結束。
舞臺燈光早已熄滅,四周依然回蕩著余音未盡的熱鬧。
跟著尖叫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周游從體育館里走出來,像剛做完一場酣暢淋漓的美夢,兩只眼睛里閃著憧憬的光:“我也好想站在這個舞臺上。!”
簡然聽完覺得詫異:“你還有這種想法?”
“當然。 敝苡卫硭鶓數卣f,“難道你不想嗎?當明星能賺好多錢,還有那么多人無條件地喜歡他們,多爽!”
周游說的這番話讓簡然想到了之前劇組的經歷,本來想告訴她沒想象中那么好,但是看周游一副完全沉浸幻想里的無法自拔的模樣,她選擇了閉嘴。
婉拒了蔣云程送她們回家的邀請,她倆跟著大部隊一起坐地鐵回家。
往地鐵走的這一路,周游側敲旁擊簡然和蔣家小少爺的關系,但簡然一臉坦然,覺得倆人就是朋友。
即使周游非常希望他倆能有點什么事,面對簡然這樣的鐵樹,她也只能放棄。
上了地鐵,周游對著小鏡子整理自己哭花的臉和早就散開的編發,換了個話題說:“誒對了,那個蔣家小少爺,家里有錢有勢成那樣,應該都沒煩惱了吧?”
簡然想了想說:“不是吧,他這種家庭,會有我們這種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煩惱!
只有一只手,頭發怎么也弄不好,周游索性合上蓋子不弄了:“哦,我懂了,是不是那種,我雖然有錢,但根本沒人愛我這種煩惱?拜托,這種煩惱算什么煩惱
呀!”
“每個人的煩惱都是煩惱。”簡然一邊給蔣云程發微信告訴他她們上地鐵了,一邊跟周游說,“不能因為自己感受不到這種煩惱,就否認別人的煩惱。”
等簡然發完消息,發現周游抿著嘴巴若有所思,問道:“想什么呢?”
周游搖頭說:“沒什么!
沒什么,她只是忽然想到,她一直覺得,爸爸從來不能理解她的煩惱,比如當她和爸爸說,學習很煩,壓力很大的時候,爸爸只會說,學習有什么可煩的?能有他工作煩?能有他工作壓力大?
可是,她怎么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和爸爸一樣的人?
這種發現,讓周游討厭自己。
……
高中生的最后一個暑假,在這場演唱會中,進入了尾聲。
然而,誰都沒想到,在最后這短短十天的時間里,竟然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讓這個假期變得有那么一點點奇妙。
徐陳硯一夜之間紅的發紫,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高三那年他在網絡上便小有名氣,這個假期他們都沒在網上搜過徐陳硯,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天發生的,徐陳硯紅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最先發現這件事的是簡然,她原本只是照常去棋院找他,結果到棋院門口,發現人群幾乎將整條街堵得水泄不通,圍得棋院門口里外都滿滿當當,甚至連空氣都顯得格外稠密。
當時簡然以為是有什么特別活動,結果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竟然都在等徐陳硯下班!
“太過分了,他竟然一個字都沒跟我們提過!”簡然回來跟高銳生說這個事的時候,雙手環在胸前,一臉憤憤不平。
高銳生癱在沙發里,絲毫不為其氣憤所動,用“早看透你小子了”的不屑語氣說:“說吧,你又想坑躺躺貓點什么?”
簡然橫眉:“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
高銳生坦然地點頭。
“好吧!焙喨欢紱]掙扎,收起眉毛,承認道,“這不是快他生日了嘛,我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告訴我他想要什么禮物、”
“我也去。”剛才一臉不屑的高銳生秒接道。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就這樣一同踏上了去接徐陳硯下班的路。
提前和高鵬舉溝通好了時間,他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天邊的云霞已散去,只有些許余暉猶在遠處的地平線掙扎,灑下淡金的微光。風變得柔和,像是疲憊了一天的喘息,輕輕掠過樹梢,卷起葉片低聲呢喃。
家門口的蟬聲漸漸稀疏,白日的喧鬧仿佛隨著夕陽一同沉寂,只剩下幾盞路燈初亮,投下一片片溫暖的橙黃。
到了棋院,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他們每個人的交流聲都不大,但是由于人多,整條街道沸反盈天。
他們低聲討論著他最近的比賽、精彩的落子,以及他那傳說中沉穩的氣質。
甚至還有人吵架,棋迷覺得粉絲文化臟了圍棋圈,粉絲則認為,雙方各執一詞,讓本就燥熱的盛夏更加暴躁。
簡然跟高銳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從人群中穿過。
徐陳硯還在下棋,高銳生和簡然隨意找了個沙發坐下,高銳生感慨道:“真不敢想,見躺躺貓竟然會這么困難,走兩步就能去他家看見他的日子,這么一比像一場夢似的。”
簡然掀開窗簾一角,看著窗外比肩接踵的人群,點點頭:“誰說不是呢!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等到窗外的天空染上灰藍色,終于看見徐陳硯的身影。
簡然放下水杯,“噌”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一副來找茬的模樣:“喲,你小子,終于忙完了。
剛下完棋的徐陳硯呈現躺躺貓狀態,兩眼發直,冷淡地應道:“嗯!
簡然:“……”
完,找茬的時機不對。
他這個狀態簡然肯定是不會再多說什么了,抓緊先把人送上車。
以往都是高鵬舉送,今天他倆來了,高鵬舉便先去開車,讓他倆送徐陳硯上車。
接徐陳硯的車是棋院里唯一可以開進院里的車,但是開出去可就費勁了,大門一打開,人群看見的好像不是一輛車,而是一個歡迎橫幅,不要命了似的往上沖。
她們大多抱著棋盤或棋書,有些手里還攥著小型望遠鏡和相機,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短短五十米的老街,他們花了半個小時才開出來。
簡然一直擔心車轱轆會壓到別人腳之類的,背脊全程挺的直直的,直到開出老街,她才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上車之后就被她忽視的徐陳硯。
和過去一樣,他已經睡了。
男生的側臉愈發棱角分明,被車內微弱的燈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眉宇間透著一絲倦意,卻沒有遮掩他冷淡的五官。
簡然湊過去,習慣性玩他長長的睫毛,一邊玩,一邊低聲自語道:“躺躺貓啊躺躺貓,怎么忽然就這么多人喜歡你了?”
像是聽到有人說話,徐陳硯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神顯然還沒睡醒,帶著滿滿的倦意,聲音有點啞:“怎么了?”
簡然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高銳生聽見他倆對話無聲笑了。
簡嚶嚶從小就這樣,每次沒見面的時候都說的起勁兒,想著要怎么怎么欺負躺躺貓,結果一看見人家累了,她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今天他們的計劃失敗了,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
八月的最后一天,徐陳硯的生日。
在過去十八年中每年的這一天,他們都會聚在一起,給躺躺貓過生日。
當然,過去他們也最害怕這一天,因為這一天一來,就代表假期要結束了。
今年,他的生日少了一個人,這個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與此同時,也多了兩個人,一個高芮,還有一個是簡然把周游帶過來了。
周游這人,說來好笑。
她跟徐陳硯曾經是鄰居,不說低頭不見抬頭見,至少也是經常能見面的關系,可這天她為了見徐陳硯,居然提前幾天就開始準備衣服,原因是因為他現在太紅了,她見他有壓力。
簡然在小區門口接到盛裝打扮的她有點難以理解,哭笑不得地說:“不至于吧我說……他再紅他也是徐陳硯啊,他又沒換一個人,怎么會不記得你什么樣子。”
周游想了想覺得也是,但她不管:“我跟徐陳硯的關系和你跟他又比不了,萬一他早把我忘了呢,就當我是一個全新的美女。”
簡然幽幽道:“他每天在棋院門口見到的美女多了……”
周游幽幽接道:“但他一個也看不見!
這是個只屬于他們幾個人的秘密——
那個在外人口中譽為國手的人,在棋局上凌厲得近乎冷血,所向披靡,不會放過對方任何一顆棋,離開棋桌,竟然連那么大一張人臉都看不見。
每次一說到這個,她倆都覺得特別好笑,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其他人都到了,等接到周游的簡然進門,生日宴正式開始。
不知道是不是簡然的錯覺,今天的周游對高銳生格外熱情,特別愛往他身邊湊,還動不動就神神秘秘地說起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事,搞得簡然經常要和徐陳硯面面相覷,更別說跟他們完全不在同一個學校的高芮,像個局外人,聽得一頭霧水。
這頓飯在半桌人的迷茫中仍然吃飽喝足,到了生日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吃蛋糕,送禮物。
最先送禮物的是高銳生,他拿出他的禮物,祝徐陳硯日后所有的比賽,所向披靡,無往不勝。
第二個是高芮,她的祝福是:“希望哥哥可以一直在圍棋這條道路上發展下去,長長久久,紅紅火火!
等到周游送上祝福的時候,她開口之前先惡狠狠地瞪了高銳生一眼:“搶我臺詞啊你!不過沒關系,我有新的了,祝上了大學的國手早日談戀愛,最好談個女明星,帶回來給我們見識見識呀!”
徐陳硯接過禮物 ,眼睛下意識看向簡然。
簡然嘴邊掛著和周游一樣八卦不嫌事大的笑,回看向他。
徐陳硯的唇邊掛著一道似有若無的弧度,像笑,也像是在抿嘴。
最后一個送禮物的是簡然,她就坐在徐陳硯旁邊,但還是煞有介事地側過身子,把自己的禮物雙手送給徐陳硯:“祝躺躺貓,永遠可以真實地做自己!
這個祝福是簡然想了很久的。
之前幾天,她上網搜了很多關于徐陳硯的消息。
網上的人,大多在他的每場比賽上都給徐陳硯寄托了很高的希望,國際賽事上讓他必須打敗某國的選手為國爭光,國內賽事上也一樣,滿懷信心地等他凱旋,等著有人去現場,拍他照片發到網上。
但是,沒人關心徐陳硯是不是喜歡。
尤其簡然知道,徐陳硯很不喜歡有人在他下棋的時候打擾他。
所以,簡然希望,躺躺貓可以做自己。
可以不是冠軍,甚至可以不下圍棋,只要他喜歡。
聽到這句話的徐陳硯驀地抬起頭,眼神里莫名有種隱忍不發的情緒在,他伸出手,卻沒把禮物接過來,兩個人的手隔著禮物盒子牽在一起,像觸電一樣,微微發麻。
徐陳硯的眼神深沉,一瞬不眨地看著簡然,像過去他盯著棋盤里的棋子一樣認真銳利:“你知道,真實的我什么樣嗎?”
簡然以為他要說什么呢,原來就是這句啊,她松開拿著禮物的手,邊坐下邊輕松說道:“我當然知道啦!”
徐陳硯的拇指摩挲著禮物包裝邊緣,像他坐在棋局上感受棋子時那樣,輕輕的,慢慢的,塑料袋發出擠壓輕微的“擦擦”聲,唇邊依舊掛著不動聲色的淡笑,和簡然大大咧開的太陽花般的笑容相呼應。
她不知道。
他知道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
高三生高芮吃完飯回家,剩下的四個人在徐陳硯家接著玩。
挺明顯的,高芮走了以后,周游對高銳生的熱情降下來了,坐的時候也是靠著簡然坐,除了偶爾接話,和高銳生說的話遠不如高芮在的時候多。
華大返校時間早于燕大,明天一早,簡然和高銳生,還有蔣云程,會率先去大學報道,成為一名“大學生”。
因此,大家不免說起對大學生活的憧憬。
徐陳硯沒什么憧憬,他的生活就是可以正常下圍棋。
高銳生說自己的憧憬是個秘密,簡然聽了這話挑眉問:“你的憧憬是不是在大二?”
周游沒懂:“為什么在大二?大一太新了,不敢感受真正的大學生活嗎?”
明白什么意思的高銳生跳起來要打簡然,簡然尖叫一聲滿屋跑,跑不過了就躲到徐陳硯后面,抓著徐陳硯給自己當擋箭牌。
徐陳硯任她擺弄,偶爾簡然力氣大了,慣性作用下他的頭會用力往后仰一下,露出鋒利突出的喉結。
高銳生不敢打徐陳硯,徐陳硯現在金貴的不行,看見簡然這么搖徐陳硯,高銳生不由得擔心:“你別弄傷他了,我不鬧了。”
簡然躲在徐陳硯身后,從他左側肩膀上露出一顆頭,將信將疑道:“真的?”
徐陳硯頭朝左邊,輕輕拍了她頭一下,淡聲道:“你就在這躲好吧!
簡然深以為然,狐假虎威地朝高銳生點頭。
高銳生無語地看著他倆,最后眼神落在徐陳硯身上:“你就慣著她吧!
徐陳硯笑笑,沒說話。
周游還在好奇為什么是大二不是大一,被高銳生強行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問周游她關于大學的憧憬。
“我其實沒什么憧憬!敝苡晤D了頓說,“如果非要說憧憬的話,我希望在大學遇到一個像簡然的朋友,算嗎?”
簡然一聽來了精神:“算!怎么不算吶!”
高銳生眼神嫌棄:“怎么著?就不能吃點好的?還找簡然這樣的?怕不夠煩唄?”
“你不懂。”周游用更嫌棄的眼神看了一眼高銳生,目光又在徐陳硯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秒,“哎呦實話跟你們說了吧,這話我可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啊,你們聽了就當一樂,別往外說!
高銳生一揚下巴:“說唄!
“我一跟女生在一起我就煩,就想跟她們比出個高低來,我也不喜歡我這樣,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周游破罐破摔似的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就跟簡然在一起沒有這種感覺!
高銳生問:“知道為什么你跟簡然在一起沒這種感覺嗎?”
周游搖頭。
高銳生:“因為她就不是女的!”
這下輪到簡然不樂意了,從徐陳硯身后噌地躥出去,徐陳硯拉都沒拉住,倆人新仇舊賬一起算,扭打在一起。
這倆人打架當然不是真打,花拳繡腿的,打個好玩。
周游看他們倆打鬧,正想去拿水杯喝口水,不經意間偏頭,目光掃過徐陳硯,她忽然愣住了。
現在的徐陳硯是她過去認識徐陳硯那么多年來,從沒見過的徐陳硯。
甚至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甚至不敢相信,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徐陳硯臉上。
他在看他們打鬧,只是目光一直追隨在簡然身上。
他的眼神不像平時那樣冷漠,也不像下棋時那樣深不可測,而是執著而珍視,喜歡的熱烈又明晃晃。
這個眼神,讓人很難看不懂。
知道了這個秘密的周游悄悄張開嘴,倒吸了一口震驚的涼氣。
她終于理解了剛才她讓徐陳硯找個女明星談戀愛時候徐陳硯厭惡的表情,與此同時,她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撮合簡然跟蔣家小少爺的心思。
他們這天在徐陳硯家玩到凌晨,隨著高銳生的身影消失在路燈下,簡然一邊走,一邊時不時跳一下走向周游。
周游挽住簡然:“你說高銳生大二才開始憧憬,是因為今天那個女生嗎?”
簡然不假思索回應道:“是呀!
周游抿嘴:“高銳生喜歡她?你們不覺得她很綠茶嗎?”
蹦蹦跶跶的簡然不解地停下來:“啊?綠茶?”
“送禮物的時候啊!敝苡翁嵝训溃八涿罟苄礻惓幗懈绺纭!
“叫哥哥還好吧?她爸爸是棋院的經理,她很小就認識徐陳硯,從小叫習慣了唄!焙喨徽f完想到白天周游對高銳生反常的舉動,問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她?”
她問完周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沒說話,簡然倒也不太在意周游是不是討厭高芮,反正她們兩個的交集也不多。
周游不說話,她就接著再蹦蹦跳跳。
一直到小區門口,周游轉過身來,低著頭,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隱忍的情緒即將爆發。
“簡然,我發現,我不是不喜歡她!敝苡握f,“我是不喜歡所有會對我產生威脅的女生。”
“她威脅你什么了?”簡然一頭霧水,過了一秒,她像反應過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吃驚地捂住嘴,“你也喜歡高銳生?!”
我靠!沒發現啊!
周游連忙捂住簡然的嘴,盡管已經凌晨,但她還是緊張地四處看會不會有其他人聽到:“沒沒沒!你別瞎說!”
簡然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周游才肯把手放下來,恢復了說話自由的簡然問:“那她威脅
你什么了?”
夜深人靜,偶爾有一兩輛車駛過,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夜晚顯得特別清晰。
兩個女生站在小區門口,還未入睡的鄰居家隱隱可見的燈光依稀照亮她們對視的臉龐。
周游鼓起了不知道多大的勇氣,承認道:“簡然,我發現,我好像才是那個綠茶。”
她話音剛落,一輛亮著車燈的電瓶車從她們身后駛進小區,在電瓶車車主叫保安起床幫忙開下門的時候,簡然看見了周游泛紅的眼尾。
她問周游:“你是康師傅的,還是統一的?”
周游一愣:“我不是……”
簡然:“那你是茶百道?一點點?”
慢了半拍的周游終于反應過來,簡然在逗她,她擦了擦眼淚,說:“真的,我今天才意識到的,就算一個女生,人家跟我沒有任何競爭,沒有任何矛盾,但只要她吸引到了我身邊男性朋友更多的注意,我就會對她有敵意,根本不是今天我說的那樣什么喜歡競爭,我就是爛,就是雌競腦!”
周游一股腦說完,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說了太多陰暗面。
空氣里依然帶著夏日的余溫,周游卻被自己說出去的一番話嚇到手腳冰涼。
她只顧著發泄,忘記了考慮聽她說話的簡然,是否能接受她這樣糟糕的一面。
尤其是,她說完話之后,簡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知道簡然就在眼前,可她不敢抬頭看,她怕看見喜歡最好的朋友,對自己一臉嫌惡的表情。
周游等了好久,等到她覺得她再不看簡然一眼,可能這輩子都看不見簡然了的時候,才敢慢慢抬起頭。
映入周游眼簾的,是一雙關心的眼睛。
“你沒有要說的啦?”簡然帶著不確定問她,好像她在沒說話這段時間里,一直在等周游說話。
周游擦掉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掉下來的眼淚,哽咽道:“沒有了!
“哎呀,其實你跟我說這些,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焙喨粨狭藫夏X袋,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但是,你也別太難過呀,你根本沒有你自己說的那么壞,什么綠茶什么爛什么的,至少你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不是嘛!
