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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愛吃你吃“想看就看。”

    由于要帶初級班的演武大會,設計動作,安排走位等,生活忙碌了不少。

    雖然她是特長班的學生,但是也要上學考試,兩邊一起忙,時間果真如白駒過隙一般匆匆溜走,一轉眼,便入了秋。

    秋天是上學期的期中,高二的學生們迎來了期中考試,徐陳硯也會回來考。

    名不見經傳的圍棋天才難得露面,考試還沒開始,這個消息便已經沸沸揚揚地傳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

    高一的學生本來是不知道這個人的,但扛不住有現在高二高三的學姐學長們宣傳,一個個都被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吸引,翹首以待。

    因此徐陳硯真的回學校考試的那天,考場外面走來走去的陌生面孔絡繹不絕,看他一眼,都覺得興奮不已。

    邱行晚本身就喜歡圍棋,徐陳硯打的好幾場比賽他都有看實況轉播,徐陳硯回來考試,他也想跟徐陳硯說幾句話。

    但是他跟其他學生不一樣,他不能耽誤徐陳硯考試,一直不動聲色,等到晚上放學,他才終于抓到機會,跟徐陳硯聊天。

    徐陳硯的反應一如既往的冷淡,邱行晚問什么,他說什么,全程唯一一句徐陳硯主動挑起的話題是:“老師我今天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邱行晚意猶未盡:“要不我送你到學校門口?我想再問問你跟小林澤平下的那場棋。”

    “別送了。”徐陳硯冷淡地拒絕,“有人在等我。”

    好吧,既然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邱行晚也就不好再死乞白賴地跟上去了。

    等邱行晚抱著卷子離開教室,徐陳硯背起書包,中指微微彎曲,用指關節輕輕地敲了敲簡然的桌子:“走吧。”

    “嗯?”簡然頭從課桌上彈起來,“你們聊完啦?”

    徐陳硯動作輕柔地把她的頭發撩到耳后:“嗯,等久了吧。”

    “還好啦,我以為你們要聊很久呢,剛趴下。”簡然背上書包,抿著嘴笑,“躺躺貓你可太出名了,這幾天我感覺我在學校里每走五步就能聽到你的名字一次。”

    雖然來看徐陳硯的人多,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沒人過來打擾他,怕影響到他考試,所以徐陳硯對簡然說的話沒什么感覺,只是重復道:“出名……?”

    簡然:“是啊,你沒感覺到嗎?今天那么多人來咱們教室門口看你!”

    徐陳硯垂著眼皮,用眼神告訴他,他確實是沒感覺到。

    行吧。

    簡然倒是不意外,她知道徐陳硯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對周圍發生的事有一種天然的過濾功能。

    她沒糾結在這個話題上,而是抬著頭,用炫耀的語氣說:“這種感覺太酷了,我最好的朋友當上大明星的那種感覺,我與有榮焉吶!”

    徐陳硯聽見這句話淡淡地笑了,他揉了揉她的頭:“嗯,那你開心就好。”

    往公交車站去的路上有小商販擺攤賣烤腸,玻璃罩下面的烤腸反轉加熱,胖乎乎的烤腸上裹著一層亮晶晶的油,香氣四溢。

    徐陳硯想到這種烤腸小時候總在公園附近出現,每次簡然看到都會想要買一根,于是他問:“想吃烤腸嗎?”

    “嗯……”簡然猶豫了幾秒,如實說,“想吃肯定是想吃的,但是我沒有零花錢啦,如果你愿意請我的話,我會重新考慮的哦。”

    這番對話常常發生在簡然和高銳生之間,可惜今天高銳生有急事先去武校報道,沒跟他們一起走,否則他聽見簡然這番話,一定會說:“那你可快別考慮了。”

    但徐陳硯不會這樣回答,他只是淡淡應下:“嗯。”

    現在的烤腸升級了,除了原味之外還多了一種黑胡椒口味,小攤攤主問他們要哪種的時候,由于沒吃過黑胡椒味的,出于好奇,簡然選了黑胡椒口味。

    徐陳硯掃碼結賬,一根五塊錢。

    簡然拿著腸,走出了幾步后說:“真黑心!以前公園門口賣才一塊五一根!”

    徐陳硯笑了笑,很平淡地說:“嗯,現在什么都漲價,很正常。”

    盡管物價漲了,但是父母給簡然的零花錢卻沒有成倍增長,她的零花錢能買的零食變少,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點。

    然而,徐陳硯說的話讓她忽然反應過來——

    “對哦,你現在自己賺錢了。”簡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點,驚喜道,“那我宣布,以后就靠你養我啦!”

    簡然說完就跑,趁著快要變燈的時候,跑到馬路的另一頭,沒反應過來的徐陳硯被留在原地。

    他看著馬路另一頭的少女高舉烤腸,大笑著說:“既然你不拒絕,那就是同意了哦!……什么?你有說話嗎?我聽不到!聽不到也算同意哦!”

    徐陳硯說話了。

    他看著簡然,眉眼溫柔地彎成柔和的弧度,低低地說了一聲:“好。”

    等紅燈變綠,徐陳硯走到簡然身邊,也沒有和簡然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

    簡然知道自己是在胡攪蠻纏開玩笑,但是徐陳硯就是這樣的,少年老成,明明和他們一樣的年紀,卻成熟的像他們的家長似的,對于這種幼稚的玩笑,他只會面不改色,照單全收。

    手里的烤腸熱氣散了,簡然滿懷期待地咬了一口,五官瞬間扭到一起。

    是苦的,好難吃!

    徐陳硯拿出一張紙,接在簡然的下巴:“難吃的話就吐出來,我再去買一根原味的給你。”

    簡然雖然嫌棄,但覺得都走出去這么遠了,沒必要專門回去:“啊不用了,我將就吃就行了。”

    “不用逼自己吃不想吃的。”徐陳硯收起紙巾,“我現在去,很快回來。”

    簡然本來想的是,如果徐陳硯執意要回去買,那不如她自己去,但沒想到徐陳硯說完話就走了,沒給她攔他的機會,再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根新的原味烤腸。

    于是簡然左手拿著一根黑胡椒味的烤腸,右手拿著一根原味的烤腸,大搖大擺地走向車站。

    徐陳硯側頭看了她一眼,忽然說:“給我嘗嘗黑胡椒味的?”

    簡然把左手伸出去:“那……你嘗嘗吧,不好吃的話再給我,反正不好吃的我也能吃完,你別扔掉,浪費。”

    徐陳硯從她手里接過烤腸,咬了一口,面不改色:“我覺得還行?”

    簡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懷疑他還是懷疑自己:“你開什么玩笑?這個很難吃啊!苦的!”

    徐陳硯:“可能只是有點麻?”

    簡然不知道徐陳硯是不是想捉弄她,盯著徐陳硯的眼神看了一會兒,確認了不是,才低著頭,在他吃過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在徐陳硯的視線里,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就這么毫無防備地湊到他胸口上,吃了一口他吃過的東西。

    啊呸!

    還是苦的!

    簡然抬頭,發現徐陳硯在笑。

    唉,估計是比賽給累壞了,都吃不出來味道了。

    簡然用復雜且懷疑的眼光看著徐陳硯,嫌棄地說:“行吧,你愛吃你吃吧。”

    兩個人一人拿著一根烤腸,一邊往車站走一邊吃。

    秋天稀薄的陽光在地上透出兩道淡淡的影子,在他們腳邊點綴了橙紅色的楓葉。

    -

    期中考試的成績在考試后的一周發出來,盡管特長班的成績不和普通班比,但是縱觀全年級,徐陳硯的成績依然拿得出手。

    數學150分的卷子他只扣了六分,他選的是物化,兩門成績保持的都不錯,更讓簡然覺得意外的是,他的語文成績竟然還提升不少。

    徐陳硯沒來上課,晚上簡然放了學給徐陳硯送卷子,他人還在棋院沒回來,簡然吃著他家阿姨做的飯,在他家餐桌上,好奇地翻看徐陳硯的語文卷子。

    前面的古詩他錯了一個字,閱讀理解搭的中規中矩,無功無過,然而他這次的作文分數,可比高一的時候好了很多。

    簡然覺得這肯定是家教老師的功勞,不由得認真學習起

    他的作文技巧。

    她通讀了一遍徐陳硯寫的作文,內容是寫的有一天放學的時候下了雨,他沒有帶傘,眼看著身邊有傘的同學一個個走了,他已經做好自己只能淋雨回家的準備,卻看見徐伯伯的身影出現在班級門口。

    他手里拿了一把傘,但是半個身子都被雨打濕了。

    簡然看完,不由得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抱歉,這哪里是什么作文技巧,這分明是徐陳硯的真情流露,讓她都不禁動容。

    雖然徐伯伯不理解徐陳硯,不同意他下棋,連高鵬舉也總是防著徐伯伯,但是徐伯伯是愛徐陳硯的呀,幸好,徐陳硯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這時候門口有人敲門,阿姨去開門,是徐陳硯回來了。

    他看見簡然,就像看見一個本該在他家里的人一樣淡然:“發成績了?”

    “嗯。”簡然拍了拍面前的語文卷子,“我給你送卷子來了,對了,你考的不錯。”

    徐陳硯換了鞋進餐廳吃飯的時候簡然已經吃完了,她把用過的碗端到水槽里,走進客廳。

    簡然在他家放松且隨意,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從茶幾上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在徐陳硯的書桌前坐下。

    由于他家不是標準的家庭結構,他的棋盤和書桌都擺在客廳,不知道徐陳硯是不是覺得這樣方便,反正簡然是覺得挺方便的。

    在他書桌前擺著一個作文本,簡然把本子舉起來,問:“躺躺貓,我能看你的作文本嗎?”

    徐陳硯瞥了一眼:“想看就看。”

    于是簡然打開徐陳硯的作文本,看起來是他的家教老師給他布置的命題作文。1篇 以“勇氣”為主題。

    徐陳硯開頭寫的是在生活中我們都會需要勇氣,結尾是擁有勇氣帶給他的感受,中間寫的是他爸爸給他送傘。2篇 以“成長”為主題。

    徐陳硯開頭寫的是我們都需要成長,結尾寫的是成長帶給他的感受,中間寫的是他爸爸給他送傘。

    爹三篇以“堅持”為主題。

    徐陳硯開頭寫的是我們都需要堅持帶給我們力量,結尾寫的是堅持帶給他的感受,中間寫的是他爸爸給他送傘。

    后面的青春、時代,勵志,或者自由發揮,他如法炮制換掉開頭結尾,中間全是他爸爸給他送傘。

    “tui!”簡然惡狠狠地呸出一口氣,真是白瞎了她剛才流的眼淚!

    哪是什么人間有真情,合著還是老師教的作文技巧!

    簡然放下他的作文本,為自己打抱不平的語氣:“我走了!”

    徐陳硯:“?”

    頭頂著星空走了一小段路,從徐陳硯家回到自己家。

    爬樓梯的時候簡然想到,她好像也沒什么可打抱不平的,畢竟這種情況對于徐陳硯來說才是正常的。

    他就是一個特別理性到冷漠的人,有那些感動的情緒對于他來說才是不正常的。

    送傘的事大概率也是編的。

    就算徐伯伯真的給他送過傘,搞不好他的心思也全在棋盤上,根本就不會記得這些事。

    推開家門,簡然正換鞋,聽見岑惜跟她說:“嚶嚶你朋友來了,在你房間呢。”

    簡然沒抬頭:“是寶蓋頭?”

    “不是。”岑惜說,“是那個叫風風的朋友。”

    簡然:“哦,藺瘋瘋。”

    岑惜:“對,來了好一會兒了,一直在你房間等著呢。”

    簡然嘴上應著“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但是其實她的動作上一點也沒著急。

    別看藺飛飛來家里的次數多到岑惜都記得她了,但實際上她沒有一次是因為簡然來的,她每次都只想找賀麒麟。

    原來簡然覺得藺飛飛和賀麒麟是兩個極端,一個很瘋很鬧,一個安靜寡言,可能會互相看不順眼,然而不知道命運的齒輪是怎么轉的,他倆居然特別聊得來,提起彼此全是好話。

    簡然都覺得自己站他倆旁邊顯得多余,好久不去打擾他們。

    高銳生問過簡然,會不會覺得有被搶了朋友的失落,簡然的回答是完全沒有,她甚至都沒往那邊想過。

    相反她其實很開心,因為簡然最近偷聽梁純芬和岑惜說,賀麒麟的狀態比之前好很多了,簡然覺得這其中估計有一半以上的功勞都是藺飛飛的。

    朋友變得更好,這就最好不過了。

    換完鞋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推開門,里面果然和她預期中的一模一樣空空如也。

    她關上門,和以前一樣進到簡微的房間,想過來看看藺飛飛。

    簡微平時回家除了學習就是學習,簡然為了不打擾她,一直以來都是象征性敲一下門就進去,看到的基本上都是簡微在做題的背影,然后兩人互相不打擾,這么多年以來姐妹來都習慣了。

    但這次,簡微卻很反常。

    她手忙腳亂地關上抽屜,然后假裝沒事人似的坐直,手里卻忘了拿筆。

    眼疾手快的簡然在她關上抽屜之前,看見了簡微藏在抽屜里的小鏡子。

    女生有小鏡子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這件事發生在簡微身上,似乎有些反常。

    簡微拿起筆,為了掩飾尷尬窘迫地撓了撓耳朵。

    從簡然的角度剛好看見了她的耳朵上,有一個反射著銀光的小圓點。

    簡微竟然打耳洞了?

    她一個不折不扣的學霸,不僅聰明還努力,打耳洞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但盡管如此,簡然看見了還是當沒看見,也沒多嘴,就當自己沒看見,畢竟誰還沒有點自己的想法呢,她又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然而,事情的變動發生在第二天早上。

    天氣一夜之間轉涼至零下,岑惜給她們姐妹一人拿出一件厚外套,簡微吃完飯準備出門,被岑惜叫住:“微微,你怎么又不穿外套?昨天的薄外套你就落家里了。”

    “我說了我不想穿!”簡微站在門口瞪了岑惜一眼,“昨天我就說了我不想穿,為什么非要讓我穿?你有病嗎?”

    還沒吃完早飯的簡然愣了一下,她有一瞬間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這話是簡微說的,等她反應過來立刻肅聲道:“簡微你怎么跟媽媽說話的!”

    簡微翻了個白眼:“你也一樣有病。”

    她說完,把家門摔得震天響。

    由于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緣故,簡微的身體從小就不太好,瘦瘦弱弱的一小只,跑也跑不快。

    簡然如果現在追出去,能把她直接按地上暴打一頓,但是簡然沒動,她喝粥的勺子舉在嘴唇邊,人像是被嚇呆了。

    簡然這么驚訝,是因為從她有記憶力的那年起,簡微就是一個乖巧寶寶一半的存在。

    她會抱著簡然抱過的大兔子,屁顛屁顛的跟在簡然身后。

    徐陳硯曾經說過他和他姐的關系不好,是因為他們兩個會搶電視看,這種事在簡然和簡微之間從來沒發生過。

    因為簡微從來都很聽話,簡然想看哪個臺,她就看哪個臺,簡然想學哪個卡通人物,她會興沖沖地跟著學其他角色,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

    不僅如此,簡微還可以被簡然隨意使喚,無比忠誠。

    有簡微這樣的天使是妹妹,做姐姐的幸福感直接拉滿。

    在今天之前,別說打架,她們倆連吵架都沒吵過。

    因此,這樣的天使小乖乖,在一夜之間忽然變成一個會沖著媽媽毫無理由大發雷霆的狂躁少女,簡然完全不能接受。

    她幾乎懷疑簡微被奪舍了。

    把餐盤放到水池里,簡然從廚房窗戶往下望,看見樓下正在把頭發別到耳后的簡微。

    她又氣憤又困惑,想要出去追問究竟,然而剛跑到門口,被岑惜叫住:“嚶嚶!”

    簡然情緒沒轉變過來,聲音里夾帶著慍怒:“怎么了!”

    知女莫如母,岑惜知道簡然在生氣,也知道她想干嘛,所以她勸道:“你別去說哼哼。”

    “為什么不說她?”簡然不理解,她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仰頭看著媽媽,“她變成這樣一個沒禮貌的人,難道都不用去管?”

    岑惜走到她面前,跟她一起坐在椅子上,回過身取下身后的厚外套,細心地給簡然穿上。

    她穿衣服的動作又慢又輕,像是用母親溫柔的手,安撫住簡然急躁的心。

    岑惜微笑著給簡然拉上衣服拉鏈:“她不是沒禮貌,她只是叛逆期到了。”

    簡然眼神里三分疑惑,四分不解,還帶著“那你就打算放任她這樣不管了?”的質疑。

    岑惜給她撫平一年沒穿的外套上的褶皺:“簡嚶嚶同學,你不用這個眼神。你以為你當初叛逆期的時候比她好到哪里去了?放心吧,對付這樣的小孩,你媽我早有經驗,”

    簡然眨了眨眼,說:“知道了。”

    她低下頭穿鞋,打開門離開,沒有再看岑惜一眼。

    因為她偷偷紅了眼眶,不想被媽媽知道。

    她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讓樓道里的冷風把情緒吹散。

    媽媽,辛苦了。

    簡然在心里說-

    這一天上學的路上,簡然的思緒被岑惜的一番話拉扯著,牽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是岑惜剛懷上簡微的時候。

    那一年,簡嚶嚶小朋友四歲。

    簡然只記得在這一年的某一天里,她從樓下玩完回到家里,一推開門,家中沉重的氣氛撲面而來。

    爸爸、媽媽和姥姥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見的嚴肅。

    簡嚶嚶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挖土機,摸了摸自己剛被躺躺貓扎好的頭發,跑到姥姥懷里,問道:“姥姥,爸爸,媽媽,你們不開心嗎?”

    大人們都說沒有,簡然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她年紀小,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很快就把這天的氣氛拋在腦后。

    等到第二天,爸爸媽媽出去上班,姥姥帶著簡然出去玩,問簡然:“嚶嚶想不想要一個小弟弟呀?”

    姥姥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簡然卻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顧不得姥姥的愕然,在岑惜下班回家的第一時間問:“媽媽,媽媽!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弟弟了!”

    岑惜愕然,看著簡然身后的母親,母親連忙擺手,不是啊,她可什么都沒跟孩子說啊。

    第42章 有躺躺貓“拿著!”

    知道事情沒瞞住簡然的岑惜很快鎮定下來,她肚子還看不上來,尚且能蹲下,跟簡然面對面:“嗯……如果媽媽有的話,嚶嚶想要嗎?”

    簡然不假思索:“當然想要啦,不過嚶嚶更想要妹妹,如果是弟弟的話,我的兔子就不能分給弟弟玩了,因為我的兔子不能男生碰,他要是同意的話,他就可以來。”

    童言童語,聽得岑惜啞然失笑。

    簡然在她笑過后又認真補充了一句:“好吧……如果他真的想要,可以和我商量,反正我很歡迎祂,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

    簡嚶嚶一直都很希望家里是多一個小朋友,她一點都不喜歡每天天黑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家里只有自己一個小朋友的感覺,太孤獨了。

    如果能白天在外面玩,晚上回家里玩,那不就是童話一樣的生活嗎!

    然而,在當時還只是一個胚胎的簡哼哼,實際上并不在簡珂和岑惜的計劃當中,岑惜擔心再有一個孩子,大的那個會遭到冷落。

    一家有兩個孩子,一碗水不可能真正端平。

    但當時的簡嚶嚶太想要一個小朋友了,面對簡嚶嚶的期待,岑惜猶豫了。

    于是簡珂找四歲的簡嚶嚶認真地談了一次,那一次,也是簡然唯一對這個小朋友的到來遲疑過的一次。

    簡珂問她:“媽媽肚子里的這個小朋友,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祂都有可能會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愛好,祂不會和你一起玩,甚至有可能像你最討厭的胡胡那樣搶你的滑板車,如果這樣,你還愿意他來我家嗎?”

    簡然抱著兔子,猶豫了一會兒問:“爸爸,什么叫愛好?”

    “……”簡珂盡可能給四歲的孩子解釋清楚,“就是祂自己喜歡做的事,你喜歡玩,你的愛好就是玩,可能祂喜歡睡覺,祂的愛好就是睡覺。”

    簡然瞪大了眼睛,把舉例當成現實,還會有人喜歡睡覺嗎?那祂可以幫忙把嚶嚶這份一起睡走嗎?嚶嚶不喜歡睡午覺。

    等等,剛剛爸爸說什么?

    祂有可能像胡胡那樣搶她的滑板?

    胡胡可是小區里出名的惡霸王,簡然最討厭他了,難道媽媽還會生出來一個胡胡?

    有一個每天陪著她玩的小朋友的夢想在簡珂說完這番話后短暫地破裂了,簡嚶嚶小朋友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簡珂沒有急著讓她給回復,而是給她時間,讓她自己好好思考一下。

    這個問題,在四歲的簡嚶嚶為時尚短的生命里,占用了大半天。

    要知道,在四歲小朋友的世界里,就算是玩大半天,也會玩累的!

    晚上,糾結完的簡嚶嚶找到簡珂,她的小手捏著兔兔的鼻子,問道:“爸爸,就算祂是胡胡,但是,也還是多了一個小朋友,能看到嚶嚶每天看到的這個七彩世界,對嗎?”

    世界并不總是美好的,但是那確實是七彩的,簡珂沉吟片刻,點頭。

    簡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用她的小奶音回答:“如果嚶嚶可以做決定的話,那嚶嚶希望她來,嚶嚶希望祂能和嚶嚶一樣,在這個七彩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

    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九個月后,小胚胎呱呱落地。

    是簡然心心念念的妹妹。

    和簡嚶嚶出生的時候會發出“嚶嚶”的哭聲不同,妹妹哭出來的聲音是“哼哼”的,就像是對父母曾經猶豫過是否要留下她表達不滿一樣。

    妹妹因此有了小名,簡哼哼。

    半年后,取了大名,簡微。

    名字里承載了父母的期盼,他們希望她——

    簡單,微小,平凡,快樂。

    只是天不遂人愿,簡微很快查出來有先天性心臟病,岑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不得不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后面這個先天不足的孩子身上。

    但是簡然并沒有因此討厭過哼哼,因為父母教過他,要善待幼小。

    以及,雖然失去了一部分媽媽的陪伴,但是簡嚶嚶還有爸爸陪呀,有奶奶姥姥陪,有躺躺貓,有寶蓋頭,還有鹿鹿哥,她每天都快樂的不得了呢!

