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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你睡著了嗎?

    Episode 91 你睡著了嗎?

    飯吃到一半, 我就開始犯困。

    原本我就不餓,現在微微填飽肚子,就已經開始睜不開眼睛了。

    不過我怕我爸表面上答應我的話, 實際背地里還是偷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 先斬后奏,我就沒有讓自己干脆地睡覺。

    如果情緒和感情真的能束縛一個人的話, 也不至于會有什么負心漢, 薄情郎,白眼狼,花花公子,忘恩負義等等詞匯。我能讓我爸短暫地聽我的話, 不代表我們一直都是可以這么相處的。

    我認為還是需要更多地交代彼此之間的事情。

    我這方面的人脈基本都廢了。

    因為我有必要的話, 我會跟著我爸一塊加入Vita。最差的話就是一塊死。好一點的話,也許我們還可以看著Vita統治Anubis, 也許還能一下子成為統治階層。

    這叫什么?

    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

    我這邊隨時可以反水, 但是同樣的, 如果我爸希望我不要反,那他就跟我一塊留在這邊的陣營里面, 無論什么情況都不要離開。

    我跟我爸說道:“如果你反水要跑路的話, 我也跟著跑。”

    我還說:“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的話,無論發生什么事情, 你也要跟我在一起。”

    “我希望您可以跟我說清楚,您是被人逼的, 還是你自愿加入Vita組織的?”

    從官方渠道來說, 其實這Vita組織早就在20年前就已經組建潛伏著。現在看很多人都在抨擊Vita組織,可實際上網絡對于這方面的輿情是偏向于Vita的。

    “我想試著從您的角度更好地理解您內心的想法。”

    要說實話的話, 我們一起生活了也有20+年,但是我們之間很少有互通心意和真實想法的時候。一是我們很少會面臨這么大動干戈的時刻;二是我們都不是那種喜歡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人。

    所以面對這一刻,我內心是露怯的,只是這種時候本來就必須要說開,那我就一定要逼著自己強硬地面對這種情況。

    而我覺得,我爸內心的想法里面依舊是有父權的思想和為父則剛的念頭,不想要把自己的煩惱和麻煩說給自己的孩子聽。

    因此我主動說要開誠布公的時候,我們的對話很明顯比吃飯那會出現了阻滯。

    我怕我爸會一意孤行。

    不過我也不是那種會用孩子的死來綁架父母的人。

    因為說白了,孩子自殺來回應父母的行為,就說明兩方壓根也沒有說開。父母不理解孩子的心情,孩子也不理解父母的心情,事情如何能解決呢?現實生活中也是如此,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又或者想要報復父母,可是對方還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煩惱什么。這就是雙向溝通的問題。

    可是有時候也會說,如果不用極端的方式來告誡對方的話,他們永遠都不明白父母有多苦。

    那我內心的想法更多的就是與其懲罰自己,還不如懲罰父母,帶著一塊下地獄。

    我是這么想的,但我也肯定不會這么說的。

    我只是會溫和地說,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情。

    「我們可以一起發瘋,然后一起溫和地踏入那個良夜。」

    我跟我爸爸要了我的手機。

    他可以暫時不急著回復。

    而我希望現在我處在什么樣的情況。我能爭取什么樣的信息差來謀取自己的優勢。

    “您可以暫時不說,不過我希望您今晚陪著我。”

    我開口安撫住了我爸,然后背地里讓人全面封鎖住醫院的出入口,讓我爸插翅難飛。

    當然,這是比較極端的想法了。

    因為我不太喜歡出錯。

    主要是,我一點都不想要上演任何矯情狗血的戲碼。

    我爸自然不知道他兒子其實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所以聽到我這么說之后,他很愧疚,也很擔憂,只是輕輕地扶著我的背,讓我早點休息,早點好起來。

    我也趕著他回去睡覺。

    兩人父慈子孝了一番。

    非貶義。

    *

    手機抽卡軟件已經更新了內容,第三張人物卡并沒有揭示人物長相,但是從剪影上來看,是一個拿著輸液瓶,像是拿著權杖似的兄弟——

    這樣已經很明確了。

    卡牌底下寫著兩個字「辛嶠」。

    如果我下次要換的話,估計就是這位暴躁易怒的兄弟了。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優勢,因為從我之前遇到的情況來說,這個人估計是有一些話語權的。

    而我暫時還沒有觸及可以換人的條件。

    卡牌背后是開心果巧克力。

    我頓時看了就不淡定了,為什么這人代表的是那么好吃的零食?

    他就應該是什么辣椒或者甜椒糖——那種一看就是大家不愿意再吃的零食。我剛想完之后,又覺得系統也不會出什么不好吃的東西,也就沒辦法了。

    漫畫內容并沒有太多我不知道的。

    如果猜也算是知道的話——

    商河星版傅霖跟著辛嶠進了靠近水庫的基地里面。

    那里面依舊是是個實驗基地,工作人員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反倒是有不少實驗體長著很熟悉的面容。其中就有第一案的死者,再次暗示這本質上就是克隆人或者復制人的實驗。而辛嶠自然地在人群中間,很明顯就是里面的負責人。

    同唐栗、崔時自身氣質不一樣,辛嶠更多的就是陰鷙的氣質,很明顯性格缺陷更明顯。

    我仔細回想之前唐栗和崔時的事。

    唐栗性格雖然也有點缺陷,但是基本上從上列車之前與上級匯報的情況來看,他在M組織里面還是很受信任的——屬于孤僻,但老實本分的人。

    崔時性格也不是那種明顯討喜的,可是周圍人都很容忍他,一是可能他的專業能力很強,屬于值得信賴依賴的對象;二是他就事論事,也會愿意負責任,有問題都是第一個承擔的,這就讓不敢隨便踏入局勢爭斗的人可以更好地工作,也能更安心地工作——屬于乖張,卻也挺好說話的。

    辛嶠這種動不動打人的,實在很難讓人理解他被人喜歡的點。

    因為他是創始人嗎?所以大家都不會反抗他嗎?

    我突然異想天開了一瞬,卻又覺得自己窺見了真理。

    不過漫畫里面沒有給出更多的細節,除了有繆路南其實也暗地里拉攏過何其思,而何其思對他的話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再來就是何其思對于「永恒輪回」的態度,一句“死亡才是永恒的”,對我來說,著實振聾發聵。

    也并不是說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也不是我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句話,而是當時當刻,聽到這句話,就像是給出了一個問題時,又被回了一句恰如其分的答案。

    因為唐栗和崔時無論是打破了輪回,還是沒有打破輪回,都是必死無疑。如果確實有輪回的話,那他們的下場跟今日無異。如果沒有輪回的話,他們也不會誕生。

    「只有死亡是永恒的。」

    沖著這句話來說,何其思大概率是應該不會再有參加Vita的動機。而繆路南也并不想繼續參與殘忍無情的人體實驗,所以也不會再勸何其思參加。

    兩個人這次事件結束之后,彼此肯定還有一陣磋磨。

    說不定會把崔時也是組織里面的實驗體說出去。

    我思考了一會兒,“……”

    感覺他們的爭論一定會很精彩,以何其思和繆路南兩人經常會嘴貧,偶爾還會上手的情況,他們很可能會用拳頭說服彼此。

    我腦袋里面試著想了想畫面,可是沒有過很久,我立刻阻止了自己的思考。

    因為我不是這種性格的人,我本質上還是追求以和為貴。

    我一定是被崔時影響了……

    說到崔時,我還忍不住想到那一句話「這次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這是什么話語?

    我重新翻了翻漫畫,并沒有看到崔時說這句話。

    在漫畫里面,只有我抱著崔時垂下頭的畫面,而這個鏡頭甚至不是對著正面的,而是對著我們的背面,像極了米開朗琪羅的《哀悼耶穌》的構圖,只是因為鏡頭聚焦在上半身,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崔時看起來也像是沒有落地一樣。

    這句話也并不是我說的,而是彈幕一閃而過,讓我下意識地捕捉信息的同時,也很快地發散自己的思維——《哀悼耶穌》,是圣母瑪利亞抱住自己兒子死亡的時刻,在充滿保護意味的懷抱里面,也透出了一位母親內心最深沉的哀傷。

    我重新回去找這條漫畫彈幕的時候,又有更多的聲音在討論一個夸張的假設。

    這個假設起源于漫畫中的小細節。

    我抱住崔時的時候,只有腳尖撐著地,腳踝處的褲腳也跟著下蹲的姿勢跟著往前抻,露出我的刺青。與此同時,鏡頭處也同時露出了一截紋身,從形狀上看,似乎跟我的刺青是一致的。

    要知道,這個刺青是我自己設計,自己畫的。

    為什么崔時也有同樣的紋身?