周游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簡然從不逼人,也不急于評判,只是簡單地用她那份松弛的自洽,去對待周游的煩惱。
周游心里知道簡然跟她不一樣,簡然是那種可以隨時把自己安頓好的人,從不和別人比較,而自己,始終無法從焦慮中徹底掙脫。她羨慕簡然的從容和自洽,而她卻好像永遠無法成為簡然那樣的人。
而簡然說的后半句話,聽得周游熱淚盈眶,她緊緊地抱住簡然,像在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沒什么好自責的呀,你也不喜歡自己這樣不是嘛,所以這不是你的錯。你之前說過的嘛,你上學的環境什么的比較復雜,那么多女生爭奪有限的資源,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我能理解!焙喨惠p輕拍了拍周游的后背,語氣平和,“你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就已經比其他人強很多了,改變就好了。好啦好啦,別這么難過了!
周游以前就覺得,簡然和別人不一樣。
她比普通女生多了一點什么,又少了一點什么,在這個夜里,這種感覺又再度加深。
周游頭埋在簡然的肩膀上,在夜里嚎啕大哭,值班室被吵醒的保安大爺都打開窗戶往她們這邊看,周游從沒覺得自己這么軟弱,也從沒覺得這么被理解,像是所有的壓抑情緒都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
可她卻不覺得羞恥,反而有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力量在往心里不停匯集。
擠得她心口熱熱的,漲漲的。
第64章 高中同學“你緊張什么?”
人生中最愜意的暑假,在徐陳硯的生日宴后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返校那天是工作日,到處比賽表演各個地方跑慣了的簡然沒讓父母送,她本來約好跟高銳生一起去,結果一高銳生給她發消息說他爸非要送他,簡然只好自己拎著箱子打車去學校報道。
陽光透過路邊的梧桐樹灑在地上,鋪成斑駁的光影,從車窗照進簡然充滿新奇的眼睛里。
大概是心情好,從家到學校的這一路上,周圍的一切都特別鮮明,路邊的草坪綠的像廣告里那樣讓人忍不住深呼吸。
出租車司機是燕城本地人,兩人有說有笑地到了學校。
大學門口人頭攢動,簡然看見低頭看通知單匆匆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人,看見和朋友興奮交代的人,看見了“歡迎新同學”的背景板,唯獨沒看見高銳生。
簡然一手拿著行李,另一手掏出手機,給高銳生發消息,得知高銳生早上八點就到了早辦完手續現在在宿舍里躺著。
簡然發消息發的起勁兒,沒注意到她身后的車流里,緩緩出現了一輛黑色邁巴赫。
等到身后聚集的人多了,簡然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比肩接踵的人群,她懶得關心那邊發生了什么,悶頭拎著行李走了。
大學是學生和社會的過渡,不再需要長時間浸泡在課本里的同學們有了更多的精力去關注其他事,比如名車、比如金錢。
許多人圍在校門口紛紛駐足,從腳底升起一股期待的情緒,想看從邁巴赫下來的是何方神圣。
司機停穩車,邊扣西裝邊往后走,恭敬地拉開后座車門。
一道高瘦的身影從后座走下來,少年穿著寬松,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認出來,他這身看似隨意的打扮,都是奢牌最新款。
這有錢人家的少爺大概是習慣出門被圍觀了,眼睛沒離開過手機,不知道他從手機里看見什么,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
周圍的人看清了廬山真面目,不動聲色悄然散去。
蔣云程倒是早看見簡然了,只不過從他的角度,沒看見簡然在玩手機,只看見她一手拎著行李,走的很慢,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他快走了兩步,準備過去幫她。
簡然當時剛跟高銳生發完消息,把手機放進兜里,拎起行李,跟踩了油門兒似的跑的飛快,壓根沒注意到身后有人。
蔣云程嘴角抽了一下——
打擾了。
他還是低估了簡然。
簡然是后來報道完,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跟新舍友們聊天,才從舍友們的口中得知了蔣云程返校的消息。
簡然的新宿舍是六人間,有人提議按照年齡分出個大小,算下來提這個建議的舍友排名老二,簡然排名倒數第二,還有一個舍友沒來,但是她的床鋪上貼著她的身份證,已經被認定為小六。
而看見蔣云程的,也正是提議分排名的老二,那會兒大家都有點尷尬,正需要一個爆點話題快速拉近距離的時候,老二說:“你知道嗎?咱們這屆新生,有個超級富二代!
老大問:“你怎么知道?你老鄉?”
老三說:“還是你男朋友?”
女生之間,一說到這種八卦,距離果不其然被迅速拉近,剩下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老二。
沒有看老二的是簡然,她眼睛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想問蔣云程他是不是來了。
老二翻了個“你們在想屁吃”的白眼:“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簡然問:“叫什么?”
老二:“……我只是來上學的,不是FBI派來的!
大家笑過后老大追問:“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們都來得太早了,錯過了!”老二把今天在校門口看見帥哥從邁巴赫上下來,穿的什么牌子的衣服,長成什么樣,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甚至還用上“我這輩子頭回見長得這么帥的男的,我要真能找到這樣的帥哥當男朋友我家祖墳都得冒青煙”這種夸張的形容。
老四對帥哥的興趣大于對金錢的興趣,將信將疑:“真的假的啊 ?真有那么帥?”
老二像是就等這樣的質疑聲,驕傲地拿出手機:“我有照片,要是真有我說的那么帥怎么辦?”
老大:“還能怎么辦?擁護你為新的老大?”
老四:“我去要他微信,然后分享給大家!”
老二指著老四說:“那就這么辦!”
老二解鎖了手機,五顆腦袋齊刷刷地湊到了一起——
然后,簡然就,看見了,蔣云程的背影。
簡然:“……”
舍友們的驚嘆,蓋過了簡然的那句“這個人……呃”。
沒人在乎簡然說了什么。
正好,簡然也不想當話題的中心,既然大家忽略她了,她打算等下一次有機會的時候再說。
通過帥哥的話題,五個人迅速熟絡起來,大家收拾完床鋪,商量著晚上要不要去酒吧之類的慶祝一下大學生活的時候,宿管阿姨過來查房了。
“你們宿舍怎么五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老大回答說:“應該還沒到吧!
“還沒到你們不知道問一下?”宿管阿姨皺眉,像被點燃了似的,指著床鋪上貼著的名單,“這上面不是有聯系方式?這可是你們的舍友,你們就這么不關心?”
剛才還興高采烈地舍友們被嚴肅的宿管阿姨劈頭蓋臉地罵下來,各個像是一秒回到了高中時代,聽班主任訓話。
阿姨不需要別人添油加醋,自己就愈演愈烈,正想要再說點什么,新生里忽然有個學生冒頭:“是有規定要求我們必須聯系沒有報道的室友嗎?”
宿管阿姨一愣,繼而語氣又加重:“這還需要規定?你們自己想不到嗎?你們爸媽就教會你們出門在外這么冷漠?”
簡然眉眼間沒有一絲退讓的痕跡:“那我們是必須要在什么時間之前,要想到我們還有室友沒到嗎?”
小小的寢室里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坐在簡然身邊的四個舍友,眼神里帶著些許震撼。
宿管阿姨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又問了一次:“你們所有人都到了,還有一個室友沒到,自己不知道問一下?”
“所以沒有這條規定對不對?”簡然始終在自己的論點上,“既然沒有這條規定,你憑什么要求我們?”
她話音落下,身后的四個舍友集體發出了尊重的倒吸涼氣聲。
自知理虧的宿管阿姨一時啞口無言,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不耐煩,漸漸轉變為愣住的沉默。
她本以為這幾個大一新生會像其他人一樣,低聲下氣地接受她的指責,誰知會有人跳出來打破了她的權威感,令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臉青一陣紅一陣,摔門出去之前只丟下一句:“要是你們室友出事就等著擔責任吧!”
宿管阿姨走了,室友們集體把簡然圍在中間,崇拜得不行。
“哇,小五你太勇了!。
“小五簡直了!304宿舍永遠的神!”
“我都被應試教育教傻了,不管對方占不占理,只要對方是老師,我立刻嚇得不敢說話,從今往后,向小五學習!”
以前身邊朋友都習慣簡然這樣了,甭管對方男女老少,只要對方做的不對,簡然沖上去就是一頓懟,從不拖泥帶水,她名言就是“大不了就是打起來唄,我又不會輸”。
新的舍友以前沒見過簡然這么豪氣干云的,興奮得快把簡然夸到天上,導致簡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尷尬。
她走出室友包裹出來的小圈,站在未來的小六的床鋪前,對著床鋪上的手機號,輸入進撥號框。
“你還要給她打電話?”老二不能理解她的行為,坐在床上疑惑地問,“你剛才不是贏了嗎?”
簡然一開始沒懂這兩句話之間的邏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給小六打電話跟輸贏無關呀,宿管阿姨兇我們是她的不對,但是她說讓我們關心新室友這件事是沒錯的!
老二跟室友們面面相覷,老三緩緩評價道:“小五拎得好清楚啊。”
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女聲像沒睡醒,有一點奶音:“喂?”
聽上去年紀好小,簡然對著床鋪上的電話,和手機上的數字確認了一遍,確認無誤后問道:“是吳曉衡嗎?我是你大學室友,你的電話我是在你床鋪上看到的,我想請問一下你到哪了呀?”
“嗯嗯,是我。”吳曉衡說完之后安靜了一會,像是思考自己在哪,“我在公交車站牌這邊。”
簡然開了免提,老四聽見這話都樂了,她們這小六怎么懵懵的。
簡然:“是哪個公交車站牌?華大嗎?”
“唔……不是,是火車站這邊的這個。”吳曉衡說,“我坐哪個公交車能到學校呀?”
簡然心里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這不應該你自己提前搜好的嗎?
第二個想法是,這個懵懵的妹子真的能坐對方向嗎?
簡然抿了抿嘴問:“你手上的行李多嗎?”
吳曉衡:“嗯……多,兩個大的旅行箱,我身上還有三個包,灰色的是我奶奶給的,讓我……”
簡然:“那你打車吧!我給你報銷。”
簡然擔心室友丟了,又想著萬一室友家里條件不好,也許打不起車,反正火車站打車過來十五塊錢,她出得起。
吳曉衡:“嗯……可是剛剛司機找不到我,已經把我的訂單取消了……”
“…………火車站那邊,你伸手就能攔到一輛!笨紤]到這個新室友生活技能有點差,簡然補充了一句,“你上車之前記得問下價格。”
火車站的出租車密集的程度,大概是如果廣場上方一個廣告牌掉下來,能同時砸壞三個出租車。
然而室友們等啊等啊,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吳曉衡打上車。
她倒是很聽話,跟司機師傅的第一句話就是簡然交代的:“價格多少呀?”
聽完司機報的價格,她報給簡然:“他說45。”
簡然:“你沒開免提吧?”
吳曉衡:“嗯?沒開。”
簡然:“你讓他滾!
吳曉衡:“我大學新室友讓你滾!
簡然:“???”
后來成了簡然在電話里跟司機理論,最后司機最后竟同意原價十五塊錢給小六送到學校,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簡然心里仍然放心不下。
但小六很高興,一邊謝謝司機,在電話里一邊謝謝簡然。
十分鐘后,小六打電話給簡然,說她到了,問她應該去哪里報道。
又過了八分鐘,簡然出現在校門口,沒能和小六匯合。
再過十分鐘,和小六通話的簡然意識到,剛才的司機把小六從火車站南廣場,接到了火車站北廣場的美食街,并且收了小六十五塊。
簡然:“……”
站在學校門口,她群里跟304的新室友們商量,最終大家決定去火車站接小六,順便吃晚飯。
等室友們的時候,簡然看見蔣云程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還和曾經一樣,蔣云程永遠都是被圍在中間的那個。
大概是貴衣服的材質和設計有所不同,他就那么隨意走路,連少年的青澀感都透著矜貴。
旁邊人不知道說了句什么逗他,他笑了一下,眉眼被勾勒得更肆意。
蔣云程很快看見簡然,他單手插兜,下巴一揚:“二五仔,等人呢?”
“嗯!眲偢矣延懻撨^他,這會簡然不免心虛,下意識站遠了一點,“不用管我,你們先走!
蔣云程沒動,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緊張什么?”
蔣云程退出了和旁邊人的聊天后,他身邊的人都不再說話了,靜靜地等著他和簡然聊天。
氣場也好,鈔能力也罷,蔣云程就是有這個本事,讓自己成為人群的中心。
而這時,簡然的室友們已經看見她了:“小五!”
簡然跟她們揮手示意,轉過頭來咬牙切齒地催蔣云程:“快走,別逼我揍你。”
蔣云程順著她揮手的方向回頭,看見一群不認識的人,瞥了她一眼:“走走走,我走行了吧!
然而他走晚了 。
眼尖的老二一眼認出他,推搡答應過她去要聯系方式的老四,倆人繞開過往人群,風風火火跑過來。
老四一腳橫跨,擋住蔣云程的去路:“同學你好,我今天看見你在辦入學手續,我也是這一屆的新生,方便認識一下嗎?”
簡然的其余三個人,六只眼睛,眼睛里冒著興奮的大泡泡。
跟著蔣云程的男生們,各個帶上看好戲的表情。
蔣云程表情玩味,說話拖腔帶調:“你,看見我,在辦入學手續?”
一看他這個表情,簡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動用了什么特權,沒去辦。
但單純的老四哪知道呢,她只知道每個新生都要辦,毅然決然點頭:“嗯!”
簡然:“……”
蔣云程一下子笑開了,指了下簡然:“她有我聯系方式,問她吧!
簡然:“!”
簡然瞬間享受了舍友們“唰”一下轉過頭來的注目禮,這還沒完,蔣云程他們本來都走了,看見女生們在短暫的寂靜后圍著簡然嘰嘰喳喳,他又停下來:“要不要一起吃飯?”
簡然:“不……”用了,我們還要去火車站接新舍友。
老二:“好!我們要去火車站那邊吃,你們呢?”
蔣云程沒猶豫:“可以!
十一個人,浩浩蕩蕩地占了一個包間。
老二和老四坐在簡然兩邊滔滔不絕,話題都是關于蔣云程的。
“你們,剛剛認識的?”老二問。
“不是,高中同學!
“啊,你不是武校的嗎?”老四問。
蔣云程接過話頭:“我也是啊!
老三對蔣云程說:“?你一點都看不出來,我還以為武校出來的都會很粗魯呢。”
簡然探出頭:“喂喂喂說誰粗魯呢!”
大家哄笑后,后面話題都是圍著蔣云程在聊,一直到新室友進包間。
新室友個子不算高,兩頰嬰兒肥未消,戴著粉邊框眼鏡,長相很符合大家在電話里聽到她聲音后對她的想象。
她落座后給家里人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她已經和室友匯合,到吃完飯,她都沒怎么說話。
晚上回宿舍,大概是吃的太多了,又加上第一天報道,幾個室友們都睡不著覺。
熄了燈還在聊天,聲音從寢室的四面八方傳來,笑聲也是。
蔣云程仍然是寢室夜話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老三認出了蔣云程身上的那些配飾,她舉起手機,告訴大家:“我靠,蔣少爺身上的那些配飾要幾十萬。资f,什么概念啊姐妹們。
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看不清她手機里的在展示什么,但看今天他買單的手筆,和今天早上他坐的車,覺得他這種人戴十幾萬的飾品也合理,只是還是止不住,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老二問:“小五,他高中的時候也這樣嗎?”
其實簡然對寢室夜話一直聊男生這種行為還挺不習慣的,尤其是聊別人有錢,在簡然的想法里,別人有錢是別人的事,感慨一句就好了,聊的這么細太無聊了。
因此早在室友們復盤今天飯局的時候,簡然就沒在聽了。
忽然被問到,她含糊答道:“好像是吧,我記不清了!
老三“哦”了一聲:“那看來你們也不怎么熟嘛。”
簡然沒接話,室友們自然而然跳到了下一個話題。
而這時候,簡然的手機剛好亮了。
是徐陳硯。
他問:睡了嗎?
簡然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凌晨了。
她回:沒有,室友們在聊天。
徐陳硯:下樓?
簡然:下樓?你來我們學校啦?
徐陳硯:嗯,正好路過,看見有賣烤腸的買了兩根,你來拿一根?
簡然頓時坐起來,準備下床的時候才想起來寢室有宵禁,她又躺回去:下不去了,寢室鎖門啦!下次早點路過呀我去拿!
徐陳硯回復她說好,然而,下次不要說路過,甚至連見面,都是三周以后的事。
徐陳硯連續參加了三場圍棋比賽,簡然平時住校,中途兩人唯一遇到過一次,簡然在他家,坐他的椅子,吃著他家阿姨做的小蛋糕,哼哼唧唧地說他說話不算數。
徐陳硯收拾棋子,分顏色放到棋盤里,眼睛比棋子更黑亮:“烤腸在你們學校門口,你為什么不自己買?”
簡然以為他要賴賬,心說“你還挑上我的理了?”,一臉不服氣:“為什么我要自己買?不是你說了要給我?”
棋盤上還剩下最后一顆白棋,徐陳硯把棋子捏在手里,修長的指尖下意識地轉棋子:“一定要我給的?”
簡然一錘桌子:“你說好了的呀!”
“你真的只是想吃烤腸嗎?”徐陳硯手指的動作停了,看向簡然的眼神直白而銳利,“還是你想見到我?”
話題的走向跟簡然想的完全不一樣,她懵了一瞬,聲音小下來:“不可以都有嗎?”
徐陳硯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滿意,追問道:“見到我會怎么樣?”
簡然被問的更懵了,吃蛋糕的勺子都放下了:“為什么不見面呢?我們以前不是可以天天見面嗎?”
徐陳硯提醒道:“可是我們長大了!
簡然一臉“我知道我們長大了啊”的坦然:“長大了不可以見面了啊?”
人說出來的話可以騙人,但眼睛不會,這也就是為什么徐陳硯正式比賽的時候會戴平光眼鏡。
他怕他的眼神會暴露他的想法。
徐陳硯盯著簡然的眼睛,最終像是敗下陣來似的,把白棋丟進棋盒里,回了句:“可以!
簡然試探著問:“那烤腸……?”
徐陳硯單手捂著臉,低著頭笑得無奈:“給你買,給你買一百根行了吧!