    那時候的簡然怎么也沒想到,在她最容易討厭簡微的年紀,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顧她情緒的時候,她們相安無事,而這么多年后,彼此之間卻相看兩厭。

    沒有刻意冷戰,但是這天之后,她們沒有再說過話,在家里碰到,像兩個陌生人一樣避開。

    以前簡然要上廁所,如果里面是簡微,她不管主臥廁所有沒有人,只會瘋狂在外面敲門催她快點,碰到簡微遇到同樣的事,也是一樣的做法。

    而現在,如果簡然知道里面是簡微,她會去爸媽的主臥看看,如果主臥廁所也有人,她就捂著肚子,噔噔噔跑去徐陳硯家。

    反正要避免一切交談。

    從徐陳硯家廁所出來,簡然跟徐陳硯聊起了班上新來的轉校生。

    她手邊擺著阿姨專門為她研究的家庭版非油炸健康薯片,一邊吃一邊說:“我跟你說她可奇怪了,她來特長班,但她好像什么特長都沒有,也沒做過自我介紹,孫老師說她是海源區那邊轉過來的,按理說不應該呀?海源區那邊的教育不是比咱們這更好嗎?”

    簡然對這個新同學可好奇了,一邊吃嘴巴一邊叭叭叭個不停:“她可神秘了,我跟她說話她也不怎么理我,長長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坐我前面一禮拜了,我都不知道她長什么樣。”

    徐陳硯淡淡抬眼:“所以你懷疑她是某個隱居門派的女俠?”

    簡然驚得差點咬到嘴:“你咋知道我想說啥?”

    徐陳硯輕笑了一下。

    簡然的腦袋里有很多奇怪的,離譜的想法,偏偏,他都知道。

    簡然的新同學叫黎淼,簡然這么一個不老實的孩子,方圓幾里都是她的聊天搭子,偏偏跟她說不上一句話。

    她總是冷著一

    張臉,面無表情地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不和簡然說話,也不和其他任何人說話。

    以至于有一天下課,周游問簡然:“你前桌是不是啞巴啊?因為是殘疾人,所以排到特長班來了。”

    簡然輕拍了一下周游的嘴當警告:“不許亂說,人家不愛說話而已。”

    周游委屈巴巴地癟嘴,看向廁所門口聚著的那波女生:“又不是我說的,是她們傳的,我只是來確認一下而已。”

    雖然是一個班的同學,但是大家接觸的不多,簡然跟她們不太熟,只知道每次從她們身邊路過的時候,總能聽到她們在背后說各種人的各種事。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之前徐陳硯回來考試,也是她們跟低年級學妹散布的消息。

    當時簡然沒管,是因為她覺得告訴別人也無所謂。

    但是惡意造謠同學有身體缺陷,簡然是忍不了的,她跟周游說:“如果她們以后再說你就叫我,嘴跟她們撕了。”

    高銳生上完廁所回班,沒聽見前面的,就聽見后面這句“嘴給她們撕了”,他無語地瞥了簡然一眼:“你可消停點兒吧,小廚房本來看你就夠不順眼的了。”

    周游:“小廚房?誰啊?”

    “班主任孫老師。”簡然解釋說,“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換裝小游戲,主角就叫阿sue。”

    一個一米八幾,五大三粗,胳膊比她大腿還壯的男人,玩換裝小游戲,周游想了一下,覺得那個畫面實在太辣眼睛:“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簡然怕她誤會,“那是雙人小游戲,主要是我要玩的,他只是我隨便找的游戲搭子。”

    “哦,好吧。”周游沒有特別在意這事,她反而更在意,“哎?你是和咱們新同學關系不錯嘛?”

    簡然:“我只是單純的看不慣別人仗勢欺人而已。”

    她一句話讓周游想到了以前在初中被小團體排斥霸凌的時候,周游一臉崇拜地感慨:“好吧,還得是你,有這個資本。”

    后來簡然倒是沒出面,因為隨著黎淼同學入學的時間加長,大家漸漸習慣了她之后,有關于她的討論自然而然地慢慢結束了。

    但是很快,有關于她的討論又多了起來。

    因為她被孫馨蕾帶走,強迫剪了頭發。

    原本長長的頭發被剪成短發,在她五官精致的小臉上像蓋住了一顆漂亮的花苞。

    這次連簡然都忍不住感慨,原來在她被擋住的臉上,藏了一張這么漂亮的臉,一個活脫脫的冷美人。

    沒想到議論聲高了以后,麻煩接踵而來。

    學校里有那么一小撮人,跟職高里混日子不學無術的那幫人來往不清。一天天叼著根煙,跟個小混混似的,還覺得自己特別酷。

    他們放了學就脫了校服和職高那幫染著夸張發色的哥們兒一起,蹲在學校后面的路口。

    他們聽說了高二轉來了一個美女,滿臉淫靡地蹲在老地方,意淫著素未謀面的陌生女生。

    “哎!來了來了!是那個吧?”

    “對對對,就是她,怎么樣?”

    “我草,長得真清純,童顏**!”

    “我看看我看看,我草,帶勁啊!”

    “哥們兒眼光真不錯!”

    帶著銀色小耳環的職高男生一只手揣在衣服里,摸著肚子從路口走出來,撐起肚皮鼓鼓的,朝黎淼勾了勾手:“美女,過來聊聊啊?”

    黎淼低著頭就當沒聽見,加快腳步走過去。

    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哎!跟你說話呢!”

    男生的力氣比女生大的多,瘦弱的黎淼根本扯不過,被人大力地往里拽,掙脫不開,本就不愛說話的她被嚇到失語。

    簡然跟高銳生正在說演武大會的事,高銳生先看見這一幕,他指了一下問:“那是不是你前桌啊?”

    簡然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沉下來。

    以前她跟那幫人井水不犯河水,從沒打過照面,但今天不行。

    見義勇為,是簡然刻在骨子里的血性。

    簡然跑過去之前松了書包帶,丟給高銳生:“拿著!”

    高銳生蹲了一下緩沖,接住她重重的書包,再一抬頭就只能看見她飛速奔跑的背影:“小祖宗,你別惹事了行不行啊!”

    動手拉扯黎淼的社會小青年嘴上的“你別害怕,我們又不是壞人”的“害怕”還沒說完,忽然屁股上傳來一股巨大的難以抵抗的作用力,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被踹到地上。

    小青年都被踹懵了,回頭看見人才知道,自己是別人踹了。

    他起來指著簡然,破口大罵:“你他媽有病吧!”

    路口那聚著的幾個湊在一起點煙的男生剛還在笑,這會兒聽見動靜回過頭,看見有人跟自己哥們起了沖突,立刻換上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

    但在簡然看來,他們走路的姿勢就像要抓老鼠的那只湯姆貓。

    黎淼被嚇壞了,那個男生被揣倒的時候沒撒手,把她也拽到了地上,但她一直沒站起來,跪坐在地上,哭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簡然眼神盯著那幾個男的,聲音卻很輕:“喂,前桌,沒你事,你回家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但黎淼卻一動也沒敢動,低聲啜泣,身上抖的厲害。

    那行吧,簡然往旁邊走了兩步,騰出地方,避免誤傷。

    已知對方是來挑事的,簡然一開始就沒客氣,不管對方是男是女,一律沒留情。

    對方一抬手,簡然迅速抓過來,另一只手的胳膊肘猛的往下一壓,三兩下就廢了第一個。

    本來沒把簡然當回事的小兄弟見哥們兒受傷了,抬腳就要踹簡然肚子,簡然抓住他的腿,少女隱藏在寬大校服下的胳膊瞬間發力,往他前方用力一拽,對方的頭瞬間矮下去,劈了一個毫無準備的大叉。

    這種沒練過柔韌度的選手,一禮拜都不一定能恢復的過來。

    眼看著后面有人抄棍子,高銳生顧不上剛才還勸簡然別惹事,把手里的倆書包一扔,一腳把對方踹飛:“我可去你媽的!”

    對方沒想到這小魔王還有幫手,一個不留神,摔了個狗吃屎。

    還剩下最后一個女生,是他們班的。

    簡然記得她,傳閑話的那幫人里就有她。

    叫什么來的?吳暢楠?

    吳暢楠比其他幾個人更了解簡然一點,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敢往前走。

    但簡然還是沒放過她,她薅起吳暢楠一頭毛糙的頭發,往低處摁下去:“還敢嘴賤嗎?”

    少女迎著風,站的背脊挺直,身影被火燒云映的像一團火,與日月同輝。

    她認為是對的事,縱使千萬人,不可擋。

    簡然冷眼看著地上哀嚎的人狼狽地站起來跑遠,過去攙扶黎淼,才發現她已經恐懼到肢體僵硬。

    簡然用力把她拉起來,問她:“你坐公交還是坐地鐵?”

    黎淼垂著頭,沒說話。

    簡然只能猜:“那我是把你送到公交站?或者用不用我幫你打車?”

    黎淼還是低著頭哭,不肯說話。

    想到這位新同學轉學已經這么久了,還沒有人聽過她說話,結合她現在的表現,簡然不禁懷疑,她不會真的是啞巴吧?

    她最后嘗試了一下:“你要是還不愿意跟我說話,我都不知道該往哪送你了。”

    黎淼搖了搖頭,從簡然攙扶的手里掙脫開,自己一個人慢慢往前走。

    額,好吧。

    簡然有

    點挫敗。

    雖然經歷了蔣云程之后,她已經不指望著救下別人就能夠被感謝,但是她至少以為,黎淼會跟她說句話呢。

    但她不僅沒說,好像還更排斥她了。

    簡然無奈嘆氣,跟高銳生并排走向公交車站,準備回武校。

    忽然,身后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叫她,虛無縹緲,像是氣聲:“簡然。”

    正好跟在這個聲音之后,刮起了一陣旋風,枯枝樹葉繞著旋風了無生氣地轉。

    配上這個索命似的聲音,簡然的雞皮疙瘩肉眼可見地立起來了。

    她憋了一口氣回過頭,發現叫她的人是黎淼,終于把這口氣呼出去了。

    簡然有點開心,也有點意外,停下腳步:“怎么啦?”

    黎淼的聲音還是那樣小,像是風大一點就能吹散她的聲音似的:“謝謝你。”

    哇,這可真是太意外了,作為班里第一個和黎淼說話的同學,簡然莫名感到驕傲,她丟下高銳生跑過去摟黎淼的脖子,晃晃悠悠:“嘿嘿嘿,沒事的啦,都是朋友嘛,以后就當我罩著你!”

    黎淼仍然垂著頭沉默,沉默到簡然感到困惑的時候,聽見黎淼說:“對不起。”

    簡然沒聽懂,今天的人又不是她找來的,她這個受害者,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但是這也沒別人,簡然只能硬著頭皮問:“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黎淼沒回答這句,而是不留情面地拒絕:“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簡然摟在人家脖子上的手瞬間松下來,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臉。

    她剛才說什么來著?都是朋友?結果被無情拒絕,顯得她可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高銳生皺了皺眉。

    他雖然也欺負簡然,但都是不痛不癢的事,對于這女生這種過分行為,他心里是不爽的。

    簡然也就是跟她客氣客氣,她有這個必要說不想跟簡然做朋友?有沒有禮貌?

    難道說了句對不起就可以當做沒事了嗎?俗話說得好,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嘛?

    感受到了瞬間僵硬下來的氛圍,黎淼鼓起勇氣,說出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說起來的事:“我在以前的學校,被人霸凌過,他們和……”

    她停住,沒有說出來“他們和簡然”很像這種會帶來歧義的話。

    頓了頓,黎淼認真說:“對不起,我很害怕,但是,真的對不起。”

    高銳生皺起的眉頭松開了。

    簡然的尷尬也不在了。

    他倆彼此交換了一個愧疚的眼神。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身不由己,旁人不可說,也無法感同身受。

    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們身不由己之后的選擇。

    簡然沒有再摟她,但是她的語氣變得坦然:“你本來不用跟我道歉的,做讓自己覺得舒服的事,只要沒有傷害到別人,都不用感到抱歉。人生這么短,和誰做朋友,不和誰做朋友,都不會影響到你呼吸新鮮的空氣,觀賞美麗的世界,過好每一天的生活。”

    黎淼瞬間淚如雨下。

    簡然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問出來:“你之前發生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黎淼搖頭,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到校服上、地面上、腳踩的枯樹葉上:“不用了,我不認識他們,我也找不到他們。”

    狗會和陌生的狗搶食物,獅子會和陌生的獅子搶占領地,可簡然不懂,人和人之間,究竟要有怎樣的深仇大怨,才會霸凌一個不認識彼此的陌生人呢?

    簡然很想和黎淼說,不要因為這些人渣而把自己封閉起來,但她想了想,沒有開口。

    人和人是不同的,每個人做出來的決定都是更適合自己的。

    簡然不想勸,不愿意強行改變別人的意志,也不想強行將自己的觀點輸出給別人,更不想再扒開對方的傷口。

    傷口反復扒開,會發炎,會一次比一次更疼的。

    但簡然相信,既然是傷口,一定會有愈合的那天。

    和黎淼告別之前,簡然說:“雖然不是朋友,但作為同學,有需要的話你隨時找我呀!”

    她還想再說點什么結尾,看見高銳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提醒她注意時間,她只好匆匆揮手,跟黎淼說再見。

    一路跑到公交車站,坐上公交車的時候,簡然又在拐彎的地方看見了黎淼。

    她還保持著剛才他們分開時的姿勢,像個破碎的漂亮娃娃似的,站在原地。

    簡然不知道黎淼究竟是被怎樣霸凌的,但她隱約能感受到,黎淼活的太苦了。

    第二天,黎淼沒來上學。

    簡然看著自己前面空空蕩蕩的座位,結合她昨天聽到的事,不住嘆氣。

    晚上放學,她幫黎淼把椅子放上去,和高銳生一起走出校門。

    走到昨天看見黎淼的路口,卻看見那里浩浩蕩蕩地站了七八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吳暢楠指著簡然,委屈大喊:“哥,就是她!還有她身后的那個傻大個!”

    高銳生:“?”

    第43章 夜色朦朧“現在開始吧。”

    很明顯是來尋仇的。

    這一幕讓簡然想到徐陳硯曾經跟她說,做事要考慮后果,她翻回去想,如果昨天的她,知道今天會有人來尋仇,會對他們騷擾黎淼置之不理嗎?

    簡然的答案是不會。

    但是今天,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簡然覺得她是時候該考慮后果了。

    七八個水腫的胖子,她跟高銳生一人一半,不是打不過。

    但是昨天三個,今天八個,這種成指數級增長的人,哪打的過來。

    簡然站在原地,跟對方比看誰先沉不住氣的時候,小聲跟高銳生說:“你回學校去叫邱邱,我穩住他們。”

    高銳生:“我靠?我哪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

    也許是高銳生的聲音大了,讓對方感受到了危險,對面的人忽然快速向他們走來。

    倆人都被圍住就麻煩了,簡然又一次把書包扔給高銳生,拔腿向前:“別廢話了!”

    雙方走近,非常文明的停下了腳步,臉貼著臉。

    為首的人是個社會氣息很重的大哥,他甚至還很有禮貌地把抽到一半的煙掐了,貼心地踩滅,雙手環在胸前,語氣里帶著懷疑:“我妹說……昨天是你打他了?”

    他說完大概覺得事情沒可能是這么個瘦弱小姑娘干的,自己先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煙熏到焦黃的牙齒。

    這大哥看上去是個能講點理的人,簡然有意拖延時間,懂得認慫:“哦,是啊,是我。昨天大家有一點誤會嘛,所以不小心動了手腳。”

    一直縮在大哥身后,捂著胳膊的小弟一號站出來:“不是誤會!哥,她就是莫名其妙就打我們!”

    簡然一個“你再說我下次打死你”的眼風瞪過去,對方立刻捂緊胳膊往大哥身后縮,不說話了。

    他們大哥眼睛大概是不怎么好使,沒看見簡然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他就是打心眼兒里覺得這漂亮小姑娘不可能打人,只是話趕話說到這了而已,所以他一副懶得計較的態度:“誤會?既然是誤會,那你給我小兄弟道個歉吧,畢竟人家也叫我一聲哥。”

    簡然佯裝委屈:“那可不成,他騷擾我同學呢,都把我同學嚇到今天沒敢來上學。”

    大哥一聽這話,做起了樣子,佯裝公允:“你騷擾人家同學了?”

    但話還不是他們怎么說怎么是么,人家就說只是去要了個手機號,誰也不能這時候調個監控來。

    簡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心想這些男人,可真是太慫了。

    大哥見到簡然的時候以為這事三分鐘能解決,這都聽十分鐘了,他已經不怎么耐煩,暴露出本性:“你笑什么?我弟弟說沒騷擾你是聾嗎?”

    簡然輕蔑地笑了一聲:“你弟弟什么樣的人你是不清楚嗎?他說的話你敢信?”

    大哥慢慢地擼起袖子,半瞇起眼睛,像即將捕捉獵物的兇狠眼鏡蛇:“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了。”

    簡然也沒耐心了。

    她本來就知道這大哥的理中客是裝的,但是對方裝的也太差了,混不講理,胡攪蠻纏,她最討厭這種人了,演都演累了。

    她一邊想著“為什么不能全世界的男生都像徐陳硯那樣好呢”,一邊估算著時間,感覺高銳生差不多能帶著老師回來的時候,開口說:人確實是我打的  ,那你們想怎么樣?”

    大哥拍了拍簡然的胳膊:“我對你怎么樣,都怕以后道上別人說我欺負小孩兒。”

    簡然拍開他的手,不耐煩地說:“你又不對我怎么樣,又要一直跟我說話,可是我懶得聽,那我可走了啊。”

    簡然說完話人還沒動,大哥身后的新鮮面孔可不敢了,一把從身后拉住簡然的肩頭,簡然就跟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一個回手過肩摔,把人摔到他大哥面前。

    大哥愣了一下,他確實是沒想到,這么瘦弱的小姑娘,能把一個成年男性給摔過去,眼神瞬間就變了。

    既然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群架人數大于等于五人的情況下,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簡然在大哥反應過來之前摁住對方的脖子,直接鎖死。

    鎖住對方的一瞬間,簡然感受到了大哥的肌肉力量,和其他那幾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比起來,確實不一樣,起碼是個練過體育的。

    但是跟簡然這種真正的練家子比起來,對方還是差遠了。

    現實世界不是武俠片,簡然就算鉗住了對方的老大,也不能真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能時不時給他一下,讓他的慘叫聲威懾住他的小弟。

    對方畢竟人多,三個被打過的來找場子的,還有幾個沒見過的,都圍過來。

    簡然右邊沒人,她拖著大哥一步步往右后方退,雙方都在眼神里試探彼此。

    她已經想好了,如果他們中有人突然往前,那她就只能扔下大哥,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往右邊走了幾步,簡然靠到一棵樹上,她以為是碰到了他們的人,渾身機警了一下。

    對方趁她分神的這個瞬間,忽然沖上來。

    簡然剛要跑,聽到高銳生的聲音劃破長空:“老師來啦——”

    他背著兩個書包,沒了命似的跑在最前面,身影如閃電。

    在他身后,是烏壓壓的一大片人山人海,簡然一眼看過去,有一隊學校的保安,有邱邱,還有孫馨蕾,他們跟在高銳生身后,跑起來揚起一片塵土。

    但他們沒有一刻的停頓,沒有一個人退縮,眼神里燃著堅定的火,燒的滾燙。

    原本要沖去打簡然的人鳥獸般四下分散,被追上來的保安挨個按在地上,摔成狗啃泥,把簡然都給看愣了。

    她本來以為高銳生只會把邱行晚叫過來鎮場子,沒想到他是來真格的。

    連孫馨蕾,也用力拍打著比她高了一頭的大哥,嘴上喊著:“打我學生!我看你敢打我學生!厲害壞了你!”

    簡然心里揪緊了一下。

    她心說估計過不了多久,她又要被找家長了,這次可是被抓了正著,而吳暢楠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是孫馨蕾暫時沒空管她,以聚眾斗毆為由,把這群社會小團體送進警局。

    走進警局大門,一股涼意撲面而來,讓人不由得收起玩笑,心懷敬畏。

    審訊室房間不打,四壁灰白,墻面上掛著幾副模糊不清的規章制度,蓋不住房間里的冷峻氛圍。

    正在做筆錄的警察,呵一聲便鏗鏘有力:“這次聚眾斗毆,是要打誰?”

    簡然委屈巴巴地舉起小手:“警察叔叔,他們要打的人是我。”

    看著這么個水靈靈,一看就被惡勢力嚇到的小姑娘,警察的聲音輕下來:“那他們為什么要打你?”

    簡然輕聲細語地娓娓道來:“昨天,他們這幫人想欺負我同學,被我攔下來了,今天就在學校門口堵我,想打我。”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被簡然這個語氣一說出來,角落里蹲著的一幫人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這幫人有案底在先,簡然又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清純臉,相比之下簡然的話顯得可信度極高。

    警察立刻回頭瞪了那群人一眼,轉過頭好聲好氣地問簡然:“有沒有哪里受傷?”

    簡然搖頭:“他們還沒來得及打,老師就過來了,我沒受傷,我就是……就是,嚇到了。”

    職高的學生們:“……”

    警察叔叔,她說的全是我的詞兒啊。

    高銳生見怪不怪,捂著臉,不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太囂張。

    多少年了,她簡嚶嚶都是這一套,奧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兒。

    她看起來真的太像一個受害者了,更何況孫馨蕾還拍了照片,照片里確實是一群人在往前沖,小姑娘瑟縮躲在樹后面,可憐巴巴的。

    因此,他們這一群人很快就被放走。

    從警局出來,天已經黑了,星星點點的光芒點綴在墨色天空中,顯得寧靜而遙遠。

    寒風帶著幾分凜冽,穿過枯樹的枝丫,發出沙沙的聲響。

    簡然一站定,便立刻滑跪:“孫老師,對不起,我給您添麻煩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孫馨蕾不喜歡簡然,她覺得簡然皮實不好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當然簡然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但同時,她也想好了,不管孫老師怎么罵她,她不要面子也得求她,不能讓她再找家長了。

    簡然不想麻煩父母,所以她知道自己現在得表現的聽話一點。

    這一天,由孫馨蕾以班主任的名義,給武校請的假,也順便給他們的家長打了電話,讓他們放心。

    于是在凜冽的寒冬里,孫馨蕾請他們兩個,加上邱行晚,四個人一起火鍋店吃頓熱氣騰騰的晚飯。

    溫柔的孫老師讓簡然始終感到不安,因為一般情況下暴風雨來臨前就這么寧靜的,簡然怕自己被嘎掉。

    奶白色的煙霧從咕嚕嚕的小圓鍋里騰騰上升,剛關心完簡然傷勢的孫馨蕾用公筷給簡然夾了煮好的肉:“剛才高銳生回學校找我們的時候,跟我們說了昨天你見見義勇為,主動幫助了黎淼的事。”

    簡然低頭吃肉,并且小心翼翼地等待著反轉,她感覺下一句孫馨蕾就要說“但是——”

    然而簡然沒等到她想象中的這句但是,她只聽到孫馨蕾感慨:“你做的特別好,如果黎淼以前也能碰到你這樣的同學的話……”

    說到一半,她沉默了。

    雖然孫馨蕾沒說完,但是簡然根據昨天黎淼跟她說的事,大概猜到了老師想說什么。

    如果,當初黎淼在被霸凌的時候,能有簡然這樣的人站出去,或許她就不會被逼轉學,也就不會留下這么深刻的,讓她甚至不敢和簡然做朋友的心理陰影。

    邱行晚看桌上的氛圍驟降,出來打圓場,他問高銳生:“誒,簡然是從小就這樣嗎?”