    難不成我們都是同一個刺青師做的?他做完我的設計之后,剛好被人注意到,于是讓崔時也跟著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彈幕與我的想法截然不同,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我就說,其實黎稚也是Vita的人吧!看看他們都有同樣的紋身】

    【也就是說所有Vita的人都有這樣的標志嗎?】

    【這樣也挺合理的,我們怎么分得出這個人是不是同一個組織的人的?你看其他小說和影視劇里面的的組織都有統一的服裝,但是這部漫畫里面,大家的衣著打扮都不一樣,這讓人怎么認?所以,就像是鹿鼎記的天地會也是這樣的,就算組織成員分散在天南地北,只要腳底板上有反清復明四個大字,大家就是一體的。同理,他們同一個組織的人腳踝或者是身體某處都有同樣的刺青,這就是彼此無言的暗號。】

    【我剛想說,那大家腳踝處都是刺青,這樣也太容易被認出來了,被樓上那么一說,確實很有可能,他們都有同樣的刺身】

    【刺青,刺身是Sashimi】

    【而且,翅膀本身不就很像是V嗎?】

    【真的!!!很有道理啊!】

    【樓上神預言預定……】

    我眉頭忍不住微微地挑了起來。

    【黎稚是同一個組織的話,為什么小莊要說那種話,前面小莊不是說了“傅霖懷疑我們這邊就算了。要是黎稚知道了,該怎么辦?”這不就是說黎稚不是和他們一伙的嗎?】

    【哦,是哦,那就是這兩個紋身是巧合?畢竟我們也沒有看到這兩個紋身的全貌,說不定我們就是想太多了。】

    【那黎稚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戲份?對比起真正是Vita組織的人來說,黎稚這人的戲份就很讓人無法信服。僅僅只是提供協助的人為什么每一集都會出現呢?】

    【有用的工具人?而且看得出漫畫里面的人都還是挺喜歡黎稚的。再說了,黎稚要是真的是有問題有背景的人,他為什么要沖過去救一個“注定會死的人”,他是想要做給誰看嗎?目前有誰對他是抱有比較負面想法的?我看著只有明顯的就是繆路南,這人對黎稚的態度其實是可有可無的,也不會影響劇情。我個人來說,黎稚真的是和組織無關,也只是單純地當一個好人的形象而已,畢竟這個漫畫里面,我已經看不到誰是真的好人了。這很難判斷,留個黎稚,還能有個過審的工具人。】

    【我從整篇故事的調性來看,存在著各種反轉。我認為黎稚的身份也存在著反轉的可能性。現在就是要做好這個身份,這樣讓大家留個好印象,一個會對崔時好,舍身就義的人怎么會是壞人呢?結果到后面一案,翻出來一看,誒,這個人心肝也是黑的。】

    “……”

    我心肝才不黑。

    我白著呢!

    【我也覺得,黎稚他的身份確實也有反轉的可能性。而且小莊的話也可能是,她怕自己犯錯,被黎稚(上級)知道,自己逃不了責難。而上文也知道,現在今年警察都在盯著司法鑒定中心,總是要有一個人把身份做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為了做好這個身份,為什么狙擊地點要定在司法鑒定中心。為什么黎稚這個人剛好有機會跑到人前去救崔時呢?這不是在作秀嗎?】

    雖然彈幕的想法有一絲偏頗,但是確實陰錯陽差地踩在我的設計上。

    我確實有想要在警察面前,做好自己的身份。

    而我撲向崔時的理由,其實還是要牽制我爸,不想要他一錯再錯,把事情弄得難以挽回。

    我當時就更多的想法是要是我爸真的還是開槍了,那我也就沒有對這個世界有更多的留戀和想法了,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要犧牲自己來達成目的。

    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更值得期待的呢?

    死了,還不用繼續多想。

    也算是徹底解脫了。

    不過崔時當時一發力,把我救了回去的時候,我也是想不到的。因為我一直以為崔時就是系統贈送的。我從崔時的身體離開后,他就變成了一個斷線的木偶。

    可誰想得到,他還有意識?

    是系統控制的嗎?

    ……這個想法讓我突然一驚。

    因為我壓根就沒有仔細想過崔時那句話。

    “這次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這句話一點都不人機。

    系統應該會說的是恭喜宿主,然后叭叭叭。

    難道崔時是真實的嗎?

    這個念頭就像降落在我世界觀里面的閃電,把我差點震碎了三觀。

    如果我內心深處就是認為我會和辛嶠交換身體的話,辛嶠本質也是活生生的,也有自己的靈魂在的,那么我確實存在著和一個本來就有靈魂的或者說個體意識的人交換了身體的可能性。

    同理,如果真的交換了身體,那當初在窗口和我遠遠地揮手的“黎稚”以及對我說的話能像是讀心術一樣跟著捧哏的“黎稚”其實是唐栗本人和崔時本人嗎?

    認真研究性格的話,第一個唐栗確實很孤僻,也不愛說話,避免和別人打交道;而第二個崔時觀察力極高,對我的表情和想法洞若觀火,且說話做事也有點乖張,絲毫不會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不會吧?

    我有點細思極恐。

    畢竟仔細想想,我和系統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不見他一句噓寒問暖的。可是有了換取身份的卡牌后,系統對我的體貼備至,簡直就是把我當做親兒子對待。

    可是,他們若真的有自我意識的話,為什么他們不反抗?不缺追蹤溯源,思考他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難不成他們真的是已經輪回過一輪,然后在看我們的舉動?

    所以他們知道他們會和我交換身體,所以他們早做好了準備,甚至觀察過我的腳踝紋身,于是給自己做了一個,以此作為一個暗號——暗示他們已經來過一遭?

    就像是在迷宮里面做記號一樣,表示自己來過一次,這樣就不會迷路。

    也正是因為他們可能已經輪回過一次,所以崔時才能說得出那一句“不要重蹈覆轍”的警示。

    可是,這也不是個合理的暗號。

    因為他們怎么知道輪回的方式是線性的?

    輪回次數n肯定要大于等于2。

    他們怎么知道輪回的?

    他們是如何保留記憶的?

    再來還有一個問題,他們都知道有被換過身體的經歷,那辛嶠知道嗎?

    我的行動都在他們的記憶里面,那我做什么也沒有任何勝算不是嗎?

    我需要有更多的證據,才能確定我的猜想是否合理。

    如果他們知道我能做出什么舉動的話,也就是說他們也許知道我也看得出輪回的秘密。那么,是否也是在暗示未來的我知道怎么實現輪回?

    越想越復雜。

    我覺得,我被彈幕帶歪了思路。

    我過度發散了各種想法,這對我本身并沒有一點好處。

    正要合上沒有用的彈幕,我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為什么這個世界要有彈幕的存在?

    到目前為止,我并沒有覺得我享用到彈幕帶來的很多便利?也許可能是我志向并不高遠,既沒有想要做人上人,也不想要利用彈幕來謀取自己過多的便利。再來,我本身也覺得彈幕的信息量不足,他們幾乎跟我看到漫畫的時間是同步的,他們最多是給了我一些更多的靈感,卻很少能鞥提供給我真正需要的信息。

    漫畫給我的警告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足。

    那么這個彈幕到底有什么用呢?

    為了更加強調這個世界就是個漫畫世界嗎?我又不需要漫畫彈幕來決定我的生死。

    還是說,這個漫畫本身是可以被我利用的呢?

    可我又能做出什么樣的測試呢?