他緩了一會兒,等他一抬頭,亮著的手機屏幕出現在他眼前。
徐陳硯:“?”
簡然認真:“你立字據。”
徐陳硯:“……”
徐陳硯拿簡然真的快沒轍了,他一邊打字“請簡然吃一百根烤腸”,一邊狀似無意地提到:“下周我沒比賽,要不要去游樂園?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
“好誒!”簡然兩眼冒光:“叫上寶蓋頭我們一起!”
徐陳硯沉默了好久:“……好。”
簡然:“誒?下周好像是國慶,我順便問下高芮?”
這次徐陳硯沒停頓:“好,我來問!
帶著期待,簡然在學校里過完了國慶前的最后一周。
室友們都是從外地過來的,提前收拾好行李,也同簡然一樣期待國慶的到來。
9月30號這天下午就放假了,老大老三和簡然先走,其他人的車在晚上。
老大看簡然輕裝上陣,感慨道:“本地人就是好啊,上學回家都省錢!
老三問:“云程也是本地人對吧?你們要一起回家嗎?”
上了大學以后,和高中有點不一樣的是,大家叫別人名字,不管熟悉不熟悉,三個字的名字都會只叫后兩個字。
但簡然連名帶姓叫蔣云程叫習慣了,改成兩個字,她適應不了。
“當然各自回家了,人家的車憑什么接我呀!焙喨贿呑哌呎f。
老三如釋重負地笑了。
然而就在她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蔣云程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好像跟了她們很久似的:“一起走唄?反正離得又不遠。”
老三的笑容當時就僵在臉上了。
簡然也有點尷尬,才剛跟室友說了不和他一起,分分鐘打臉。
她回頭本想拒絕,結果因為看到了蔣云程身后的另一個人,把她驚訝得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蔣云程跟著她回頭,也挺意外。
高中的副班主任,邱行晚就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眼前。
不同于他之前在學校里那身樸素的一眼看上去就是老師的穿搭,今天的他穿了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褲,腦袋上頂了個耳機,看上去可潮了。
簡然走到他面前:“誒?邱邱你怎么在這?來進修嗎?”
“喲,女俠!”邱行晚沒正形地跟簡然打招呼,回答說,“我辭職了,來讀個研,讀完再去上班兒!
昔日的老師變成了今天的學長,簡然震驚到說不出話。
反而是一邊的蔣云程,他本不應該跟邱行晚認識,但跟邱行晚說話的語氣極為熟稔。
他倆聊完了,邱行晚抬手跟簡然打招呼:“走了啊!
簡然機械性地抬了抬手,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坐上蔣云程家的車,簡然才問:“你跟邱行晚怎么認識的?”
蔣云程“哦”了一聲:“他啊,他家跟我家有點生意往來,我跟他認識挺久了。”
腦袋里“咔嚓”一聲,簡然聽到了次元壁破裂的聲音。
她愣住好久,想起了過去一些對話。
大概是三年前,高中剛開學的時候,身邊就有同學討論過,副班主任是富二代,只是當時她沒在意。
第65章 絞盡腦汁“哪個不是專程為他來?”……
簡然又問:“那你知道他是我高中副班主任嗎?”
“知道啊。”蔣云程說,“我不僅知道他是你副班主任,我還知道你老給你們班主任惹事。”
簡然沉默。
原來邱行晚這么大嘴巴啊。
車開到簡然家樓下,她一手拎包,聽見蔣云程問:“明天有空嗎?”
簡然:“干嘛?”
蔣云程身子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似隨意:“我堂哥新開了個一家密室,有個3D實景的喪失主題挺火,我身邊就你一個膽大的,一起去玩?”
3D實景!密室!
簡然還沒去過密室!她真的很想去!
但她只能遺憾搖頭:“明天不行,我有約了!
蔣云程順勢閉眼,像是就這么睡過去了:“切,愛去不去。”
倆人就是這樣,在一起就嗆,但是今天簡然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她回家換了身衣服,跟高銳生一起去機場接徐陳硯,想給他一個驚喜。
大概是因為假期,機場到達廳人頭攢動,接機口堵滿人山人海,把簡然和高銳生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
“想過今天放假人會多,但沒想過這么多。”簡然扶著高銳生,腳尖踮成芭蕾的姿勢,才能穿過層層人頭,看到一點里面的樣子,她放下腳跟,視線在咖啡廳的座椅上停留好幾秒,最終因為素質原因放棄,擔心道,“不會等到躺躺貓出來的時候,咱倆根本看不見吧!
“看這樣子我估計是看不見了!备咪J生提議道,“要不別給驚喜了,給他打個電話?”
行吧。
簡然給他打了個微信電話,沒人接。
“估計是還沒下飛機吧!备咪J生猜。
他話音未落,簡然的微信語音響了。
她低頭一看,是徐陳硯。
“喂!焙喨徽伊藗稍微遠點的位置,捂著一邊耳朵,專心聽徐陳硯的聲音,“我們在機場,你下飛機了嗎?今天人太多了,我怕你看不見我倆!”
她沒聽見徐陳硯的回應,但是聽見了許多人叫徐陳硯的名字。
簡然愣了一下,回過頭——
剛才扎扎實實的人山人海,此刻像一場蘇醒的洪流,瞬間向某一個方向匯聚。
在人群匯聚的中心,簡然看見了徐陳硯。
原來不是來旅游的人,而和她一樣,都是來接徐陳硯的。
他穿著上周末簡然去他家的時候見他穿的那件寬松衛衣,頎長清瘦。
他的表情依舊冷淡,眉眼被機場的光線勾勒得更深,少年的青澀仿佛在幾天里悉數褪去。
他手里拿著手機,聲音從耳邊里傳來,人卻在十幾米外,被保鏢和人群團團圍住。
他們之間隔著的人潮,讓徐陳硯在簡然的視角里耀眼又遙遠。
電話里徐陳硯問她在哪,簡然說不清。
她過去找他,被保鏢一視同仁地推開。
他們去車庫找他,來接機的人把徐陳硯的車圍到水泄不通,簡然擠不進去。
她急得叫他,可是他們也在叫他,徐陳硯聽不見。
簡然不喜歡和人爭搶,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搞特殊,漸漸被人群推搡到外面。
專程來一趟,結果都沒能見上一面。
簡然和高銳生互相縮了一下脖子,交換了一個“失策啊!”眼神。
高銳生尷尬撓頭:“太火了這也,難以想象。”
他們沒能坐上徐陳硯的車,機場離市區太遠,又舍不得打車。
于是怎么來的怎么回,坐上了返程的地鐵。
他的航班這么晚,末班的地鐵格外空闊。
簡然雙手環胸,翹起一邊二郎腿:“我們專程為他來的誒!他怎么不能專程為我們停下來呢!”
高銳生知道她要找事,看都不看她,打開手機:“哪個不是專程為他來?”
簡然垂下眼睛:“你說的也是。”
末班地鐵緩緩駛入下一個站臺,車門打開,冷空氣撲面而來。
車廂里走下其他兩位乘客,讓原本就空曠的地鐵顯得空空蕩蕩。
燈光無力地灑在無人的座位上,映入扶手落寞的影子。
地鐵再次啟動,簡然看著漆黑地鐵里無人問津的廣告牌,心里又生出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炙手可熱的國手,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他不再是只考慮她的躺躺貓。
可是簡然只能接受,因為她知道躺躺貓是獨立的個體。
從來就不是屬于她,只讓她開心的躺躺貓。
地鐵到站。
下地鐵。
走到小區里。
和高銳生告別。
準備回家的簡然,在她家單元門門口看見了剛才她怎么夠也夠不到的人,在等她。
徐陳硯的衛衣前面有個兜,可能是初秋夜深露重,他覺得冷,所以兩只手都揣在兜里,像小時候那樣。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國手,他站在熟悉的地方,像過去每一天,等她下樓玩,等她一起上學。
看見簡然,徐陳硯把手拿出來,嘴角和眉眼都彎出溫柔的弧度:“回來啦!
我能夠明白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一如我能明白媽媽小時候因為照顧妹妹而丟下我。
我并不需要你安慰我。
哪怕,其實我,有點難過。
簡然低下頭,沒來由的,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睛。
徐陳硯伸出手,潮熱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道:“對不起!
很多很多情緒,在這三個字后消失殆盡,但是又被另一種情緒取代,簡然抬頭,稍微瞇起雙眼:“你有什么可對不起的呀!大!明!星!”
她開始找茬了,說明她現在心情很好。
掌握了簡嚶嚶使用手冊的徐陳硯得出以上結論。
“其實剛才我看到你了。”徐陳硯比簡然高一頭,他半蹲著,像小時候那樣,兩只手撐在膝蓋上,視線與她齊平,“但是當時人太多,我突然停下來,可能會引發踩踏事件。”
“哦!”簡然轉身就走,但這是她家,她走不到哪里去,步伐直指小公園,“那就你把我當成陌生人咯?討厭你!”
“又討厭我了啊?”徐陳硯跟上,微風輕拂,漾開他身上一點清淺香氣,“真的對不起好不好?當時的情況下,我實在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樣的選擇能讓你開心。”
簡然停下腳步,用“你怎么這么不開竅呀”的語氣說:“和我打個招呼,讓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就好了呀!”
徐陳硯站在簡然側后方,簡然停的太突然,他猝不及防撞到簡然肩上,徐陳硯替她揉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不確定地問:“在那么多人的時候嗎?”
簡然瀟灑轉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話就算了。”
“沒有不愿意。”徐陳硯走到她身邊,“如果有下次的話,我跟你打招呼。”
簡然聲音軟下來:“那如果有下次,不管人再多,你都一定要和我打招呼。”
徐陳硯:“人再多也要嗎?”
簡然:“要!
徐陳硯:“好。”
“可是。”簡然又想到,“你這樣的話,我們明天還能去游樂園嗎?會不會被圍觀?”
簡然可不想去游樂園再遇到今天這樣的場景,寸步難行。
徐陳硯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有辦法!
簡然將信將疑
地看著他,最終點下頭:“那好吧!
他們兩個步伐不快,在月亮銀白的光輝下,繞著小公園不知不覺走了半圈。
現在這個位置有點尷尬,不管是原路返回,還是再繼續走,都要走一半的路程。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偶爾會被想玩不愿意回家的吵鬧孩子吸引目光,偶爾會一起抬頭看月亮。
忽然,草叢里竄出來的一只白色毛絨絨,吸引了簡然的目光。
她飛奔跑開,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是什么!”
徐陳硯聽見這句話再看她的時候,她人已經飛了。
她跑,他追。
但是只追了五分鐘,徐陳硯便追不動了。
他坐在花壇上,本來想一只手撐著身后,但兩天的比賽導致他手腕酸疼,于是徐陳硯改為兩只手環在胸前,兩條長腿松松散散地伸開,微微仰頭,看她跑來跑去。
看著看著,徐陳硯忽然笑了。
因為他發現,簡然和小貓一直在繞圈跑,一時間不知道是誰在追誰。
真的很奇怪,很多很多情緒,只有和簡然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
她追了半個小時,他等了她半小時。
最終等來了因為跑得久了臉頰微微泛紅,像染了桃花似的簡然,一臉不忿兒:“追不到啊這貓!”
徐陳硯歪頭:“很想要貓嗎?”
簡然想了想:“很想抓。”
……這實在愛莫能助。
“嚶嚶!毙礻惓幙粗,目光發直,“我有點累了!
簡然聽完這話有點慌,一把把他拽起來:“走走走,我帶你回家,你可別睡在這啊躺躺貓!”
簡然記憶里的徐陳硯,下棋下累了,隨時隨地大小睡。
但那是小時候的徐陳硯,現在的徐陳硯經歷的多了,早可以控制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再入睡。
不過。
徐陳硯還是偏頭,倒在少女肩膀上,聽著她嘰里咕嚕的碎碎念,讓她的手隔著薄薄的衣料,牽著他的胳膊回家。
晚上,簡然回自己家,碰到在廚房喝熱牛奶準備睡覺的簡微。
簡微擦了嘴角的奶痕,看她姐:“我偶像的航班這么晚?”
“沒這么晚!焙喨徽f,“在樓下遇到他,我倆去逛了一圈小花園!
“逛小花園?”簡微提出疑問,“他下完棋不是很累的嗎?怎么會有心情逛小花園?”
“是累。”簡然往房間走,“所以他逛到一半就困到不行,還是我給送回家的!
簡微低頭洗杯子,喃喃自語的聲音混在水流里幾不可聞:“逛的時候不累,逛到一半的時候累了?”
第二天早上,簡然和徐陳硯在說好的地方會和。
為了方便玩項目,今天簡然穿了一條打底褲,常年練武的她肌肉勻稱,一雙長腿細而不柴。
見到徐陳硯,她的嘴就像機/關//。槍一樣,突突沒完:“太見色忘友了!說什么高芮單獨約他,就這么水靈靈地放了我的鴿子!拜托,我跟他十幾年的友誼誒!他可真好意思!”
徐陳硯:“嗯,是挺過分的!
簡然坐上車,嘴巴還沒停:“你說高芮也是,約哪天不好,偏偏約在今天,還約單獨,四個人玩多熱鬧!”
“可能她不喜歡人太多吧!毙礻惓幇咽诌叺拇幽媒o她,“應該沒吃早飯?阿姨做的,她說你愛吃!
簡然“哇”了一聲,這種聲音要是阿姨聽見,又要開心到合不攏嘴。
她接過袋子,里面裝的是熱乎乎的醬肉小籠包,還有封裝好的豆漿,她一邊吃一邊感慨:“那要是這樣就沒辦法了,小分隊成員又要減一……真好吃啊!”
像是被她這贊揚提醒,徐陳硯后背抵著車座:“說起來阿姨念叨了好久,她一直沒看見你,還問我是不是吵架了!
“哎,我也挺想念阿姨的飯!焙喨坏淖⒁饬Ρ话⒁處埽辉訇P注放了鴿子的高銳生,“但是徐伯伯不是過來和你一起住了嘛,我往你家跑就沒那么自在了。對了,你以后還住雨花城嗎?之前聽我媽,徐伯伯打算在你高中畢業以后就把這邊房子租出去,然后你倆在那邊租房一起住,說這樣便宜些。”
徐陳硯:“我不搬。他跟我說過,我已經把那邊的房子給他買下來了。”
簡然一驚,袋子嚇掉了。
袋子里還剩下最后一個小籠包,骨碌碌滾到地上。
她才剛剛當上大學生,躺躺貓都能靠自己賺的錢買房子了啊?
簡然一邊驚訝,一邊心疼自己掉的那一個小籠包。
阿姨做的小籠包肥而不膩,咸甜適中,真的很好吃!
小籠包掉了,即使簡然心疼,徐陳硯也沒辦法:“有空來我家吃早飯?我讓阿姨多做點!
簡然撿起來臟了的小籠包放進袋子里,猶豫道:“跟徐伯伯一起嘛?”
她沒那么喜歡跟別人的家長在一起,不然為什么之前那幾年她很少去高銳生家。
“他還沒退休,只是偶爾來。”徐陳硯說,“你來之前可以問問我他在不在!
簡然頓時沒那么心疼這頓包子,眼睛亮閃閃的:“好耶!”
車停在游樂園外面,簡然才知道徐陳硯昨晚說的“他有辦法”,是什么辦法。
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雙冷淡的眼睛。
簡然以前沒見過他戴口罩,只在網上看見過他粉絲拍的戴口罩照片。
今天第一次見,她不禁好奇,多看了幾眼。
察覺到她目光的徐陳硯側頭看她。
遮住了臉頰,徐陳硯的眼睛在簡然眼里放大數倍,所有的視線和光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何其驚艷。
這一眼,看的簡然心跳莫名加快。
她捂著心臟下車,排隊檢票的時候問徐陳硯:“你粉絲有說過你眼睛好看嗎?”
徐陳硯垂下眼睛:“你覺得我眼睛好看?”
簡然撓了撓耳朵,點了點頭,承認。
很快,她又提醒徐陳硯:“不過我這是主觀的,你可別因為我夸你眼睛好看太自戀!”
“……”徐陳硯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無力過,哪怕是絞盡腦汁都無法贏的那一次棋局。
檢了票入園,站在掛滿五顏六色祈求的拱門入口前,徐陳硯低頭問:“你會因為高銳生不來不開心嗎?”
“那倒不會!焙喨谎凵裾吃谶h處軌道縱橫交錯的過山車上,“只要你還來就行!
徐陳硯看向別處,舔了下嘴唇。
他還在回味她的答案,再一回頭,簡然又跑沒影了。
之前高中每年都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要來游樂場游玩,每一次都被各種各樣突如其來的理由無擱置。
那些錯過的遺憾在心底堆積,也讓她對游樂場的向往愈發濃烈。
因此,現在站在游樂園,她內心的期待和快樂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路奔騰,直至到達巔峰值。
進園沖進過山車,簡然直上直下睜著眼睛聽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從過山車上下來馬不停蹄地奔向碰碰車,橫沖直撞,沒有技巧可言,每次看她毫不畏懼地沖上去撞人,徐陳硯都替別人頸椎疼。
今天來之前,徐陳硯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昨晚他甚至破天荒的沒有下棋,只為了有一個好的睡眠,讓今天的精力更充沛。
但是上午的最后一個項目,從大擺錘上下來,徐陳硯還是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甩出去了,踉蹌著腳步,坐在長椅上,摘了口罩,低著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簡然去買了水回來,徐陳硯已經戴好口罩。
跟他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的,還有一對小情侶。
徐陳硯不太喜歡跟別人擠,要不是腿還軟著,他早站起來了。
小情侶時不時會瞥徐陳硯一眼,不清楚他們是認出來徐陳硯,還是單純覺得這個男生好看。
在這個情況下,徐陳硯不方便摘口罩。
黑色口罩之上,他的眼窩深凹,鼻梁直挺。
他拿過簡然手里的水,倔強的眼睛里寫著——
我沒事。
我不暈。
我腿沒軟。
這都小意思。
不用關心我,我只是想坐在這聊聊天,休息一下。
他問:“你一點不覺得累嗎?”
“不覺得誒!焙喨徽f,“小時候不也這樣嗎?以前游樂園人沒這么多,一早上能玩四五個項目呢!”