    高銳生吃的正香,加速嚼嚼嚼咽下去:“差不多吧,智商不詳,武力高強。”

    孫馨蕾被這句形容逗得不行,筷子笑的都拿不穩,笑完了她想起來問:“你們兩個從小就認識呀?”

    簡然這人,吃軟不吃硬,平時孫馨蕾老罵她,她也就跟著強硬,但今天孫馨蕾這么溫柔,她的話也就跟著多了:“嗯,我們倆,還有徐陳硯。”

    “誒?”孫馨蕾想到覺得不對,“我記得徐陳硯初中離這里挺遠的?”

    簡然:“嗯,因為他小學的時候轉走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孫馨蕾放下筷子,“我特別羨慕你們這樣的友情,從小就認識,大家一起長大,特別了解彼此,這種感情真的千金不換。”

    簡然很認可孫老師的話,重重地點頭。

    雖然寶蓋頭經常會兇她,會生她的氣,但是簡然知道,當她真正需要寶蓋頭的時候,寶蓋頭永遠在她身后;

    雖然躺躺貓對外人很冷漠,像是永遠都不會笑一樣,但是對簡然,他永遠溫柔,永遠熱忱;

    這樣的感情何止千金不換,全宇宙給她,她都不會換。

    吃完飯,孫馨蕾打了輛出租車送兩個孩子回家,本來想打車直接回去,想起來自己的卷子還沒拿回家,又坐公交車回學校拿卷子。

    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孫馨蕾納悶問:“你怎么還沒走?”

    “這不是該我問你嗎?你怎么又回來了?”邱行晚說,“你那有宵禁的宿管大媽男朋友今天不管你了?”

    孫馨蕾白他一眼,拿了卷子就走:“你才宿管大媽。”

    邱行晚追出來,手里晃著車鑰匙,夜已經深了,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蕩著他金屬鑰匙扣的回聲,只聽他說:“孫老師今天是怎么了?非常反常啊,不僅不用早走,甚至還對我們簡然這么溫柔。”

    孫馨蕾意味深長地說了八個字:“人

    之將死,其言也善。”

    在中國人的傳統里,說“死”是一件非常忌諱的事。

    邱行晚立刻聽出這句話的不對勁,他問:“你怎么了?”

    孫馨蕾直言不諱:“我準備離職啦。”

    邱行晚臉色瞬間沉下去:“就因為你那男朋友?你就那么愛他?”

    孫馨蕾用“果然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她卻很羨慕這種不懂”的復雜眼神看了他一眼:“我這個歲數,還說什么愛不愛的,有個人能搭伙兒過日子就不錯了。婚姻嘛,又不是偶像劇。”

    邱行晚停下腳步,他孤獨地站在寂靜走廊一隅,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你不是說現在的工作是你的夢想嗎?”

    “夢想又不能當飯吃。”孫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笑說這句話時不自量力的自己,“我要是再不結婚,以后可就找不到他這種條件的了。我不想因為工作的事跟他吵架,也不想因為結婚的事再讓我家里人操心,我沒得選。”

    孫馨蕾說了很多,與其說是在給邱行晚解釋,還不如說她是在說服自己。

    她說完話才意識到邱行晚沒跟上來,回頭找人的時候只見他的身影匆匆從她身邊走過,語氣像是失望至極:“你覺得好就好吧。”

    做同事的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邱行晚曾經無數次孫馨蕾被未婚夫氣哭的時候勸說過她,要堅強,要獨立,要自由,要有勇氣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做別人的附屬品,婚姻不是女人的必需品。

    在被氣到頭腦發昏,委屈到不行的時候,孫馨蕾也曾咬牙想分開,過想要的生活。

    可是清醒過來,她又軟弱地縮在了龜殼里,覺得就這樣過下去吧,至少父母不再擔心。

    但是,她真的覺得這樣是好的嗎?

    每當她一個人下班坐地鐵回家,走在路上看見那些來接女朋友的男生,在地鐵上成雙成對的小情侶,她也經常會反問自己,她現在這樣真的好嗎?

    可是,她似乎沒得選。

    ……

    學期臨近尾聲的時候,演武大會進入彩排期。

    霍教練沒真不靠譜到全委托給簡然讓她去管的地步,畢竟她要忙他們自己的演武大會,還要中途出去比賽,所以霍教練自己也在把握訓練的節奏。

    彩排這天,簡然表演完后沒跟著隊伍離開,她和霍教練一起在臺下,看完全套動作。

    基本踩中鼓點,側空翻算穩,拳風將將到位,腿法整齊。

    力量不足,激情有余,在初級班里算是合格水平,簡然看完點了點頭,說得上滿意。

    只唯獨有一個人特殊,這個人就是蔣云程。

    大概是家里有錢有勢,就算是教練也不敢練的太狠,導致他整個人軟趴趴的,還有點懶散的駝背。

    之前不覺得,剛才他們都站在舞臺上,可太明顯了!

    就因為他一個人多出去一塊,顯得整個隊都很不整齊,簡然這個當了幾天助理教練的臉上很沒光啊!

    從演武大廳出來,整個隊伍都透著剛經歷過一番大戰,現在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的疲頹。

    簡然:“蔣云程!”

    教練愣了一下,不懂她為什么忽然叫這個二世祖。

    這人可得罪不起啊,教練以為她不知道蔣云程的身家,剛想從中斡旋,結果人家蔣云程已經出列,開始整隊了。

    教練:“?”

    其他人見怪不怪,別看蔣云程平時在別人面前招搖的不可一世,但在這姐面前,姐說往東,他絕不往西。

    整完隊,簡然把剩下人交給霍教練,自己單拎走了蔣云程,說是要單訓。

    在其他人憐憫的眼光中,蔣云程坦然地站出去。

    這種套路,蔣云程非常熟悉。

    畢竟將少爺憑著這張臉從小被人追到大,什么死對頭啦,故意為難啦,不過是引起注意罷了,他還能不懂嗎?

    簡然率先走到單杠邊上,和隊伍拉開一段距離。這個地方由于燈壞了還沒修,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用。

    夜色朦朧,走到她面前,蔣云程漫不經心地垂下眼:“你想練什么?”

    簡然動作利索的繞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

    蔣云程:“…………”

    她的手勁兒大到那瞬間蔣云程仿佛看見了他太奶。

    蔣云程彎成一只蝦米,反手揉著后背被她打過的地方,疼的直抽氣。

    追人行,但可沒這么追的,蔣云程咬著牙,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低聲提醒:“我可警告你,過猶不及啊。”

    簡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過?我還沒開始呢。”

    蔣云程:“?”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個開始法呢?

    簡然給了他一點緩沖的時間,等他沒那么疼了,簡然說:“現在開始吧。”

    蔣云程盯著她,看見她嘴巴一張一合,冰冷的話就這么從她嘴里說出來:“十組引體向上,一組十次。”

    小少爺這輩子哪受過這種苦!

    于是小少爺含淚抓上單杠。

    寒冬臘月,心比手還冷。

    簡然面無表情站在下面指揮手的位置,讓他做寬距引體向上。

    等她調整完,蔣云程往上拉,簡然糾正道:“不對,你不要用手臂的力量,你用后背往上拉。”

    蔣云程想了一下,試著把發力點靠后。

    簡然仍然不滿意:“不對,是后背,不是小腿,你手臂伸直。”

    蔣云程根據她的描述調整了好幾次,怎么都不對,以至于蔣云程都費解了,他從單杠上跳下來,落地時一臉茫然:“不是,我還有后背呢?”

    他茫然且誠懇問出這個略顯愚蠢的問題時,可愛到不行,簡然笑到站不穩,抱著單杠仰天大笑。

    蔣云程看著她。

    看著她笑成一條縫的眼睛,毫無形象張開自由大笑的嘴巴,發現她的表情都崩成這樣了,人卻還是漂亮的,透著一股有自由生命力的美。

    簡然其實可以理解蔣云程的這個問題,如果訓練的少,確實很難用背部肌肉發力,因為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后背都是起到一個平躺睡覺時候支撐的作用。

    她笑成這樣主要是因為覺得蔣云程的表情好玩,等她笑夠了,起來幫忙,動手前說:“你把外套脫了。”

    蔣云程心說我就知道你心術不正,但他依然聽話,把外套脫了,隨手掛在最矮的單價上。

    少年穿著單薄的衛衣站在朦朧的夜色里,肩背線條干凈流暢,顯得他風流坦蕩,他低頭問:“然后呢?”

    第44章 心無旁騖“真乖。”

    “然后你把胳膊舉起來。”

    簡然站在蔣云程身后,一手按著蔣云程的后背,另一只手給他矯正肩膀打開的幅度,直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后背在發力,用力按了按那塊肌肉:“記得這里在發力,就對了。”

    雖然是深冬,但是她的掌心是燙的,體溫隔著單薄的衣服傳進他的身體,讓她碰過的每一處肌膚都燎起一片火熱,燒得蔣云程心猿意馬。

    簡然在他身后,心無旁騖地指揮,少女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她殊不知,看不見人的時候,力度的感知會變得尤為明顯,因此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貼在他后背溫暖的手。

    直到這雙溫暖的手的主人冷冰冰地問:“現在知道了吧?去,一百個。”

    蔣云程:“……”

    不僅如此,她的手還會冰冷地拍他的胳膊:“這里,要伸直,不能彎。”

    “對,對對對,單杠和下顎成水平,呼氣,不許停!”

    穿著單薄的衛衣,在冬夜風冷里練到身上出汗的蔣云程雙唇緊抿。

    每向上一次,他就默念一句,簡扒皮……

    在蔣小少爺被簡扒皮日復一日的剝削下,學期末的演武大會終于來了。

    初級班的隊伍進門,簡然一眼看見蔣云程,他整個人板正了不少,站姿筆挺,如一顆青松,蓬勃向上,非常對得起她的特訓。

    他們那一隊剛進到演武大廳,所有人被教練要求脫掉外套,穿著輕薄的短袖表演服坐在臺下等待。

    只有夠輕薄的衣服,打起來才好看,但是為了避免上臺時體溫不適,因此在等待的時候就要把外套脫下來,適應場館內的溫度。

    大會還沒開始,盡管大廳里開了暖氣,但是總有人開門關門進進出出,導致體感溫度持續走低。

    簡然正跟高銳生聊著天,右邊身體熱了一塊,伴隨著右邊余光里出現一個蓬松的腦袋。

    蔣云程像只小狗,縮在她身邊:“喂,我有點緊張。”

    簡然:“緊張什么?”

    “我第一次演武大會,被你安排了那么多的表演動作,擱誰身上誰不害怕啊?”蔣云程頗有微詞地瞥了簡然一眼,弱弱地接了句,“反正你得對我負責。”

    高銳生覺得這話說得挺好玩的,跟著笑了一下。

    看見他笑,蔣云程略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要不你給我運點功?讓我臨時抱個佛腳?”

    高銳生:“你以為演武大會是演武俠小說啊?還能把內力傳給你。”

    蔣云程自己也知道這個要求是搞笑,但人在緊張的時候難免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上,被高銳生這么斬釘截鐵地拒絕,蔣云程不禁失落地嘆了聲氣。

    簡然卻說:“我來吧。”

    蔣云程:“?”

    高銳生:“?”

    簡然不管他倆的反應,讓蔣云程背過身,蔣云程將信將疑地轉過去之后,在他身后的簡然氣沉丹田,雙手自腹部上升至胸前,手掌煞有介事地合在一起,陰陽旋轉。

    這么中二的動作,一看就是假的啊!高銳生沒眼看,轉過頭去跟別人聊天。

    可當她用力把手掌推向蔣云程后背的時候,停頓了一會兒,蔣云程驚訝地說:“我真的感覺到有一股熱氣在身體里!”

    簡然收勢,剛才的動作反著來了一遍,聲音沉穩:“嗯,快去吧,你現在有我兩成的功力,夠用了。”

    蔣云程說了謝謝,跑回到自己的隊伍里。

    高銳生知道簡然不可能會運功,但他不懂蔣云程身體里的熱氣是哪來的,他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不解地問:“你學了什么新招式?”

    簡然:“我學了個屁。”

    高銳生:“那他為什么說他感覺到一股熱氣?心理作用嗎?”

    簡然看著少年后背多了一塊白布的背影,面無表情地說:“剛才飛飛給了我一個暖寶寶,你貼你也熱。”

    高銳生::“…………”你就這么騙傻小子是吧。

    大概是上臺前蔣云程就已經發現了那塊暖寶寶,所以當他上臺的時候,身后并沒有那塊白色的貼紙。

    但不論如何,在最終宣布結果的時候,蔣云程所在的初級一班獲得了本屆演武大會第三名的好成績。

    要說難易程度,他們班跟簡然所在的高階班比不上,但是他們勝在態度端正,積極配合。

    畢竟朝天蹬,羅漢躺等動作,對于初級班來說,已經是超過他們水平的超高難度。

    對于這個結果將少爺還是很開心的,又一次包下了小賣部,這次請的是他們的武術隊,然而蔣云程卻單獨叫了藺飛飛:“瘋瘋,你想吃什么該拿就拿。”

    作為初級一班以外的學生,藺飛飛收到了一小波注目禮。

    蔣云程對其他人的目光視若無睹,他用他那雙看狗都神情的眼睛唯獨看著藺飛飛,意有所指的說:“外面的東西不好帶進來,就只能請大家吃小賣部了,如果你身邊有朋友什么的想吃,你該拿就拿,別客氣。”

    蔣云程在武校人盡皆知,在其他同學眼里,他是一個家里有錢但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少爺,但今天突然對藺飛飛有了例外,不禁讓人有一些發散的聯想。

    蔣云程對這種聯想一無所知,因為他壓根就沒把這種多分點零食的好處當特殊待遇。

    他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少爺,這對他來說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在同學眼里,這已經足夠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同學們的眼神以藺飛飛略有點不好意思,她把頭發捋到耳后說:“謝謝啊。”

    蔣云程坦蕩又無所謂:“不客氣。”

    藺飛飛拿了簡然和高銳生愛吃的零食,把蔣云程請客的消息帶到了簡然耳朵里。

    簡然一邊意大利紅燴味薯片,一邊感慨:“有錢真好啊。”

    藺飛飛一時沒接話,三個人便都沒開口,演武大會結束自由活動的晚上,他們三個蹲在花壇邊上,在冷風里嘎嘣嘎嘣吃零食。

    大概只有青春有這樣的感受,在瑟瑟發抖的寒風里和朋友一起吃小零食,都會感到幸福。

    然后,下雪了。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像是無數個青春期的夢境。

    武校的操場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雪,被踏下青春的足跡,深深淺淺,歪歪斜斜。

    藺飛飛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雪花慢慢融化的時候,她苦惱地說:“我覺得,蔣云程好像喜歡我。”

    高銳生把他們堆在花壇上的零食開口換了個方向,不讓雪掉進袋子里,跟著說:“嗯……我好像也能看出來。”

    只有喝著罐裝奶茶的簡然眼神茫然:“我怎么沒看出來?”

    簡然對這事的遲鈍程度跟小學生不相上下,被身邊的倆人無視,高銳生跟藺飛飛討論說:“從他總是叫你吃飯,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對吧?”藺飛飛說,“而且每次吃飯都是他請的。”

    簡然:“那不是因為他有錢嗎?”

    高銳生又一次無視了安然:“對。而且他這次好像是請他們武術班的人吃零食,文化班里據說只請了你。”

    “不止是這樣,他對我特別好。”藺飛飛補充道,“他特意交代了我可以帶給我朋友,其他人想帶給朋友都是偷偷帶的。平時也老跟我說他家里的事,他都不跟其他人說。”

    高銳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簡然擰上奶茶蓋子,撕開一袋鴨脖,一邊吃一邊問高銳生:“你不是對飛飛也挺好的嗎?你不也總跟飛飛說你家里的事嗎?你也喜歡飛飛?”

    高銳生:“?”

    高銳生:“我不喜歡啊!”

    簡然吐了骨頭:“那不就得了?”

    誒?不對。剛才他跟藺飛飛說的感覺挺有邏輯的,怎么簡然一打岔就不對勁了。

    藺飛飛沒加入他倆的對話,她把頭低下去,小聲說:“你們看,他在看我。”

    簡然和高銳生同時抬頭看過去,發現蔣云程真的在往他們這邊看。

    被發現的蔣云程坦然地走到花壇這邊,看都沒看一眼零食堆:“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唄,我又不收費,想看就看。”

    藺飛飛感覺好像被點到了身份證號,別扭地把頭別到一邊去。

    偏偏這時候,他在藺飛飛旁邊坐下來了。

    少年的氣息鋪天蓋地湊近,本來就心虛的藺飛飛緊張到呼吸微窒,再一吸氣,鼻腔里全是他呼吸的清涼味。

    她的余光里,是蔣云程慵懶伸長的腿。

    簡然這才意識到,藺飛飛說的好像沒錯。

    她和高銳生互換了一個“你懂得”眼神,點了點頭。

    雖然這一年高銳生和蔣云程的關系走的挺近的,但是他跟賀麒麟的關系肯定更好。

    為了幫關系更好的朋友,高銳生稍顯刻意地問:“瘋瘋,你跟鹿鹿哥最近怎么樣?”

    藺飛飛秒懂高銳生的用意,她說:“挺好的,我跟他在

    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蔣云程兩手撐到身后,仰著脖子,懶洋洋地瞥了眼藺飛飛:“你男朋友啊?”

    藺飛飛不會騙人,不敢看她,盯著手里的方便面球:“還不是,大概要等到他高考結束。”

    蔣云程看好戲似的起哄:“喲,不容易,小瘋子也要有男朋友了。”

    他后面本來還想說“小瘋子有男朋友了,我卻還是單身”,話還沒說,沒想到藺飛飛炸了:“蔣云程,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蔣云程一頭霧水:“哪句?”

    藺飛飛一臉嚴肅:“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是既然你今天打壓我在先,那我也就直白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蔣云程:“啊?”

    “請你以后不要再對我有任何特殊優待了。”藺飛飛把剩下的還沒吃的零食收起來,塞到蔣云程懷里,期間她看走眼,以為簡然手里的牛肉干還沒打開,猛地從她手里拽下來,半根牛肉干甭到簡然臉上,她跟簡然說了聲抱歉之后,對蔣云程說,“以后你給的,我都不會再吃。”

    蔣云程:“啊???”

    藺飛飛不想再看見他,拉著簡然走了,簡然一路上還在安慰藺飛飛:“別氣,別氣了。”

    藺飛飛:“他喜歡就喜歡了,貶低我算什么?什么叫小瘋子也有男朋友?怎么,我配不上別人嗎?只能和他在一起?”

    盡管簡然覺得藺飛飛過于敏感了,但是代入藺飛飛的視角簡然又覺得她沒錯,跟著說:“是是是。”

    小花壇這邊,留下來的高銳生也在安慰蔣云程:“其實也不用太難過,人嘛……這輩子總會有不如意的時候,有錢也解決不了。”

    蔣云程震驚地瞪大眼睛:“啊?你也以為我…………”

    高銳生一副“不用偽裝堅強了,哥們兒都懂”的表情,拍了拍他貼過暖寶寶的后背。

    給蔣云程都氣笑了。

    蔣云程覺得自己可太冤枉了,這一晚上他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讓他們誤會這么大。

    他反思到夜深人靜的時刻,聽見外面傳來了小葵頻繁走動的聲音。

    小葵是蔣云程養的柴犬,懷孕接近兩個月,肚子已經很大了,最近蔣云程遛她她都不怎么愛動。

    現在快一點了,沒道理這么晚小葵忽然想遛彎啊。

    蔣云程覺得不對,穿上拖鞋出去。

    小葵的呼吸很快,私/。密部位腫脹,有少許分/。泌液流出,是寵物醫生描述過的即將臨盆癥狀。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準備好了分娩區域,正頻繁地走動,把她常用的攤子,毛巾等拖到自己的小窩里。

    看見蔣云程出來,她像用出全部力氣那樣,難受地叫了一聲,隨后癱在地上。

    現在叫寵物醫生過來已經來不及了,蔣云程連忙把小葵抱到分娩區,一邊給寵物醫生打電話,一邊觀察著小葵的情況。

    大概是因為時間太晚,寵物醫生已經休息了,電話沒人接。

    蔣云程沒再打,仔細看著小葵,腦海里回想著醫生跟他說如果意外生產,要注意的事項。

    他先去接了盆飲用水,然后回房間拿了寵物醫生提前留下來的剪刀、線,和毛巾,重新回到小葵身邊。

    此時小葵的眼神和人的眼神一樣,時而緊張,時而期待,鼓鼓的肚子時不時動一下。

    小葵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它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一陣又一陣的宮縮襲來,它本能地蜷縮起來,低聲嗚咽著,似乎在向這個蔣云程訴說著此刻的艱辛。

    蔣云程的的大手捏住小葵的小手,他說:“我知道你難受,堅持一下,很快的,很快的。”

    小葵像是聽懂了蔣云程的話,她的努力愈發明顯,她緊閉雙眼,用力地喘著氣。

    終于,一只濕漉漉的小腦袋先露了出來,小葵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第一只幼犬緩緩地推了出來。

    小葵立刻用舌頭舔舐著幼犬,清除胎膜,溫暖的舌頭傳遞著母愛。

    幼犬發出微弱的叫聲,仿佛在向蔣云程宣告它的到來。

    “真乖。”蔣云程夸祂,順便把幼犬小崽崽放到準備好的小毛巾上,摸了摸狗狗的頭安撫他。

    安頓好第一只小柴,蔣云程一刻沒停,一個人把第二只,第三只小幼犬接生出來。

    期間在小葵沒力氣的時候,他按照寵物醫生之前教過的,耐心地幫忙輕輕往下順小葵的肚子。

    小葵是躺在地上的,蔣云程蹲到累了,無意識地單膝跪在地上,他也完全不介意。

    甚至在面對小動物的時候,他的表現比他面對人的時候還溫柔。

    等到最后一只幼犬安全降臨,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三點,一直回撥蔣云程電話沒人接聽的寵物醫生在他已經接生完的時候,背著急救箱,急匆匆趕上門。

    蔣云程把善后小葵的工作交給醫生,自己去看那四只小柴犬。

    小小的四只,并排躺著,每一只只有蔣云程的手掌那么大。

    他們都還睜不開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其中有一只就很明顯的比其他的兄弟姐妹們都要淘氣一些,翻來覆去,蔣云程碰一下就皺眉,過一會兒沒人搭理祂祂又松開,一臉單純地美美睡過去。

    蔣云程把這只小狗托在手,問祂:“你看起來怎么這么傻?我給你取名叫然然好不好?”