    我發現,我之前閑著的時候,完全就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可是現在開始發現我和我家人卷入了事件里面,才開始覺得各種不對勁。

    正要合上漫畫,一條彈幕就從我的眼前閃過——

    【話說主神真的存在嗎?從第一案開始到現在,主神就再也沒有出現了。我看那個商河星和傅霖兩人都待在一起好一段時間了,他們就沒有再次順利進入過主神空間。】

    我下意識地跟著看下去。

    【可能是游戲獎勵已經被兌換了,所以主神也就不再出現了。你看傅霖不就是說希望一切能重來嗎?】

    【那就是說完全不出現的意思嗎?那他們現在努力找出Anubis的秘密,還有什么用?故事結尾總不能是查出Vita的秘密之后,商河星和傅霖兩個人因為發現獎勵已經被兌換了,于是從此留在這個世界里面吧?這未免也有點虛無。】

    被彈幕們這么一提醒,我突然就記起這確實是這么一個道理。

    【你們說,這個交換身體和意識會不會壓根就不是主神做的?商河星和傅霖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有真正去領取獎勵,一切都是幻象。】

    【什么意思?】

    【就是,Anubis有人想要替換傅霖和商河星?然后人為地換了他們的意識和靈魂。我記得進入主神空間,都是玩家一塊進入的。如果雙方當時都以為自己在主神空間許過愿望了,那么他們就很難意識到,或者起碼傅霖單方面就不愿意再和主神碰面。(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想而已)】

    【這種設定哪是Anubis里面的居民想得到的呢?你們看開頭,傅霖也最多說了那么一句泄了自己的身份,多余的的東西壓根就不說。】

    “……”

    如果居民當中有人也看過漫畫,或者手頭也有漫畫?

    又或者居民當中有人其實也是隱藏的玩家。

    那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我一時間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我要重新去研究漫畫的時候,我爸的聲音就冒出來了,“黎稚…你不睡嗎?”

    我下意識地蓋住了手機,“暫時睡不著。”

    心臟狂跳。

    我爸的聲音幽沉,“你聽過我和你講過你媽媽的事情嗎?”

    我下意識想要翻身,可是剛一動彈,手臂就疼得厲害,我還是忍住翻身去看他眼睛的沖動,“……您說。”

    “你媽媽是復制人。”

    我殘留的那點困意徹底被趕跑了。

    第92章 你這一句話抵過千百句了

    Episode 92  「你這一句話抵過千百句了」

    在醫院住了一兩個星期, 確定沒有因為并發癥或者傷口感染,我就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中間沒有通知任何人,因為我不想和任何人接觸。

    沒有太多的心情或者力氣。

    那天晚上結束后, 我爸去警局自首了——承認自己是對崔時開槍的人。

    我建議他這么做的, 因為他臨場退縮,這可能會觸犯Vita的底線。與其在Vita不知道會受到什么樣的對待, 倒不如在警局的拘留所里面, 還有比較可期的生活。我也跟他說,他可以不用那么做。只管做他想做的,他只要想著往前就可以了,也不用在意那么多的牽絆。

    我這邊可以永遠為他兜底, 也可以為他犧牲。

    他走出病房的時候, 我沒有再多說一句提醒或者挽留,也不給任何建議或者期待。

    我希望他自己做一個決定。

    哪怕其實我已經為他安排了一條路。

    我覺得我對我爸很抱歉, 因為我的性格里面有著強勢, 也可以說這是一種幼稚的執拗。我有時候也會在想著, 事情應該也要以我的意志來進行, 因為這樣是最高效的。

    從結果論來說。

    也從目的論來說。

    再加上我擁有的情報和信息也在他們之上。

    最好還是按照我的想法和操作來。

    不過我也想不暴露我自身底牌。更多的時候,我會選擇用情理打動人。畢竟, 這樣的方式也會很溫和。

    我爸走出去的時候, 也同我深深地擁抱了一次,囑咐我, 家里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他離開后不久,我也收到了警方的來電。警方那邊收到了我爸的自首, 可我爸依舊是多余的字一個也沒有說。于是, 警方也要向我調查取證。

    不過他們也和醫院征詢了建議,通知我兩個星期內要配合警方的行動, 我答應了。

    出醫院門的時候,我思考了一下時間表,想起我家里的電費和水費還有兩天就要繳費了。另外,家里的飯菜也得想辦法做起來了。

    總之,我爸暫時不在,事情還是蠻多的。

    *

    回家的時候,我看到鄭女士的鞋子也在家門口。

    這個時間點是上午,不過她在家里面沒有活動跡象。仔細想想,從小到大,我媽在家里面留給我的形象都是在睡覺,要么是睡懶覺,要么就是困得起不來,要么就是熬夜補覺。她是屬于那種寧愿多睡一點,也不愿意吃飯的類型。

    當然,她上班的精神狀態就很足,是個很可靠的干部級。

    家里的家務活自然都是我和我爸在做。

    我的衣物沒有放好,就先去敲我媽的房間。

    房間的窗簾透著橙色的光,屋子里面因為長時間的不流通空氣,帶著一股渾濁的氣味。我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只是看了好幾眼,然后喊了一聲,“媽…”

    被窩里面的人因為這個聲響動了動,我又開了燈。

    這下我媽終于醒了,在被窩里面翻了個身,半抬起身看了一下門口的我,又看向了自己的床頭柜的鬧鐘,“……”

    “要吃飯嗎?”我問道。

    我媽迷迷糊糊地呢喃幾句,最后聲音終于從喉嚨里面冒出來了,“吃吧。”這個聲音很清楚,明顯是從夢里面走出來了。

    “那你先洗漱。”我一下子把我從一種比較平的心理狀態提了起來,精神頭立刻來得很足,“我給你下碗面,還是餛飩?”

    “餛飩吧,我記得我買了你小時候挺愛吃的牌子…”她很日常地說這些話,就像是在討論閾值TTC方法應用上的規范計量單位,沒什么特別的溫情。

    我們的鄭女士可并不是那種溫柔的人。

    “行。”

    我把我的行李扔在房間后,就去廚房燒水。

    餛飩是鮮蝦小餛飩,個頭也就是一個硬幣大小,記憶里面還是皮薄餡厚的,現在看起來這皮和肉的比例讓我想到日式八橋餅,餡薄得像是商家擔心顧客會覺得肉餡味道太重,得用有點厚度的皮來中和味道。

    “……”

    看起來不怎么好吃的樣子。

    不過幸運的是,里面有調味包!

    我極少極少下廚,真的不知道怎么燒出有味道的湯水來。雖然我的生活常識告訴我,下鹽就會有味道,但是完全透明干凈如礦泉水的湯水真的會讓人覺得好喝嗎?還是在飲用自制的0.9%氯化鈉溶液?

    不過,有調味包就解決了我的問題。

    感謝調味包!

    雖然包裝袋背后的指南說不到十分鐘就可以完成這道簡單的速凍食品,但是我從準備到結束花了有20分鐘之余,我和洗漱完畢的鄭女士在前十分鐘就在互相問對方——“怎么才算是熟了?”

    我用道聽途說版的常識說,只要餛飩在沸水里面滾了就可以吃了。

    不過我媽又用經驗主義打敗我說,她以前也是看著餃子在水里面跟著沸騰就吃了,結果沒有熟。

    于是又回到了問題“怎么才算是熟了”上來。

    我們進行了一番不借助任何智能設備的討論,最后有個結論,只要多煮一倍的時間,應該就能成功。

    反正我們有一大鍋水,十分鐘后因為沸騰而蒸發的水也不會超過350克。用我們家自己電磁爐的功率來說,蒸發量還是很好算的。

    大概25分鐘后,我們終于吃上了有大鍋湯煮出來的淡到像是白開水一樣的小餛飩湯。

    皮也都爛掉了。

    肉餡翻出來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小餛飩好可憐。

    “你爸不在,我們兩個就這么將就著吧。”我媽說道,“最近不能回單位,也沒有食堂的伙食,有必要的話,就多叫點外賣之類的。”

    因為我爸去接受調查,單位那邊就跟著停了我媽的工作,官方說法就是領了年假。而我也就「實習期結束」而被順勢停了單位工作。

    我說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感覺就是煮個小餛飩,就可以看到我們家兩個廢物的實力了,還是交給外人來養活我們母子比較合適。

    我們兩個人就這么吃著。

    她也不問我受傷的情況,之前也沒有來看我的病況。這很明顯是她的性格所致。鄭女士表達關心的方式有時候會讓很多人誤解,認為她沒心沒肺,可事實上她只是從邏輯上判斷這件事值不值得去做。

    她有屬于自己的節能模式。

    我爸之前還跟我說起他和我媽之間的愛情故事。

    就是他們兩個人認識的時候,我爸就覺得對方很難相處,可是偏偏還是個同組作業的同學。我爸整個人就很煎熬,起初還跟大學導師暗戳戳地想問可不可以自己一個人做又或者有沒有人想要換組員。

    后來無果,我爸就只能認命了。

    反正也只是一個作業,忍一忍,就很快會結束的。

    然后作業結束之后,我爸有一次發燒生病請假,在宿舍里面睡覺,結果我媽去看望他,還帶了藥和自己做的粥。

    這里不要問粥是怎么自己煮出來的?在宿舍里面怎么弄的?