別說玩了,現在聽到玩四五個項目徐陳硯胃里都翻騰倒海,讓他本來就冷白的皮膚愈發白得徹底。
靠,他有點后悔找這個話題,感覺更站不起來了。
徐陳硯咽了下發酸的口腔,嘴角抽了抽,強行給自己挽尊:“你也說了,那是小時候,人是會長大的!
“長大也不會變啊!焙喨徽f,“難道你變了嗎?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身邊那對情侶說著要去吃午飯走了,簡然順勢坐在徐陳硯身邊。
徐陳硯把口罩摘到下巴,仰頭喝了
口水,沒回答她這個問題。
而這時,他聽見簡然問:“你現在腿還軟嗎?能站起來了嗎?”
簡然沒感受到徐陳硯的強撐,拍了幾下他的后背:“想吐嗎?需要我給你找個塑料袋嗎?”
說著,她的目光已經往商品攤上探尋。
耳邊時不時傳來尖叫聲,中間徐陳硯好像說了一句什么,簡然沒聽清,以為他是想吐,更用力拍了他兩下,湊近問:“這樣會好點嗎?”
“我說……”徐陳硯聲音沙啞,“再打就打死了。”
“哦!焙喨贿B忙收手,重新坐好。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毙礻惓巸裳郯l直,看著不遠處的美食街,“你餓不餓?要不要去買點吃的?”
“是有點餓了!焙喨徽f,“你有什么想吃的嗎?那邊人多,我都買了拿回來一起吃!
徐陳硯本來就對吃的要求不高,加上現在沒口味:“隨便吧,你吃什么給我買一份就行。”
簡然:“酸辣粉?”
徐陳硯:“……”
“逗你的!”簡然站起來,“那我買兩份漢堡套餐?”
徐陳硯其實不太信任簡然辦事,但是現在他實在起不來,點了點頭,任她去了。
簡然走出兩步,徐陳硯問她:“有錢嗎?”
“有!焙喨活^也不回,頭發被風吹得迎風亂舞,她一邊把頭發扎起來一邊說,“我媽給我零花了!”
游樂場有兩處可以吃飯的地方,一個在園內,一個在園外。
園外可選的有很多,憑票可以當天多次進出;園內則簡單得多,只有一個蛋仔餅攤,一個漢堡攤。
園內餐飲好處是離得近,可以隨時玩;壞處是人多東西少,正值飯點,隊伍排的如長龍一般見首不見尾。
簡然排到一半的時候,徐陳硯緩過來了。
他剛才弓著背待久了,這會兒站起來脖子酸,一邊活動脖子,一邊繞著長長的隊伍找到簡然:“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我來排?”
“算啦。”簡然拒絕,“萬一別人以為咱們插隊就不好了,要不你去買點別的?”
徐陳硯往后看了眼隊伍:“也行,還想吃什么?”
簡然指了指頭頂上冒出來的大太陽:“冰沙,大份的。”
徐陳硯氣定神閑地笑了下,把自己的鴨舌帽摘下來,反扣在她頭頂給她遮陽,去找賣冰沙的地方。
簡然先買到,找了個小桌位置占座,等了好一會兒,遠遠地看見徐陳硯一邊接她的電話,一邊邁著長腿往她的方向走。
等他坐下,簡然坐不住了:“怎么就買一份?”
“冰沙那邊產量不足。”徐陳硯把冰沙放在圓桌上,“限量了,一人只能買一杯!
第66章 絲絲涼意“舉不了!
初秋天氣,早上還彌漫著絲絲涼意,到了中午隨著太陽逐漸升高,釋放出這么熱烈的天氣,估計是連游樂場都沒想到的。
簡然盯著桌上唯一的一杯冰沙,他買的時候拍了照給她讓她選,這是簡然自己挑的“叢林探險”主題的,青蘋果汁味,還有巧克力制成的“藤蔓”蜿蜒盤旋于冰沙之上,看上去就很好吃。
面對這樣合口味的冰沙,簡然既不能大方地說出來“給你一個人喝吧”,也不能小氣地說“你別喝了都讓我喝吧”。
她的眼神狗狗祟祟地飄向鄰座,鄰座三個女生,估計也和他們一樣,派了一個代表去排隊,桌上只擺了一杯冰沙。
但壞就壞在,她們三個是閨蜜,可以一人一口,輪著喝。
簡然和徐陳硯雖然從小就認識,但現在這個年紀,她實在做不出來一人一口的事。
像是看出簡然的糾結,徐陳硯從另一只手里拿出兩根吸管,撕開吸管外面的紙包裝,在綠色冰沙上一邊插了一根:“找店員多要了一根!
簡然笑到瞇起眼睛,抱起臉大的冰沙,喜滋滋地喝了第一口。
青蘋果微酸,配上甜味的巧克力,滿口綿密的冰沙酸酸甜甜,比想象中的還好喝!
簡然拿起漢堡,剝開紙包裝,漢堡都送到嘴邊了,結果她又想喝冰沙。
手沒地方了,簡然把頭湊過去。
冰沙順著吸管剛開始上升,還沒喝到里面的東西,徐陳硯忽然咬住他那邊的吸管。
他口罩摘到下巴,露出大半張臉。
而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碰到彼此的額頭。
在一份冰沙里,簡然猝不及防看到了徐陳硯放大了數倍的五官。
新一輪旋轉木馬開始,暖色燈光驟然亮起,好像一顆又一顆閃耀的星星,閃在他們的眼睛里。
游樂場里依舊熱鬧非凡,尖叫聲歡笑聲不斷,除此之外,還有被吸管封住嘴巴,來不及說話的簡然。
秋天正午的太陽,會曬到少女臉頰緋紅。
簡然松開吸管,彈射坐正:“我靠我在喝啊,你怎么忽然湊過來!”
徐陳硯沒動,咬著的紙吸管顏色逐漸變深,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冰沙后:“你剛才喝了一口,下一口不是應該我喝嗎?吃獨食可不是一種好行為,簡嚶嚶同學!
簡然憤恨地咬了一口漢堡:“那你看到我在喝也應該注意點吧!”
“這倒是!毙礻惓幷f,“但是沒反應過來,我還以為你要吃漢堡。”
簡然:“你的錯!”
徐陳硯笑笑:“我錯在?”
簡然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后面追。
被反問了之后,卡殼答不上來。
確實,這有什么可錯的,小時候還用同一根吸管喝可樂呢,倆人擠破頭,就為了能多喝一口。
總不能因為徐陳硯長大了,就嫌棄他吧?
簡然咬著漢堡,思緒漸漸平復。
鄰座三個女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到他倆,眼神時不時往他們這邊瞟,隱約聽見她們窸窸窣窣問彼此“是不是他?”這樣的疑問。
簡然伸長胳膊,把徐陳硯的口罩扯上去,然后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別摘。
徐陳硯不喜歡被圍觀,她也不想今天剩下的半天成為粉絲見面會。
徐陳硯口罩封了嘴沒辦法吃飯,然后簡然開始吧唧嘴。
太欠了,徐陳硯斜睨著她:“你玩累了嗎?”
“沒有啊!焙喨唤澜澜,“我還能再玩八百個項目!”
徐陳硯忽然湊近,一雙眼睛被太陽映成清澈的琥珀色:“那你臉紅什么?”
簡然吧唧嘴的聲音戛然而止,徐陳硯心滿意足。
正好這會兒鄰座的三個女生走了,他把口罩摘下來,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冰沙 。
至于后來簡然解釋說,“中午熱吧所以才臉紅”之類的,徐陳硯懶洋洋地伸長腿,就當信了。
吃完飯,兩人把餐桌讓出來,靠在供人休息的小假山上曬太陽。
徐陳硯問:“下午還想玩什么項目?”
簡然閉著眼睛美美享受太陽,語速慢吞吞:“穿越叢林、南瓜奇遇、童話山這三個最想去,其他的看有沒有時間吧!
她說完又過了一會兒,聽見徐陳硯說:“先去童話山!
簡然伸手遮住陽光,睜開一只眼看徐陳硯:“為什么?”
徐陳硯偏頭看向她。
兩個人坐在假山的同一側,距離近到徐陳硯能看清簡然臉上的小絨毛,倒映成淺金色,隨著風吹的方向,不太規整地搖曳。
他喉結滾了一下,再度閉眼:“APP上寫了每個項目排隊的時間,你說的這三個項目里童話山排隊時間最短!
簡然震驚的人從假山上彈起來:“啥APP還寫這個?”
“走吧!毙礻惓幹浪爽F在彈到他面前了,在站起來之前,他沒睜眼。
簡然追著徐陳硯,噠噠噠小步快跑,像看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游樂場還有APP呀?”
“來之前做了攻略。”
“來游樂場還需要攻略?!”
“習慣!
“習慣?你做任何事之前都有攻略嗎?”
“嗯。”
“比如?你給我舉個例子?你還做了什么事有攻略?”
“舉不了!
“舉嘛,躺躺貓你舉嘛,舉嘛,舉嘛!”
“…………”
有了攻略,簡然玩的更盡興,刷了十多個項目,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徐陳硯純陪伴,后半程只陪她排隊,什么都沒玩。還在她玩南瓜奇遇的時候,悠哉哉地買了南瓜餅,在光輪之年排隊的時候吃完。
簡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快樂魔法,蹦蹦跳跳地從游樂場出來上車,到車上哼著旋轉木馬上的歌,看向徐陳硯的眼睛像碎了夜空里的星星。
徐陳硯的眼神越過她,看向她身后的玻璃窗:“眼熟么?”
簡然的丸子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玩散了,一甩頭馬尾辮兒砸在徐陳硯臉上。
車窗外是舞臺劇《紅樓夢》的巨幅海報,簡然正納悶呢,怎么想她也不會是看這種名著的人,就聽見徐陳硯問:“曹雪芹男的女的?”
簡然聽懂了,回頭又甩了他一頭馬尾,徐陳硯眼睛還沒睜開,被一拳頭錘過去:“男的!男的!都小時候的事了,你怎么還提!”
狹小的車廂里,徐陳硯躲不開,只能笑著抓著她的手腕兒:“輕點兒,輕點兒!
兩人鬧夠了,簡然老實坐好。
她今天玩的盡興,也玩累了,一安靜下來,眼皮像粘在一起,怎么都睜不開。
朦朧之間,她又想起來了今天中午的冰沙,想起徐陳硯近距離放大數倍的驚艷五官。
眼睛睜不開,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再然后又想起了他剛才說的話,她都快忘記她是幾歲的時候,據理力爭曹雪芹肯定是女的了,但是徐陳硯還記得。
他大概還把他們當成小時候吧。
可是這種逗她的話不太像徐陳硯說的,難道他被寶蓋頭或者蔣云程附體了?
簡然思維越來越發散,后來想到“寶蓋頭大戰躺躺貓,蔣云程怒闖金三角”這一環節,她徹底睡著。
這個假期的后來簡然又約著和周游見了一次,很不意外,周游又遇到了喜歡的人。
這次,周游叫他“我crush”。
“crush?”簡然不懂,“你們學音樂的都用英文名嗎?”
周游翻了個表示雞同鴨講的白眼:“什么啊,crush代表的是,我一見到這個人就心動,心臟撲通撲通那種動!
簡然得出結論:“中文翻譯是‘’那男的‘。”
周游:“…………”愛咋咋地吧。
開學后,周游每天都會跟簡然分享她的crush。
“我crush剛才送我到宿舍樓下!他還把他的外套借給我穿了!”
簡然回給她兩個字:恭喜。
文字看不出感情,周游以為簡然在嘲諷她,發長句解釋:“你別跟我說徐陳硯也對你做過類似的事,我必須得告訴你,這不一樣,這一樣,這完全不一樣!”
附帶一個“嚴肅”表情包。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簡然懵了一下,因為她在發上面那條消息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徐陳硯。
她回:我想說的是,那男的應該也喜歡你。
發完這條消息簡然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也沒見周游回,簡然只當周游在忙別的,便沒再管。
直到晚上宿舍熄燈,手機在深夜里亮起來,簡然才看見周游的回復。
周游說:簡然,你變了,你開始懂以前不懂的東西了。
好像這幾個字,她足足思考了幾個小時。
但簡然沒懂,她問:是嗎?我懂什么了?
周游沒回搭理她這茬,連發了五、六條語音過來,吐槽和室友們的關系,上一個話題就此略過。
簡然把周游的每條語音都轉成文字,其中有一條她不小心按錯,外放了前面幾個字,寢室的安靜瞬間被打破。
不過只有一秒的時間,簡然立刻按停。
“能不能有素質一點?”在對面下鋪的老三發出嫌惡的聲音,“自己不休息也別打擾別人吧?”
確實是自己做的不對,簡然雖然被說了有點不高興,但是覺得老三說的也沒錯,考慮到明天早上大家都有早八,她沒為自己辯解。
反而是老三,在簡然不表態之后,不知道又嘀咕了一句什么。
簡然沒聽清:“你又說了什么?”
老三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生氣了:“我說你怎么了!”
事態的發展讓簡然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了老三就這么生氣,她弄清事情的原委:“你冷靜一點,咱們出去說吧?”
宿舍里都知道簡然是學武術的,也見過簡然跟宿管吵架,心里上難免會更偏向老三,于是老大提議道:“就在這說吧!
老大把手電打開放在地上,寢室里有了光以后,簡然才發現,除了小六,大家都沒有睡著。
老大不忍地看向仍在熟睡的小六:“算了,咱們還是去南門那個燒烤吧!
已經將近十一點的燒烤店,南門燒烤仍然人聲鼎沸,她們到的時候差點撞到端著一盤子扎啤的服務員。
五個人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自從坐下后,沒人開口。
服務員又進來上菜,秋天晚上的涼風簌簌吹進房間里,首當其沖吹到她們五個身上。
簡然環視一周,看見里面角落的位置里有個空位:“咱們要不要換個座位?”
還是沒人說話。
今天晚上室友們的一切行為,簡然都看不懂。
她有些無奈:“咱們大晚上出來不會是為了吹風的吧?要是為了吹風的話你們幾個吹,我趁著宵禁時間還沒到先回宿舍?”
她說完,老大抬頭看了一眼老三:“老三,要不你說說怎么回事?”
“我說就我說!崩先钗豢跉,惡狠狠的眼神剜向簡然,“明天早上有早八,今天晚上大家都想早點睡覺,簡然故意為難舍友,外放聲音,吵大家睡覺,我說她一句,我有錯嗎?”
“你沒有錯。”簡然說,“但我要說的是,我沒有為難舍友,我外放了,是我做得不對,考慮到當時的情況,我沒多說,然后你又說了一句話,我沒聽清,我問你說的是什么,對吧?”
老三沒說話。
她覺得,簡然根本不是問她在說什么,她是在挑釁。
簡然又問:“所以你到底在說什么呢?是你的哪句話我沒聽清,讓你這么生氣?”
老三忽然愣住了,她看向簡然。
在簡然眼里,她竟然看見認真到真誠的疑惑。
老三:“你真想知道我說了什么?”
簡然感覺怎么這個世界這么顛,這句中文這么難懂嗎?她有氣無力地反問:“不然呢?”
不然呢?
在很多時候,女生之間是這樣的。
兩個人關系不到的時候,誰瞪誰一眼,誰陰陽怪氣對方一句,但都是私下的,不會大張旗鼓,只等著誰先忍不了。
老三以為是簡然先忍不了發起進攻,從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無畏又坦蕩的答案。
光亮的時候,陰暗只能遁形。
老三抿了抿嘴,她忽然有種,和簡然成為朋友的沖動。
在老三說話之前,老二先開口了:“那小五,我問你放假之前,你明明說你不坐云程的車,為什么后來又跟他一起走了?為什么要騙我們?”
簡然:“?”
這又是哪跟哪?
怎么又扯到蔣云程了?
簡然亂中捋了一下,假期前,跟她一起回家的是老大和老三,沒有老二。
所以她又問了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跟蔣云程一起走的?”
這下輪到老二沉默。
這個問題可以是問題,也可以是質問。
因為老二不在場,只有可能是在場的人,和她在背后說了簡然的壞話。
“算了,不重要!焙喨蛔约喊堰@個問題略過,把話說明白,“那天我本來是要自己走的,后來正好么,我看見我高中副班主任了,他居然在咱們學校讀研,震驚我全家好嗎。”
其他的四個人:“?!”
“這個話題另說吧!焙喨换氐秸壣,“這個人蔣云程也認識,跟他關系還不錯,所以我跟蔣云程多說了兩句,然后才坐他家車的。所以這事兒有個先后順序,不是我跟他先約好,你們問了,我騙了你們,再坐他的車;而是你們先問,我本來是不坐的,后來計劃有變,我才坐的他的車!
老二尷尬又緊張地:“啊……”
剛才老三跟老二一起跟簡然理論,現在到了簡然該跟她們理論的時候了,但她沒有,她問了個其他的:“你喜歡蔣云程啊?”
老二搖頭否認,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
老大趁亂點完了餐,眼神和簡然一樣茫然。
“好吧,是我。”老三知道老二不想出賣她,但是她自己扛不住壓力,“簡然,對不起,我以為你也喜歡他!
“啊?我不喜歡啊。”簡然哭笑不得,“但是就算我喜歡他,你也沒有好對不起我的呀!”
服務員過來上菜,老大點的套餐里送兩杯扎啤,她正跟服務員商量能不能換成兩聽可樂,只見老三忽然站起來,奪過來扎啤,咕嚕咕嚕喝了半扎。
喝完她眼睛紅了,一個勁兒地說:“簡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室友忽然哭了,還這么突然地向自己道歉,簡然被嚇得人微微呆住。
老三咕嚕咕嚕又喝了剩下的半扎,生猛的好像后面的日子不過了似的,老大攔都沒攔住:“我就是覺得,憑什么跟他關系好的是你不是我呢?”
簡然被看上去嬌小可愛,但實際上能干一扎啤酒的室友嚇到,生怕自己說的話會刺激到她們,只敢弱弱地說了一句話:“就算不是我,也不一定是你呀……”
老大還在拍著老三的背安慰她,一個不留神,老二又忽然站起來,抱起還剩下的那杯扎啤,她也干了。
老大懵著,一時不知道是該安慰懷里這個哭到抽抽的老三,還是嘴角帶著啤酒的老二,她想了一下,覺得這倆沒救了,哀求的目光看向似乎知道點什么內幕的老四:“姐求你,你別喝行嗎……?”