    小柴犬微微笑著,小肚子一起一伏,看樣子完全不像有異議的樣子。

    于是然然成為第一只有名字的小狗。

    放下然然蔣云程本來準備睡了,無意間一瞥發現然然旁邊還有一只看上去似曾相識。

    雖然和兄弟姐妹們同時出生,身上還濕漉漉的,但是毛發明顯要更亮一些,看上去一只矜貴的小幼犬。

    而且和其他三只頭縮在肚子里攢成一團的姿勢不一樣,這一只小兄弟的頭高傲地揚著,一臉的桀驁不馴。

    于是,他是第二只兄弟姐妹里第二只有名字的小狗。

    他叫小程。

    等蔣云城的小狗可以獨立行走,去外面跑跑跳跳的時候,這個學期結束了。

    徐陳硯還是和原來一樣,他只去考試的時候去學校,成績是簡然和高銳生拿給他的。

    老規矩,由于放假之后時間變多,他倆想多出去走走,便把徐陳硯的試卷拿到了棋院。

    在這個學期里,徐陳硯參加了大大小小的賽事共四十九場,其中有三十七場獲得冠軍,在這三十七場中,有一半及以上是世界級賽事。

    他成了圍棋界遙不可及的新星。

    隨著他在圍棋界的名聲大振,粉絲隨之水漲船高。

    現在就算是有高鵬舉來接他們,他們都很難從人群中擠進去。

    因為想見徐陳硯一眼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

    高銳生沖在前面,帶著簡然往里擠,兩個人的腳都要被徐陳硯的粉絲給踩麻了,更別說后面還要背個書包,簡然好幾次都是人過去了,書包被人群夾住,等著高銳生去拽。

    好不容易進到棋院,脫離了人群,簡然看著自己被踩到臟兮兮的鞋,小聲抱怨:“真不知道他們見徐陳硯是要干嘛,他又不會開光,就算看到他,他們下棋水平也不會提升啊。”

    “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你輕而易舉就能見到他。”連高鵬舉,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簡然,“但是徐陳硯在圍棋選手和粉絲的眼里,是精神寄托,只要看到他,他們就能有源源不斷的動力。所以,他們會坐飛機,從遙遠的城市到棋院來等他,只為了見他一眼。花你永遠想不到的錢和精力,做一件你隨時想做都能做到的事,還未必能做得到。”

    啊?徐陳硯在別人眼里,竟然是這么厲害的存在嗎?

    簡然低頭拍了拍腳面,完全理解不了,但她在心里默默地收回了那句抱怨。

    她回頭,看著那群望而不得的人。

    心里第一次對徐陳硯產生了

    一種奇怪的感情。

    很縹緲,她還沒來得好好感受,那種感覺就在冷風里散開了。

    以及,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

    如果她不是簡然,她根本沒辦法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見到徐陳硯-

    在棋院的會客區看見了高芮,高芮看樣子也是剛到不久,手背還是紅的,正抱著裝了溫水的紙杯在暖手。

    見他們來了,高芮給他倆也倒了水,順便問道:“外面人是不是更多了?”

    高銳生:“嗯,挺多的。”

    他說完,想起來檢查卷子,打開書包,確認徐陳硯的卷子沒有被損壞,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高芮看見卷子:“你們期末成績都發了?考的怎么那樣?”

    簡然喝了口水:“就那樣唄,反正考不死,就往死里考咯。”

    高芮低著頭,笑出聲。

    雖然她比他們倆小了一歲,但是她笑起來的樣子,卻像是簡然的大姐姐那樣恬靜。

    在棋院的會客桌上也有一張棋盤,他們三個沒那么熟,干坐著沒話題的時候,簡然問:“你倆會下棋嗎?”

    高芮:“會。”

    高銳生:“不會。”

    簡然:“我也會。”

    高銳生詫異:“你會?”

    簡然更詫異:“你不知道我會?”

    “我不知道啊。”高銳生說,“你什么時候學的?”

    簡然不假思索:“我小時候跟躺躺貓學的啊,我記得你知道的呀!”

    “……”高銳生一臉無語:“不是,你那幾手棋,連我都下不過,你那也叫會?”

    簡然理所應當地反問:“你別說我下不下得過,我就問你我會,還是不會?”

    她懂得規則,會下兩步棋,肯定不是不會。

    但是,那在高銳生眼里,也算不上會啊!

    只不過她要這么問,在會跟不會之間選擇,高銳生只能說那叫會。

    這波口水仗高銳生輸了,但是高銳生不服,他放下水杯,幽幽地瞥了一眼簡然:“中國民族謙虛的傳統美德,到你這可真是一點沒傳承下來。”

    第45章 少男少女“不后悔。”

    雖然高芮被高鵬舉定義為沒有天賦不能走職業圍棋道路的水平,但她畢竟是在圍棋圈子里浸泡長大的,而且沒有天賦,不代表她曾經付出的汗水少。

    和簡然下了兩把棋,簡然輸的丟盔棄甲。

    到了第三把,眼看自己就要輸了,簡然撓撓頭,疑惑地問自己:“我志不在此,為什么要下棋呢?”

    她站起來:“哎呀,來了這么久也沒看看躺躺貓在做什么,這可不應該。來,寶蓋頭,你幫我下一會兒。”

    高銳生就這么莫名其妙被拉過去下棋,

    高銳生的評判體系和簡然不同。

    在他的評判體系里,只要沒能成為專業選手,就叫不會。

    因此,他的不會,比簡然的不會,要好的多。

    他坐在那用簡然下到快輸的棋局,竟然在幾手之后,讓棋局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沒抱任何希望的高芮不由得微微吃驚,看向對方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敬佩。

    簡然在棋室里看見了徐陳硯。

    他的姿態和每次簡然在棋室看見他都一樣,低垂著眼眸,一動不動地落在棋盤上,任憑身后洪水滔天,他眼里只有棋盤。

    室內開了暖氣很熱,他只穿了件薄衛衣,還要把袖子挽到胳膊肘處,小臂的膚色比臉上的膚色更冷白。

    這就是外面的人想見到的人,現在就在她眼前。

    再過一會兒,他會出來,跟她一起回家。

    高鵬舉拿著水壺過來看看徐陳硯的水杯用不用添水,看見簡然在這,他便介紹了一下:“陳硯年后要去跟鶴谷飛鳥比賽,現在正在準備。”

    簡然:“啊?什么飛鳥?人和動物比嗎?”

    “不是,是一個人,叫鶴谷飛鳥。”高鵬舉解釋說,“是現在日本排名第一的國手。”

    簡然眨眨眼:“哦……這人怎么還取了一個動物名。”

    高鵬舉笑了笑,跟簡然一起往房間里看。

    徐陳硯在這坐了一天,水杯里還有小半杯水。

    他就是這樣,只要他在想棋,就連喝水都想不起來。

    高鵬舉進去把他的水添滿,出來的時候又和簡然聊到了高銳生的姥姥姥爺。

    得知老人家一切順利,他心里一樣的欣慰。

    等徐陳硯從棋室出來,高鵬舉照例把他們送到小區樓下。

    高芮主動打招呼:“再見。”

    下了車的三個人一起回頭,高銳生在他倆之前揮手:“嗯,下次再見。”

    高芮抿著唇,沖著高銳生笑了一下。

    簡然在這一天完全沒感覺出來他倆之間有什么異樣,就算后面倆人開始這樣那樣,她都覺得這天沒問題。

    因為他倆一起下棋了呀,所以才要互相打招呼的!

    簡然全部的思緒都用來期待等下去躺躺貓家,阿姨會給她做什么好吃的!

    她背著書包,興沖沖地跟在徐陳硯身后。

    然而,徐陳硯在打開家門之前,忽然抬頭,看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簡然跟著看過去,在樓道昏黃的感應燈里,她看到了一個很明顯的十字標記。

    徐陳硯只覺得這個標記以前沒見過,倒是高銳生,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圖標的用途:“可能是被小偷標記了。”

    簡然吃驚地張大嘴:“這就是小廚房說的那個標記?”

    就在今天下午,他們放假之前,孫馨蕾做的放假宣講里,提到了這一點。

    臨近過年,各家各戶都要小心,如果在家門口發現了不明記號,有可能是小偷留下的踩點記號,要及時報警。

    高銳生伸手摸了一下那個記號,不是刻上去的:“應該是。躺躺貓家平時只有阿姨和躺躺貓兩個人,沒有成年男性的話本來就很容易被盯上,加上躺躺貓又總是不在家,阿姨總是一個人出去,又會買些貴的食材,可能是被他們懷疑這戶人家里只有一個有錢的中年女性了。”

    簡然:“那怎么辦?我們現在報警嗎?”

    高銳生想了一下:“嗯,只能這樣了。”

    由于徐陳硯家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因此簡然和高銳生分別給家里打了電話,希望今天可以住在徐陳硯家。

    孔阿姨爽快同意,但是岑惜卻不愿意。

    畢竟簡然是女生,怎么能和兩個男生一起住?

    但是簡然死活不同意,她夸大其詞說了門口的標記,徐陳硯家有多危險之類的,把岑惜糊弄住,勉強同意她在別人家睡一個晚上,但是必須第二天早上就回來。

    “那不行哦,明天早上我們還要一起去警察局報案!”

    “那你報了案馬上回家!”

    掛了電話,簡然感慨說:“唉,以前想住就住,我媽找不到我就知道去躺躺貓家找,現在可真麻煩,想住一次還要打電話商量半天。”

    高銳生抱了枕頭和被子出來,把被子堆在沙發上,笑著說:“那怎么辦?咱們永遠別長大了唄?”

    因為長大,她就再也不能隨隨便便睡在躺躺貓家。

    因為長大,躺躺貓就從她的躺躺貓,成為了許多人想要見到的偶像。

    簡然忽然就很反感“長大”這個詞,她感覺自己好像正在“長大”的過程中,一點點,失去徐陳硯。

    這種感覺可太糟糕了。

    ……

    徐陳硯家是兩室一廳,平時阿姨睡一個房間,徐陳硯睡一個房間。

    今天他們臨時決定住在這里,沒有麻煩阿姨,就讓高銳生睡沙發,徐陳硯睡在他爸來的時候睡的折疊床上,簡然睡在徐陳硯的床上。

    阿姨在她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幫忙換好了床單。

    她沒關自己房間的門,在黑暗中翻滾了幾圈之后,說:“我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四個能睡同一張床,而且我還能在同時躺了咱們四個的前提下打滾。”

    漆黑的夜色中,高銳生冷

    哼一聲:“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從躺躺貓身上,滾到我身上?”

    “啊?”簡然尷尬地狡辯,“這我倒不記得了,不過我瘦嘛,就算翻到你身上了應該也不會很重?”

    “重不重你得問鹿鹿哥。”高銳生頓了頓,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聲音里帶著笑,“有一次鹿鹿哥剛喝完奶出來,被你滾來滾去,一回家就吐奶了。”

    哦對對對!簡然記得這事!

    她笑到坐起來:“哈哈哈哈對對對,然后當時梁伯母以為鹿鹿哥得什么病了,梁伯伯又不在家,她抱著鹿鹿哥瘋狂敲我們家門,我還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是讓我爸帶他倆去醫院的,當時鹿鹿哥,哈哈哈哈,渾身都是奶。”

    這時,簡然聽到了徐陳硯的聲音。

    他說:“我記得,到最后鹿鹿也沒把你供出來?”

    高銳生:“對,他說是他自己翻跟頭來的,還被梁伯母給打了。我記得那時候簡嚶嚶還要過去承認,被我給攔下了,因為我看見鹿鹿哥跟我使眼色來的。”

    回想起小時候,簡然滿心動容:“嗯,鹿鹿哥可真好。”

    說完房間里沉默了,簡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于是改口道:“當然啦!你們兩個也很好,我也很好,我們都很好!那么我們要再一起睡嗎?”

    高銳生沒把她說的話當真:“切,多大了都還一起睡。”

    簡然回了一聲“切”:“那你別來,躺躺貓你來!”

    徐陳硯也沒過來。

    簡然只是時來興起,她倒也沒覺得他倆會過來。

    她有時候就是欠,明知道別人不敢過來,才越要這樣說。

    然而,下一秒,床墊忽然往下沉了一下。

    有人上床了。

    徐陳硯需要很深的睡眠,因此他房間的遮光性非常強。

    窗簾一拉上,房間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導致簡然根本不知道床邊是誰。

    耳邊已經傳來高銳生細微的鼾聲,簡然緊張地坐起來:“誰?”

    靜止的黑暗空間里,簡然聽見了徐陳硯的聲音:“不是你說的要一起?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簡然剛好摸到他。

    眼睛在看不到的時候,身體的感官會放大。

    徐陳硯的臉摸上去是和簡然摸自己的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他的臉要更干燥一些,和看上去的嫩滑膚質完全不同。

    簡然的手像過了電似的,猛的抽回來。

    “是不是換了床不習慣?”徐陳硯輕聲問,“我陪你躺一會兒吧。”

    怪不得他會過來。

    原來他以為她睡不著。

    簡然放下了心,雖然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發現徐陳硯躺在她旁邊的時候,她在緊張什么。

    她不知道為什么緊張,但是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應該把這個緊張的感覺藏起來。

    于是簡然摸著床單,慢慢地躺下去,每往下一點,心臟跳動的幅度都會跟著放大,再放大。

    大到簡然甚至擔心,她的心臟聲會吵到徐陳硯。

    終于完全枕到了枕頭上,可是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睡的簡然,沒辦法忽視掉身邊多出來的男性的渾厚呼吸。

    他用來的呼吸的鼻子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圓圓小小的鼻子,而是她剛才碰到的,又高又挺。

    徐陳硯不是小時候的徐陳硯。

    簡然也不是小時候的簡然。

    他們現在,是兩個十七歲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躺在同一張床上。

    簡然的情緒一下子就亂了。

    亂得莫名其妙。

    不過,因為她是簡然,一個雖然會緊張,會有情緒,但是不會把事情撞在心里太久的姑娘。

    緊張著緊張著,她迷迷糊糊的,還是睡著了。

    清晨,她起來上廁所。

    一點點微弱的日光照在客廳,讓簡然能看見客廳里的景象。

    徐陳硯和高銳生都躺在他們應該睡的地方上,高銳生大喇喇地掀開了被子,敞著腿睡。

    而徐陳硯還和以前一樣,在完全睡熟的時候,他的身體會彎成一只柔軟的貓咪形狀。

    天剛蒙蒙亮的清晨,簡然看著長大的他們,感覺自己好像在做一場成長的大夢。

    她回到床上,睡了一場回籠覺。

    等她再次睡醒,三個人一起附近的派出所報案。

    可是僅憑一個記號,沒有任何實際經濟損失或者損壞,警察不可能直接出警。

    只是跟他們建議,如果真的擔心的話,可以把記號損壞。

    簡然憤憤不平地從警察局出來,站在路邊,咬牙切齒:“什么叫沒有造成經濟損失就不出警?那等家被偷完,小偷把錢都花完,再報警就算抓到他也沒用啊!”

    高銳生勸道:“沒事,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退一萬步說,咱們甚至都沒辦法證明這不是咱們自己惡作劇畫的記號,你讓人家咋出警?要是每個人來報案都要出一次警,全國一億個警察恐怕都不夠忙的。”

    這個道理簡然也明白,但是她還是氣。

    雙手環在胸前,一臉的氣鼓鼓。

    除了損壞掉記號,難道就不能做點其他的什么事預防了嗎?

    -

    低調的勞斯萊斯駛過馬路,車里的小少爺發完消息隨意瞥了一眼,忽然指揮司機:“停車。”

    路邊的三個人一起抬頭,看著緩緩打開的車門背后,露出了一張他們熟悉的臉。

    蔣云程出門車接車送,沒有穿厚衣服的習慣,車門打開后,他穿著他那件白衣毛衣背心下車。

    稀薄的陽光照在黑車前的白衣小少爺身上,畫面清新又唯美。

    然而,畫面里的男主角腳還沒沾到地面,被凍得像狗一樣縮回車里。

    他關上車門,打開車窗,被凍到直哆嗦:“他喵的,太冷了,你們大冷天的不在家里睡覺,在外面干嘛?”

    說話時蔣云程的視線更多放在簡然和高銳生身上,因為他其實只認識他們兩個,跟另外那個瘦高少年不熟。

    簡然這會兒心情不太好,她一句話都不想多說,還在生悶氣。

    高銳生見狀,過去跟蔣云程把這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還有這種事?”蔣云程問,“那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哦!對呀!怎么把他給忘了,他家這么有錢,肯定在各個門路上都有關系的呀!

    簡然沖到車窗前,充滿希望地問:“你能幫忙把警察叫到徐陳硯家嗎?”

    蔣云程聽的臉抽搐了一下:“……我家又不是開警察局的。”

    簡然聽完一臉失望:“那你是沒用了。”

    蔣云程:“……”

    高銳生和徐陳硯陪著簡然回了一趟家,跟岑惜打了聲招呼以后,毫無收獲的三個人愁眉苦臉地回到了徐陳硯家。

    分明昨天回來還留意不到的記號,今天再看,怎么看怎么覺得顯眼,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偷了似的。

    高銳生看著那個記號說:“先擦吧。”

    他說完進了房間,搬了把椅子出來。

    擦掉這個記號容易,但是簡然其實擔心的還有另一件事:“就算咱們把這個記號劃掉了,他們又在別人家畫怎么辦?咱們這個小區住了這么多年,有好多爺爺奶奶,要是他們被做了記號,那他們肯定一點辦法都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高銳生反問:“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難道我們要因為擔心別人家被偷,不管躺躺貓家嗎?”

    簡然低落地垂著頭,重重地嘆一聲氣。

    她肯定不能這樣做。

    在沒有更好的辦法的情況下,簡然從廚房拿了阿姨洗碗用的鋼絲球出來,站在椅子上,抬頭看向那塊記號。

    徐陳硯的觀察細致入微,像他能看到大千棋盤上任何一顆棋子的走動一樣,一眼看見多出來的記號。

    但是小區里的老人們不行,獨居的女性也未必可以注意到這樣細枝末節的地方。

    簡然拿著鋼絲球,扶著高瑞上踩到椅子上,看著近在咫尺的十字記號,她忽然有種很難過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她不情不愿,

    卻又不得不妥協的矛盾和掙扎。

    她剛要抬手,被徐陳硯抓住了手腕,簡然底盤不穩晃了一下,也被徐陳硯及時扶住。

    他問:“比起擦掉記號,你是不是更想抓到那些做記號的人?”

    簡然看著徐陳硯,愣了一會兒,重重點頭。

    徐陳硯定定地看著她:“那你下來,我們一起。”

    簡然聽的都要哭了。

    正好這時候,高銳生的手機響了,里面是蔣云程發給他的消息。

    “生哥,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

    從這天開始,徐陳硯大概花了三天的時間,根據手頭現有的資源,制定了一場周密的計劃。

    每天只買菜的阿姨開始買上了奢侈品,每天都提至少兩個大大的橙色袋子回家。

    她本來就和街坊鄰居們熟,有了徐陳硯的交代,她聊的更熱火朝天。

    逢人就說,她這是為過年回老家準備的,另外家里還準備了不少現金,打算衣錦還鄉的時候給家里的小孩發壓歲錢用。

    她沒忘大聲告訴身邊人,他們家買到大年二十二中午的飛機,早上就從家出發。

    只是阿姨大概是沒吹過牛,簡然有一天從阿姨堆里路過,聽見徐陳硯家的阿姨說:“我們家那邊的小孩壓歲錢都是一萬一萬的給,你們那邊不是嗎?”

    簡然差點過去提醒阿姨,讓你假裝有錢,不是讓你假裝日本人啊喂。

    阿姨是真不會撒謊,不僅不會撒謊,她人還特別老實,簡然在徐陳硯家,看見阿姨拿著奢侈品袋子的阿姨頭上直冒冷汗,她不禁關心道:“阿姨你不舒服嗎?”

    阿姨把袋子小心翼翼地堆疊好,從袋子邊繞著走過去:“不是不舒服呀,這里面的東西我剛聽樓底下的小劉說可貴了,聽說一個包要十多萬啊?嚶嚶,你那個同學是什么來頭啊?我要給人家弄丟了可怎么辦啊!”

    “啊?這么貴?”高銳生只是找蔣云程借了一點奢侈品盒子,當魚餌用,他還真不知道這東西的價格,不過他說,“阿姨你放心,里面應該沒東西。”

    “沒東西嗎?”阿姨的嘴唇暫且恢復了血色,拿了最上面的紙袋子,打開紙袋子里精致的小盒子一看,還真是空的。

    她這口氣現在才終于松下來,跌坐在紙袋子邊。

    沒了心理壓力之后,阿姨繼續每天和各個阿姨散播徐陳硯讓她散播的消息,一直散播到年二十一的晚上。

    徐陳硯不僅把時間固定在了這一天,甚至連續半個月以來,他都是讓家里每天十點準時熄燈,把棋盤拿到房間里,拉上遮光窗簾下棋。

    晚上六點半,小分隊已經在徐陳硯家集合。

    吃過飯,便各自守在各自應該在的位置,守株待兔。

    簡然和高銳生身手好一些,對小區也熟悉,被派到守著樓道。

    憑借著多年的翻墻經驗,簡然鎖定了徐陳硯家空調外機的位置。

    一個可以看見里面,但里面的人絕對不會想到那里會有人的位置。

    寒冬臘月,北風呼嘯,為了行動能方便,簡然和高銳生穿著最輕薄的羽絨服,在室外很快被吹的瑟瑟發抖。

    其他地方都能裹住,但臉只能露在外面,簡然被冷風吹到受不了的時候,瞧瞧把頭埋在膝蓋之間。

    察覺到她冷,高銳生挨得近了一些,揶揄她:“早知道不如當初直接擦掉了吧?動動手的事情,省的現在在外面挨凍,后悔了吧?”

    簡然冷到縮成一只小鵪鶉,緊緊地靠著高銳生,顫動的聲音卻仍然堅定:“不后悔。”

    雖然辛苦。雖然受凍。

    但是她也要選擇那條不讓自己后悔的路。

    兩人守在窗戶外面,一聲不吭地聽著里面的聲音。

    眼看著時間已經過了十點,熄燈的人家越來越多,卻仍不見樓道里有什么動靜。

    簡然不禁開始擔心:“你說,咱們這招真能抓到他們嗎?萬一他們做的記號太多,忘了他們在躺躺貓家的記號怎么辦?”