    因為我爸的心情不容許突然就被打斷這個感人的故事。

    當時,我爸就很感動,沒想到我媽原來是那么外冷內熱的一個人,還會親手做粥,感覺就是內核就是非常細致體貼的人,即使想想生病的時候送粥給對方吃飯這種做法,顯得太過親密了。

    不過,我爸的思路就是,這人一定是聽說自己生病了,于是在網址上認真努力地找了要怎么照顧人的方式。

    我爸就被我媽這么趁虛而入了,然后大膽地開始追求我媽。

    直到把我媽娶回家的時候,我爸才意識到我媽完全不會做飯,當時的粥也不是她做的,就是在外面買的。也就是在那會,我媽也說出了真相。

    “因為她當時就看上我了。”

    我爸是如此說著。

    因為對父親尊嚴的維護之心和我本身貧瘠的語言,我沒辦法當眾形容我爸嬌羞又快樂的表情,總之哪怕那是會讓他日后痛苦的謊言——因為我媽真的不擅長家務活,我爸還是痛并快樂著地接受了。

    我本人還是很肯定他真的還挺幸福的。

    哪怕他知道我媽是復制人,他也沒有什么所謂。

    ……

    總之除了我媽個性如此之外,我本人也不喜歡那么矯情地關心。偶爾確實來一兩次會讓我感受到溫情,我也感覺很感慨,也很快樂,很溫暖。不過要是多了的話,社恐模式只會讓我覺得很尷尬。

    「大家是沒有事情做了嗎?」

    抱歉,我只會有這種想法。

    我以為這段飯就會默默地結束,我媽倒是開口問了:“你聽說你爸什么時候回來了嗎?我們什么時候去接?”

    “現在證據是不齊的。警察都是得按流程做事,他們關不了太久。”我頓了頓,說道,“我跟爸說過了。他要是不想說的話,就可以不說。哪怕他自首上了法庭,也會因為證據不齊而被無罪釋放。而法律中還有一條規定「一事不再理」。只要他已經被無罪釋放了一次,未來永遠都不會繼續再因這件事而被追責。”

    再加上我爸本來在司法鑒定中心里面,就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他因這件事進入局子里面,大家也不會對他產生質疑或多余的想法。

    其實,這件事還是很好擺平的。

    只要我爸沒有做其他的壞事即可。

    當然,我這部分就沒有問了,也不會主動去問。因為我不信他沒有為組織做過什么事情。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么久,那顯然應該都做得很干凈了。

    我想了想,“爸說,如果我對Vita有疑惑的話,可以直接問你。”

    我媽沒想到我會這么直接,也沒有想到我爸跟我說了那么多。

    我正想著我媽會直接跟我說整個Vita組織結構和宗旨或者是一些淺層的活動也可以,但是我媽突然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跟我爸講「我媽是復制人」一樣,他也是突然講了一下他們大學的愛情故事。

    我想著,這也許就是他們能結婚的原因吧。

    我媽講的版本是這樣的。

    就是我媽有很長時間處于記憶混亂的時期,經常會做怪夢,也會有夢中夢。她那段時間被噩夢困了很久,有一次怎么醒也醒不來,她在夢里面反復地從床上爬起來,可是在下地的時候,她又發現自己在床上,而且身體也越來越沒有力氣。就在她陷入疲倦和絕望的時候,我爸——同個作業小組的同學突然幫她打開了燈,問她怎么坐在椅子上睡著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燈亮起來的時候,她全身的力氣也跟著回來。

    那時候,她覺得我爸很特別。

    ……

    我媽鄭重其事地說道:“所以,我也不打算拋棄他,自己回組織的。”

    這是狗糧的味道!

    我不要吃了!

    我點點頭,幫忙Cue流程,“我理解你們的愛情故事,不然你們也不會有我這個孩子。現在我們回到組織上來。”

    可我剛說完,我媽突然震驚地看著我,“……”

    這兩秒的對視讓我產生了非常不安,甚至不祥的情緒。

    “我難道不是你們的孩子嗎?”

    啊???

    為什么突然不說話?

    “是啊。”我媽回我。

    我下意識松了一口氣,“那你為什么這種表情?”

    我媽的表情還有點糾結,“因為你爸沒說,我覺得我好像不能說出來。可我剛才以為你都知道了。現在我應該不能說出來吧?”

    “……”

    你這一句話抵過千百句了,媽媽。

    我突然有點頭疼。

    我要摸摸我自己的腦袋……

    其實能理解,我媽復制人的體質很弱。而且,漫畫前面也說了,復制人的體質普遍都不是很好,應該是基因上的缺陷或者技術上的問題。

    反正這件事也不會影響任何結果。

    我迅速消化這個新的信息,說道:“所以Vita是做什么的?”

    我爸說他是外圍的人士,其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他因為要治療我媽體質的事情,還是加入了Vita,為他們辦事。那么,我媽呢?

    我剛說完,門口的門鈴又響起來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正要怒從心起,我媽說道:“我其實也不知道。”

    “啊?”我愣住了。

    我媽說道:“我在Vita出生,只被要求做一件事——就是未來在某件事情上要配合大家共同的選擇。”

    “什么事情?”

    我媽說道:“據說會參與一次投票。屆時,我們所有的選擇都必須要順從組織安排。”

    “??”

    門鈴再次響起,短促而堅定,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不得不停下話頭,快步走到門前,貼近貓眼望去。

    走廊的燈光下,商河星低著頭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而他的額發微微垂落,遮住了半張臉。

    他來做什么?

    我:“……”

    第93章 「第三人稱視角」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Episode 93 「第三人稱視角」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起先, 夢到了自己是蛇,周圍是黑暗的,幾乎沒有輪廓, 但是你不會在意, 因為這就是夢境的魅力,永遠不會讓人感覺到自己處在不自然的環境里面。

    在當你開始思考蛇要開始做什么事時, 敵人就出現了。

    這就像是冒險故事的三段式:自我認知(啟程), 遭遇對手(沖突),最后戰勝對手(自我救贖/救贖他人)。

    就在你奮起反擊,想了解這個自己的未來走向時,對手一躍而起, 把你截成了兩半, 你的日子徹底成了一種虛無。

    ……

    傅霖從夢里面醒了過來。

    沒有流汗。

    因為這個夢還不至于讓他有那么多的代入感。

    可是他還是讓自己立刻從夢境里面出來,并且走到自己房間的窗口處, 往外看, 看到作為建筑中間的石柱上雕刻著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寓言——原來的侏儒轉化成黑蛇, 被牧人殺死, 于是牧人通過試煉,成為超人的過程。

    而這個故事的背后代表著「永恒輪回」的真正含義。

    又或者是Vita對這個「永恒輪回」的理解。

    所謂的「永恒輪回」, 不是整個世界都會在進行一個循環, 一個類似生命周期的時間循環,他們可以打破這個周期。在這里, 他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時間循環,即輪回具有非共時性, 相同的事情會不斷發生, 是因為他們始終停留在同一個時間層面上。

    這對于傅霖來說,其實沒有那么難以理解, 因為他知道Anubis是一場游戲,即使它本身有特殊性,它本身就是游戲,有開始有結尾,然后一切重來,等待下一波玩家的到來。

    可是,作為整個游戲內部的居民,他們能自己意識到生存世界是如何運作的,那就像是生活在地球,卻已經洞悉整個世界的命運。

    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唐吉坷德式的思想,脫離現實,卻又執拗得驚人。

    傅霖初次來到這個基地,看到這個浮雕的瞬間,便是一驚。

    因為他下意識地想到數個月前在Anubis的離別會上,自己說的那句“玩了一款叫做《無罪之都》的全息游戲”。

    難道就因為這句話啟發了這么一個組織嗎?

    傅霖其實當時也并不完全喝醉了,也不認為自己那句話是無心之失,僅僅只是他想到這個自己已經付出了真情實意的世界其實是一堆數字代碼模型的堆砌,忍不住說了一些真實想法。就像是一群對著不知道真相的朋友,在離別前忍不住說了一個永遠無法驗證的話。

    希望他們醒悟?