酒壯慫人膽,這句話男女通用。
老二“哐”一聲放下扎啤,用視死如歸、義薄云天的眼神看向簡然:“我就問,你知不知道我排擠過你?”
事情發展的太快了,從為難室友,到她偏了她們,又忽然說到了排擠。
每一件事簡然都覺得似乎跟自己沒關系,簡然都要懷疑自己聽不懂中文了,“我不知道啊?!什么時候?”
看上去是個坦白局,老四也豁出去了:“比如昨天英語課,我們三個先走,叫了老大和老六沒叫你,到了以后也沒給你留座位,但是給老大和老六留了。”
?這就算排擠?簡然還覺得沒搶到六個人的座位很正常呢!
一場飯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記得中途是誰又加了酒,每個人手里都有黃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著喝著,每個人都臉蛋紅撲撲的發熱。
老三頂著哭腫成雙眼皮的眼睛:“像小五這么活著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簡然這么活著,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著懟她:“小五從小就學武術,你也學?”
“你不學武術,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別人的想法呀。”簡然說,“直接問啊,可以減少很多誤會的!
老大笑了:“你這么一說,讓我想到了好多小說,倆人明明挺恩愛,女生就是不張嘴,導致倆人全是誤會。再看那些男頻小說,男的能說會道,走上人生巔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沒辦法,我從小接受的就是這個教育,說話聽音,鑼鼓聽聲!
在和簡然的這場對峙里,老三覺得自己是敗者,她愿意承認自己的失敗。
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諒,但她至少希望,簡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勝者卻并沒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種自上而下的態度,對她表示寬容和理解。
“說話聽音是一個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強,這是我們的優點呀,這不是你的錯。”簡然很認真地說,“只需要把這個能力放在合適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內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倆棗。”
她自以為很客觀的一句話,沒想到又把老三給說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數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沒有一開始那么緊張。
老大甚至能一邊喝酒,一邊歪著頭看她哭。
她哭著自省,哭著說過去的行為,以及別人的一個眼神,讓她怎樣的內耗。
最近的一個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時候,好像聽見隔壁宿舍的兩個女生在偷偷討論她。
老三覺得她們在說她的壞話。
簡然:“你確定嗎?”
老三:“不確定,我也不確定她們是不是在說我,但我就是好內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簡然:“不確定就去問呀!”
老三:“如果我問了,她們覺得我小家子氣怎么辦?覺得我是神經病怎么辦?”
簡然:“問個問題就覺得別人是神經病,這種人才是神經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樣的人,不是由別人定義的!
簡然一句話說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第67章 穿越人!拔揖涂茨銉裳。”……
一場飯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記得中途是誰又加了酒,每個人手里都有黃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著喝著,每個人都臉蛋紅撲撲的發熱。
老三頂著哭腫成雙眼皮的眼睛:“像小五這么活著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簡然這么活著,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著懟她:“小五從小就學武術,你也學?”
“你不學武術,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別人的想法呀。”簡然說,“直接問啊,可以減少很多誤會的!
老大笑了:“你這么一說,讓我想到了好多小說,倆人明明挺恩愛,女生就是不張嘴,導致倆人全是誤會。再看那些男頻小說,男的能說會道,走上人生巔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沒辦法,我從小接受的就是這個教育,說話聽音,鑼鼓聽聲!
在和簡然的這場對峙里,老三覺得自己是敗者,她愿意承認自己的失敗。
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諒,但她至少希望,簡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勝者卻并沒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種自上而下的態度,對她表示寬容和理解。
“說話聽音是一個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強,這是我們的優點呀,這不是你的錯。”簡然很認真地說,“只需要把這個能力放在合適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內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倆棗。”
她自以為很客觀的一句話,沒想到又把老三給說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數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沒有一開始那么緊張。
老大甚至能一邊喝酒,一邊歪著頭看她哭。
她哭著自省,哭著說過去的行
為,以及別人的一個眼神,讓她怎樣的內耗。
最近的一個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時候,好像聽見隔壁宿舍的兩個女生在偷偷討論她。
老三覺得她們在說她的壞話。
簡然:“你確定嗎?”
老三:“不確定,我也不確定她們是不是在說我,但我就是好內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簡然:“不確定就去問呀!”
老三:“如果我問了,她們覺得我小家子氣怎么辦?覺得我是神經病怎么辦?”
簡然:“問個問題就覺得別人是神經病,這種人才是神經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樣的人,不是由別人定義的。”
簡然一句話說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時間越來越晚,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少。
這些女孩子們聊到店里只整她們這一桌。
一開始服務員還會進來,后來看她們沒有動的跡象,確認她們不再加菜,他便沒打擾。
友誼難能可貴,或許他也為之動容。
以前跟簡然玩得好的女生,藺飛飛跟她一樣沒心沒肺,高芮不太了解,因此她一直以為只有周游,才會那么敏感。
現在上了大學,簡然才發現,原來和周游一樣敏感的女生占比這么高。
她拿了一串板筋,吃著吃著忽然發現,讓老三內耗的,都是女生,她想起周游,于是問:“你爸爸對你的關心多嗎?”
老三搖頭:“我爸更關心我弟!
早就喝多了躺在老四身后的老二聽了這話詐尸般坐起來:“讓我想到東亞女人的一生,那話怎么說的來著?”
老四:“把女兒當老公,把兒子當男朋友,把老公當兒子!
簡然:“什么意思?”
老四:“負面情緒和期待都給女兒,讓女兒照顧她的感受,她去照顧兒子的情緒,哄著老公!
話題到原生家庭這,一下子就沉重起來了。
天色不知不覺微微泛白,那點白色如同一床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壓著,讓天色亮不起來。
老大舉起酒杯:“行了,大家都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來,干了,明天又是女子漢!”
老二一口悶了一整杯,大著舌頭說:“寢室長,來,針對今天咱們304的外出就餐會議,你發表下總結!”
“我總結?”老大喝多了,嘿嘿一笑,“總結就總結,我覺得我們304宿舍的每個人都很牛逼!有的坦蕩,有的真誠,有的知錯能改!我們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盡管老大抄了網上的詞,但是大家更多的重點聚集從不說臟話的老大蹦出了臟話,尖叫起哄。
老二敲桌子:“小五呢?小五也說!”
簡然聊了一晚上,該說的本來都說完了,但是她算是今晚的小主角,因此大家不肯放過她。
即使喝醉了,鬢角被她幾次抱頭揉的凌亂,簡然也是板正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棵朝氣蓬勃的白楊。
她推辭沒用,便不再扭捏,拿起酒杯在桌上敲了幾下:“那我希望,我們中國的女孩,乃至整個東亞的女性,都能掙脫原生家庭和社會給我們的枷鎖,永遠自由,永遠有從頭再來的勇氣!”
“好!”老二又給自己滿了一杯,白色泡沫像云一樣浮起,“不畏浮云遮望眼,永遠向上!”
老三嗓子哭啞了,聲線莫名溫柔,卻又力量:“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五杯啤酒碰到一起,金黃“嘭”的一聲變成晶瑩的泡沫,瞬間從杯口溢出,順著杯壁流淌,如同她們此刻肆意流淌的青春。
兜兜轉轉,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點。
只是有些東西,在時間的長河里,被加得更深-
大一的第一個學期,高中曾經的小隊每個人都在忙各自的事。
徐陳硯代表國家多次參加圍棋比賽,粉絲浩如煙海。
本來圍棋這樣一個在當今社會相對小眾的項目,因為有徐陳硯的存在,每次比賽現場,場地外都被圍的水泄不通。
因為徐陳硯這么忙,高鵬舉很多時候需要跟著他,而忽視了高芮,因此高銳生進入了戀愛預備期。
他三天兩頭往外跑,接送高芮上學放學,給高芮帶飯。
除了上課,在學校里很少看見他。
周游依然在感情里受傷,依然渴望和父親的關系。
不過好消息是,在大學里,她的聲音開始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學校老師很看中她,未來有很大希望往國家級發展。
小隊里只剩下簡然和蔣云程,兩個人閑散的時間相對多一點。
有空的時候,他倆會一起約著出去玩。
不過約的不多,因為簡然喜歡的蔣云程都不怎么喜歡,蔣云程喜歡的項目又都特別貴,簡然去不起,也不想總花他的錢,干脆就不去,她更喜歡和室友們去學校附近淘些小店。
大一上學期期末考試的這天,燕城遲到的初雪悄然而至。
不知道是誰先發現,喊了一聲“下雪了!”,整棟樓的人都停下腳步,齊齊望向窗外。
蔣云程本來就靠在窗臺邊,他在聽歌,等著進考場。
他沒聽見有人說下雪,只是注意到越來越多的人走到窗戶這邊,他才回過頭。
零星的雪花小心翼翼地從天空飄落,悠悠墜在隔壁房頂上,樹枝上,小路上。
正看著,他被人撞了一下,頂到了一邊,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蔣云程從小就有這個本事,在任何一個他所處的新環境里,成為人群的焦點,讓所有人認識他。
他知道那些其他認識他,但他不認識的同學,干不出這種事。
余光里,她往外伸的黑色羽絨服袖口和張開的五指入鏡。
蔣云程頭都不用偏一下,摘了一邊的耳機,遞到簡然面前:“新買的,音質挺不錯,試試?”
蔣云程買的電子產品都不便宜,簡然雖然買不起,但喜歡開眼。
之前他那種什么鉆石定制的手機,性能強勁的筆記本電腦,簡然都會拿來試兩下,這次的耳機也不意外。
她拿過來遞到她面前的這一頭,塞進耳朵里,夠雪花的手并沒有因為聽歌停下來。
甚至還踮著腳,讓上半身盡可能多的伸到外面。
也讓即便是同一根耳機牽著的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此時已鶯飛草長,愛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風雨兼程,途經日暮不賞
穿越人海,只為與你相擁
……”
漸漸的,雪下得越來越大。
屋頂上像撲了一層松軟的白色毛毯,樹枝上掛著晶瑩的雪粒,在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
通往教學樓的小路,被慢慢積起薄薄的雪,蓋得看不出原來的眼色。
考場里老師讓大家進場,簡然把身體收回來的時候,臉被冷風吹得微微泛紅,睫毛上似乎落了幾片雪花。
她把耳機還給蔣云程,一邊往考場走一邊問:“這首歌還挺好聽,叫什么?”
蔣云程跟在她后面,垂著眼睫,低頭把線重新纏好,說話的時候嘴巴里飄出一團溫柔的白氣:“這世間美好與你環環相扣!
簡然在找自己的位置,沒看蔣云程,所以她沒看見,蔣云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她的眼神,像她剛才看雪時那樣認真-
期末考試后,大學的第一個寒假來了。
和室友依依不舍地告別后,簡然回到家里,看見父母正在茶幾上拿個小本子面對面在討論什么。
簡然把羽絨服脫了放在衣架上,趿拉拖鞋,邊朝他們走過去邊說:“密謀什么大事呢?我尊敬的父王與母上大人?”
“皮孩子。”岑惜從本子里抬起頭,看著她笑的眼神里滿是寵溺,“你不看電視劇,這個稱呼跟你們宿舍老三學的?”
因為震驚,簡然眼睛微微睜大,“我天,這都能猜到啊!
岑惜眉梢微挑,驕傲道:“這可不,也不看誰肚子里生出來的!
本子在簡珂手里,簡然湊到爸爸身邊,探出個腦袋:“到底是什么呀!”
“是旅行計劃!焙嗙姘压P收起來,接了她的梗,“有
何高見,嚶嚶公主?”
簡然躺在爸爸腿上,笑的張牙舞爪。
等她笑完,接過爸爸手上的本子看了一下,沒太看懂,把本子還回去直接問:“是咱們一家四口要去旅行嗎?”
“是咱們家和寶蓋頭家一起!贬дf,“現在還沒完全確定人數,我、你爸爸、孔阿姨、高叔叔都去,哼哼我剛剛問了,她也去,我跟你爸爸肯定非常希望你去,不過不強求你,看你想去嗎?”
“我也去。”簡然想都沒想,頓了頓,她問,“哼哼明年不是要中考了?她還有空去玩?”
岑惜去洗水果,聽見她說話回頭笑:“中考了也不能天天學呀!得勞逸結合!
“哦。”簡然點頭,“躺躺貓不去嗎?”
“可說呢!焙嗙嬲Z氣忽然變了,拖腔帶調的,“他得比賽,估計得忙到過年,把你媽可惜的不行不行的!
簡然坐起來,不解的眼神在洗水果的媽媽和做規劃的爸爸之間游離:“我媽?為什么可惜躺躺貓?”
岑惜用“你看你又來了”的眼神看了一眼簡珂,音調上揚:“你聽你爸亂說呢,就是我多問了幾句,你爸就非說我可惜人家。不過說起來,躺躺貓這孩子性格內向,都沒什么朋友,嚶嚶你有空多帶著他玩一玩,認識點新朋友!
“我有帶他認識新朋友!焙喨换卮鸬,不過她還是沒懂,“媽你到底……”
“大學里有沒有認識文靜一點的女孩子呀?躺躺貓也是大孩子了,我覺得他是應該適當接觸接觸了!贬дf著說著,聲音放低,“也就是咱們哼哼太小了,不然有躺躺貓這么個女婿,我覺得挺不錯的。小伙子長得不錯,人也踏實,咱們還知根知底,不會亂來!
簡珂低聲:“嗯?長得不錯?”
簡然沒聽懂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她一聽爸爸這個語氣,腦袋里的雷達立刻響起警報。
這是爸爸媽媽要秀恩愛的前奏!簡然非戰斗人員,速速撤離現場!-
出行安排在簡然假期里最后一次武術比賽結束的第二天。
兩家人,兩輛車,大人們坐一輛車,孩子們坐一輛。
在車上,簡然可算清楚岑惜那天晚上異常的原因。
她常用的護膚品品牌在某電商平臺暴雷,連帶這個品牌國內所有渠道都爆出有問題,她正著急找靠譜代購,躺躺貓看見她朋友圈,聯系上她,第二天晚上就給她帶回來了。
岑惜一直很喜歡徐陳硯,但以往她的喜歡相對客觀和冷靜,就是覺得這孩子從小看到大的,聰明,穩重。
這次這個舉動,讓她意識到徐陳硯的細心和能力,讓她恨不得把徐陳硯收為自己的干兒子。
聽寶蓋頭說完這個事,簡然撓了撓頭,問:“你咋知道的這么清楚?”
“因為后來我媽也想讓他帶。”高銳生說,“但他后來去的那個國家沒有那個牌子,把我媽后悔的不行,現在有點啥事都得發個朋友圈!
孔阿姨的做法挺可愛,后座的兩個女孩一起笑了。
一路高速風馳電掣,四個小時后,兩輛同行的車抵達禮崇。
從停車場走向酒店,忽然高銳生吹了個口哨,一行七個人一起看向他。
大人們不明所以,剩下的簡然和簡微,順著他的目光看見禮崇圖書館,心照不宣地笑了。
察覺到家長也在看他,高銳生瞬間收起笑容,欲蓋彌彰咳了兩聲。
他們三個這樣一看就是有秘密,孔雨仙打趣道:“噢喲,真是長大了,現在都看不懂他們的秘密了。”
“是呀,以前這倆人哪有秘密能瞞得過咱們!贬е噶撕喨缓透咪J生,“還記得那會兒梁姐說的那句,‘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大人們一片哄笑,聊著過去他們的黃金年代,孩子們慢下腳步,跟他們保持一段距離,說自己的事。
簡微低聲問:“姐,你知道嗎,咱們這次定的酒店就是你那個同學家的。”
簡然:“?你怎么我同學家是哪個酒店?”
她怎么不知道?
“你跟我說的。”簡微用無語的目光看向她姐,怕她姐還是想不起來,她又細細解釋,“就是那次回去的高鐵上,你跟我說你們怎么找到我的時候說的。”
簡然宛如失憶:“還有這事兒?”
簡微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浪費時間:“姐你說,咱們會不會又遇到你那個同學?如果再遇到,你可千萬別跟他一起玩,我怕玩熟了,他把我離家出走的事告訴爸媽!
像是冥冥中有感應,簡微說完這話也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們到酒店,正好看見蔣云程拿著自己的滑雪板從電梯里出來。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黑色滑雪服,褲子外面一條流暢的白線從腰際延伸至腳踝,利落不羈。
“喲,巧啊!笔Y云程把滑雪鏡推上去,點了點下巴沖這兩位熟人打招呼,“滑雪去?”
簡然搖頭,指了指在前臺辦手續的大人們:“不了,我們還沒辦入住,晚點再去!
家長們的目光被他們說話聲吸引過來,蔣云程不認生,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叔叔阿姨們好。”
頓了頓,他看著簡微諱莫如深地笑了下:“妹妹好!
簡微如臨大敵似的,鴕鳥腦袋埋在岑惜身側。
簡珂和岑惜對二女兒的反應不意外,只當她是內向。
他們對蔣云程的外向也不意外,因為簡然的朋友除了徐陳硯,都和她一樣外向,他們見得多了。
辦完入住,兩家人一起去雪場,高叔叔一進雪場就開始摔跤,笑得大家都直不起腰。
簡微的情況和高叔叔差不多,岑惜本來會滑,帶著她也被她絆倒了很多次。
這邊同樣是第一次滑雪的簡然和高銳生,展現了極高的運動天賦。
在簡珂的教學下,他們很快掌握了要領。
尤其是簡然,試滑了幾圈,感覺自己已經能駕馭得了雪場,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大言不慚道:“學會了,準備上路!”
高銳生咋舌:“這就能上路了?”
簡然自信反問:“這有什么不行的?”
高銳生還是了解簡然的。
他大概能明白簡然的“會”,約等于摔不死。
他搖頭,站在簡珂身邊:“你去吧,我再練練!
就算沒人陪,想做的事簡然也一定要做。
她“嘖”了一聲,看著一邊和媽媽摔在一起的簡微,以及幾乎沒站起來過的高叔叔,搖搖頭:“那我走了!”