    高銳生哈了一口氣,白色的哈氣瞬間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散:“躺躺貓不是說了嗎,我們能控制的就只有這么多,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就只能這樣了。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樓道里所有被遮擋過的攝像頭他們都沒動,而是從蔣云程那借了gopro,一方面為了記錄,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觀察樓道里的情況。

    gopro沒有固定的地方,由高銳生手舉著,簡然看著高銳生凍到僵硬的手,說:“給我舉會兒吧。”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緊跟在簡然的聲音后面,高銳生顧不上別的,臉盲反手捂住簡然的嘴巴。

    徐陳硯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放了兩個尿素袋,更好的掩飾他們兩個所在的位置和相機。

    但是缺點是兩人的視線因此完全受阻,只能從gopro小小的屏幕上看里面的一舉一動。

    屏幕上畫面不太清晰,看不清人臉。

    從這兩個人大大方方走過來,不僅沒有偷偷摸摸,甚至還咳嗽了一聲,讓感應燈亮起來的表現來看,這兩個人似乎不是他們要等的人。

    第46章 自投羅網“你開心就夠了。”……

    燈亮起來之后兩人的穿著打扮就清晰了,原來是兩個維修工作人員。

    其中一個敲了敲徐陳硯家門,并自我介紹道:“**……呵呸呸呸!!”

    門一碰,從天花板刷拉拉灑下來一堆面粉。

    沒人開門,倆人站在別人家門口,一邊清理臉上的粉,一邊罵道:“這家他媽這么有錢,怎么不修修天花板?”

    另一人回答的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不像是同事:“你管那么寬干嘛?”

    本來簡然是想出去提醒的,但是這段對話讓她有點不確定。

    想到徐陳硯之前交代過的,不論外面發生了什么,在聽到徐陳硯說“有賊”之前他們都不能動,簡然只好和高銳生對視了一眼,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點疑惑,但也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

    他倆知道徐陳硯在家,但是他沒有出來開門。

    門口的那兩個人敲了好幾聲,敲完就貼在門上聽,里面鴉雀無聲。

    很快,畫面里的兩個人從肚子里掏出一個大袋子,大袋子扔在地上,里面全是叮叮當當金屬碰撞的聲音。

    拉鏈拉開,看不清他們從里面拿了什么,對著鎖眼兒鬼鬼祟祟。

    簡然和高銳生做好了準備。

    家門剛被撬開,簡然立刻從窗戶跳出去,在樓道里大喊:“有賊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兩個小偷一跳,他倆也并不是完全沒準備,反應過來之后兩人一致看向簡然。

    他們彎腰又從大袋子里拿出了什么,在月光下,反射出刀刃上明晃晃的白光。

    這一步也在徐陳硯的計劃之內,簡然聽話的并不戀戰,從樓梯跑下去。

    其中一人推了另一人一把:“你去追她,我去拿東西!”

    等到同伴走了,僅留下的其中一個人沖進房間里,還沒來得及把門關上,已經被隨后沖進來的高銳生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中計了。

    他終于反應過來。

    眼前只有一雙鞋。

    他抬頭,看見鞋的主人。

    一個表情冷淡的少年,垂著眼睛看他,像是在鬼門關等他自投羅網一般平靜。

    他居高臨下的踩住他的手,盡管他腳下的人已經疼到大叫,他的眼神仍然保持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漠然,腳下愈發狠厲,直到腳下人疼到松開抓著金屬絲**的手。

    少年厭惡地用兩根手指捏著金屬絲,確認那不是傷人的工具,便丟掉一邊。

    簡然一邊喊著“有賊啦——抓賊呀——”一邊瘋狂跑。

    徐陳硯拿出來提前準備好的警報器,按下開關,小區里亮起燈的人家越來越多,下樓的人也越來越多。

    小偷都納了悶了,現在的孩子一個個喝紅牛長大的嗎?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丫頭,

    居然這么能跑?

    他手里雖然有刀,但不到必要時刻他不能用。

    眼看著寡不敵眾,察覺到事情不對的小偷并不知道自己的隊友已經被抓,他只知道自己現在顧不得隊友,只能先跑出小區,上車就溜!

    他不知道,他以為是墻灰的粉,始終在他頭頂上發亮,讓樓上的人能全程監控他的活動范圍。

    徐陳硯在小群里發了一條消息:“@蔣云程,到你了。”

    被@到的人在群里發了個ok的表情包。

    夜已經深了。

    墨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云彩,點點寒星照不亮的深夜,凜冽的寒風在呼嘯。

    本應寂靜的時刻,被一輛破舊的小面包車轟鳴聲打破!

    今天和前幾天他們踩點的夜晚相似,本應和那些天一樣,沒有多少車在路上,卻橫空出現了三輛勞斯萊斯,停在馬路中間!

    來不及思考車是哪里來的,但如果直接撞過去小面包可能會報廢,小面包車的司機滿臉是汗,喘著粗氣,換檔的力氣大到快把檔位擰下來,在不能拐彎的路上直接掉頭,差點和后面的車直接撞在一起!

    后面的車主不清楚什么情況,但他明顯也不敢撞前面的那一排勞斯萊斯,下車想去理論的時候小面包車已經跑了,他只能壓著怒火質問勞斯萊斯的車主:“你把車停這我怎么過呀!”

    蔣云程按下后座的車窗,手機屏幕的藍光照的他硬朗深邃的臉清晰立體,少爺看見徐陳硯的消息,又召喚了家里三輛車,堵在后邊的馬路,才不慌不忙地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叔叔,我們在抓賊呢。”

    “抓賊?!”

    破舊的面包車風馳電掣,低調的勞斯勞斯一動不動。

    少年爽朗玩味的笑聲,中年人震驚的表情,在這個冬天的深夜,繪成一幅生動的浮世繪。

    這種平時撞了大運都看不見一輛的車,在今天晚上出現了六輛,每一輛都要堵他,小偷就是傻子,也該知道這些車是沖著他來的。

    橫豎都是一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再搏一把。

    他棄車而逃,沖向右邊空曠的綠化帶。

    所有人的耳機同時響起徐陳硯清淡的聲音——

    “他想往綠化帶的方向跑,嚶嚶,你要堵住他嗎?”

    簡然嘿嘿一笑:“當然啦!”

    “寶蓋頭,你現在往你右邊跑,幫嚶嚶一下。”

    “粉色大龜……粉色大頭龜,你往你左手方向跑,能看見簡然。”

    “蔣云程,你可以堵一下他身后。”

    當小偷跑過綠化帶,才發現自己四面楚歌的危險處境。

    身后是鋼鐵,左手邊是個大塊頭,右手邊和前面看起來好解決一點,其中他正前方的女生看起來白白凈凈的,更柔弱些。

    他決定要解決掉簡然的那一瞬間,已經被簡然撲上去,一個掃堂腿掃翻在地!

    來不及閃躲,他倒在地上,在爬起來之前,被左右兩邊分別按住胳膊。

    中計了。

    他終于反應過來。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雙鞋。

    他抬頭,看見鞋的主人。

    一個滿臉得意的少女,雙手環在胸前,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似的,驕傲地摸了一把鼻子。

    把這兩個人送到警局,簡然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徐陳硯沒有放松警惕,他給家里換了門,用了最新的電子門鎖,又繼續觀察了一段時間,直到一切毫無異樣,他才收了心,繼續下棋。

    因為這件事,岑惜,孔雨仙和徐陳硯家的阿姨,不管走到哪,都能碰到小區里的人給送把菜,不要都不行。

    這事還沒上新聞的時候,小區里的人就常常上門來道謝,占據了岑惜的大部分精力,直到完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簡然。

    簡然便天天往徐陳硯家跑,她一邊吃著阿姨做的薯片,一邊回想起那天驚心動魄的一幕:“我跟你說,你那天在樓上,不知道我們樓下的氣氛有多緊張,我跟你說,他當時被我絆倒的時候,地都在顫!可酷了!”

    徐陳硯洗完手,從衛生間里出來,淡淡點頭:“嗯。”

    簡然又一想:“哎我覺得我當時差一個收尾動作,我就應該做個自我介紹什么的!你說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我應該怎么自我介紹?說點什么,讓別人覺得我這人特酷?”

    徐陳硯整理好棋盤:“還是不要再碰到這種事比較好。”

    簡然坐在徐陳硯對面,他現在還沒開始下棋,可以打擾他。

    她把椅子倒過來坐,兩只手撐在椅背上,晃搖著椅子問:“躺躺貓,你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興奮呢!”

    徐陳硯抬眼:“嗯?”

    “開心一點呀!”簡然做了個示范,笑起來給他看,“就像這樣,畢竟我們抓了賊,立了大功誒,很值得開心呀!”

    徐陳硯淡淡地笑了:“你開心就夠了。”

    后來在小超市里,簡然跟高銳生聊起這件事,他倆明顯氣味相投,說起那天的事兩個人一樣激動,讓簡然不由得想起來冷漠的徐陳硯。

    她跟高銳生說起徐陳硯的反應,卻聽高銳生說:“可能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做這事?躺躺貓不一直都挺怕麻煩的嗎?”

    簡然:“那他還做?”

    高銳生不假思索:“不是因為你想抓賊嗎?”

    簡然怔住。

    小超市里來了客人,高銳生去招呼客人,簡然跟他告別。

    往家走的路上,簡然意識到,高銳生說的是對的。

    這件事雖然從頭到尾都是徐陳硯一手策劃的,但是不是他想做的。

    他的想法,只是擦掉記號。

    是簡然想抓賊,他才做的。

    他是為了她,才做這些事。

    那天稀薄的日光下,簡然一個人在小區里,看著徐陳硯家的方向,怔愣了好久。

    她忽然有了一個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想法,甩都甩不掉。

    回到家里,電視里正在放看本地新聞。

    看見簡然回來,簡珂和岑惜立刻夸贊:“我們小英雄回來了!來,快看看,正在播你呢!”

    簡然坐在沙發上,簡珂又叫簡微:“哼哼,出不出來看電視?你姐的光榮事跡。”

    緊閉的房間門里傳來簡微的聲音:“不看,我寫作業。”

    叛逆期的孩子特立獨行,簡然沒強求。

    主持人在電視里說,由于五位少年收集的證據確鑿,兩個犯罪嫌疑人在鐵證如山下對自己的盜竊行為供認不諱,并檢舉了自己的其他同伙,使大量家庭幸免于難,能過個好年。

    簡然直到結尾出現他們幾個被處理過的聲音,才注意到這一期新聞的題目,叫《自古英雄出少年》。

    這一年,簡然收到了的生日祝福前所未有的多。

    來自警察局的橫幅,來自鄰居叔叔阿姨們很多很多的蛋糕和愛,以及,來自那個會幫她完成一切心愿的,好朋友。

    看這條新聞的不止簡然他們幾個,還有魏冉。

    雖然新聞的畫面被處理的很模糊,但是魏冉還是從她的身手中,以及旁邊高銳生的身影,辨認出了這位女俠。

    他給周游發了個截圖,并問:“這個是不是你那個好朋友?”

    收到這條消息的周游正在老年過年,和簡然家那種父輩只有一兩個長輩的家庭不同,周游足足有四個叔叔伯伯,兩個姑姑,他們正在聊天,說著家長里短的口水話。

    上了大學的魏冉偶爾會聯系周游,這件事,周游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包括簡然。

    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可理喻。

    尤其是,她發現每一次魏冉聯系她,她的心都止不住地,在悸動。

    午夜夢回,覺都不睡去回魏冉消息的時候,周游也曾經問過自己,到底為什么那么喜歡魏冉?到底喜歡魏冉哪一點?

    連她自己都回答不上來。

    但她知道,如果現在魏冉讓她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她知道自己戀愛腦,沒出息,軟骨頭,她曾經在網上發了好多好多求助的帖子,附上了聊天記錄,問大家到底該不該放下這個人。

    得到的全都是在罵她的回復,甚至還有的人根本就不信還有周游這種傻姑娘,覺得是引流貼。

    在這些成百上千條陰陽怪氣的辱罵中,只有一個人問:在你成長的過程中,你爸爸是不是對你的關心很少?

    周游回復:你怎么知道?

    對方回復:因為我也這樣。如果你在成長中得不到父親的關愛,你就會迫切地在其他人身上渴望彌補你缺失的父愛,失去自我,沒有底線,就是你在這個人爭取父愛的表現,所以我猜,你喜歡的這個人,應該跟你爸長得有點像?

    周游本來想回復不像,但點發送的時候手抖了一下,自己的評論沒法出去,還把這個人的評論刪了。

    后來周游又發過很多帖子,都沒再碰到過這個人的回復,陌生的網友,如水消失在水中。

    再看到魏冉發過來的這條消息,周游又想起來了這個人說的話,她專門點進魏冉的朋友圈,看到他發的和大學室友的合照,更加確信,魏冉和她爸爸長得完全不像。

    而且她很討厭她爸爸,討厭她爸爸的忽視,討厭爸爸的漠不關心,討厭爸爸會在完全不了解情況下做出的武斷決策,她怎么可能會因為魏冉長得像她爸爸而喜歡魏冉?

    連本尊都討厭,怎么會喜歡替身。

    周游把腦海里魏冉長得像爸爸這個奇怪的想法趕走,正常回復他:怎么了?

    事關簡然,在不清楚魏冉用意的情況下,周游的回復很模糊。

    魏冉卻回她:應該是她,我沒見過她這么能打的。

    周游還沒想好怎么回復這條消息,魏冉已經不糾結在這個話題上,他話鋒一轉,說:等過完年有空來找我吧,我看看你的手。

    周游的手臂上用小刻刀刻了魏冉的名字,今年冬天剛來的時候刻的,刻的不是很深,只會破一點皮,等傷口結痂完全恢復,她就再刻上。

    周游的本意是讓魏冉的名字和疼痛感連在一起,這樣她一想起魏冉就會生理性疼痛,這樣慢慢的就會忘掉魏冉。

    然而事與愿違,周游付出了太多,反而越來越割舍不掉。

    魏冉像是她的救世主,更像是她的精神鴉//。片。

    面對魏冉發來的請求,周游又一次,很沒出息地,回復他:“好。”

    -

    等過完年回到燕城的時候,已經臨近高二開學,周游抓緊最后的時間聯系魏冉,想在開學之前見到他一次,卻等發完消息才知道,魏冉又一次把她拉黑了。

    不解,不甘,不舍,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周游情緒瀕臨崩潰極點。

    她發誓她一定會忘了他。

    并把這個誓言在空間里發了幾十條。

    張天琪的頭像在她發完空間之后蹦出來:“姐,瘋了啊?一點開空間全是你。”

    沒等周游回復,張天琪發了張截圖過來,是魏冉的朋友圈。

    他懷里抱著一個女生,氣質和他的前女友很像,都是文靜乖乖女那掛的,魏冉的臉緊緊地貼著對方的臉頰。

    他配的文字是:這輩子就她了。

    張天琪發來的截圖上還有日期,是大年初八。

    魏冉聯系周游,讓她過完年去找他的那天,是年初五。

    周游看著那張截圖一瞬不眨,只有身體慢慢地蜷縮起來,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

    她的眼神早已失焦,滾燙的淚水從她眼角大滴大滴滑落,掉在手背上,衣服上,桌子上。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但是心里的絕望異常清晰。

    她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揉成一個稀巴爛的球,砸到自己臉上。

    好疼,好疼,疼到她哭的停不下來。

    老天爺。

    你告訴我,到底為什么,魏冉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是不是命運的悖論,當你特別特別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就不再喜歡你了?

    周游這個狀態一直維持到了返校。

    簡然一眼就看出來周游的狀態不對,她的雙眼皮是腫的,像悲傷蛙那么大。

    課間簡然去找她,周游沒告訴她發生了什么,她只是兩眼發直,魂不守舍地問:“我是不是一個,特別不值得被愛的人?我是不是特別差勁,所以沒有人會愛我?”

    她什么都沒說,簡然卻猜到了是因為魏冉。

    好幾次簡然在徐陳硯家給周游發消息的時候,周游的反應突然變得很激烈,要不然特別開心,要不然特別沮喪,于是徐陳硯告訴她,周游和魏冉還有聯系。

    簡然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也不知道徐陳硯是如何得知的。

    她一開始并不相信徐陳硯的推斷,直到她在體育課上看見周游胳膊上刻的字。

    想到她刻的字,再看周游現在這么問她,簡然嘆了聲氣,反問道:“那你愛你自己嗎?”

    周游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簡然伸出手,食指隔著校服,準確地碰到了她刻字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愛自己,你怎么會在自己的身體上刻別人的名字呢?”

    尖銳的問題,問到周游的心坎上,她抿著嘴,不說話。

    于是簡然又說:“如果你真的愛自己,你怎么會只給自己買二十塊錢的化妝品都要猶豫,卻給別人買六百塊的毛衣毫不手軟呢?”

    周游怔怔地看著簡然。

    似乎在簡然今天說這番話之前,周游從來就沒有意識到,她對魏冉,比對自己還好。

    簡然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也不懂那些讓周游輾轉反側的少女心事。

    她只知道,人應該自愛。

    所有尊重別人的前提,都是要自尊。

    “如果,你真的愛你自己,你怎么會讓一個外人這樣作踐你,你還這么上趕著,幫他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簡然看著周游淚流滿面,卻沒有停,一字一句地說,“周游,如果連你都不愛你自己,你又怎么能讓別人來愛你呢?”

    周游從一開始的低聲抽泣,變成后來的嚎啕大哭。

    她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為魏冉哭的這樣撕心裂肺了,但是大概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付出的感情是有次數限制的。

    哭完這一次,周游和魏冉之間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似乎真的就這樣,一點一點淡去了。

    魏冉沒有再把周游加回來,周游也再沒有主動發起過好友申請,她真的就這樣,漸漸遺忘了魏冉。

    可周游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她的感情仍然需要有所寄托,因此她迷上了追星。

    她每天都在研究簡然聽不懂的什么打投、數據、C位,她把過去投入在魏冉身上的精力,變本加厲地放在了這個明星身上。

    后來大概是這個明星有太多像周游這樣的粉絲了,成功斬獲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代言。

    是一個大品牌的酸奶。

    不愧是買的沒有賣的精,這個廠商非常有商業頭腦,在每瓶酸奶的蓋子上印了二維碼,有一定幾率能掃出來這個明星的隱藏版小卡。

    為了能抽到這個小卡,周游過去花在魏冉身上的錢省下來以后全用來買奶,一箱又一箱的買。

    她自己根本喝不完,于是簡然和高銳生每天像兩個小羊羔一樣,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又一瓶,喝的簡然有一天訓練的時候差點吐奶。

    當天晚上,簡然和高銳生倆人一合計,感覺魏冉好像也不是那么罪不可赦…………………

    至少,他折磨周游的時候,沒帶上他倆………………

    第47章 蝴蝶輕顫“所以,其實你知道你自己很……

    不記得是從哪天起,這個明星的明星的名字和事跡開始反復被周游提及,以至于簡然都對這個明星的履歷倒背如流。

    裴肆周,原名裴周,二十二歲,去年夏天選秀第二出道,輸給第一是因為家里有背景,至于是什么背景第二名的粉絲正在調查。

    但不管怎么樣,裴肆周的粉絲,至少是周游,認為裴肆周的實際上實力遠在第一之上,是唱跳俱佳的天選愛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神顏。

    粉頭子女士又搬了一箱奶到簡然的座位上,感慨道:“早知道追星這么好,我早追星了。”

    簡然盯著那箱奶,兩眼發直:“怎么好了?”

    粉頭子周女士:“追星他得哄我開心啊,追

    個現實中的男人可未必。”

    簡然不太認可這個說法,但是她認不認可不太重要,周游覺得好就行。

    簡然只有一個要求:“這個酸奶不是還有草莓味的嗎?要不然你下次換個口味?我倆都喝了一個月黃桃的了。”

    周女士眼睛立起來,像被踩到了尾巴:“那怎么行!周周只代言了黃桃味!草莓味是冠軍那個丑猴子代言的!我絕對不會給他沖銷量,你也不許買!”

    簡然嘴上說著好,心里把無良奸商罵了八百遍。

    又過了一周,好像是裴肆周有什么活動,需要刷實時數據,周游每天都要偷偷把手機帶到學校里,不分上課下課的刷。

    有一天午休,周游像是看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橫沖直撞到簡然的座位上,語氣驚喜:“簡然,簡然你快看!”

    當時簡然剛睡醒,上下眼皮沉重地粘在一起,光聽周游這個語氣,她不用睜眼就知道:“裴一個月又怎么了?”

    “不是裴一個月!呸,裴肆周!”周游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機舉到簡然面前,“你睜開眼睛看看,是徐陳硯!”

    簡然疑惑地睜開眼,接過周游的手機,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袖子里,在桌洞里面看。

    是一張徐陳硯在圍棋比賽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徐陳硯其實和簡然平時在棋室里看見的他差不多,冷淡地垂著眼睛,所有的精力專注的都放在棋盤上,唯一的區別是他戴了比賽用的平光眼鏡,目的是不讓對手第一時間看見他的眼睛。

    周游蹲在簡然身邊,把這張照片關掉,在搜索框里輸入“徐陳硯九段”,搜索結果里立刻蹦出一大堆,每一張配圖都是這一張。

    取的標題類似于“啊啊啊啊你告訴我這么帥的是圍棋手?”

    “好看的都上交給國家了!!!”

    “蕞年輕的國手!!!”

    “一張放在高中高低暗戀三年的臉!”

    “早知道圍棋手還有這么帥的小時候打死也不放棄啊!”

    圖片最一開始還是正常的,后來為了迎合更多人的審美,有人在配圖的時候自己會再修一次,加上一些有氛圍感的濾鏡,讓本來就白的徐陳硯在照片里看上去都反光了。

    于是照片里的人氣質開始隨著各種濾鏡變化,從專注的圍棋手成了求之不得的高嶺之花,克己復禮,冷淡又干凈。

    簡然忽然覺得這樣的徐陳硯看著好陌生,好有距離感。

    照片里的他不像她垂手可得的鄰居,而是被萬人仰視,可望而不可及的國手。

    幸好,這種感覺在她把手機還給周游,不再看那些照片之后,慢慢消失了。

    徐陳硯比賽回來當天,簡然和高銳生準時出現在徐陳硯家。

    簡然把那張照片打印出來,在徐陳硯進門的瞬間,準確無誤地撲到他臉上,徐陳硯猝不及防,和照片里的自己來了個親密接觸。

    視線被擋住的同時,徐陳硯聽見簡然興奮的聲音:“恭喜我們帥到人神共憤的徐陳硯九段大師,成功衛冕世界圍棋棋士戰冠軍!”

    徐陳硯把臉上那張紙拿下來,看清紙上的照片是比賽時的自己,他很意外這張照片會出現在簡然手里:“哪來的?”