    果然還是過度地為了自我滿足。

    這些驚人的想法很快在見識到組織的規模后,消失了。

    而迎接他和名為辛嶠的人,也是他的老熟人——「云鄰詩」,繆路南稱為“云哥”的女生。

    她是藝術系畢業的學生,因為背靠家族企業,所以一畢業的時候,她已經有一間經營穩定的公司由她操持,這也為整個探案小隊推開了通往上層社會的大門。在破前市長埃塞爾的案子時,云鄰詩的助力并不可少。

    現在她如此從容地待在這里,這似乎給了傅霖更多的想法和猜測。

    云鄰詩雙手插著口袋,朝著傅霖的方向微笑,“你回來了。”

    有些人在日常生活里的表現會比較安靜,但在網絡上表現活躍。那么也有一些人在網絡上活躍度低,在社交場合游刃有余。

    云鄰詩便是后者。

    傅霖不得不說一件事,「商河星」平素不愿意搭理人的冷淡性格真的給了他很大的幫助。此刻,他可以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也讓自己得到更多時間去緩沖現在的情況。

    事實上,云鄰詩也不在意傅霖的不回應,只是望向了坐在輪椅上的辛嶠,目光閃過不確定的神色,似乎無法理解辛嶠帶「商河星」回基地的做法。可是有些事情,也不需要當面說,當面解決。

    畢竟,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被多余的人聽到的。

    辛嶠自己推著輪椅往前走,也不用多余的解釋,“先招待客人吧。”

    這話一落,云鄰詩便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的傅霖身上。她的手沒有從口袋里面伸出來,這是鞋跟在地上轉了半圈,“那我們走吧,河星。”

    傅霖:“……”

    傅霖現在倒是希望自己是個直線思維的人——認為自己所見到的就是現實。在很多人看來,傅霖也是那種大膽冒進式的性格,其實并不是如此。傅霖比任何人還要謹慎,更不相信任何人。

    他想的是,如果自己是辛嶠,就不會隨便把一個人帶回基地。

    因為自己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辛嶠還是要把這個不知道什么具體目的的人帶回來。

    辛嶠是在賭嗎?

    還是有利可為?

    可傅霖也注意到云鄰詩并沒有把自己的謹慎放在心上,只是毫無防備地繼續往前走,他也只是亦步亦趨。

    從外面看其實就是一幢普通的綠頂建筑,只有一層建筑。但是,內部很標準的科研大樓兼宿舍為一體的地下建筑。

    地表層是主要為公共設施。

    宿舍區就在B1~B3,科研區則是在B4~B8,再往下的樓層就沒有指明樓層,只是簡單的標注了字母。可是,傅霖有注意到這里不止兩個電梯。

    “你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呢?我還以為你會發表想法的。”云鄰詩原本是在等電梯,但是現在的沉悶又讓她開口。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電梯光滑的金屬面已經可以印出她自己的臉。

    不過,傅霖就在等這句話,心里反而踏實了一些。

    他內心在見到她的時候,其實還是有思考過商河星的底細。商河星是不是早就和他們勾結在一起,也知曉他們Vita的存在?而商河星成功打入他們團體里面,也不過是Via內部的操作。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熟的話,以云鄰詩喜歡把控一切節奏的性格來說,不至于急著現在就試探情況。

    這也說明其實商河星對他也算是完全坦誠。

    他確實不知道Vita的存在,也不是因為不信任,才不愿意交底。

    傅霖冷冷地說道:“我們也沒有那么熟,都是互相利用,也不用那么客氣地噓寒問暖。”

    云鄰詩因為這句話,回頭看了他一眼。

    傅霖并沒有放過這次機會,開口問道:“除了黎稚之外,我們七人里面還有多少人是Vita的?”

    當初參與推翻前市長案子的七人組分別是傅霖自己、商河星、小莊、何其思、安輕言、繆路南和云鄰詩。

    “這沒有什么不好說的吧?”傅霖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吸納我進Vita組織的話,基本的信任也應該是要有的吧?”

    云鄰詩說道:“Vita只有主動加入的,沒有求人加入的。你想要空手套信息,這也太直白了。”

    傅霖反問:“不行嗎?還是你們不信任我?要我走?”

    云鄰詩:“……”

    傅霖眼瞳掠過挑釁的亮光。

    云鄰詩干脆抱起手臂,這明顯是防御的姿勢。可是她還是毫不示弱地說道:“你對這種小事也會掛在心上嗎?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就在這里待久一點。”

    第一次交鋒結束。

    他也不指望第一次就能有什么突破性的進展。

    相對應的,傅霖的手伸進自己的口袋里面,確定崔時留下來的追蹤器,手指也跟著揉搓起來,想來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幫忙定位基地的地點吧……

    在這點上,他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

    *

    在基地生活的第一天,傅霖便做了自己變成蛇的夢。

    然而外面的天也沒有亮,還不是凌晨的時候,于是,傅霖離開房間,搭乘了電梯。這個基地很明顯也還不是大本營,并沒有多少人,反倒是有很多監控。

    不過這一點其實在傅霖到達時,商河星就跟著鎖定基地IP的同時,遠程修改圖像識別算法,保證在進入監控區域時,讓「商河星」這人會在攝像頭下消失。

    ——到B6以下要有權限,這是麻煩點。

    ——B6層有辛嶠的實驗辦公室。

    傅霖有想過進一步了解這個人。

    出門時他隨身帶著商河星的萬能磁卡。如果只有一層加密的門禁,傅霖還是很容易進出的。但是B6以下的樓層,還需要有指紋。

    傅霖在面對核對指紋的第二道加密時,有過一絲猶豫,但是他還是把從追蹤器上面提取出來的指紋拿出來使用,做了一道嘗試。

    前往B9的電梯按鍵瞬間就亮了。

    傅霖的目光有片刻的游離,但是他還是選擇了進入B9。

    電梯采用了無聲設計,非常安靜,似乎是連同它本身也不愿意吵醒睡夢中的人。然而,映入眼簾的一切讓傅霖愣了愣。

    B9是層圖書室,就像是中學的圖書館,又或者是書店的設計——書架并不是很高,沒有給人一種藏書的感覺,更多的就是側重于使用價值和空間的利用。此外,書架上的書都有被使用過的痕跡,幾乎沒有任何休閑娛樂類的雜談故事,絕大部分都是工具書,像是這些書都已經被翻過了。

    傅霖下意識地環視周圍,順勢走了一圈,確定自己的想法——這些書都是被人翻閱過的。

    這一圈走得比傅霖想象中的還要大,整層樓都是圖書,藏書量大概在10萬~15萬,至少是中等規模的市立圖書館的藏書量。

    假設一本書要讀3天,讀完10萬本書至少需要820年,除非是有AI或者速讀技術,又或者某人一直都有記憶,所以能重復做這件閱讀工作。

    當然最合理的猜想是,這些都是二手書,又或者這個圖書室有一群愛讀書的群體。

    因為這是完全公開的區域,所以一覽無余,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在離開之前,傅霖自然不甘心就這么離開,隨手翻閱了其中一本《基因組學導論》,發現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筆記。于是,他合上書本,從最后一頁開始,用拇指跟著按住書本邊側,手腕微微施力,拇指開始掃動書頁。

    很快地,整本書的使用情況也一清二楚。

    真是個好學的人……

    傅霖的想法落完后不久,書頁就停在了扉頁處。

    與此同時,上面寫著「黎稚」兩個字。

    傅霖的呼吸無意識地一滯。

    為了確認想法,傅霖開始翻動更多的書。

    一本、兩本、三本、四本……

    花了三十多分鐘仍沒有確認完全部的書,可是毫不例外的,每一本都有黎稚的名字。

    第94章 「第三人稱視角」等等,你叫我什么?

    Episode 94 「第三人稱視角」等等, 你叫我什么?

    傅霖有看過黎稚的字。

    他的字就是標準的臨摹字帖會有的字體。

    要模仿他的字很容易,在網上搜索免費字帖,排在最前面的點開就可以。所以, 他的字很多時候看起來像是打印的字體, 也很大眾。

    不過寫得快的時候,還是可以看出他自己的筆勢。

    最有特色的一點是, 他在連筆寫“少”的時候, 他喜歡把第二筆當做是最后一筆,把左撇寫成右撇,又或者在長撇處往回勾一點。

    傅霖在看完名字之后,會下意識地再檢查書中的筆記字跡——那確實是黎稚寫的字跡。

    他情緒十分復雜。

    現在信息量開始超載, 他反而難以思考現狀:所以, 這是什么情況?