勸是勸不動的,謹慎起見,在她出發前,簡珂給她渾身上下滿各種大小的小烏龜。
雪道宛如一條寬闊的白色絲帶,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在這樣美麗的雪道上,簡然摔了人生中最狼狽的三十多跤……
最后一跤,她用自己的身體和雪道接觸,像滑梯一樣,濺起層層雪霧,滑出去十多米。
雪霧散去后,簡然坐在雪地里,看見從高級雪道俯沖而下的蔣云程。
少年跟她的狼狽截然不同,身姿宛如一棵蒼松,雙手背在身后,傲立在冰雪天地之間。
寒風帶起他滑
雪服的衣角,在雪道上肆意徜徉,背對著山,他穩穩停在她的身前。
他沒好奇簡然為什么在這,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走啊,一起!
簡然仰頭,看見少年逆著光,只有眼睛那里的皮膚露出來了一點,被陽光打的幾近透明。
簡然沒接他的手,聲音里帶著微弱的喘息:“我有點……”累。
“你不會摔累了吧?”蔣云程歪頭,“簡小教練?”
簡然最受不了別人激她,扶她起來,她還能滑。!
她斗志昂揚地伸出手,蔣云程卻沒接。
很突然的,少年單膝跪在她面前。
“我靠你……”
“鞋沒穿對!笔Y云程摘了手套,他的手指是養尊處優的細長手指,從滑雪手套里拿出來之后很快被凍的通紅。
盡管因為手指被凍著,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笨拙。
但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的給簡然系鞋帶。
簡然第一次來滑雪,她的鞋是雪場租來的。
這種鞋的綁帶方式很傳統,也很麻煩。
其實簡珂剛才有教他們系鞋帶,但是簡然沒耐心,一心想著滑雪,沒好好學,簡珂也沒發現。
跟蔣云程認識這么久了,這好像是簡然第一次用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蔣云程。
鼻梁筆挺,五官冷硬。
不笑的時候,看著挺唬人的。
系完左腳,蔣云程抬頭,對上她的眼睛,他笑了:“要看別偷看啊,大大方方的看,反正被你看我也不會掉塊肉。”
“我就看你兩眼!焙喨粵]否認,但揶揄他,“至于這么自戀嗎?”
“自戀?戀少爺我多的去了!笔Y云程吊兒郎當地站起來,眼睛瞥向她的鞋:“緊嗎?”
“不知道緊不緊。”簡然收回自己的視線,“就是覺得自己的腳有點像木乃伊,好像不太會走路了!
蔣云程笑了一下,站起來重新朝她伸手:“走吧。”
簡然抬起手,隔著彼此厚重的滑雪手套,抓住他的手。
第68章 被迫迎戰“我們嚶嚶是不是要談戀愛了……
蔣云程和簡然遇到之后,就拋棄了他的其他朋友,只跟她在一次。
簡然一開始本來覺得奇怪,但是從兩人上雪道開始,簡然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因為她的耳邊充斥著“別低頭!二五仔你別低頭!東張西望的有沒有點練武人該有的沉穩!”
“眼睛看哪!天上有神仙嗎?!”
“看!再看!再看就摔!”
曾經帶他演武大會的時候,這些話全是她說的呀!!
她頂嘴,他會踹她的滑板。
看著她在手無縛雞之力地翻滾在雪地里,蔣云程這個騷雞笑的前仰后合。
騷雞!
騷雞。!
忘了哪來的這個外號,反正簡然用這個外號罵了他兩天!
后面的幾天,兩家人一起泡溫泉,簡然也沒少跟高銳生罵他。
高銳生聽習慣了,他們這倆人就跟冤家一樣,一見面就沒好事,但偏偏愛往一塊兒湊。
她的罵罵咧咧,喋喋不休,讓岑惜覺得好笑的不行。
吃飯的時候岑惜笑她:“小霸王同學這是遇到勁敵了呀?被制服了?”
“沒有!”簡然拿著自己的自助盤子,惡狠狠的放了一塊白斬雞,“他就是一個……”
她本來想說騷雞,但是當著媽媽的面不好意思說臟話,臨時改成“笨蛋”。
聽到這個外號的岑惜,不動聲色地抿唇,諱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大家拿完各自的自助,回到圓桌上聊天,岑惜頻頻提起蔣云程。
頻繁到簡然都覺得奇怪:“媽你這么好奇他干嘛?”
“媽媽在想……”岑惜吃掉蛋糕上的紅色小草莓,“我們嚶嚶是不是要談戀愛了呢?”
簡然:“??。浚
簡然:“媽?!”
簡然:“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好嗎!我跟他只有決一死戰的份兒!”
岑惜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笑著點了點頭,靠在簡珂肩上。
夫妻兩人低聲耳語,不知道說到了什么,岑惜紅著臉笑了,沒再管簡然的事。
簡然:“……”喂。。
五天四夜的旅程,只有簡然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回去的路上,各家坐自己的車。
簡然跟簡微在后座上,頭挨著頭,睡得呼呼香。
距離家還有半小時路程,簡然被簡微推醒。
簡微也沒睡醒,手上沒什么力氣,聲音小小的:“姐,你手機響了……”
簡然閉著眼睛,手摸了好幾處,在后腰那里找到手機,艱難睜眼,看清打電話的人是周游:“喂?”
電話那頭,風聲像脫韁的野馬,在冰天雪地里奔騰呼嘯,周游的聲音被風打的斷斷續續:“喂……簡然,我,我家里被查封了,我怎么辦?”
簡然瞬間醒了。
她坐直:“你現在在哪?”
簡然被父母放到最近的公交站,打了輛車,到周游報給她的地址。
嶄新的聯排別墅,突兀地靜立在高檔社區里。
大門上交叉的封條,慘白的顏色猶如一道肅穆的禁令,無情地宣告著這里的變故。
窗戶玻璃尤新,窗簾卻已低垂,了無生氣。
車庫半掩的卷簾門縫隙中偶有幾株頑強的枯草探出頭來,卻也被風刮得東倒西歪,毫無生氣可言。
再看不出曾經的尊貴和奢華,只剩下一片沉重的灰意。
穿著白色大衣站在家門口一動不動的周游,被這片灰白裹挾,弱小又慌張。
聽見簡然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像了無生氣的塑料娃娃。
連簡然都不太能接受周游家這么大的變故,簡然知道,她自己肯定更難接受。
命運總愛與人開玩笑,昨天晚上,周游還在這間房子里無憂無慮地給簡然發消息,跟她一起吐槽蔣云程,約著年后一起去滑雪。
不過一天時間,卻好像滄海桑田,換了人間。
簡然走到周游身邊,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抬起手,拍了拍周游的后背。
周游愣了一下,像終于有了支撐,“哇”的一聲哭出來。
家被封已經是事實,看著它除了徒增傷感再沒別的用途。
周圍鄰居家偶爾傳來的歡聲笑語,此刻更襯托出寒風里周游的凄涼與落寞。
簡然低聲勸著,帶周游到了她家附近的商場,至少這里暖和些。
臨近過年,商場里放著喜慶的歌,人來人往,好像每個人都應該幸福。
過去這里周游常來,只不過今天把頭埋在胸口的她,和洋溢著笑容的這里格格不入。
以前周游從來不坐休息區的鐵座椅,她覺得涼,對身體不好。
如果要休息,她寧愿多花點錢,去做商場的自動按摩椅。
但今天,她在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
“其實我猜到我爸的生意出問題了,他已經很久沒給過我零花錢了!
“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我不知道問題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我一直以為只是這段時間大環境不好,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生意起起伏伏,不就是這樣的嗎?”
“我媽說他不能接受,所以沒告訴我,他為什么不能接受?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必須接受!”
“我爸他為什么這么懦弱,為什么連告訴我都不敢?他不告訴我,我面對這樣事實的時候只會更難過!”
“前一天還好好的住在里面,第二天再回家,房子沒了,我是什么很賤的人嗎?要受到這樣的打擊?!”
“他……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
簡然不認同周游的很多觀點,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簡然什么都沒說。
她一直在聽。
她聽著周游說她多恨她爸爸,恨他的時候她有多難過。
聽周游對她爸爸的恨,是怎樣由愛轉變的。
冬天黑的早,簡然唯一一次開口,是周游說的嗓子啞了,她去給周游買水,買完回來,她問:“那你今天晚上住哪?”
周游試著擰開瓶蓋,但她的力氣都被哭干了,簡然把她的水
拿過來擰開又遞回去。
周游喝了一口水,大概是水有點涼,她微微皺眉:“我回學校住!
簡然又問:“那你爸爸媽媽呢?他們去哪了?”
“他們回老家了,我們老家有一套自建房,能住人!
簡然點頭,深呼吸了兩次,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天之后,簡然也不知道自己特意關注,還是經濟真的下行到了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的地步,她總能聽到父母說起“破產”“資金鏈斷裂”這樣的詞。
他們兩個接的案子,和經濟相關的占比越來越多。
有一天晚上吃飯,聽簡珂說到他手上的一樁新案子。
燕城赫赫有名的新商業綜合體項目,由宏宇集團傾力打造,涵蓋高端寫字樓、豪華購物中心和五星級酒店,本是備受矚目的一個項目。
宏宇集團的創始人明宇,在項目啟動初期,憑借著出色的商業計劃書和宏偉的愿景,成功吸引了多方投資,并從銀行獲得了數額可觀的貸款。
然而,同樣是在這一年的年底,全球經濟形勢突然急轉直下,市場需求大幅萎縮,商業地產行業遭受重創。
預售情況遠不及預期,資金回籠緩慢,而建設成本卻不斷攀升,包括原材料價格上漲、施工難度增加以及人工費用的提高等因素,使得項目資金缺口越來越大。
盡管明宇四處奔走,試圖尋找新的投資和融資渠道,但在整體經濟低迷的大環境下,收效甚微。
簡珂接到這個案子的時候,宏宇集團的資金儲備逐漸見底,供應商的貨款開始拖欠,施工方也因資金問題多次停工,影響范圍波及全國。
銀行方面察覺到風險后,收緊了信貸額度,并對宏宇集團進行了財務審查。
宏宇集團資金鏈斷裂的問題被公之于眾,明宇提前逃到了國外,成了過街老鼠。
有華人在國外偶遇到他,都要拍出來掛在網上罵上幾句。
在說這些的時候,簡珂并不知道,簡然見過這位現在人人喊打的明宇。
他是明佳的爸爸。
只不過簡然見到他的時候,他正意氣風發。
那時明佳不喜歡她,當著爸爸的面趾高氣昂地告狀,而明宇并沒縱容明佳,還告訴明佳,她這樣仗勢欺人是不對的。
簡然比流言蜚語更早認識他。
她知道,他并沒有那么不堪。
他也曾經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可是,經濟下行的時候,時代的一粒沙,到每個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這座山壓死了過去的他們,也壓住了他們身上的光。
壓在了他身上,也壓在了被欠款的每個人身上。
明宇是這樣,周游的爸爸也是這樣。
不知道周游的爸爸在外面又是什么樣的名聲?
岑惜吃飯吃到一半,才想起來桌上除了他們夫妻倆還一個人。
平時簡然吃飯沒這么安靜,岑惜不禁擔心道:“你怎么了?看起來不太舒服?”
“沒不舒服!焙喨徽f,“聽你們聊天,有點感慨!
岑惜笑說:“我們嚶嚶長大了呢,以前從來不聽這些時事的!
是長大了。
簡然看著窗外白雪皚皚下的萬家燈火,發現自己開始能做到,像爸爸以前教她的那樣“要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
可人不是一瞬間長大的。
人是在一件事,一件事的經歷中長大的。
這樣的經歷,真讓人覺得難過啊。
由于放心不下周游,這個假期,簡然頻繁地穿梭于去音樂學院的路。
她見證了周游不同的階段,一開始她咒罵,怨恨,覺得上天不公,為什么要讓她受到這種待遇,為什么那些霸凌她的人都還過的好好的;
恨爸爸的懦弱,恨爸爸錯誤的選擇。
簡然陪周游躺在她寢室的小床上,醒過來的周游會突然問簡然,她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等到夢醒了,她的一切都會和原來一樣。
面對簡然的沉默,周游把頭埋在手里,再次痛哭。
這樣的時間持續了不到一周。
似乎是某一個清晨,簡然在她的宿舍床上醒過來,身邊沒有人。
周游坐在書桌前,一邊看手機,一邊在本子上記東西。
陽光早已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在書桌一角,把周游寫字的影子拉得老長。
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原因,但簡然覺得,這個樣子,很像過去的周游。
這一天開始,周游開始仔細地規劃著生活的每一處開銷。
過去會花六塊錢配送費買一個冰激凌的人,現在連六塊錢的奶茶都忍著,不舍得喝。
這樣的生活過了不到半個月。
周游發現這樣還是不行,她忽然間告訴簡然,她覺得不能這樣,她要憑借自己,在波瀾起伏的生活里開辟一條新的航道。
她做的一切決定,簡然都支持。
簡然陪著周游找兼職,一如半個月前,她陪著她在宿舍里躺到天昏地暗。
周游憑著唱歌好聽,知道酒吧駐唱。
每周去三天,從晚上七點唱到凌晨兩點,一天老板給她底薪1000,點歌費單算。
酒吧魚龍混雜,每次周游去唱歌,只要簡然沒有去打比賽,都會陪著她。
很偶然的一天晚上,有人點歌,是一個打扮的很精致的女生,她說她失戀了,點了一首《字字句句》。
音樂響起,周游微微閉眼,身體隨著前奏打著節拍,頭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像一頭黑色的綢緞。
“他關于你,絕口不提,他是否短暫愛過你
來去自如,也分不清他什么目的……”
周游的聲線是老天爺喂飯,空靈的像是在敘事,把人拉到她正在唱的歌的情境里。
她開口的一瞬間,酒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零星碰杯聲。
也因此,點歌的女生撕心裂肺的哭聲才更加清晰。
這首歌簡然高中的時候聽她唱過。
臺上唱歌的周游,和若干年前,在KTV里唱歌的女孩,在簡然腦海里慢慢重疊。
她想起那一年拿著話筒,因為魏冉哭到抽噎的周游。
不知道那一年的周游,看見現在的周游,是什么樣的想法?
簡然覺得,她應該會為現在韌性生長的自己而驕傲吧。
可能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他們喜歡的歌從周游嗓子唱出來特別有故事感,所以這天晚上點歌的人特別多,周游一唱就唱到了凌晨四點。
到能走的時候,簡然已經睡了好幾個小覺,困迷瞪了,穿衣服都像被開啟了慢動作。
她穿完衣服準備走,看見臺上多了一個喝到站不直的男人,用他沾滿啤酒漬的手拿起周游的話筒,眼神輕佻,另一只手想扶周游大腿。
周游不想被占便宜,但作為在這里打工的人,她不好得罪客人,陪著笑意,小心閃躲。
簡然可顧不上這些,她兩步沖上去掐住那只不老實的手,不顧對方疼的滿臉猙獰,硬給按在放在話筒架子上,拉著周游就走。
周游穿著高跟鞋,走不快,她倆還沒走下臺階,醉漢已經沖了上來。
簡然把周游藏在自己身后,被迫迎戰。
醉漢被小姑娘弄疼了,面子上過不去,叫囂著抬起手要打人:“你他媽要死。
周游站出去半步,站在簡然這邊,語氣里有一絲哀求:“別別別,別打架!”
簡然鉗住對方打過來的手,冷冰冰道:“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不清醒的人動手,你差不多得了。”
說完,她嫌惡地甩掉對方粘膩的手。
她客觀的一句話激怒了醉漢,他彎腰撿起來空洋酒瓶:“我醉你媽!”
他手里有武器,簡然不能再接他的手,她奮力抬腿——
男人喝醉了,本就站不穩,被踹了一腳后踉蹌著倒退了兩三米。
他手里沒來及的揮出去的酒瓶,隨著摔倒在地的動作,碎了一地。
凌晨的酒吧,客人尖叫著跑到一個不剩。
只有音樂不知疲倦地響,水晶球在頭頂轉個不停。
男人手掌的血在幽暗的燈光下,像是腐爛了的一灘黑水。
周游嚇得小跑過去,看對方的傷勢。
“艸尼瑪的。”醉漢人站不起來了,但嘴里的臟話沒停過。
已經在后場睡著了的經理被這個動靜鬧醒,開了燈過來,看見眼前的景象兩眼一黑。
話筒和椅子像是被狂風席卷過一般,雜亂無章的東倒西歪;酒瓶被摔得粉碎,酒水混合著地上的污漬,流淌出一條條刺鼻的“河流”,將地面浸濕得黏膩不堪,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酒精味與血腥氣息相互交織的味道;玻璃碎片四處飛濺,灑落在每一個角落。
酒吧里鬧事幾乎每天都有,喝醉了的男的騷擾漂亮駐唱更是常見,但像今晚這樣大打出手甚至打出血來,這還是經理干了這么久第一次見。
經理不認識簡然,只能罵周游,脖子上青筋暴起:“周游你要瘋是吧!在這鬧成這樣,不想干了是吧!”
像是被經理這一吼叫醒了似的,醉漢一抬手,一把掐住了身邊周游的手臂。
周游吃痛,被他扯了一把,頓時失去平衡,跪坐在地上。
她原本干凈潔白的毛衣,頃刻間被印上了五個觸目驚心的血淋淋的手指印,在酒吧大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簡然看到這一幕,雙眼瞬間瞪圓,怒火噌地一下從心底燒到了頭頂。
她毫不猶豫地抬腿就要踹向那只臟手,卻被周游急切地呵止道:“簡然別打了!”
簡然一愣,慢慢收回了腿,皺眉看向妝面花了的周游。
醉漢一聽,咧開嘴得意,笑了,笑聲格外刺耳。
他分明是坐著的,可充滿鄙夷和傲慢的眼神像是居高臨下的眼神看向簡然,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聽見她在說誰了嗎?傻逼。”
簡然深吸了一口氣。
“早這樣不就行了?裝他媽什么呢?”醉漢得寸進尺,擰著周游的下巴,硬生生地將她的臉轉過來,然后轉過頭用更加高高在上的語氣對簡然說,“看懂了嗎?你這姐們兒還想在這干。你要是不想斷人財路,現在就給我跪下跟我道歉,今天這事兒就算完了!
醉漢似乎是個酒吧的常客,經理陪著笑臉,走上去想去把他扶起來:“這都是大學生,不懂事,我給您道歉,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下回您再來,我多送您一份368的套餐,您看行嗎?”
“你滾開!”醉漢罵了經理,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他今天就得和簡然掰扯,“你不跟我道歉也行,我現在就報警,等警察過來了,你看她還能不能在這干下去!