    周游沒和高銳生說這張照片的事,高銳生只知道簡然一直鬼鬼祟祟地拿著這張紙,并不知道這張紙上是什么,直到現在,他從徐陳硯手里拿過照片,感慨道:“別說,真帥,跟明星似的。”

    徐陳硯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反倒是簡然,更興奮地接住了高銳生這句話:“哇!那要這么說,難道我是有個明星朋友了嗎!”

    簡然拿起徐陳硯寫“爸爸送傘”的那個作文本,和他平時寫字的簽字筆,舉到他面前:“請明星大師給我簽個名吧,萬一值錢了呢!”

    高銳生:“你別跟徐陳硯鬧了,他不……”

    話沒說完,徐陳硯已經拔了筆蓋,低頭在作文本上欠下自己的名字。

    簡然本來只是說著玩的,她看著本子上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練過的藝術簽名,驚詫道:“你真有簽名?”

    徐陳硯扣上筆蓋:“有些圍棋愛好者想要,練過一段時間。”

    原來徐陳硯真的要給別人簽名啊……簡然心里那種異樣的感覺又上來了。

    和當時她知道很多人不遠萬里趕來燕城,只是為了見徐陳硯的感覺一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徐陳硯一直過著她不知道的生活。

    她所見到的,所接觸到的,不過是徐陳硯的冰山一角。

    簡然看著他的簽名問:“你的作文本能撕嗎?”

    徐陳硯一如既往慣著她:“想撕就撕。”

    簡然得到允許,把本子放在桌上。

    她沒從折線那里直接撕開,而是在旁邊又折了一道痕跡,這樣等她把這邊的紙撕掉,折線前面的那頁本子就不會掉下去了。

    “所以,你以后就不只是在圍棋圈子里有名氣了?”簡然想到周游說的“帥到出圈”,心里愈發別扭,語氣也不像徐陳硯剛進門時候那么亢奮,甚至帶著一點低落,“你以后,要和明星一樣了?”

    這幾天網上的事,徐陳硯略有耳聞,他放下水杯,看著她的眼睛,像在做承諾:“不會的,對圍棋感興趣的人不多,靠臉維持的熱度很快就會過去。”

    簡然眨了眨眼,話鋒一轉:“所以,其實你知道你自己很帥?”

    徐陳硯:“……”

    不愧是簡嚶嚶,情緒變化的比棋盤變化的速度還快。

    徐陳硯的情緒一向冷淡,就算是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也是如此。

    盡管知道自己的照片被散布在網上,他也懶得管,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反而是簡然,只是最初低落了那么一會兒,面對這么新奇的事,她的情緒很快高漲回來,專門下載了好幾個社交平臺,注冊賬號,就為了能觀察到事情的最新動向。

    她甚至,會跑到徐陳硯家,專門給徐陳硯念各種評論——

    “哇,好帥!好像給他生猴子!……猴子,就是孩子的意思,周游告訴我的,嘿嘿,她要給你生孩子!”

    “你們看他的手臂線條啊啊啊啊,這種男的必然有八塊腹肌!!巨好看的那種!!……沒有沒有的,他血糖有點低,腹肌只有薄薄的一層。”

    “這不比明星好多了?人家是真有腦子,不是你們歐巴那種油頭粉面的小白臉,你們女的能不能別一天天的到處發///春?……這男的有病吧?”

    簡然不記仇,一般有仇她當場就報了,她馬上點開評論區,回復這條:你這種男的也不要天天秀智商底線。

    回復完,她繼續往下念——

    “就看這個鼻子,他絕對能到后半夜!……嗯?后半夜?這什么意思?是說你鼻子好看吧?嗯……我也覺得可好看了。”

    “嚶嚶。”

    念了好半天,徐陳硯好不容易有反應了,簡然把目光從手機上挪出來:“怎么啦?”

    徐陳硯啞聲說:“你以后不要隨便說一個人的鼻子好看。”

    簡然不理解:“啊?為什么?”

    徐陳硯沒說話,簡然想既然連徐陳硯都要想這么久,肯定又是因為什么很復雜原因,她也懶得聽,只需要照做就行。

    “行,那我以后不說了。”簡然說完,又多問了一句,“那我可以說你的鼻子嗎?”

    徐陳硯聲音低低的:“嗯。”

    簡然笑了,指尖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像在給指腹滑滑梯。

    徐陳硯閉上眼睛,隨她在他的臉上做什么,只有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

    簡然收回手,接著往下念,念著念著,她看見了這么一條評論。

    “他是我們學校高二特長班的,如果你們不信的話可以來燕城朝遠附中問,不過如果是想堵他的話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平時很少來上課,只有考試才來。”

    這個層主叫momo,他的評論區堆起了高樓,少數幾個人在質疑,更少數人在批判他這種侵//。犯別人隱私的行

    為,多的人在向momo詢問徐陳硯的更多事跡。

    momo的語氣越來越飄,只不過是和徐陳硯一個學校而已,語氣里的驕傲好像參加奧運會拿過金牌似的,趾高氣昂地讓別人慢點問,問快了他看到煩就不答了。

    “拿個雞毛當令箭。”簡然對這種行為十分鄙夷,在即將劃走這條評論的時候,她看到在有人問他,徐陳硯有沒有女朋友。

    momo的回復是:

    【有,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倆人青梅竹馬,也是特長班的。】

    簡然嗤笑,當時她跟徐陳硯都坐在沙發上,她懷里抱著個阿姨切好的果盤,她一邊把火龍果叉進嘴里,一邊把那條評論拿給徐陳硯看:“這個momo真搞笑,什么都不知道,還在這亂說,居然說我是你女朋友,笑死人了”

    徐陳硯瞥了一眼,罕見地動手點進了對方的主頁,簡然驚訝地看著他,心想難道徐陳硯認識這個momo?

    momo的主頁只有一張自拍,一張四十五度側臉,看不清五官,徐陳硯只看了一眼就劃出來,沒做出任何評價。

    看著像是誤觸點進去的。

    他劃出來之后層主的回復又多了,又有另一個自稱認識徐陳硯的人冒出頭,糾正他:會武術的那個嗎?他倆應該是分了,后來徐陳硯不來上學,我看那女生一直和另一個男生一起走,可能移情別戀了。

    不知道別的當事人看到別人討論自己都是什么樣的心情,但在簡然這里,她覺得很新奇,像在以上帝視角看這些人累在亂七八糟猜,只有她知道真相。

    直到她看到有人說:“不對吧,我聽說的是那個女的追他,但是徐陳硯沒同意。”

    “確實,我之前有學姐問過,徐陳硯一直是單身。”

    這些人的造謠讓簡上帝然不樂意了,臉色慢慢沉下來。

    她不再往下滑,而是一臉凝重地退出了軟件。

    她不喜歡別人在她背后亂造謠。

    但她自己沒意識到,其實一開始,別人說他們兩個是男女朋友,也是造謠。

    她微微噘嘴,不滿道:“這都哪跟哪啊……”

    她指著軟件的圖標問徐陳硯:“你有這個平臺的賬號嗎?”

    徐陳硯看了一眼:“我不玩這種社交類的軟件。”

    簡然知道他不玩,但是她想讓他玩,又不好直說,只好側敲旁擊:“這軟件很多明星都用,你現在算半個明星,其實也很合適誒。”

    徐陳硯瞬間聽出簡然的意圖:“所以你希望我下載?”

    簡然知道自己騙不過他,低頭撓撓鬢角,不太好意思地承認:“嗯……有點。”

    徐陳硯連她下一步意圖也猜出來了,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句:“你還希望我幫你澄清一下,你沒有追過我,對吧?”

    簡然:“嘻嘻嘻嘻嘻嘻,如果可以的話。”

    在一邊打游戲的高銳生都聽不下去了:“網上這種無聊的人一天能造八百個謠,要是每個謠言都澄清的話,以躺躺貓現在在網絡上爆紅的程度,他這一天天的都不用做別的了。”

    “好像你說的也是,我剛還看到有人說是他女朋友來的,而且還不止一個。”簡然想了想,側過頭對徐陳硯說,“那好吧,你不用幫我澄清了,清者自清好了。”

    簡然一回家就把這事給忘了,過了好多天,簡然才知道,原來這天晚上她一走,徐陳硯就下載了她說的這個APP。

    他沒有實名,但是直接用自己的名字當成昵稱。

    徐陳硯不太用的習慣這種社交類APP,他記得發帖人的昵稱,卻不太清楚怎么找,研究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帖子,和這個叫momo的層主。

    徐陳硯在樓層里回復:她是我的朋友。

    現在和徐陳硯有關的帖子熱度太高了,他回復完,甚至都不用刷新,底下立刻多出好幾條評論:你真是徐陳硯?

    你怎么證明你是徐陳硯?

    來找存在感的吧?昵稱還不是隨便改嗎?

    假的吧?真國手怎么可能翻這種評論區?如果你要是真的,我只能說我剛對徐陳硯產生的濾鏡都要碎了。

    徐陳硯懶得自證,也懶得花時間在這種社交軟件上,他沒回復任何人,只是第二天去棋院的時候,讓謝鵬舉幫忙完成了實名認證。

    網絡一片嘩然,連帶著這條評論也被人截圖發出來。

    火了那么久不見本尊,一出現就是澄清戀情緋聞,引發大眾無限猜測。

    但是在后來的討論里,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一般,輿論全部引向他親口承認自己是單身。

    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可徐陳硯不在乎,他只管說自己想說的,管他走后是攪混了一灘水,還是掀翻了一片天,他看都不看一眼。

    命運的齒輪無聲轉動,悄無聲息地改變著所有人的命運。

    那張比賽的照片就像蝴蝶輕顫的翅膀,后來的影響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原來在棋院門口等徐陳硯的粉絲換了一波人,他們對圍棋本身的關注度更少,只對徐陳硯這個人感興趣。

    圍棋這項古老的中國傳統文化,在網絡上掀起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狂歡,關注度持續走高。

    甚至多年前有關圍棋的電視劇,在各個平臺上的播放量一夜之間暴漲。

    一周之內,在全國各地的棋院報名咨詢的人比過去一年加起來的都多,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更別說徐陳硯本身在的棋院,電話都已經忙線到打不進來的地步。

    甚至連徐陳硯出去比賽,都有人專門從市區跑到偏遠的機場,只為了看他一眼。

    高鵬舉跟簡然說的時候,簡然完全不能理解這些狂熱的粉絲們。

    但是簡然和周游說的時候,周游就特別能理解他們,她淡定地介紹:“這不就是接機嘛?我也去接過裴肆周呀。喂,你真的不能理解嗎?就是,那么多喜歡他人,他們只能看見,但是摸不著,只有你,能看得見他那么近距離的出現在你眼前,你能摸到他,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這還不夠幸福嗎!”

    周游說的時候雙手捧住臉,完全興奮地陷在一種看上去很像愛情的情緒里。

    簡然臉皺在一起,更加不能理解這種行為了,她想了好一會兒,問:“那……你去接裴肆周,獲得了幸福,裴肆周能得到什么呢?”

    周游不假思索:“獲得了粉絲的愛呀!”

    簡然發現,那這個情況就還是不一樣。

    雖然都是被接機,但是裴肆周是明星,他本身就是靠得到各種人的關注賺錢的,徐陳硯可不是。

    徐陳硯需要的是專注和一個盡量不被打擾的空間,現在因為關注他的人激增,而棋院又沒有條件給他安排足夠多的安保,導致經常有人以各種匪夷所思的身份和理由闖進棋院,影響他下棋。

    到最后徐陳硯不得不每次下棋的時候都反鎖。

    在棋院的問題好解決,畢竟徐陳硯只需要一個棋室,只要棋室里沒人能闖進去,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們很快面臨的難題,是徐陳硯即將去外省比賽,在機場和當地不可能永遠保證周邊沒人,如果到時候又出現了瘋狂的粉絲,他們該如何保障徐陳硯的安全。

    高鵬舉想了很多辦法,最后他決定先去跟簡然商量,希望她和高銳生,能陪同徐陳硯去參加一次比賽。

    高鵬舉言辭懇切:“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唐突,也很沒禮貌,對你們來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要求,但我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后面的這場比賽對徐陳硯來說真的很重要,徐陳硯為了這場比賽,已經準備小半年了。”

    簡然:“是那個肥鳥嗎?”

    高銳生:“?”

    高鵬舉反應過來:“是,之前已經連續兩屆,陳硯都輸給他了,拿的亞軍。”

    簡然猶豫著,和高銳生對視一眼。

    高鵬舉作為一個成年人,面對兩個小孩,語氣卻極度卑微:“事情發生的太臨時了,我們之前沒有類似的經驗,不知道應該去哪里找合適的保鏢,怕保鏢不靠譜,才想到的找你們。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是提供報酬的。”

    他倆倒是沒想著報酬的事,只是他們兩個以前沒當過保鏢,怕保護不好徐陳硯。

    但是轉念一想,他倆肯定比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保鏢靠譜,至少他們對徐陳硯知根知底,知道在什么樣的情

    況下他更需要保護。

    簡然先開口:“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問題應該不大。”

    高銳生:“我也一樣。”

    正值假期,兩個人又都是常年去全球各地打比賽的人,身邊有成年人跟著,和家里商量過后,家里爽快地同意了。

    從家出發去機場的這一路簡然都很開心,她對以前沒做過的事充滿新奇,而且還沒有打比賽時候的緊張,全當有錢拿的旅游了。

    她一路上美滋滋地搜了好多當地美食,打算等徐陳硯比賽的時候挨個去打卡,越想越開心。

    然而,簡然的開心只持續了從家坐車去往機場的這一路。

    事情的嚴重程度從下車開始,便超出了簡然的預期。

    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從四面八方沖過來,圍住了棋院的商務車,讓剛進到停車場的車瞬間無法動彈。

    簡然扒著司機的座位,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群,根本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你們欠人錢了啊?”

    高鵬舉無奈地嘆了口氣:“是粉絲。”

    簡然保持著震驚的表情,倒在座位上。

    她才幾天沒去棋院,徐陳硯已經火成這樣了?

    第48章 她在心疼“沒事,別怕。”

    眼看著擁擠的人群把車圍的水泄不通,高鵬舉只好下車,組織秩序:“大家散開一下,我們先讓徐陳硯九段下車。”

    “徐陳硯九段”五個字剛落地,人群中一片尖叫。

    完全沒經歷過追星的簡然被嚇了一跳,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猛地往外看。

    徐陳硯見怪不怪,低聲安慰:“沒事,別怕。”

    “哦。”簡然的視線轉向徐陳硯,“鵬舉叔叔為什么叫你徐陳硯九段?”

    分明以前他都是叫他陳硯的。

    簡然不懂就問,但她沒等到徐陳硯的答案。

    只等來了徐陳硯用復雜到她看不懂的眼神,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咦?這個問題怎么了嗎?

    外面的人群在高鵬舉的指揮下稍微散開了些,至少把車門的位置讓開了,高鵬舉敲了敲車門,示意他們可以下車了。

    高銳生走在最前面,用他又高又壯的身體給徐陳硯隔出了一座人墻,徐陳硯在他后面,簡然剛要下車,被蜂擁而上的人群猝然隔開。

    “啊啊啊徐陳硯我好喜歡你!!”

    “徐陳硯我的ID是陳硯一生眼熟我眼熟我!!”

    “啊啊啊徐陳硯我愛你!!”

    “徐陳硯比賽加油!!一定拿冠軍!!!”

    粉絲的熱情程度超出了簡然的想象,她趕緊往里擠,抓住高銳生的手,把徐陳硯保護在里面。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引發了要簽名熱潮,一堆人跟著要簽名,有人直接把簽名本扔給簡然,本子從中間打開,正好掛在她胳膊上。

    徐陳硯沒管其他人遞過來的本子,拿了一根離他最近的筆,把簡然手臂上的本子取下來,三兩下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寫的很潦草,遠不如在家里寫給簡然的那份工整。

    但即便如此,仍然引發一波轟動。

    連這份隨手簽的名字,都被人哄搶,耳邊是本子原主人和第一個拿到這個本子的人在吵架的聲音。

    高銳生見狀,抓住簡然的手,加速往機場里面跑。

    一行人終于進了候機樓,這里沒有買機票是不讓進的,簡然剛要松口氣,結果一抬頭,看見竟然還有兩個女生跟進來了。

    能跟到這個地方,說明他們買了同一天的機票,甚至還有可能是同一個航班。

    簡然倒抽一口涼氣:“已經喜歡到這個地步了嗎?”

    高鵬舉說:“可能是粉絲,也可能是代拍,陳硯現在有流量,在網上隨便發一張他的照片熱度都很高。”

    天哪。

    之前簡然還跟高銳生討論,說高鵬舉有沒有必要這樣專門請他倆保護徐陳硯,會不會太夸張了一點。

    現在她得出了答案,有必要,且一點都不夸張。

    上了飛機,徐陳硯和高鵬舉兩個人坐在前排,簡然和高銳生坐在后排。

    徐陳硯表情不太好,他并不喜歡被打擾,因此格外反感這樣的場合。

    飛機上很安靜,起了個大早的簡然和高銳生靠在桌椅上說了會兒話,很快就睡著了。

    高鵬舉讓徐陳硯也休息一會兒,說完他才發現徐陳硯的手在剛才粉絲的推搡中被抓破了,他們每個人都想碰一碰他,力度沒把握好,留下了鮮血淋漓的一道口子。

    “完了!”高鵬舉焦急道,“本來國外就容易水土不服,這要是感染可就麻煩了!”

    他翻了身上沒有創可貼,飛機上的創可貼也用完了沒有及時補貨,高鵬舉只能先用自己的消毒濕巾給徐陳硯裹住,說下了飛機再想辦法。

    徐陳硯等他裹完,才冷淡地看了一眼傷口。

    一點小傷而已,他沒覺得多疼,趁高鵬舉沒注意,漫不經心地撤掉了那塊白色濕巾。

    飛機飛了兩個小時后降落在當地機場,當地的粉絲不多,舉著徐陳硯的照片來接他。

    他們幾個稍微快跑了幾步,在高鵬舉的帶領下,上了主辦方準備的商務車。

    徐陳硯上車的時候用手扶了一下門框,讓在他身后的簡然也看到了他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簡然上了車,指著他的傷口問:“這是怎么弄的?”

    徐陳硯順著她手指的位置看了一眼,低聲說:“好像是上飛機之前被人抓的。”

    “我天!”簡然見他聲音很低,像是不想被別人知道,也跟著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擔心地說,“這么久了居然還沒愈合?會感染的吧?”

    徐陳硯眉頭輕皺:“嗯……如果感染了,可能會耽誤比賽。”

    到了酒店,高鵬舉帶著徐陳硯和主辦方的人溝通賽事流程,高銳生還沒緩過來,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癱成一團,兩眼發直看上去隨時要睡著。

    簡然見狀知道高銳生指望不上了,自己一個人去前臺要創可貼。

    這里不是英語國家,簡然的語言完全不通,她本來想從手機里找張照片,結果可能是公共WiFi太多人在用,她的手機就算連了WiFi手機網速也超級慢,束手無策的情況下,簡然只能在前臺連說帶比劃。

    她用手比作小刀,在手背上“割”了一下,然后她立刻被“疼哭”的一套無實物表演。

    前臺工作人員一臉懵逼地看完,弱弱地遞上了一把水果刀。

    看來這是說不明白了,簡然著急,直接用他們給的水果刀,比在指腹,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忽然把手指割破。

    鮮紅的血滴從少女白皙的手指腹沁出來,這下酒店的人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連忙給她找來創可貼,簡然沒急著貼,指著這個創可貼比了個“2”,對方直接把手里的一盒都給她了。

    等徐陳硯和主辦方溝通完,簡然從盒子里拿出來一片創可貼,把剩下的盒子夾在胳肢窩:“伸手。”

    徐陳硯聽話地把受了傷的手指伸出來,簡然撕開創可貼包裝,放在褲兜里,低頭把創可貼小心翼翼地纏在他的手指上。

    由于她貼的太專注,沒有注意到徐陳硯嘴角勾起的一抹不為人知的笑。

    剛才簡然給徐陳硯創可貼的時候,徐陳硯見她手上也貼了一個,他分明記得下飛機的時候她手上還沒有的,問道:“你的手怎么了?”

    “嗨,沒怎么。”簡然把手往身后背了一

    下,她不想讓他覺得愧疚,撒謊說,“我看創可貼太多了,自己貼一下試試粘不粘。”

    這倒是很像她做的事,徐陳硯沒懷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淘氣。”

    簡然“嘿嘿”笑了兩聲,他們一起去找高銳生,拿起他們的大包小包進房間。

    圍棋比賽于第二天早上開始,至于多早簡然不知道,因為從她起床就得知徐陳硯已經去比賽了。

    這次的比賽用的最早的用時規則,黑白每方基本用時為3個半小時,加上午餐時間,基本上一整天都在比賽。

    身處國外,只有極少數粉絲追過來,當地有保安,徐陳硯那邊全程有高鵬舉陪著,不需要他倆操勞。

    簡然和高銳生在各自的房間里醒了睡,睡了醒,一切都挺好,唯獨有一點不好的是,作為一個標準的中國胃,簡然十分吃不慣酒店的飯菜。

    早上沒來得及吃,中午沒吃幾口,到晚上簡然和高銳生碰運氣,又去了一趟自助餐廳,聞著滿滿的辛辣咖喱味,嘆了聲氣。

    人是鐵,飯是鋼,他倆不會說當地的話,不知道哪里有中國餐廳,只好扒拉了兩下咖喱,將就吃幾口。

    完全沒有改良過的當地咖喱真的很難下咽,簡然忽然聽見隔壁桌的對話。

    “你怎么這個點出來了?”

    “還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時候,比賽期間不許進場,我出來填個肚子再回去。”

    “那你可快點,萬一他比完了,你不是白等一天。”

    簡然和高銳生倆人一對視,四目放光,中國人!

    簡然立刻冒頭,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中,弱弱地問:“你好,也是中國人嗎?”

    老鄉與老鄉,兩眼淚汪汪,對方放下警惕,簡然成功問到了就在酒店外面有一家超市。

    等簡然離開餐廳,跟她說過話的兩個女生才收回盯著她的視線。

    “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女生有點眼熟?”

    “沒覺得。是明星嗎?”

    “我也不知道,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

    簡然跟高銳生在超市里各買了一桶包裝看上去還不錯的泡面,回酒店剛撕開包裝,撲鼻又是一股咖喱味。

    簡然:“……”

    她抱著一絲僥幸泡開,嘗了一口,嗯……

    和晚飯的味道差不多,只不過是把米飯換成了方便面,把現煮的咖喱換成了咖喱粉包。

    餓了一天的簡然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懷疑人生。

    躺著躺著,她忽然在想,徐陳硯現在怎么樣了呢?

    他走的時候沒叫醒她,現在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他說過他回來會跟她說,那他現在這個點還沒回來,就是比賽還沒結束。

    比了一天,他應該很累了吧?眼睛會不會生出紅血絲?手會不會疼?