    如果這里的書全都是黎稚翻閱過的話,再加上需要做筆記的時間, 這怎么可能是以他現在大學生的年紀能夠讀完的?

    如果不是黎稚做的, 那答案又是什么?

    黎稚的年齡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大。或者, 他曾經經歷過這個世界的輪回, 甚至超越了生死輪回?他是唯一知道這個世界在永恒循環的人,是整個Vita的精神支柱?

    答案是這個嗎?

    這個推測讓傅霖的的背脊微微發涼。

    傅霖感覺明明自己已經在靠近真相, 可是卻依舊不知道真相的原貌。就像是在觀察事物一樣, 這不是說越靠近越好,越清晰明了, 讓人清楚整個事情的全貌,有時候越靠近反而更容易只看到局部, 而發現不了真相。

    “黎稚, 到底是什么人?”

    傅霖忍不住在想,如果黎稚真的是普通人,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翻閱完這些書?而如果他并不普通……那么,他隱藏的身份又意味著什么?

    傅霖很抗拒去像一個糟糕的答案。如果黎稚真的在這個循環里存在了很久,那他到底是“知情者”還是“操控者”?

    在推理游戲中,知曉真相的人往往不會是無辜者,甚至有可能是整個事件的操盤者。

    可是……

    傅霖內心浮出這個想法的同時,他很抗拒會得到一個不好的真相。

    即使這個世界很多人都具有主觀能動性,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緒,但是推理游戲的結局總是很單一。尤其是那種真正的幕后黑手型,在被抓住罪行之后,他們往往很多時候都不只是鋃鐺入獄而已,更多的是要么自行了斷,又或者被其他方式處決了。

    這仿佛人沒有死的話,只是簡單地被關進監獄的籠子,依舊會招致恐怖。那種恐怖就像是定時炸丨彈,又或者是一場海嘯來臨前的退潮,絲毫不會讓人感到輕松。又或者說,只有轟轟烈烈的下場才配得上對方的身份——

    于是,大部分的罪人的結局都是死。

    包括前市長埃塞爾。

    在罪行暴露的時候,埃塞爾市長選擇自斃。

    傅霖沒辦法接受這種朋友在自己面前死亡的畫面。

    這就是他們會有恃無恐的原因。

    哪怕不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效忠于整個組織,都不對自己多加防范,原因就是在這里嗎?

    料定自己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朋友罪行暴露?

    料定自己絕對不敢把朋友推上絕路?

    不敢成為手刃親友的罪魁禍首?

    但凡現在有人走過來,像是云鄰詩跟他說,其實他們和他自動組成團隊的理由,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傅霖也不至于如此糾結。

    可是,傅霖覺得他應該很難要到答案。

    因為留下一個態度曖昧的答案,也許在最后關頭救對方一面。

    只有影視劇作品才會給出涇渭分明的決斷,讓主角和讀者都能給個痛快的答案。

    從真實的情況來說,不講明,保留信息差絕對是最好的答案。

    畢竟,到目前為止,傅霖從來都沒有被這些伙伴們傷害過。

    而到現在,彼此態度又是坦率而自然。

    可以再說一件事——

    那就是,其實傅霖也并沒有覺得居民自我覺醒有什么不好的。

    人類的進步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被自然條件局限住了,不認同命運安排,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成長。像是使用過火,人們要是沒有想過征服火,恐怕就無法熬過55萬年前的蒙昧時代。再如人們征服天空和海洋,也是同樣的道理。

    人在想要改變世界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對方瘋了。

    可是,要是存在一條通天的路,以人類天生的挑戰精神,肯定會鍥而不舍地把那通天路擠得人滿為患。

    現在,更別說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處在一個循環里面,會有想做出改變,這是很合理的事情……

    “…你之前并不是這么說的。”

    電話另一邊的商河星覺得自己從傅霖那里收到了一個噩耗。

    他表情也忍不住沉了下來。

    「永恒輪回」在進入官網時就已經有基礎的了解。

    當時商河星清楚地看到,傅霖只想要得到這里面的真相,最后能給自己一個還會繼續待在Anubis的理由。

    可是現在,人還是那個人,話說得就跟換了芯的其他人。

    “不管怎樣,我已經拿到定位。我會聯系崔時把基地給查了。”商河星只管達成自己的目的——找出真相,離開Anubis。

    傅霖屬于有意見不合也不會吵起來。

    除非吵架這行為給他帶來實質的利益。

    傅霖:“我只是在對「永恒輪回」發表自己的想法而已。”

    商河星知道傅霖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不會再愿意發表任何自己真實的想法了。他內心多了一絲煩躁,因為要是像往常那樣,他肯定不會再管這種事。偏偏他們已經開始撬開這個世界的秘密,正要調查所有的真相,這可能就是讓他們離開的鑰匙。

    要和傅霖離心了,反倒得不償失。

    商河星調整了一下情緒,語氣平淡地繼續說道:“你對這里代入感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既然這么想留在這里,為什么還要跟我搶第一名的名額?

    自己留在這里不就可以了嗎?

    商河星內心有眾多起伏,也只是越說越冰冷而已:“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眼前。「永恒輪回」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個突破性的概念,但是不少人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又或者說他們懷疑就算打破了輪回,未來的日子也不見得就會變好,還不如過著現在已知的生活。”

    商河星繼續說道:“就算是勘破一切的救世主,也不能高高在上地決定別人的未來和生活,這不是前瞻性的智慧,而是一種包裝成思想革命的「獨丨裁專斷」。舉個簡單的例子,你父母沒有跟你說過「這樣對你好,要往他們的意思走」的話。”

    傅霖:“……”

    商河星:“他們問你的想法了嗎?”

    傅霖:“……你的舉例子真的很典。”

    他沒有直接反駁。

    因為商河星說的確實是事實。

    商河星隨意地說道:“意思是你破防了嗎?”

    傅霖:“……”

    傅霖:“沒有。”

    商河星:“我就會很破防。因為我從小到大就是這么被管的,所以我對他們并不服。也許這就其他人常說的白眼狼,或者莫名其妙會對別人產生敵意的人。如果我生活在這個世界被解救,確實過上了好的生活,但是我還是會因為我的選擇被剝奪,而感到不爽。”

    商河星:“…也許就是邊界感,不過我也知道我自己確實有點病。”

    傅霖:“……”

    商河星:“…………”

    傅霖:“………………”

    商河星:“聲音呢?”

    傅霖:“你跟我說這些話,沒有關系嗎?”

    商河星:“能說出來的就是沒關系,但不用說出去。”

    傅霖:“……”

    商河星:“又怎么了?”

    傅霖:“感覺你變了。”雖然傅霖還是能品出這種是用自己的故事去打開對方心門的措施,但是很奇怪的是,商河星不是那么耐心,又不是那么愿意敞開自己的人。

    這話剛落,商河星的眉頭跟著一動,像是被什么黏膩的東西蹭了一下。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頭皮發麻。

    這種抓馬的臺詞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暗示自己,做了一些荒謬的事,又說了某些不知羞恥的發言。

    這種嚴重的心理失衡讓商河星很快就說道:“我不后悔在空間里面,最后給你一刀,成王敗寇,不要以為我在親近你。”

    電話另一邊的傅霖此刻是真的沒有聲音了。

    商河星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自己確實是哪壺不提提哪壺。

    商河星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液慢慢變涼,連剛才那種羞恥感都已經消失了,連帶著起了一種謹慎和防備也跟著讓自己醒神了。

    不過話題也說開了。

    商河星也干脆說明白了:“你怎么想?如果現在的合作只是未來也給我一刀的話,也可以現在說明白。不過,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就算在這個世界死了,也不代表真的死亡,只是會失去記憶留在這個世界而已。所以,你真的恨我入骨的話,恐怕對我做什么事情也無濟于事。”

    傅霖說道:“你是怎么知道「就算在這個世界死了,也不代表真的死亡」?”

    商河星發現傅霖抓的重點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難道是他在意自己的隱瞞嗎?

    仔細想起來,商河星和傅霖兩個人自從再見面,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開過,雖然這個契機真的很爛,但是又無所謂。

    “前市長埃塞爾是玩家,只是他選擇了待在這座城市里面而已。”

    傅霖下意識地發出疑惑:“你為什么不說?”