簡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如果是曾經的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過去把他打趴下,讓他跟周游道歉。
可是周游需要錢,她不能不管不顧,讓周游丟了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簡然深吸了幾口氣。
很莫名的,簡然想起了徐陳硯。
如果他在這,一開始是不是會攔著她,不讓她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干嘛?不樂意啊?”醉漢咄咄逼人,踩著簡然的尊嚴,像是想把簡然逼死在這。
可是沒如果。
事情已經發生了。
簡然開口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今天……”
“那你報警吧!币坏朗煜さ穆曇舸驍嗔撕喨弧
這場鬧劇已經維持了太久,東方的天際線上,已經隱隱約約泛起一絲淡淡的魚肚白。
周游花掉的妝容,在這樣微亮的天色下,顯得格外憔悴。
可她的眼神卻很有力,站在簡然和醉漢面前,一瞬不眨地盯著醉漢又重復了一次:“報警啊。”
醉漢愣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剛才還有把柄捏在他手里的女人,怎么忽然這么硬氣。
硬氣到他忽然沒了底氣。
此時經理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催促:“你報不報?不報我可報了啊。”
簡然意外地看向經理,這個五分鐘前還趨炎附勢的人,好像忽然就變了個人。
經理回看她,偷偷沖她眨了下眼。
經理拿起手機,已經清醒過來的醉漢猛地伸出手,高聲喊道:“等會兒!”
經理緩緩收回手機,雙手抱在胸前,用“你還有什么事兒啊,得多長時間啊,我可沒那個閑工夫在這兒陪你耗著”的嫌棄眼神看著他。
鬧了一夜,醉漢的酒醒了。
大概是清醒過來的他意識到警察叫過來他并不占理這事,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沒忘惡狠狠地瞪簡然一眼,還留下一句“你給我等著”的威脅。
周游跟經理說她今晚會過來解決這事,在保潔阿姨清理現場狼藉的時候,拉著簡然出門去藥店。
時間還太早,附近的店都沒開門,周游和簡然只能就地坐藥店門口。
周游輕輕托起簡然的下巴,讓她把臉轉到光亮的地方,看她的傷口。
剛才,酒吧里太黑了,簡然對臺上的環境不熟悉,拉著她走的時候臉撞在柱子上。
走的急,臉都撞破了。
這會兒傷口周圍的皮膚泛著紅腫,血跡已經干涸,凝結在傷口邊緣,在她白皙的臉上看著格外猙獰。
第69章 旁觀者清“我輕點,你再忍一忍!薄
“哎,居然撞得這么重!敝苡文闷鹈藓,蘸上消毒藥水,小心翼翼地湊近傷口,“你忍著點啊,應該挺疼的!
簡然把臉湊過去,藥水剛一接觸傷口,立刻傳來一陣冰涼和刺痛,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嘶”了一聲:“好涼。”
周游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涼,還是疼,她只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簡然受傷,都要心疼哭了,聲音微微發顫:“我輕點,你再忍一忍!
簡然感覺到朋友的慌張,她不敢動了,臉老老實實地放在那,連眼睛都不敢眨,只有嘴巴在動:“欸,你剛才突然站出來,不怕他真的報警嗎?”
周游眼神專注在她的傷口上,反問:“他想報就報啊,我怕什么?”
簡然:“他報警了你可能會沒工作!
“沒工作就不做了唄,再找下家,我還能餓死不成!敝苡谓o她清理完傷口上的血痂和污垢,動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你不會以為我攔著你,是怕丟工作吧?”
簡然沒接話,她心虛地看了周游一眼,眼神表達的是“難道不是嗎?”
周游被簡然氣到了。
她沒好氣的撕開紗布,貼到簡然臉上的動作略粗魯:“拜托,我是怕你上頭,真跟他打起來,把事情鬧大,對你不利好嗎!”
簡然捂著臉,屁股往后退了好幾米:“疼疼疼!!!知道了知道了!!!”
“過來!”周游瞪著眼睛,不許她躲。
剛才跟人打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簡然,現在在朋友面前,怯生生的盯著她的手,確認她不會再出手,才敢一個屁股蹲兒一個屁股蹲兒地往前蹭到她面前。
周游氣歸氣,但還是認真給簡然重新貼好紗布。
等她處理好簡然的傷口,天光已破曉。
周游回學校,簡然在父母出門上班后偷偷回家,各自睡了一覺。
晚上,簡然和從前一樣在地鐵口等周游,兩個人一起到酒吧。
她坐在一邊的座位上,看著周游一張口,經理眼睛瞬間瞪大,驚訝的連酒杯都忘了擦。
周游說,她要辭職。
經理的反應,和簡然得知這件事的反應差不多。
很意外,很突然。
可只要稍微細想,就接受了這個結果理所當然,也沒有再勸的必要。
這個月雖然只上了八天班,但周游的收入已經有一萬五。
下個月十五號,這筆錢會正常打到周游卡上。
臨走前,經理跟周游說:“小周,你聲音挺好聽的,以后再找工作,就別找酒吧了,看看能不能去做點專業的事,酒吧這種地方,太埋沒你的嗓子了!
患難見真情,周游愣了一下,笑著點頭:“嗯!
經理又看了眼簡然,向她拋出橄欖枝:“你倒是很適合酒吧,愿意來嗎?工資我給你開高點!
簡然:“嗯????”
“開玩笑的!我這水淺王八多,可供不起你!苯浝砝^續擦杯子,“不過,我很羨慕你們這樣的友情倒是真的,有空來喝一杯,我請客。”
簡然認真確認:“那我來的時候就報你的名字?是報Jason,還是報哲森?”
周游尷尬地笑了一下,拽著簡然走了,她低聲教她:“人家那就是個客套話,你別當真啊!
簡然這個直球不太能理解。
經理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報吳哲森,我全名!
對上周游詫異的眼神 ,簡然“嘿嘿”笑了兩聲。
周游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
世界很神奇。
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居然“傻”到了一起。
從酒吧出來,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像是要壓到屋頂上。
寒風裹挾著零星的雪花,在商業街打著旋兒,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某種不知名的動物在嗚咽。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簡然看著寒霧中朦朧的光暈,問周游:“辭掉這份工作之后,你怎么辦呢?”
周游跟著她一起抬頭,看向昏黃的燈光:“你看過《聲光璀璨》嗎?”
“沒看過,但我知道!焙喨徽f,“高一還是高二的時候,你聲樂老師不是還推薦你去參加嗎?”
周游:“嗯。當時更想提升自己,就沒去!
結合之前的對話,簡然順理成章地想到:“你現在要去了?”
“嗯!
“什么時候去?”
周游抿了抿嘴:“我剛報名,說是下個月初海選!
“能拿冠軍嗎?”
“沒想過,這個節目這么火,高手肯定很多!敝苡尾惶孕,頓了頓,“主要能過海選就行,過了海選就能上電視,到時候不管能不能出道,我都能借著節目的流量,當個唱歌類的網紅!
聽了這話,簡然忽然發覺,周游的思想和她很不同。
比起按部就班的穩定,她更傾向于搏一把。
她有商人思維,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周游真的,很像她跟簡然描述的,她爸爸。
盡管周游總說她恨她爸爸,但當局者,總是沒旁觀者清。
決定要去參加比賽后的周游每天抓緊練習,簡然這邊則忙著收拾行李。
她答應了高鵬舉,再去當一次徐陳硯的貼身保鏢。
其實現在徐陳硯已經有了外包的保鏢公司,但由于這次是國家級的比賽,其他國家的棋手都沒有像徐陳硯有粉絲群體,徐陳硯不想搞特殊。
但通過以前的經驗來看,沒有保鏢太危險了。
除了徐陳硯和高鵬舉以及翻譯,報備人數僅剩余一個名額。
在高銳生猶豫之際,簡然應了下來。
當時高鵬舉有點意外,看向高銳生:“為什么不是你去?我還以為你會更想去呢!
被問到的高銳生支支吾吾,簡然替他翻譯:“原因他不能說。”
高鵬舉:“那你能說嗎?”
“我能!焙喨灰稽c頭,在高銳生威脅的目光里說出來,“因為他快要墜入愛河了!
高銳生惡狠狠地剜了一眼簡然,心虛地看向高鵬舉。
高鵬舉誤會了這個眼神的含義,以為他是害羞。
他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大手一揮:“嗨,沒事的,大學生了嘛,戀愛多正常呀。等高芮上了大學,我也支持她談戀愛!
簡然心想你可少說兩句吧。
可不就是因為你現在不支持高芮談戀愛,他倆才得趁著你走了偷偷見面嗎!
臨出發前,高鵬舉還在給簡然解釋。
并沒有把她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人,這次實在是事出有因,讓她不要介意。
事實上,簡然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介意,反而非常開心。
對她來說,給徐陳硯當保鏢,就是帶薪旅游,且包吃住。
她心態賊好。
抵達機場出發層,車輪碾過薄雪下濕漉漉的地面。
車門還未完全打開,遠處的人群已經騷動起來。
尖叫聲、快門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像潮水般涌向他們所在的車。
簡然全身緊繃,眼神銳利如鷹,盯著像被點燃的火焰般躁動的人群。
車門推開的一瞬間,簡然動作干脆利落沖在徐陳硯身前,和高鵬舉一起,擋開擁擠的人群,為他開辟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她的身體不斷被推搡,呼喊聲在身邊洶涌。
“甜心!看這里!”
“啊啊啊!好帥!”
“硯硯加油!拿冠軍。
被圍在人群中的徐陳硯目光淡然,仿佛這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他冷臉的習慣,在他的學生時期,是“不好接近”的標簽。
而當他的影響范圍不斷擴大,關注他的人越來越多時,冷臉竟然成了他的與眾不同。
喜歡他的人面對他的冷鏈,熱情絲毫不減,反而更加激烈。
倒是簡然,聽見“甜心”這個外號,嘴角不自覺彎了彎。
人群中,有人試圖突破防線,伸手想要抓住徐陳硯的衣角,簡然嘴角笑意還未收斂,手上動作已然迅猛將對方的手擋開。
還有粉絲高舉著禮物,試圖遞到徐陳硯手里,簡然眼疾手快地攔下,禮物被轉交給一旁的高鵬舉。
出發之前高鵬舉就交代過的,徐陳硯的手很重要。
不能讓他的手碰到任何沒經過檢查的東西。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航空公司有專人來接,他們踏入航站樓的自動門,和送機的粉絲們隔開。
玻璃門外,粉絲們依舊站在原地,久久不愿離開。
薄雪依舊飄落,打濕了地面,也打濕了那些未能觸及他的指尖。
簡然站在徐陳硯身邊,回頭對著高鵬舉笑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幸不辱命!”
高鵬舉很捧場:“簡大俠超棒!”
簡然笑瞇瞇地回過頭,在喧囂平息的自動門里,她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瘦瘦小小的小六舉著單反相機,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眼睛卻一瞬不眨地盯著簡然,嘴巴微微張開,滿臉寫著震驚。
到了休息室,簡然打開和小六的對話框。
她們上次的對話是一個轉賬,小六不會用洗衣機,簡然幫她用學校洗衣機洗衣服,刷的是簡然的卡,小六把錢還給簡然。
簡然:我剛剛好像在機場看見你了?
一直到飛機起飛,小六也沒回,簡然便把這件事忘在腦后。
脫了外套放在身后,飛機枕套在脖子上,小零食和pad放進前排座椅后方,簡然手里就只剩下最重要的護照。
她神經大條,護照這么容易丟的東西,不能放身后,不能放座椅后方,更不能放手里。
簡然正發愁,聽見徐陳硯說:“護照給我吧,我幫你收著。”
徐陳硯辦事簡然當然放心,樂呵呵給出了自己的護照,安心睡到下飛機。
兩國實行免簽,加上飛行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徐陳硯在國外的粉絲竟然不比國內少。
簡然打起精神,跟高鵬舉一起護送徐陳硯到酒店。
然而簡然完全沒想到,徐陳硯的粉絲居然會跟到酒店。
高鵬舉對此見怪不怪,帶著他倆快步到酒店前臺:“快,把護照拿出來,辦了入住趕緊進房間!
可這時,簡然的護照找不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迅速在口袋里翻找,卻怎么都找不到。
眼看著徐陳硯的粉絲越來越多,簡然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慌亂:“難道落家里了?”
高鵬舉舔了舔嘴唇,眼神掃向酒店外被保安勉強攔住的粉絲,語氣里透著一絲壓抑的焦躁:“不可能,如果落家里,你根本登不了機。”
簡然:“也對……”
徐陳硯轉頭看向翻譯,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她有報備,問問前臺
能不能先讓她入住,護照明天再去大使館補辦!
酒店前臺很快同意,但由于沒有證件,簡然無法單獨開一間房。
“今晚先跟我睡!毙礻惓幹苯诱f道,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討論天氣。不等其他人提出異議,他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睡,對吧,嚶嚶?”
簡然此刻滿腦子都是護照丟失可能被遣返的恐慌,聽到徐陳硯的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嗯,對!”
酒店外,粉絲的喧鬧聲越來越大,保安們勉強維持著秩序,但情況隨時可能失控。
高鵬舉皺了皺眉,眼下沒有專業的保鏢團隊,再拖下去恐怕會出亂子。
眼下既然他們當事人都沒有異議,他便不再多想,直接點頭:“行。”
不幸中的萬幸,酒店還有空余的雙床房。
徐陳硯拿出棋盤,簡然則坐在另一張床上,打開電視,發現這邊的電視居然會轉播國內的電視臺,她隨意調到一檔綜藝節目。
他倆從小到大經常單獨在一起,各忙各的,互不干擾,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自然。
然而,到了晚上,徐陳硯起身去洗澡時,事情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簡然起初并沒有在意,直到水聲嘩嘩響起,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向浴室的方向,才發現那扇磨砂玻璃門的設計有些特別——只有中間部分是磨砂,上下兩端竟然是透明的。
透過玻璃,她能清晰地看見徐陳硯有力的小腿線條,隨著他的肌肉微微繃緊又放松。
熱水從花灑中傾瀉而下,打濕他的頭發,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
浴霸的燈光明晃晃地灑在少年身上,透過水汽,他的身形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簡然原本正專注地看綜藝,可這一眼之后,她的注意力再也無法集中。
她的喉嚨突然發干,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身體莫名地感到一陣燥熱。
她下意識地抓起床頭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一口氣灌了大半瓶。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她莫名的不適感,但心跳依舊有些紊亂。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耳垂還是比平時燙。
簡然皺了皺眉,心里有些困惑,卻又說不清這種異樣的感覺從何而來。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重新投向電視屏幕,可耳邊嘩嘩的水聲卻像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著她,讓她沒辦法平靜。
她又一次想到了“長大”這個詞。
她長大了,徐陳硯也長大了。
小時候一起睡過,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
畢竟,高中時候為了抓賊住在徐陳硯家,和徐陳硯一起躺在床上的那一次,簡然的情緒就已經開始不正常了。
她會緊張,心跳會加快。
看來長大以后,還真的不一樣。
手機毫無預兆“叮鈴”一聲,嚇了簡然一跳。
她把思緒抽出來,看到了小六回復的消息。
小六像是過度驚嚇,隔了好幾個小時才緩過來:你怎么會和徐陳硯在一起呀?
簡然開玩笑:是他聘請的保鏢^^
小六這次回復的快了些:哦哦,我說呢,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們認識。
簡然:你沒以為錯,我們從小就認識呀!
過了一會兒,她反應過來:誒?你也認識他?
消息剛發出去,簡然意識到她問了句廢話。
看今天小六那個陣仗,她應該是徐陳硯的粉絲。
徐陳硯洗完澡出來,看見簡然正在跟人發消息,他隨口問:“跟誰聊天呢?”
“我室友,以前跟你說過的,就是直接把我跟她說的話告訴黑車司機的那個,她好像……”簡然說到一半,回頭看了徐陳硯一眼,聲音戛然而止。
他剛洗完澡,身上穿著寬松的睡衣,頭發濕漉漉的。
他慢條斯理擦著頭發,偶爾有水珠順著發梢滴落,順著脖頸往下滑,沒入衣領。
這樣的水滴多了,他后背的衣服看著有都點透,濕漉漉的貼著他后背輕薄干凈的肌理。
酒店房間裝飾用的粉紫色繡球在他身后腰際鋪開綻放,在這樣靜謐的夜里,就算冷著張臉,看上去比平時柔和許多。
徐陳硯像是毫無察覺簡然的反常,彎腰拿自己的手機:“好像什么?”
他的手機放在兩人床中間的床頭柜上,走過來的一瞬間,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沐浴露氣息混著他身上特有的少年荷爾蒙,毫無預兆地沖進簡然的鼻腔。
那味道帶著一種說不清的侵略性,瞬間占據了她的所有感官。
簡然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心跳陡然加快,耳垂熱度再次攀升,別過眼睛:“……好像,好像是你粉絲!
她不清楚這種反應的來源,但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再待在這里,從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大步沖進浴室:“我也去洗澡!”
徐陳硯坐在床上,垂眼看著沒按亮的手機。
唇角很輕,很輕地彎了一下。
剛用完的浴室里彌漫著潮濕的水汽,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檀香味,混合著溫熱的水霧,讓人呼吸都變得有些黏膩。
地面上殘留著濕漉漉的腳印,花灑上還掛著幾滴搖搖欲墜的水珠,這些痕跡在提醒簡然,這里剛有人用過。
簡然擰開花灑,水滴淅淅瀝瀝落下的瞬間,她忽然想到,剛才她能看見徐陳硯,豈不是說明,現在徐陳硯也能看見她?
少女瞬間緊張到腳趾都蜷縮到一起。
如簡然所想,徐陳硯確實是能看見簡然。
只不過簡然沒那么高,他只能看見她的一節小腿。
白皙纖長,線條清晰。
徐陳硯看了一眼,喉結微微滾了滾。
向來沾枕頭就睡著的簡然,今晚罕見地失眠。
不知道原因,只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一個適合入睡的姿勢。
徐陳硯在腦海里想好一步棋,聽見耳邊翻滾的聲音,他微微側頭,低聲問:“你怎么了?”
靜謐的深夜,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帶著一絲白天沒有的慵懶,簡然清晰地聽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藏都藏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簡然猜了個原因:“可能是因為知道室友是你的粉絲,所以驚訝的睡不著吧!