    簡然翻來覆去,倏地想到了剛才吃飯時身邊兩個小姐姐的對話,她忽然在想,她們兩個會不會是來看徐陳硯的?

    與其亂想不如行動,簡然穿上鞋下樓,準備去餐廳碰碰運氣。

    結果就真的被她很好運的碰到了。

    跟他們一起在餐廳吃飯的兩個中國小姐姐正在收拾東西,還沒走。

    簡然正猶豫該怎么開口問,其中一個小姐姐先開口了:“你是不是,認識徐陳硯九段?”

    簡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會認識她,懵懵地點了點頭。

    小姐姐激動地抱著同伴又叫又笑,把簡然嚇了一跳。

    見到她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激動的事吧?

    “那你現在是要去看徐陳硯的嗎?”

    “我……”簡然頓了頓,實話說,“我是想去看的,但我不知道該怎么過去。”

    “就在這里呀!”

    “啊?”

    在小姐姐的帶領下,簡然才知道,原來圍棋比賽的地點就在這家酒店里。

    和觀賞性的賽事不同,正規的圍棋比賽,門都是關著的,她們倆和記者一起,蹲在門外等結果。

    一起等待的時候,簡然跟對方聊天,得知對方叫Ada,是專程從中國跟機過來看徐陳硯比賽的。

    “啊?”簡然驚訝地微微張開嘴,“為什么要跟來國外啊?他不是也會在國內比嗎?你一個人跟來國外多危險呀。”

    “還好啦,我有我朋友陪我啊,我倆本來就是國外留學的同學,所以覺得國外的環境還好啦。”Ada笑了笑,“主要是現在跟他國內比賽的人太多了,我要是在國內連人都看不見。”

    ……這樣嗎?

    聽著別人嘴里的徐陳硯,簡然覺得她好像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Ada從打開自己的包,簡然這才注意到她的包好像是名牌,以前她見蔣云程也用過類似花紋的包。

    用名牌包也正常,沒有點經濟基礎,怎么能留學,怎么能從國內追機到國外。

    Ada從包里拿出了幾封粉色的信,告訴簡然:“這是我給徐陳硯寫的信,如果今天還是不能親手交給他的話,你能幫我轉交給他嗎?”

    這是別人的一番心意,簡然拿過來,牢牢攥在手里,心里卻升出了一陣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來不及想明白這種情緒來自于哪里,比賽大門打開,門口記者一擁而進,簡然和Ada也跟著人群進去。

    在她們身后是拎著一個外賣袋子的高鵬舉,但高鵬舉這時候一心想去找徐陳硯,沒注意到簡然。

    徐陳硯摘了眼鏡,面無表情地和對手點頭致意,他的對手跟他的表情差不多,加上周圍人都說的當地語言,簡然看不出來誰贏了。

    當地記者大概采訪了十分鐘的時間,高鵬舉帶著徐陳硯離開。

    Ada低呼了一聲“我靠這么近!”,從簡然手里抽出來那幾封信,小跑著沖到徐陳硯面前,把信交給他,嘴上連綿不絕:“徐陳硯我是從中國來的粉絲,我叫Ada!你能記住我的名字嗎?我喜歡你好久了,希望你能在圍棋上取的更好的成績!!”

    簡然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被人擁簇的徐陳硯,忽然覺得,自己的出現好像很多余。

    Ada她追了這么久的現場比賽,從來沒能離徐陳硯這么近過,她滔滔不絕,說著說著,忽然激動地哭了。

    比賽時大腦高速思考了將近十個小時,徐陳硯的思維已經停止了轉動,他甚至聽不懂旁邊人究竟在說什么。

    直到她哭了,徐陳硯側頭看了一眼,在他的視線里,看見了簡然。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周圍人山人海成了看不清的虛影,讓簡然只能看見徐陳硯。

    他怔愣了一下,冷淡的眉眼消融,他沖簡然挑了下眉,用眼神問她:“你怎么在這?”

    簡然兩只手在眼前比成望遠鏡的樣子,指了指他,無聲告訴他:“來看你的比賽。”

    徐陳硯冷淡的臉上勾起一抹淺笑。

    這是他今天的第一個表情。

    簡然莫名的,隔著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跟著他淺淺地笑了一下。

    大家有禮貌的給高鵬舉和徐陳硯單獨讓出一輛電梯,簡然和其他人坐另一趟電梯,在酒店所在樓層又和他們相遇。

    高鵬舉這才看見簡然,舉起手里的外賣袋子:“正好,這是徐陳硯讓我給你買的面條,他說你可能吃不慣這里的飯,專門讓我去買的,本來還想著給你送房間里去呢。”

    這不就是簡然期待了一整天的飯嗎!簡然喜出望外地接過外賣袋子:“謝謝!!!”

    她正準備跟他們告別,回去填滿委屈了一天的肚子,忽然看見徐陳硯的表情不太好,她停下腳步,眼巴巴地看著徐陳硯:“我能去你房間里吃嗎?”

    高鵬舉本來想攔下簡然,但徐陳硯已經在他之前開口說:“好。”

    高鵬舉聞言一愣,徐陳硯這是怎么啦?他輸了比賽不是一定要自己一個人呆著嗎!

    ……

    徐陳硯把那沓粉色的信放在桌上,進了房間就去洗澡,簡然打開外賣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份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面,還撒了一點

    翠綠的蔥花點綴。

    雖然面條已經有點坨了,但是這也太香了嗚嗚嗚!!!

    就是要這種簡單的味道,在滿是咖喱味的國家能吃到這么一口,簡然簡直想哭!

    她埋頭吃掉大半份的時候,洗完澡的徐陳硯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衛生間出來。

    簡然從反光的金屬牌看他半靠在大床上,一條腿垂在地上,一條腿在床上半曲著,一言不發地盯著眼前發呆。

    是在想棋吧?

    簡然知道他是這樣的,他可以憑空想象出棋譜,也能在不依靠任何外力的情況下記起他和對手下的每一手棋。

    他們都沒說話,徐陳硯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思考了三個小時。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見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簡然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精致的娃娃。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輸了就自己一個人復盤,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發泄任何情緒。

    又一陣陌生的感情從心底升起。

    這一次房間里很安靜,沒人打擾簡然,讓簡然能徹底思考清楚,這種情緒的來源。

    ——她在心疼。

    她在心疼徐陳硯,總是一個人。

    沒人是沒有情緒的,每個人從呱呱落地起,餓了會哭,開心了會笑,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只是一個人太久,久到他可以完全把所有的情緒壓在心里。

    在一次又一次的壓抑之后,情緒變成一個無關緊要,可以控制自如的東西。

    可是,她為什么今天忽然開始心疼徐陳硯了呢?

    小時候徐陳硯不能出門玩被關在家里下棋簡然都沒心疼他,現在他棋藝精湛,被那么多人喜歡,她反而開始心疼了?

    簡然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撓了撓頭。

    事已至此,先把面吃完吧。

    三個小時后,徐陳硯的頭發幾乎自然風干,看到坐在椅子上倒掛著的簡然,他詫異地問:“你怎么還在這?”

    簡然依靠腹部力量仰臥起坐,兩腿勾在椅子上,回頭看他:“你今天是不是輸給肥鳥啦?”

    徐陳硯頭仰在床上,仰頭無奈笑的時候喉結滾了一下,嗓音低啞:“知道還問?”

    “可是沒關系呀!肥鳥那么厲害,他可是世界冠軍誒!”簡然掛下去又起來,“你才十七歲,能和名震棋壇的冠軍棋手下棋比試,這不已經很厲害了嗎!”

    徐陳硯的十七歲,是多少圍棋人夢寐以求的十七歲。

    他十七歲取得的地位,其他人究其一生都無法匹敵。

    誠然,簡然說的沒錯,徐陳硯的挫敗感被她說的稍微淡了那么一些。

    但只是緩解了那么一點。

    徐陳硯還是想贏。

    在這一點上,他和簡然完全不一樣,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今天得不到就明天。

    這次得不到,就下次-

    徐陳硯一行人的機票定在比賽結束的第二天下午,回國后簡然一有空就去找徐陳硯,比之前頻繁得多。

    每次高銳生去簡然家找不到人,一去徐陳硯家總得逮到她,以至于他建議簡然:“你干脆在他家安營扎寨得了。”

    簡然不知道為什么她去的這么頻繁,她就是很想去徐陳硯家,可能是因為阿姨做的飯太好吃了吧。

    簡然本來就不是那種沉穩的性格,岑惜習慣她到處跑也就沒管,直到有一個傍晚,在徐陳硯家寫作業的簡然接到了岑惜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岑惜聲音焦急:“哼哼離家出走了!”

    岑惜晚上回家發現簡微離家出走的,當天早上她去上班的時候留了早飯,回家的時候看到早飯一動沒動,才發現簡微沒在家,只留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說她心情不好,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她還和他們說不要找她,等她想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本來身體就不好,帶著錢不知道什么時候離家出走,家里人怎么可能不著急?

    簡然大腦在反應這個消息,只聽電話那頭的岑惜已經急到不行,不停重復:“她能去哪呢……能去哪呢……”

    在岑惜的旁邊是簡珂盡可能沉穩的聲音:“你先別急,再等等看,實在不行48個小時后咱們去派出所報案。”

    岑惜似乎已經忘了她還在和簡然通話,回頭和簡珂說:“可是,可是我好怕哼哼出事,你知道的,如果她生病,身邊沒人及時送到醫院的話,她……她可能……”

    簡然打斷了她的話,信誓旦旦道:“媽媽你別擔心了,我應該知道她在哪,我去把她帶回來。”

    第49章 天然氧吧“那我陪你吧。”

    簡然掛了電話,在旁邊聽完他們打電話全程的高銳生說:“那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簡然微微側頭,用迷茫的眼神看著高銳生,緩慢地說:“我……不知道她在哪。”

    “啊?那你……”高銳生想到簡然這樣說的原因,欲言又止:“那……要不然等著去報警?48個小時還好吧,哼哼身上有錢,又那么聰明,應該沒事。”

    簡然心亂如麻地攥著手機:“我估計我媽等不了,她才剛做完囊腫手術,我怕她一著急身體要出問題。”

    可是,接下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徐陳硯問:“你是想在報警時間之前找到哼哼?”

    簡然點頭:“四十八小時太久了,我想先讓我媽別那么著急,她身體不好。”

    人在焦慮的時候會反復重復自己說過的話,徐陳硯揉了揉她的頭頂,沒安慰她,而是沉聲道:“現在哪都有攝像頭,這樣吧,寶蓋頭咱倆沿街去看看攝像頭,嚶嚶,你回家看看家里有沒有其他哼哼留下來的線索,記得別被你媽媽發現。”

    徐陳硯一開口簡然就像有了主心骨,她點頭,三個人兵分兩路。

    簡微自從叛逆期以來就很少和家里人好好說話,家里沒人知道她會去哪,簡然其實和父母一樣著急,但她為了不讓父母太擔心,回家時努力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這么快回來了?”岑惜開門時下意識往她身后看,看到簡然身后空空如也語氣不免失落,“找到哼哼了嗎?”

    “哪那么快。”簡然假裝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天這么冷,我去找她之前給她拿件衣服。”

    岑惜欣喜:“你已經知道她在哪了?”

    簡然假裝賣關子:“這還不好找?她能去的不就那幾個地方?一抓一個準。”

    岑惜沒完全放下心,但語氣比剛才好多了:“這可不一定,不過你爸也去找了,你倆一起,應該能找到吧。”

    簡然嘴上說著“放心吧”,一邊進到簡微的房間里。

    對著岑惜說謊她緊張到不行,一進門就把門關上,整個人貼著門,感受心臟在門和胸口之間猛震!

    深呼吸了幾次之后,簡然按照徐陳硯說的,翻找簡微房間里的東西。

    簡微房間的擺放一如既往的整齊,一眼能看清房間里的所有陳設。

    她好像什么都沒帶走,連書包都擺在書桌上,簡然打開她的書包,從一堆整齊的書本里找到了一張紙條。

    不愧是學霸,簡微跟同學傳話的小紙條疊的比簡然的書本還整齊。

    簡然展開紙條,看到簡微和她的朋友在紙條里吐槽各自的家庭。

    里面寫到她覺得家庭窒息,覺得父母都有病,不能理解她們,簡

    微順便還覺得父母更疼簡然,對家長的辱罵,以及離家出走的計劃,在紙上一同展現。

    在他們傳話的結尾,寫著他們本次離家出走的時間和地點。

    簡然正看著,房門被打開,岑惜疑惑的聲音從簡然身后傳來:“你找衣服在書桌找?”

    簡然后背僵直,尷尬接道:“哦,那個什么,我又不知道她衣服放在那。”

    她一邊說話,一邊由于不想讓岑惜看見簡微在紙條上罵她的話,快速把紙條背過來,結果看到紙條背后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

    幸好岑惜沒過來,她拉開簡微的衣柜,笑簡然:“衣服在哪也不可能在那呀,來,我給你找一件。”

    趁著岑惜找衣服的時候,簡然把紙條折好,夾回到它原來書本的位置,一起放回到書包里。

    岑惜把衣服找完離開房間后,簡然又打開了簡微的柜子。

    在她的柜子里有好多塑料耳釘耳棍之類的東西,像是標志著她不再是那個乖乖的小姑娘,而是有自己的想法特立獨行的少女。

    除了這些飾品之外,在簡微的柜子里堆放的仍是那些字跡工整的卷子,每張卷子最多只扣幾分,讓人完全聯想不到這個卷子的主人會寫出大大的“死”字。

    簡然把自己翻過的地方全部整理好,像沒動過那樣,記下簡微和朋友約好離家出走地點,出門和徐陳硯他們會和。

    徐陳硯和高銳生他們在公交車站等簡然,和簡然從紙上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他們兩個查到的路線也是簡微坐向開往高鐵站的火車。

    這時距離他們得知簡微失蹤過去一個小時,距離預估的簡微離家出走的時間過去將近二十個小時。

    簡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迫不及待道:“那我們等車來了也走吧。”

    徐陳硯:“我打車了,現在這個點坐公交可能會堵車。”

    不論任何時刻,有徐陳硯在,總會讓人很安心,簡然心情稍微平靜下來,才意識到忙著練棋的徐陳硯,今天一直在跟著幫忙這些瑣事。

    她心里有點過意不去,但是不知道能做點什么,只好開了個玩笑活躍氣氛:“不愧是國手哦,真有錢。”

    徐陳硯低頭正看著車到哪,聞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簡然一眼。

    因為足夠了解簡然,所以他知道簡然現在處于一個怎樣的精神狀態。

    徐陳硯低頭,聲音很輕:“如果很累的話,你可以不用保持活躍。”

    簡然微怔,眼神里有一絲被看破的慌亂。

    她喜歡幫別人,但如果別人幫她,她會覺得過意不去,總想給別人回饋點什么。

    在當下她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就想著至少能讓別人的心情稍微愉快一點,不要因為她的事情而那么沉重。

    哪怕她自己的心情已經亂成一團。

    她不知道徐陳硯是什么時候開始這么了解她的,但是,他說得很對。

    她真的很累。

    她不僅在擔心找不到簡微,也在擔心她在紙條里看到簡微對她有敵意,如果找到了簡微,她不愿意跟她回去怎么辦。

    從上車開始,簡然沒再說過話。

    半小時后,一行人在高鐵站下車,去買到鄰市禮崇的高鐵票。

    禮崇冬天是滑雪勝地,春夏冰雪消融,大片大片的草地形成天然氧吧,一到假期,各種有錢人都在那邊扎堆,是燕城周邊有名的度假城市。

    簡然沒在自動購票機上購票,而是專門找了個人工窗口,買完票她問:“如果我沒帶身份證的話,能坐車嗎?”

    車站人流量大,遇到沒帶身份證的事售票員見怪不怪,頭也不抬地說:“可以,往東走200米有派出所,去那邊辦理臨時身份證。”

    簡然領了三個人的票,點頭說:“好的,謝謝。”

    出門之間他們三個的身份證都檢查過,肯定是帶了的,于是高銳生猜:“是哼哼沒帶身份證?”

    簡然眉心緊鎖,點了點頭。

    她在家翻抽屜的時候在簡微的抽屜里看到她身份證,這件事,她沒敢和岑惜說,她只能自己擔心。

    自從簡微進入青春期開始叛逆以后,簡然一直以為自己已經不喜歡這個妹妹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在得知簡微失蹤以后,原來她會這么擔心。

    擔心她出意外,擔心她被人欺負,甚至擔心她吃不好,擔心她穿不暖。

    兩個小時后,距離簡然得知簡微過去快四個小時,高鐵抵達禮崇,簡然的下唇已經被她咬到看不出血色。

    高鐵站形形色色的人,沒有簡微的身影,可簡然的線索已經斷了。

    她只知道簡微和同學的終點是禮崇,至于到禮崇之后,她們兩個下一步會去哪里,簡然一無所知。

    簡然不想讓父母太擔心,把所有的壓力獨自承擔,可她高估自己抗壓的能力,也低估了簡微的叛逆,從下了高鐵仍然找不到簡微開始,簡然全程緊繃的情緒忽然就收不住了。

    她顧不上現在車來車往,情緒突然失控:“我到底為什么要逞英雄啊!我現在根本找不到簡微!簡微如果在這四十八小時之內遇到危險怎么辦啊!”

    徐陳硯沖上去,把簡然抱在懷里,他怕她跑進車流里,抱得很緊,手臂青筋根根分明,聲音依舊沉冷:“你先別急,冷靜下來,聽我說,嚶嚶,聽我說話。”

    高銳生也很擔心,拍著簡然發抖的后背安撫她。

    簡然想的事情太少了。

    她只想到了不要讓父母太擔心,到了高鐵上,才想到如果她在這四十八小時內沒有找到簡微,她說出去的話其實耽誤了其他人找簡微的最佳時間。

    徐陳硯冷靜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響起,強迫簡然打起精神。

    他說:“你不用擔心別人,你最早跟我們說你不知道簡微在哪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你爸爸說過了。現在簡叔叔在用簡叔叔的方法找,我們在用我們的方法找。”

    簡然側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嘴巴一張一合。

    “你不想讓你媽媽擔心的心情沒有錯,岑阿姨身體不好,簡叔叔和你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你不用自責。”徐陳硯的手無意識搭在簡然的腰際,冷靜的眼神和她對視,“現在你是我們中最了解哼哼的人,如果你現在慌了,我們就更不可能找到哼哼。”

    身后出站的列車飛馳成殘影,在列車呼嘯聲過后,站在車流前的簡然逐漸冷靜下來。

    她閉著眼,一手抓著徐陳硯的小臂,仔細回想簡微的行為習慣,想著如果她是簡微,如果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會去哪里。

    “高銳生?簡然?”

    簡然正在思考,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聲音的主人在這里看見簡然,語氣顯得很意外。

    簡然沒松開徐陳硯的手,連眼睛也沒睜開,她感覺自己好像找到思路,不愿意被打斷。

    徐陳硯站在她身前一動不動,擋住她面前的車水馬龍。

    見他倆都不動,高銳生走到蔣云程面前,把簡微發生的事情兩句話簡單告訴蔣云程,蔣云程聽完后說:“光想有用?打電話給她妹啊!”

    高銳生搖頭:“她妹不接,不知道是主動關機還是沒電了。”

    蔣小少爺跟著著急:“那查監控也比在這空想強啊!”

    “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沒有當地警方的配合,沒人愿意把監控調給我們。”高銳生說,“現在還不到四十八個小時,還沒立案。”

    蔣云程想了下:“走,我帶你們去。”

    在蔣云程身邊還有許多人,看起來是跟他同行的朋友,帶著高銳生他們離開之前,蔣云程跟同行的朋友們說:“你們先走吧,我幫我同學找下人。”

    同行的朋友似乎都不太愿意讓他離隊,但是又不好說,只有明佳站出來:“你票不都買好了嗎?”

    蔣云程滿不在意地擺手:“作廢不就行了。”

    明佳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牢牢地盯在簡然身上。

    一開始蔣云程沒說可以找監控的時候,這姑娘一直是拉著面前的男生的,直到聽見蔣云程說有監控,她才過去找蔣云程。

    這是把蔣云程當什么了?備胎?

    他蔣云程多少人追都追不到,怎么在她這就成備胎了?

    明佳看不慣,更不舍得蔣云程受這個委屈,她一咬牙,不顧剛跟家里人打完電話:“那我陪你吧。”

    蔣云程頭也不回:“隨你。”

    度假性質的城市需要引入大量投資商,而蔣云程的父親蔣禾正好就投資了這里好幾個度假村,帶動當地消費,因此,蔣云程想要監控  ,比他們幾個容易得多。

    高鐵站的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幾個進到監控室,找到簡然預估時間的視頻,所有機位一起放給她。

    機房共十六個機位,白花花的一起動哪個都看不清,蔣云程雙手環在胸前:“一個個機位來吧。”

    “好。”

    單個機位播放不能占用大屏幕,只能在小小的電腦屏幕上看,簡然湊在最前面,蔣云程在她旁邊跟著,從背影看,兩個人的頭幾乎要碰到一起。

    明佳本想一起看看,但是屏幕小,他倆又擠著,甚至沒她站著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點什么,又灰溜溜地退回到椅子上。

    她悠哉哉地翹著修長的二郎腿,聽著他倆對話。

    叫簡然的女生在找妹妹,蔣云程聽上去也只是幫忙,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可是,問題在于,她跟蔣云程認識那么多年了,蔣云程雖然看著隨意,但傲勁兒全在骨子里,他就不是會多管閑事的人。

    明佳還在想著,被簡然的聲音打斷思路:“好像是這個!這個!穿小裙子的這個!”

    蔣云程:“放大。”

    畫面依言被放大,果然穿裙子的女生是簡微。

    尚未完全入夏,其他人還穿著牛仔長褲,少女已經提前穿上了百褶裙和過膝襪,畫面里的她不安地整理了兩下裙子,走到離車站最近的酒店里,但沒過多久她又出來了,至于她從這家酒店出來之后又去了哪里,畫面沒能再記錄到。

    簡然的眉頭再一次皺起來。

    這個視頻是昨天夜里的,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簡微沒拿身份證,那她能去哪?還有陪她一起離家出走的那個朋友,去哪了?

    她現在所有的經歷都在擔心簡微,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還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注視她。

    離開監控室,簡然去到畫面里簡微出入過的酒店。

    這家酒店地處度假區最繁華的地方,宏偉的建筑輪廓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壯觀,簡然望著將近五米高的大門,咬著下唇:“這么高級的酒店,能同意我查監控嗎?”