    “這不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的故事。”商河星覺得這很無所謂,“我當時和你也不熟。這件事說了也沒有用,而且說了,要是我積分比你高,你不就沒有更多心理障礙背刺嗎?我也沒有必要給你機會。”

    傅霖:“你覺得,「永恒輪回」是不是前市長埃塞爾提出來的?如果他真的是玩家的話,那肯定也存在著其他獲勝的玩家。”

    這句話來得蹊蹺。

    商河星疑惑地問道:“其他獲勝的玩家?什么意思?”

    “比如說,能夠一直存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傅霖說道,“所以他能夠證明這個世界是永恒輪回的。”

    傅霖覺得“黎稚”的名字就在自己的嘴邊,要呼之欲出了。

    可是他的想法就很快就被商河星的話打散了。“那他許了什么愿望?長生不老?還是想當這個世界的神?這個玩家是某點文看多了,還是看太多動畫?幾歲?成年了嗎?”

    “……”傅霖有一瞬間又把“黎稚”的名字咽了下去。

    黎稚才不是那么中二的人。

    不行。

    “那前市長有提過誰同屆的玩家嗎?”傅霖又問,“也許可以找到其他的線索。他們之間會有聯系嗎?按照你的說法,死去的玩家會沒有記憶地在這里生活的話,也許埃塞爾會聯系以前的玩家嗎?”

    商河星:“沒聽過。”

    傅霖說道:“現在再多隱瞞沒有什么意義。”

    商河星:“你會因為曾經同過班,聯系過去關系不熟的小學同學,順便提醒對方自己考試第一嗎?”

    傅霖:“……”

    商河星:“你有什么沒有該跟我說的?”

    “……”話已至此,傅霖覺得自己有任何猜測也并不是不可以拿出來談論,“……我在這里看到黎稚的書。剛才通過你的談話,有想過黎稚是否也是玩家之一?”

    畢竟,他也有話沒有說出來——比如說,在他的視角里面,是他反殺了商河星。

    難怪商河星對自己說話都會客氣一些,想來都是心中有愧。

    這部分一定存在著問題,但不是現在需要討論的。

    “什么書?”

    傅霖明顯感覺到商河星的聲量也更清晰起來。

    書的類型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書的數量才是關注的重點。

    “以我的觀察,這些書要全部讀通,并做筆記,至少需要800年。”

    商河星說道:“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那我們從一開始就已經進入了黎稚的圈套里面了嗎?他早知道我們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才能一路扶著你破案,甚至在最后的那個市長案里面當隱形人,很可能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那他幫我有什么好處嗎?”傅霖并不信黎稚是心思城府極深的人,“總不會是他把我當做最欣賞或者最好的朋友吧?”

    “也對。”

    傅霖對商河星這種話并不滿意,但也沒有必要去爭這些事情。

    畢竟每次一談到黎稚,他們總是談不攏。

    不過,這次談論崔時的計劃意外得比之前更順利。之前有一種兩人各干各的,現在開始愿意更互相交流信息情報。

    這也許對于其他人來說,也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對于孤僻冷傲的商河星以及心思深沉的西傅霖來說,這是極難跨過去的一步。因為橫在他們之間的除了性格因素之外,還有生死局以及立場。

    兩個人原本就不會有合作之外多余的事情。

    放下成見合作同個任務是容易的。

    放下成見交心卻是極難。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事情發展要比想象中的快。尤其是他們認為在崔時的計劃中,他能撐得更久,至少不會這么快被盯上。

    沒想到基地被炸毀之后,崔時死亡的消息也跟著傳了過來……

    兩人曾以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站在所謂的命運的浪潮之巔。可是,他們很快又明白,命運的棋盤卻從未以他們為中心落子,他們只是被浪潮推搡著前進。

    他們自以為握緊了命運的線,殊不知自己才是被線牽引的傀儡。

    *

    Vita生物科研基地。

    冷冽的白熾燈將整個地下實驗樓再次照亮。

    光線透過層層防護玻璃,將屋內的陳設都投出一道道幽靈般冷幽的影子。墻壁泛著金屬材質的光澤,表面上嵌著一排監控屏幕,屏幕上閃爍著密密麻麻的代碼和數據,正等著操作者將這些數字字母串形成一把把通往整個Anubis的鑰匙。空氣中只有冷空調的風,與電子的設備運行時低沉的嗡鳴聲交織,讓人不自覺感到沉悶的窒息。

    就在這片冰冷的基地會議室內,崔時的命運被一幀幀影像鎖死。

    “…看來,他的死也是必然。”

    安輕言隨手關閉中斷,屏幕的光線在他眼底微微一閃。他目光掃過角落里靜坐的傅霖,語氣甚是輕描淡寫:“據說是你偵查到警局的情報,讓我們能及時做出安排,把基地和地下通道炸毀。”

    他的話語還未落,會議室天花板上的恒溫系統發出一聲輕微的滴答聲。

    明明只是尋常的聲響,此時卻像是某種計時裝置在緩慢運轉。

    安輕言繼續說道:“一進Vita,就立了功,商河星。”

    在傅霖前面的七八個人默默地把背靠在椅子上,將坐在尾位上的傅霖露了出來。

    而傅霖從觀看視頻資料的動作轉向望著坐在辛嶠左邊的安輕言身上,隨手無意識地轉著筆,聲音平靜地說道:“我只是順著安排來的。你們認為這個安排關鍵人可以從上個基地全身而退算是我的功勞,那就是我的功勞。如果你們認為我的通報,讓你們不得不放棄一座地下試驗塔,是我來的噩運,也可以。”

    傅霖環顧周圍或無所謂或平淡或期待又或警戒的視線,“我來這里就是想知道「永恒輪回」到底是什么。我是「商河星」,有些人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感興趣的可以向了解我的人問情況。”

    他這話說完的時候,可以看到斜對面的繆路南只是垂著頭玩著自己手上的筆。

    當時傅霖和商河星通消息的時候,崔時也在場。

    他把繆路南疑似Vita臥底的事情也告訴了傅霖。

    而此刻,繆路南也應該知道崔時是代替他接受了組織的懷疑,也被處分了。處分地點還是在公共場合,即這個人不能再出現了。

    傅霖并沒有看太久,而是把視線很快就放在熟悉的幾張面孔上面。

    如果他真的有想要獲取信息的話,從繆路南身上獲取是最合理的。

    傅霖的目光又移向坐在正中間的辛嶠。

    因為此刻對方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也許是因為旁邊還有輸液架,而辛嶠的面色顯得異常蒼白,血色幾乎消失,又或者是因為傅霖想起辛嶠曾經扇了對方一巴掌。

    于是,在傅霖看來,沉默的辛嶠連眼神都透著某種神經質。

    他既像是一個固執強硬,無法對任何人妥協的瘋子,又像是一個臨終不愿意認命的重患,帶著倔強的力量。

    既看不到唐栗的影子,也沒有崔時的嬉笑怒罵時的張揚。

    “……”

    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

    辛嶠開口:“現階段開始處理Vita在社會上的輿論問題,目前既然商河星在這里,就由你負責建立匿名民意調查網站,調查Vita在整個Anubis的民意。”

    傅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又用手指彈了一下筆頭,筆也跟著轉了一圈,“行。”

    辛嶠說道:“第二件事情,物資籌備還是繼續交給云鄰詩。”

    物資籌備?

    傅霖聽到這個詞,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跟著盤算起這背后的深意……

    “其他事情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辛嶠開會風向來干脆利落,“如果沒有異議,散會。”

    這聲音下來之后,會議室的目光交錯,短暫碰撞后又迅速移開。

    這個過程沒有超過三四秒,所有人既像是按兵不動,又像是漠視麻木。

    辛嶠對這樣的氛圍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自然也不會多費心力去做循循善誘的舉動。

    就在他開口解散之前,繆路南的聲音便在會議桌上響起。他說道:“黎稚的父親被抓進警察局調查,現在如何處理?”

    后面還有一句不言而喻的含義——是救下來,還是直接放棄,又或者是處死。

    “沒用的廢物,處死即可。”辛嶠語氣平靜,甚至帶著某種無情的理所當然。

    繆路南聽得微微皺眉,說道:“崔時被當眾射殺后,網絡上已經掀起了對Vita的聲討。如果再有一人因Vita而死,支持率只會進一步下滑。”

    “這種事情自然有人去處理。”辛嶠對這樣的事情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話語里面的冷漠清晰可聞,足以看到對方的不近人情。

    傅霖突然發現一件事,辛嶠除了對崔時會有情緒之外,對誰都是漠不關心。

    難道是因為長著一樣的臉,所以看見對方露出其他的神態就會膈應嗎?