徐陳硯輕笑了一聲,語氣淡淡的:“這有什么好驚訝的。”
簡然:“嗯……”
是啊。
這有什么好驚訝的。
怎么就睡不著呢。
簡然躺平,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可她的心卻像被什么東西攪動,就算她深呼吸一百次,也平靜不下來。
盡管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睡不著,但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管怎么樣,明天一定不能再和徐陳硯睡同一個房間了。
明天一起床,就得出去補辦護照。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她丟失的護照奇跡般出現在昨天徐陳硯放手機的床頭柜上,旁邊擺著一張房卡。
與此同時,手機里有三條消息,都是徐陳硯兩個小時前發來的。
“我去比賽了!
“你的護照昨天我收著,后來忘了。”
“給你辦好房間了,2106,你直接去就行!
簡然補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她在房間里磨蹭了一會兒,直到高鵬舉來敲門,跟著他們一起去吃晚飯。
餐廳里,徐陳硯低頭吃著盤子里的食物,動作機械而安靜,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高鵬舉則時不時瞥一眼手機,眉頭緊鎖,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翻譯老師看著他倆,全程安靜如雞。
無聲的沉悶里,徐陳硯的手機鈴聲格外刺耳。
簡然坐在他旁邊,聽見徐伯伯的聲音。
徐成華:“比完了?”
徐陳硯:“嗯!
“吃飯了沒有?”
“在吃!
“吃的什么?”
徐陳硯看著碗里的東西,不知道怎么回答,頓了一下說:“就隨便吃了一點!
然而這句話打開了徐伯伯的話匣,他在電話那頭不斷說著,吃不能簡單吃,要吃好的,要吃新鮮的,要吃清淡之類,好像徐陳硯在異國他鄉比賽的時候還能自己買菜做飯一樣。
他說了二十多分鐘,徐陳硯只時不時“嗯”一聲,直到對方掛斷電話。
翻譯老師不了解徐陳硯家的情況,他挺意外:“怎么你爸爸沒問比賽結果?”
徐陳硯語氣輕輕淡淡:“他不關心。”
第70章 微微收緊“放心吧,好事!
翻譯老師難以想象地瞪大雙眼。
但話說到這,他心里猜得到徐陳硯家肯定有別人不知道的貓膩,便不再問。
是吧。
翻譯老師也覺得很奇怪吧。
簡然一直都覺得,徐伯伯很奇怪。
比起關心徐陳硯,他更關心“他比徐陳硯懂得多”。
隨著徐陳硯的名氣越大越來,徐伯伯想表現的“比徐陳硯懂得多”也越來越明顯,從而越來越奇怪。
簡然以前不理解,就像她不知道為什么徐伯伯對徐陳硯下棋的評價是“隨便下的”一樣。
上了大學,接觸的人變多,簡然才明白。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因為自己自卑,而忽略別人的長處,總想證明在其他方面,自己比別人會的多。
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的親兒子。
明天就要回國,在異國他鄉的酒店 ,想到這些事,簡然又一次失眠。
她本想看一眼時間,卻無意看到了手機上的新聞推送。
“驚心動魄6小時!徐陳硯與麗國棋手的巔峰對決,結局令人扼腕!”
“圍棋巔峰對決!徐陳硯鏖戰6小時不敵麗國李赫镕,遺憾摘銀!”
社交平臺的精準大數據,向失眠的簡然推薦了徐陳硯輸了比賽的相關內容。
評論區亂做一團。
“就這水平還敢自稱國手?半目都能輸,真粉絲可見的國手。
“少買點營銷,多研究棋藝,比什么都強!
“就這水平還代表中國出戰?輸給麗國人真是丟臉丟到國外去了,趕緊退役吧!”
簡然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眉骨一跳一跳的。
屏幕的光映在她緊皺的眉心上,顯得格外刺眼。
這幫所謂愛國,所謂喜歡圍棋的人,說到底,喜歡的只是“冠軍”。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關掉了APP。
徐陳硯應該看不見這些評論吧?
可萬一看見了呢?
徐陳硯跟她不一樣,他是一個很在意輸贏的人。
他會很難過吧。
他沒有其他朋友,他的家人也不會安慰他。
想到這,簡然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
她一點都不希望徐陳硯難過。
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她開始一點都不希望徐陳硯難過。
簡然深吸一口氣,打開聊天界面,給徐陳硯發了一條消息:“睡了嗎?”
消息幾乎是秒回:“沒睡,怎么了?”
她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忽然站起身,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長袖,匆匆跑到徐陳硯的房間門口。
房門打開后,徐陳硯站在門口,神色如常,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疑惑。
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仿佛那些刺耳的評論、那場失利的比賽,都與他無關。
簡然愣住了。
她只顧著過來找他,卻完全沒想好要說什么。
尤其是,徐陳硯現在像個沒事人一樣,她反而顯得多余了。
她似乎有點沖動,忘了徐陳硯是個沒情緒的人了。
四目相對,簡然急中生智,隨口扯了個理由:“我就是忽然想問你,咱們明天幾點的飛機回國?”
徐陳硯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早上十點四十!
“哦!焙喨稽c點頭,轉身要走,“行,那我睡了,你也早點睡!
她剛邁出一步,身后卻傳來徐陳硯的聲音:“嚶嚶。”
她回過頭,看見他站在門口,燈光從他身后灑下來,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我有點難過!
哎?
簡然心里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自于,她以為對方會難過,對方就“正好”難過了。
可是,對方分明是一個從來沒過產生過“難過”情緒的人。
他的“難過”像是知道她想安慰他,所以迎合她。
這種感覺一瞬即逝。
畢竟徐陳硯是真的輸了比賽。
簡然走到他面前,像他平時那樣,踮起腳,輕輕揉了揉徐陳硯的頭頂:“誰能保證一直贏呢?躺躺貓已經很厲害了!
徐陳硯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膀。
忽然親密的舉動,嚇了簡然一跳。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徐陳硯大概是太難過了。
酒店的樓道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徐陳硯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
兩個人緊緊貼著,沒有一絲縫隙。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側,讓簡然的心跳止不住加速,耳尖的熱度蔓延到臉頰。
在一片心亂如麻里,簡然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這個晚上,簡然沒睡好。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高中去尼圖爾友好交流的那天。
夢里她和徐陳硯看到泳池里那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可當她走近,卻發現那兩個人是她和徐陳硯。
……實在太可怕了。
她覺得自己的成長之路似乎有些崎嶇,怎么長著長著成變態了呢。
變態嚶嚶決定離可愛的躺躺貓遠一點。
她怕自己嚇到躺躺貓。
連在飛機上,她都是和高鵬舉坐一起,翻譯老師和徐陳硯坐在他們前面。
基于昨晚的比賽結果,簡然本來以為今天的旅程也會相當沉悶。
但高鵬舉一點沒沉悶,該吃吃,該喝喝,還在飛機上和簡然開玩笑。
簡然跟他聊了幾句后忍不住問:“你心情這么快就好了啊?”
“。俊备啭i舉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知道簡然說的是昨天那場比賽之后,滿不在乎地說,“嗨,這有什么的,又不是一場多重要的比賽,主要是交流嘛,而且陳硯輸半目是因為他狀態不好,又不是真的棋藝不精!
簡然:“啊?可是徐陳硯很難過?”
高鵬舉笑一聲:“他?你太小瞧他了,他不會因為這種事難過的,他只會想著下一次怎么贏!
?這樣嗎?
可是昨天晚上……
簡然覺得是高鵬舉猜錯了。
回來之后的幾天,她反復在想那天晚上。
徐陳硯的擁抱像一張無形的網,包裹住她,再沒放開。
返校的這天,小六小心翼翼地約簡然單獨吃飯。
小六比室友們都小,又是最懵的一個,平時都是和大家一起,從不敢單獨行動。
平時很照顧她的老二此刻像個女流//氓,揶揄小六:“喲喲喲,我們小六居然會單獨行動了,不會是喜歡云程,要找小五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小六臉一紅,拉著簡然跑了。
在學校后門的燒烤店里,小六開門見山問起徐陳硯,簡然說明兩人的關系以后問小六:“你喜歡徐陳硯多久了?”
“不是喜歡。”小六說,“是崇拜,崇拜了四年。”
四年?
簡然算了一下,徐陳硯火起來好像只有兩年。
為了能讓簡然理解,小六給簡然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在小六八歲的那年,她十五歲報班學圍棋的表哥,興致勃勃地教她下棋。
一個晚上,她搞懂了規則。
不到一周,她發現表哥很菜。
每一步意圖都很明顯,很容易見招拆招,她便不和菜雞表哥一起玩了。
而那時,表哥已經報班學習了一年,還贏過幾場比賽。
姑姑當時斷言小六是天才,家里把小六送到了當地棋院。
小六不負眾望,小學畢業那年,打遍全市無敵手。
家里當時已經有把她往職業方向培養的想法,暑假的時候把她去省會參加夏令營。
從夏令營回去,小六再也不碰圍棋。
她在海城被人打的稀巴爛,那點小聰明根本拿不出手,比她有天賦的多得是。
聽到這,簡然猜:“把你打敗的,是徐陳硯?”
小六搖頭:“把我打敗的人很多,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人。”
簡然:“是徐陳硯?”
小六仍然搖頭:“他叫胡聰,是海城的圍棋天才。胡聰家里很有錢,托人找關系,來燕城,
跟徐陳硯下了一次棋,你猜結果怎么樣?”
說到海城,簡然有了一些記憶。
這個圍棋天才和徐陳硯比賽,她當時有旁觀。
“輸了。”簡然說。
“是輸了!毙×D了頓,補充道,“他回到海城以后和我一樣,再也不碰圍棋。”
簡然:“啊?輸得那么慘?”
小六慎重點頭:“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個我,和有多少個胡聰!
小六雙手托腮,用羨慕和憧憬的眼神看向簡然:“小五,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真的,真的,特別特別崇拜徐陳硯,你懂嗎?”
聽了前面那個故事的簡然,大概懂了一點。
“以前一直在想,我要是能認識他就好了,能在現實里看到他下棋,而現在,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做了我想做的事,而且,我認識了這個人。”
激動到難以言表的情緒,讓小六說著說著,紅了眼睛。
說到這個,簡然倒確實是在現實里經常看見徐陳硯下棋。
但她從小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在今天之前,她從沒覺得這件事很難實現。
簡然遞了張紙,讓激動到不停流淚的小六擦一下,她嘗試著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去看他下棋,好不好?”
小六激動到臉微微發紅:“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簡然點頭。
她知道徐陳硯很喜歡因為圍棋而認識他的人。
就像以前他沒火成現在這樣的時候,他會和棋院門口等他的人打招呼。
小六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我還以為,還以為沒機會了呢……”
“什么?”簡然沒聽懂,“什么沒機會了?”
小六考來燕城,本來就是希望可以離徐陳硯近一些,有機會看徐陳硯下棋。
可是徐陳硯意外的爆紅,讓小六一直以為她再也沒有圓夢的機會。
返校的第一天晚上,小六高興的睡不著覺。
她跟好多人分享,她的室友是偶像的朋友,她竟然未來可能有機會看偶像下棋!
而且簡然還答應了她會給她徐陳硯的簽名照!
后來幾天,小六每天都蹦蹦跳跳的。
看她這樣,老二不禁問簡然:“你給咱們小懵六吃什么迷魂藥了?”
“對啊!崩先f,“上學期還因為想爸媽哭鼻子呢,這學期一開學怎么就讓五神醫給治好了?”
簡然拍了拍貼在她身上的小六的頭,諱莫如深看向室友們:“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
在小六的興奮中,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三月初。
是周游要去參加海選的日子。
陪著周游去參加海選的這天,天氣出奇的好。
這樣的天氣,讓人總有種“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期待。
周游選的歌是《字字句句》。
她隨機抽到的時間不算好,四個小時的海選時間,她在一個半小時左右上場。
三位評委已經有些疲憊,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資料,偶爾抬頭瞥一眼舞臺,眼神里帶著一絲麻木。
臺下的工作人員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低頭玩著手機,小聲交談。
面對這樣的情景,前奏時,周游很緊張,緊緊地握著麥克風。
然而臺下等著她的簡然則完全不緊張。
雖然她不會唱,但是聽歌還不簡單嗎。
前面的所有人,跟周游的聲音比起來,都太平平無奇。
周游拿起話筒,輕輕開口:“他關于你,絕口不提……”
就是這個聲音!
不是說其他選手唱的不好,但每個人的歌聽上去都中規中矩。
就算是高音,也僅僅是“中規中矩”地完成了高音。
而周游的聲音,是能聽出情緒和故事的。
這是一種很神奇,不知道來自于哪里的感覺。
“他字字未提喜歡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周游的聲音漸漸升高,情感也愈發濃烈。
這是簡然第三次聽周游唱這首歌,每一次心境都不同。
第一次,少女懵懂,跌跌撞撞的愛情是彼時最大的煩惱,簡然完全無法理解;
第二次,突發變故,為了生活,她唱是別人的悲歡離合,簡然慶幸她的堅韌;
這一次,簡然默默祈禱,她能有好的結果,涅槃重生。
當周游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現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隨后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評委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中間的評委拿起話筒,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贊賞:“是叫周游嗎?你唱的非常好!
坐了這么久,周游是第一個被這么直白夸贊的!
八九不離十了!簡然握拳!
下臺后,周游接過工作人員的牌子,到房間里休息。
所有能接牌子能休息的,都是過了海選的,在周游之前,房間里只有四個人。
工作人員告訴周游,要等海選結束才會進行下一步,周游想著還要等兩個多小時,便溜出來找簡然聊天。
根據《聲光璀璨》的賽程,線下海選過后就會在電視上直播,進行線上首輪海選。
“恭喜恭喜,我的好朋友要去電視上當大明星了!”簡然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比周游還要興奮,“快快快,買斷我,不然我就要去電視臺爆你黑料啊大明星!”
周游笑得合不攏嘴,親了簡然一下:“夠不夠?”
簡然哈哈大笑:“夠夠夠!我還欠你點兒!”
笑鬧過后,周游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語氣里帶著一絲認真:“不過說真的,我其實沒特別遠大的想法,這輪海選能過我就很滿意了!彼D了下,抿了抿嘴,有些難以啟齒似的,“到時候上電視,就算沒拿冠軍,沒能簽約,借著節目組給我的曝光,我應該也能在網上有些流量吧,到時候當網紅賺錢,多少就能幫家里分擔一點,學音樂實在是太費錢了!
簡然點點頭,她都明白的。
她明白周游不再是幾個月前,眼里只有情情愛愛的小女孩。
她破繭成蝶,正在往更高的天空飛,看到更遠的世界。
有朝一日,照顧曾經照顧她的人。
兩人正聊著,周游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工作人員現在讓周游現在去后臺。
周游臉色微微一變,皺眉問:“不是說海選結束再去嗎?是有什么事嗎?”
周游擔心有變動,她不敢過去,不敢一個人面對。
簡然牽著周游的手,低聲安慰她:“別怕,你沒問題的!
電話那頭工作人員聽出來周游的緊張,笑著解釋:“放心吧,好事!
周游掛了電話。
簡然咧開嘴,笑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說的吧,你絕對沒問題!”
周游跟著她笑,眼睛亮閃閃的:“等我賺錢了,第一個請你吃飯!”
“不急不急!焙喨粩[擺手,語氣很夸張,“等你做成了大明星或者大網紅吧,請我吃最貴的七星級酒店!”
周游離開了。
簡然無所事事,打開了手機。
有一條蔣云程發來的消息,他發了一張演唱會的截圖,問簡然:這個你跟你朋友想去看嗎?
簡然驕傲地翹起二郎腿,仿佛周游不是進去聽消息,而是進去時光門,再出來就是大明星。
而她,是大明星的好朋友,與有榮焉。
她打字的語氣也充分說明了她現在的心情,可臭得瑟了:我可不去,我的朋友也要成大明星了,我聽我朋友唱歌就行。
蔣云程先發了一個問號,然后發她一個醒醒的表情包。
簡然傲嬌地發了個切。
覺得不爽,她又補了一句:我朋友唱歌巨巨巨巨好聽好嗎,人家選秀秒過。
此時此刻,簡然是周游的頭號粉絲。
彩虹屁根本停不下來。
她一邊和蔣云程斗嘴,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看周游出來了沒。
沒看見周游,只看見面前擠滿了等待的選手,他們有的低頭默念歌詞,有的對著手機鏡頭練習表情,還有的緊張得來回踱步,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沙沙”作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待的選手越來越少,可周游的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就在簡然甚至都懷疑周游直接在里面簽了冠軍合同的時候,周游出來了。
簡然開心地小跑迎上去,跑到周游面前,她愣住了,提前準備好的恭喜的話全卡在喉嚨里。
周游跟進去時的興奮狀態完全不同,像被人抽干了靈魂的行尸走肉。
簡然心里一緊,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周游抿了抿嘴,搖搖頭,不說話,整個人縮起來。
離開體育場,周游抬起頭,對著天空嘆了口氣,用帶著鼻音的
厚重聲音說:“我上不了電視了!
“為什么?”簡然難以理解,音量不自覺提高,“海選不是過了嗎?評委不是很看好你嗎?不是叫你進去說好事嗎?”
“他們告訴我,我是海選表現最好的,其他選手還有一次線下大選,我不用,可以直接過,直接到線上海選。”周游吸了吸鼻子,“但是……”
她說到這停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淌在她臉上的,是她的委屈和不甘。
簡然默默地等著“但是”后面的話。
“但是每個上電視的人,都要交六十萬!敝苡无D過頭,用哭的紅紅的眼睛看向簡然,聲音帶著哽咽和不甘,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六十萬,只保證上電視,不能保證拿冠軍,也不能保證后面的簽約!
晚上,徐成華正靠在沙發上刷手機,突然聽到門鈴響起。
少女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站在門外,在長輩面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好久不見呀嚶嚶,這么晚還過來玩呀!”徐成華熱情地招呼著,完全沒注意到簡然的狀態不對勁。
簡然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徐伯伯好。”
“嚶嚶是來找我的!毙礻惓帍暮竺孀哌^來,站在簡然和徐成華中間,側身讓她進來,“來我屋說吧!
跟著徐陳硯進了房間,門一關,簡然強撐著的笑臉瞬間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