    明佳翻了個白眼:“大姐,你別跟我說來之前你不知道這家酒店是蔣云程家的。”

    蔣云程低低的聲音里帶著警告的意味:“明佳。”

    聽出來蔣云程語氣里的不善,明佳收回白眼,但也沒再看簡然。

    這要是平時簡然肯定早急眼了,高低得上去吵兩句,但今天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簡微身上,聽見明佳說的話,她心里只覺得松了一口氣。

    晚上十點半,簡然跟在酒店經理身后,和蔣云程,明佳一起進到酒店的辦公區。

    高銳生看著他們一行人的背影,拍了拍徐陳硯:“我覺得咱們兩個可以不用跟過去吧,感覺有蔣云程陪著就夠了。”

    徐陳硯遞給高銳生一個冷颼颼的眼神:“不行。”

    明大小姐平時車接車送,很少走這么多路,今天陪著別人這么哐哐走她早累了,進到辦公室她把包往桌上一丟,語氣不耐煩極了:“快看吧你。”

    酒店經理不僅認識蔣云程,也認識明佳,這一路過來都是明佳幫忙說的,雖然她現在語氣差了一點,但簡然并不介意,反而還說了聲:“謝謝。”

    明佳一愣,低頭摳了下指甲,抿了抿嘴小聲說:“不客氣。”

    蔣云程在旁邊看的直笑。

    明佳瞪他:“你笑屁啊。”

    蔣云程笑意未止:“嗯,笑屁呢。”

    明佳氣到語塞,動手打他:“你這人!”

    徐陳硯繞過打鬧的兩人,站到簡然身邊,他們在監控里看到簡微從酒店出去之后去了旁邊的圖書館。

    這家圖書館是當地的地標性建筑,有許多游客專程過來打卡拍照,簡然看了大概有一個小時,沒看到簡微出來的身影。

    簡然追到圖書館,她本來想在圖書館里再翻找錄像,而當她剛跑到圖書館,便看見簡微的身影。

    灰色的圖書館,帶著一種清冷的工業風質感,在圖書館門前砌了一條長長的如海平線般的白色椅子,穿著短裙的簡微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簡嚶嚶你……”

    高銳生剛口渴,找酒店的人要了杯水,結果酒店的人給他拿來的是一杯熱水,他吹了好半天才喝上,簡然都沒等他把杯子還給人家就跑了。

    高銳生追過來,還沒來得及興師問罪,便也看到了簡微。

    離家出走二十四小時整的簡微聽見高銳生的聲音,不敢相信地回頭,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哥哥姐姐們像變魔術一樣,出現在她眼前。

    被血脈壓制的簡微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穿著小皮鞋的腳往后退,不知所措道:“姐,姐……你們來了啊。”

    太好了。

    她真的找到哼哼了!

    簡然喜極而泣,雙手捂住眼睛,溫熱的眼淚瞬間洇濕了她的手心。

    她手掌用力抹掉眼淚,讓情緒冷靜下來,朝簡微走過去。

    簡微只看見簡然猛地抬起手,給她嚇一跳,現在沒有父母在身邊,誰知道她姐會不會嚇死她,縮了脖子往后躲了好幾步,就見簡然只是解下來脖子上掛著的她的外套,語氣里像藏著怒火:“冷就穿上。”

    剛才簡微被突然出現的簡然和她的朋友們嚇到,現在冷靜下來,想到自己離家出走的原因,凍到發抖,還硬氣地不肯穿:“誰讓你給我帶來了?我又不冷!”

    雖然是親姐妹,但是自從簡微上初中以來,一次次用極端的語言傷害家人,簡然真的看不慣簡微很久了,加上這次又任性妄為地離家出走,讓大家為她擔心焦慮,想到已經這么晚了,忙了一天都還沒睡覺的爸爸,和現在好不容易找到,當事人不領情還在這里嘴硬,忍無可忍的簡然破口責罵:“你到底在發什么神經啊!”

    “我?我發神經?”簡微委屈得不行,眼淚唰地流出來,身上直發抖,“簡然你怎么好意思問我發什么神經?我都還沒問你!”

    身后的四個人始料未及這姐妹倆會爭吵,畢竟他們都是眼睜睜地看見了簡然有多擔心她妹妹,在他們的預想中,都以為這倆姐妹會抱在一起哭唧唧。

    不過吵就吵吧,都是他們自己家里的事,只要簡然不動手,他們幾個都沒有上去幫忙的打算。

    蔣云程從圖書館里買了四瓶水,自己留了一瓶,把其余的三瓶分給大家,并問高銳生:“你們幾點過來的,是不是還沒吃飯?”

    高銳生擰開瓶蓋,他是真渴了,仰頭一喝就是一瓶,喝到爽了才說:“沒吃。”

    “那等下咱們一起吃個夜宵咯?”蔣云程笑著把給水遞給徐陳硯,然后看向高銳生,“順便給我介紹一下唄?之前就見過這位,但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

    “我不渴。”徐陳硯沒接這瓶水,語氣冷淡,“也不餓,你們吃吧,我陪嚶嚶。”

    簡微哭到眼淚口水一起流:“憑什么我就要乖啊?憑什么別人說起你就是厲害,就是與眾不同,到我就只剩下乖了?誰想一輩子做乖乖女啊!”

    簡然呆呆地看著情緒幾近失控的簡微,心中滿是詫異。

    在今天聽到簡微這樣問之前,她從來沒想過,原來“乖”這個評價,在簡微的內心竟然能掀起這么大的波瀾。

    第50章 春天午后“快來。”

    一個生下來就有先天心臟病的孱弱女孩,不論刮風下雨,不論嚴寒酷暑,總是安靜地坐在書桌前學習,乖巧的樣子已經成為簡微的固定形態,她也一直如此按部就班的生活。

    以至于,簡然和簡微身邊人的任何人都沒想過,在乖乖女的外表下,簡微也有她自己的自由和個性。

    簡微不像簡然這樣,有什么說什么。

    一直壓抑著,反而一鬧就鬧了波大的。

    可簡微委屈的不止是這個,還有:“我連生命都是你給我的!你是姐姐,所以你可以選擇有我和沒我,大家都聽你的,那這個家還有誰愛我啊!”

    聽

    到這,簡然聽出一點不對勁。

    “乖”這件事可以是簡微自己的想法,但她的生命是簡然給她的,絕不是她憑空可以生出來的想法。

    因為當初簡然要岑惜生下簡微這事,不可能有人跟簡微提,除非這個人沒安好心。

    簡然:“誰跟你說的是我給的你生命?”

    簡微抹了一把掉到下巴的眼淚,倔強的不肯講話。

    想到簡微可能會見到的親人,以及親人們各自的樣子,簡然試探著問:“是不是三爺爺?”

    簡微脖子一哽一哽的:“你別管是誰說的,就說他說的對不對!”

    那就是他了。

    簡然略無語地看著簡微:“喂,簡哼哼,你知不知道,小時候他還跟我說,媽媽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這下輪到簡微愣住。

    “你還學霸呢你。”簡然一臉嫌棄,她這一個晚上找簡微找累了,不想站著就直接盤起腿坐在草地上,夜深露重,她的屁股瞬間冰濕一片,但她還是懶得站起來,反正都濕了,就這樣吧,“這個三爺爺又不是什么好人,你聽他的?你知不知道他往五歲時期的你姐嘴里倒過酒,被你爸媽發現了氣的再也不跟他們家來往了,還是奶奶去世了以后,在爺爺的勸說下咱們家才跟他們家和好,真沒想到哇,這家人死性不改,還是這么討厭。”

    簡微感覺到自己好像理虧了,但她還撐著一口氣,不想承認,哽咽著說:“你跟我說這些干嘛。”

    “切,還跟你說這些干嘛。”簡然一字一頓地重復,翻了個白眼,堅硬的字眼,說出來的卻是她從不曾和別人說過的柔軟內心,“家里沒有人愛你是吧?都愛我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出生以后起碼有三年時間,媽媽從來沒管過我?都是爸爸接我上學放學。不說那些遠的,就說最近的,去年我拍戲,傷到差點破相,你一出事媽媽立刻去找你了,我跟誰說理去?”

    簡微明顯是不知道這些事的,她看著坐在草地里的姐姐,眼中滿是驚愕。

    從她的視角里,從來沒看到過這些事。畢竟,人又怎么可能,時時刻刻關注著自己已經得到的東西呢。

    她怔怔地看著簡然,這個在她眼里受盡父母偏愛的姐姐,說出來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就因為你乖,所以從小到大是不是都是我讓著你?簡哼哼,你自己去想,從小到大,你從我這搶走的東西還少嗎?扭扭車,滑板車,寫字臺,哪樣東西你要我不得給你?但凡我跟你搶,我肯定是挨說的那個。”簡然說著說著,自己也有點委屈,她頓了頓,給自己深呼吸放松的機會,“你不想當乖乖女?你少得了便宜還在這賣乖了。”

    簡微呆立在簡然面前,內心仿佛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擊中。

    那些她從未察覺的一面,如潮水般向她涌來,沖擊著她的內心,又如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打著她這一年來積攢的怨念。

    蔣云程聽著那邊倆姐妹吵架,拿著礦泉水的那只手指了一下,輕盈的礦泉水在他的指尖晃晃漾漾:“誒,這么一聽,我覺得二五仔好像是一個忍辱負重的好姐姐呢,平時真沒看出來。”

    徐陳硯緩慢抬眼:“她一直都很好。”

    蔣云程這句話明眼人都能聽出來是個玩笑,但是徐陳硯卻這么嚴肅地接過去,蔣云程頓時興致全無,并且在這句話里,感受到微妙的敵意。

    他在手里轉了一圈瓶子,仿若不經意地問:“你喜歡她?”

    一直在看姐妹倆吵架的高銳生這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插話道:“我們都挺喜歡她的。”

    站在一旁的明佳微怔,用自言自語似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你管人家干嘛。”然后她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問蔣云程:“你同學的妹妹也找到了,車也沒了,今晚你打算睡哪?”

    蔣云程眼神看向遠方的說話的兩個女生,搖了搖頭:“沒想好,你要是困了你先去睡吧。”

    明佳關了手機:“……我也沒想好。”

    圖書館的夜燈照在深夜的草坪上,給每一片草葉都披上了一層暖色光輝,小草們在微風的輕撫下微微搖曳,情緒穩定下來并自知理虧的簡微墊著簡然拿來的外套外套,靠在姐姐身上看月亮。

    她靠的很緊,生怕姐姐推開她。

    簡然兩條腿大喇喇地彎起來,胳膊搭在腿上:“雖然你今天討厭我的理由全都不成立,但是這也不代表我做的全是對的,因為我確實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簡微腦袋挪開,稍稍坐正:“啊?”

    簡然心虛地看著月亮:“你知道嗎,你剛從抱回家的時候,整個人皺皺巴巴的,而且紅紅的,還脫皮……”

    ……

    簡微出生那年,簡然是個四歲的小朋友。

    因為簡微出生的時候就被查出來有先天性心臟病,所以在她出生后,在醫院里多住了半個月。

    和姥姥在家的簡然得知了這件事以后,年僅四歲的簡嚶嚶并不了解先天性心臟病這種病,在她的認知里,得了心臟病就是要死了,得知自己期待了這么久的小玩伴沒了,簡然偷偷哭了一晚上的鼻子。

    哭的同時,簡然也默默地接受了她沒有這個妹妹的事實。

    大概過了半個月后,爸爸媽媽抱著一個筐回來了。

    當天晚上,跟小朋友們玩完回家的簡嚶嚶要上床和媽媽一起睡覺,岑惜指著身邊鼓了一塊的小山包,輕聲說:“那你小心點哦,別壓到妹妹。”

    簡然知道,妹妹已經得心臟病死了,這個肯定是假的。

    她扒開被子一角,探頭進去,咦,一個紅彤彤的癩皮細狗。

    聽到這里的簡微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勁。

    簡然繼續說,當天晚上,她拿屁股輕輕頂走了癩皮狗,和過去一樣,睡在媽媽身邊。

    等到第二天白天,她趁沒人的時候把癩皮狗抱到樓上徐陳硯家,一臉責任重大的表情和小狗交代:“我把你的孩子帶回來了。”

    說完她對比著看了一下,感覺懷里這個紅彤彤的癩皮狗好像并不怎么像狗,她跟狗說了句“我好像搞錯了”,又把簡微抱回家。

    簡微越聽臉色越復雜。

    怪不得總是聽長輩說,小時候簡然不被允許抱她,她總算知道根源出自哪里了。

    簡微摸了摸自己的頭問:“你抱我的時候,有沒有磕到我頭?嬰兒被碰到頭會傻的你知道吧?”

    “那你還能考第一?”簡然白了她一眼,然后像反應過來什么似的,凝重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不會是我的頭被磕到過吧……”

    簡微一邊笑,一邊困得打了個哈欠。

    時間不早了,簡然和朋友們商量,當天晚上就住在這邊。

    簡微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一臉乖巧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

    簡然和簡微住在同一個房間,簡然戳開一桶泡面,問簡微:“你吃飯了沒?”

    簡微抿唇,不敢抬頭看找了她一晚上還沒吃飯的姐姐,小聲說:“吃了。”

    簡然怕房間里有味道,把門和窗戶都打開散味,等她再一回頭,看見簡微到桌子前,用愧疚的眼神看著她:“姐,對不起。”

    眼淚又一次順著簡微的臉淌下來。

    離家出走的這一天一夜,簡微過得并不好。

    她的獨立和成長是假的,但是給家人帶來了麻煩是真的。

    最讓她覺得難過的是,她不喜歡的姐姐,原來一直,一直這么愛她。

    “好啦,沒關系。”簡然語氣利索,她不喜歡一直那么煽情或者古板,沒教育

    她,只告訴了簡微一件她早就明白了的事,“你說你不想乖,那你就要說出來讓別人知道,如果你不說,那別人就是默認你同意的。”

    簡微點頭。

    其實,她已經覺得自己說的那番話,是她自己無理取鬧。

    “那么你還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一旦選擇了‘不乖’,那你就再也沒辦法享受乖帶來的好處。”簡然認真地說,“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以后和我吵架,父母不一定無條件站在你那邊。”

    簡微愕然,姐姐說的這一層,她從來沒想到過,她怔怔地看著簡然:“那姐,你是怎么選擇的?”

    “我?”簡然吞了方便面,“你看不出來我選擇獨立嗎?”

    簡微“哦”了一聲:“看出來了。”

    由于姐妹倆生下來就是一家人,所以簡微和簡然以前聊的是生活方面的事,今天她們第一次討論更深層次的感情,簡微才意識到,原來簡然不像她看到的那樣神經大條,且正相反,她其實看透了許多,人也很通透。

    簡微很想再和簡然聊天,所以她繼續問:“那選擇了獨立會帶來什么呢?”

    “嗯……”簡然想了想說,“比如父母覺得我已經夠獨立了,在很多時候,他們會覺得我的感受不那么需要被照顧到,所以給我的照顧會少一點咯。”

    簡微:“那你會希望爸媽照顧你嘛?”

    “拜托,誰不需要啊?”簡然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搖了搖,“but,選擇想要的人生,是需要付出代價滴。”

    簡微正在思考簡然說的這句話,忽然看見門外走廊的地上,有一道頎長的身影。

    住在他們隔壁房間的,是徐陳硯哥哥。

    他一直在聽她們講話嗎?他聽了多久?

    簡然起身去樓道里扔泡面桶,那抹身影消失了。

    因此簡然并不知道,她們今天這段姐妹夜話,還有另一個人聽到。

    在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知道簡然也仍然是希望被照顧的。

    簡然和簡微先后洗了澡上床,關了燈以后簡微才想到后怕,她靠得更近了一些,呼吸貼著簡然的臉:“姐……我離家出走這事,是只有你發現了,還是爸爸媽媽也發現了?他們會不會打我啊?我剛想了一下,我還是覺得乖一點好,他們以后會不照顧我嗎?”

    簡然毫不客氣地敲她腦殼:“睡吧睡吧你,他們不知道,我翻墻去鹿鹿哥家的時候看見你的紙條的,還沒告訴他們。”

    “哦。”簡微信以為真,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他們一行人趕第二天中午的高鐵回燕城,簡然在出發之前給岑惜發了消息,跟她商量好,讓她別提起來簡微離家出走的事,說完簡然想起來她看見過的那張簡微傳話的紙條,她沒讓簡微知道她看見那張紙條,只當是聊天時隨意問起:“誒?你一個人離家出走的嗎?膽子挺大啊。”

    說到這個,簡微的臉色沉下來:“不是,我本來是要跟我同學一起的,我倆都說好了,結果她臨時放我鴿子。”

    唔,可可憐憐的小同學,看來這一路是沒少吃苦。

    不過,就當是被社會上了一課吧。

    也該明白了,不管什么時候,家庭才是你最堅強的后盾。

    高貼開了一會兒,明佳和蔣云程吵起來了。

    蔣云程想陪他們一起坐二等座,但明佳坐不慣,莫名就吵起來了,蔣云程不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吵架,把明佳帶走,簡然隱約聽見自己的名字,側頭問徐陳硯:“他們是不是在說我?”

    徐陳硯:“不是。”

    盡管不知道為什么徐陳硯這么確定,但簡然還是信以為真。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幾個在勻速行駛的列車上快睡著了,只見氣的眼睛通紅的明大小姐噔噔噔回來,拿起自己的包,噔噔噔又走了。

    她走以后,車廂里安靜了很多,大家默默地睡了一路。

    回到家里,是周日下午。

    簡然簡微先后進家門,看見岑惜正在客廳看書。

    平時周日的下午岑惜是要小憩一會兒的,簡微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簡然,得到簡然“放心吧”的眼神,她才敢顫巍巍地叫一聲:“媽。”

    岑惜抬頭:“哦,回來了呀,我看你倆出門都沒帶鑰匙就想著等等你倆,既然都回來了,那我回去睡覺了啊。”

    說完,她把本子夾進書里,合上書本,回房間睡覺。

    簡微見狀,才真的相信岑惜什么都不知道,她長舒了一口氣,說:“姐,今天這事兒你替我保密吧?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你隨便說。”

    “切,還條件,我能是那種人?”簡然笑了下,“你的窗戶讓我爬那么多次了,就當是已經提前支付過這次報酬了吧。”

    簡微小嘴一撅,眼睛又要濕了:“……謝謝姐姐。”

    兩個孩子昨天都沒回來,岑惜昨天一夜都沒睡好,總算看到兩個孩子,她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簡珂聽著妻子進房間的聲音,也從書房里出來,從后面抱住她。

    春天柔和明亮的陽光順著窗臺灑進家里,簡然洗了點葡萄,和簡微分著吃完。

    小區草坪里出去玩耍的孩子多了,他們在父母的陪伴下奔跑嬉戲,簡然怕他們的聲音吵到父母休息,回自己房間之前,關上了窗戶。

    一切都像是一個普通的春天午后。

    一切都是一個普通的春天午后。

    家人是生命中的一把看不見的巨傘,在風雨中遮擋一切,在犯錯時為你兜底。

    就算會被你氣到,他們也還是,一直在那里,守護著你,風雨無阻。

    時間一晃,到了四月底,簡微的學校統計下學期住宿名額,為了學習能更高效,簡微跟父母提出住校的想法。

    在父母同意后,她和簡然說,想把她的房間讓給簡然。

    簡微的官方理由是:“我的房間好像比你的房間大一點,光線也更充足,你住著不浪費。”

    私下,她還有一個理由:“這樣你去找鹿鹿哥不是方便些嘛。”

    簡然沒要,她說:“雖然你以后回來的少了,但又不代表不回來,偶爾回來住,還是住更好的房間才好吧。”

    嗚嗚嗚,簡微聽完又想哭了。

    她回去給簡然做了一個小禮物,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就是拿姐妹倆小時候的照片做了一張咕卡。

    本來是想等哪天簡然過來翻墻的時候給簡然一個驚喜的,但是簡微一直沒等到她姐姐,反而是藺飛飛姐姐,三天兩頭的來她房間。

    是什么時候開始藺飛飛姐姐找鹿鹿哥的頻率比她姐找鹿鹿哥的頻率還高的?

    簡微不記得了。

    藺飛飛自己也不記得,但她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過來。

    賀麒麟快高考了,她不會過度打擾他,因此兩個人其實也說不上幾句話,但是她就是想來,每一次能見到他,她都會開心。

    雖然賀麒麟有爬墻跳下樓的經驗,但是出于安全方便的考慮,賀麒麟很少出去,這次到了五一,兩個人都覺得,這大概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見面了,那不如再走一走。

    畢竟,再見面,起碼是一個月又八天以后。

    五月的天開始升溫,藺飛飛先跑去外面很遠的超市買了兩根雪糕,才又回來,接賀麒麟下樓。

    她給了賀麒麟一根香芋味的,自己撕開巧克力味的,邊吃邊問:“你第一志愿想考哪?”

    賀麒麟脫口而出:“燕大。”

    “哇哦。”藺飛飛的眼睛瞪到滾圓,“你學校這么好呀!”

    賀麒麟學習好這事,藺飛飛是知道的,但是僅限于知道他學習好,并不清楚原來他學習竟然好到這種程度。

    要知道,燕大這所top級學府,對于武校的師資水平來說,簡直是小學生畢業考大學一般的天方夜譚。

    賀麒麟覺得藺飛飛這樣眼睛瞪圓圓的樣子特別可愛,他平時不是一個特別喜歡顯擺成績的人,偏偏看藺飛飛這樣,他有意逗她,說:“也就那樣吧。”

    果不其然,藺飛飛眼睛瞪圓了打他:“我讓你也就這樣!我讓你也就這樣!”

    賀麒麟一邊笑一邊躲,但他哪躲得過,挨了好幾下。

    和藺飛飛一樣,每次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賀麒麟都覺得特別開心。

    但是他能在外面呆的時間不長,吃完雪糕鬧了一會兒就得趕緊回去,不然萬一梁純芬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春天的風混著香芋味和巧克力味的呼吸,散發著甜膩膩的味道。

    兩個人走到賀麒麟家樓下,藺飛飛依依不舍,但還是主動說:那最近你就好好學習吧,等高考完我再來找你,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

    賀麒麟:“嗯。”

    時間不早了,賀麒麟得回去了。

    藺飛飛先爬到一樓防盜門,沖著地上的賀麒麟伸出手:“快來。”

    賀麒麟抬起手臂,抓著少女的手,借著她的力踩到一樓防盜窗上。

    一樓的鄰居正在看電視,從窗戶里傳出電視劇男女主對話的聲音。

    五月的天氣大概還是有些熱,賀麒麟的胸口微微發汗,熱的他心口癢癢的。

    他蹲在防盜窗上,一手抓著堅硬的不銹鋼欄桿,另一只手抓著少女柔軟潮

    濕的手。

    藺飛飛要繼續往上爬,下意識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卻沒抽出來,她納悶地回頭,對上一雙微微彎起來,想要飄忽,卻又強迫自己堅定的眼睛。

    賀麒麟站起來,低頭,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問:“飛飛,我可以親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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