    既然真的是如此,那為什么還要生產那么多的復制人出來呢?

    另一邊的繆路南已經看出了對方的毫不在意,眼神里面閃過一絲不痛快,很顯然這里面已有積怨或者不滿,只是他不愿意發生多余的爭執,所以他回避了視線。

    傅霖仍然轉動著自己的筆,內心里面已經開始盤算起自己該怎么和繆路南如何接觸。

    繆路南沉靜之后,其他人也沒有發言的打算,所以會就散定了。

    傅霖才剛站起來,安輕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打斷了傅霖的節奏,“商河星,我帶你去辦公室。”

    傅霖自然不會急著現在就跟繆路南托底,又或者急著合作,但是總是要給出一個信號。

    什么樣的信號呢?

    傅霖頓了頓,拒絕道:“你直接跟我說地點就好了,我先去茶水間。聽說你們還有配套的小酒吧,雞尾酒有嗎?”

    安輕言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傅霖,這是警告,也像是審視。

    傅霖對此并不產生膽怯或者焦慮,“你不是我的上級,沒有資格指揮我做事。我也不是來聽別人做事,才在這里的。”

    這話說完,傅霖已經轉向出口處,朝著云鄰詩的位置,說道:“有雞尾酒飲料嗎?”他這話剛說完,余光掠過沒有半點反應的繆路南。

    「螺絲起子」是目前他能知道的能夠引起繆路南注意的暗語。

    可他不急著現在就說這個具體的詞。

    在座的都是敏銳的人,言多必失。

    其實,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刻意與繆路南發生爭執,這樣可以主動讓繆路南有理由后續來找茬,給彼此增加聊天的時機。

    他倒不介意以這種起沖突的方式和別人產生聯系。

    因為目前情況下,傅霖這個身份不適合成為所有人的朋友,只有成為敵人才更好麻痹其他人的神經,免掉多余的在意。

    只是「商河星」壓根就不會和別人產生多余的沖突。他很多時候與其說是息事寧人,倒不如說是無所謂,懶得給自己增加麻煩。

    因此,傅霖不會,也不能做多余的事情。

    云鄰詩對大白天要喝酒的提議頗為不滿,皺眉說道:“現在大白天喝酒?”

    “不是有無酒精的雞尾酒飲料嗎?”

    云鄰詩目光帶著幾分懷疑,但是她也沒有深究,只是隨口應答:“這我怎么知道呢?”

    無酒精的雞尾酒飲料確實是在超市里面也很常見。

    云鄰詩說的這話只是代表她對茶水間的存貨向來不上心。

    傅霖淡淡地說道:“物資儲備,不是你的職責之一嗎?”

    云鄰詩隨即又回:“我又不管后勤。”

    這話直接幫傅霖悄無聲息地收集了云鄰詩的一條情報。他原以為,如果他們在養一批復制人的話,想必需要有大量的生活物資,那么云鄰詩可能也有負責整個實驗中心的飲食問題。

    傅霖輕輕地“哦”了一聲,隨即提步就走。

    云鄰詩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神色莫名,目光也跟著加深了幾分,直到傅霖完全走出會議室之后,被自動門完全隔開后。

    “他這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

    安輕言隨意地搬動著文件,“繼續觀察就好,出了問題就關起來。要是隨意死了,反而成了我們的麻煩。”

    云鄰詩不置可否,瞥見繆路南完全冷漠,完全沒有想要加入話題的想法。他目光閃了閃,又說道:“何其思有對你產生懷疑嗎?”

    繆路南提到發小的名字,抬頭看向云鄰詩,又看向安輕言,原本不想開口,最后還是淡淡地開口回答道:“阿波羅酒吧出現尸體時,何其思有懷疑過我幾次。不過,崔時已經弱化了我的嫌疑,所以我也沒有被牽扯太深。”

    “那你究竟在不滿什么?”安輕言的語氣一針見血,直接剝開了繆路南晦澀的內心,戳破他刻意掩飾的情緒。

    是的,他不是擔憂,也不是在害怕。

    他很不滿。

    他很憤怒。

    不滿整個組織草菅人命、

    不滿整個組織讓更多無辜的人也被迫加入這場斗爭中。

    然而更多的是,他不滿自己連發聲的權利也沒有。每句話都要瞻前顧后,步步為營,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會被剝奪。

    這一刻,他的沉默,比言語更有分量。

    會議空間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云鄰詩說道:“你是對辛嶠的決斷有什么問題嗎?”

    說是云鄰詩現在在放大問題,其實這是在壓低風險性。

    因為繆路南或多或少還是會察言觀色的,這個時候只要說沒有。不管是真的沒有,還是假的沒有,這都是給雙方下臺階的過程。

    在沉默真的要在空間析出陰暗的物質之前,繆路南還是說道:“沒有。”

    他接了這個臺階。

    “崔時并不是Vita的人殺的。”安輕言開口說道,“現在正是造勢的時候,我們沒有必要抹黑我們的行動。黎稚也能解決這件事,所以黎父只要也能擺脫自己的嫌疑,以他對組織的貢獻,也不至于真的送他去死。”

    安輕言說道:“沒有必要犧牲有價值的人,這是最基本的原則。”

    繆路南因為安輕言這句話,目光忍不住抬了起來。

    “多信任組織。”

    這是安輕言說的最后一句話。

    ……

    傅霖順勢問道:“所以你信了嗎?”

    繆路南嗤笑一聲,語氣淡漠地說道:“這種話怎么可能會信?”

    繆路南說道:“這里有城府的人很多,越裝著自己情緒外露,他們反而覺得我沒有那么值得懷疑的。他們到現在一直給我畫餅,我絲毫沒有看到所謂的未來的可行性。”

    傅霖輕聲開口地說道:“也許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信任你。”

    “傅霖,你現在說話真的連毒蛇碰一下,也會被毒死。”繆路南跟著冷哼吐槽起來。

    傅霖正要開口回應,可他陡然間呼吸完全一滯。

    “等等,你叫我什么?”

    繆路南的目光剛想要從傅霖身上離開,卻被傅霖緊緊拽住領口。

    第95章 「第三人稱視角」輪回開始

    Episode 95  「第三人稱視角」輪回開始

    “其實不瞞你們說, 我和商河星兩人都來自21世紀藍星,玩了一款叫做《無罪之都》的全息游戲,結果被困在這里……”

    當初傅霖說這句話的場景還讓人歷歷在目。

    可是短短幾個月時間, 現在便是物是人非。

    繆路南原本就不適合在基地里面久待著, 尤其是現在是個敏感時期,本來就不該待得過久。和傅霖發生小的沖突后, 繆路南就離開了基地。

    原本他也不該過來參與這些會議, 像是小莊也不參與。

    按照往常的習慣來說,他們聯網會議也是用光屏聯系。可是他知道從阿波羅酒吧密道里面有人消失了,一直都找不回來,難免會想著“商河星”又著了他們的道, 成了他們擺布的工具。

    也不知道是生了反抗Vita的心, 還是有種氣性不順的逆反,又或者也有同情他們的成分, 繆路南來看他情況, 順便有必要的話給傅霖他們透個底。

    一個對Vita來說不痛不癢的底——

    繆路南加入Vita的契機只是因為年少的反骨, 不知道天高地厚, 也有著改革整個混亂的社會的心思。

    因為他看到了他的父母為整個城市鞠躬盡瘁,卻沒有得到好的結果, 在施舍路旁流浪漢的金錢時, 被惡從心起的無業游民殺人奪財。

    從參加父母葬禮時,他就對整個城市感到惡心膩煩, 甚至有種莫名的憤怒,巴不得能夠把整座城市炸成廢墟。哪怕這需要交付自己的性命, 他都覺得自己是大賺特賺。

    在那時候, 他無意間闖進了Vita的網站,開啟了顛倒他人生的世界之門。

    加入整個組織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 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繆路南還是有配合Vita將警局的情報作為他們組織行動的依據,雖然后來發現這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線索,畢竟他們吸納的成員多的是位高權重,但是對于繆路南來說,他已經做了天塌一樣的大事。

    畢竟,他利用了自己的叔叔繆局長的職權和權限,為Vita的行動做了遮掩,

    接下來被吸納為干部后,繆路南發覺自己也不全都是憑著自己的能力,更多的是他背后還有一些能為他們提供更多的幫助的資源。

    這說起來是語焉不詳的話,但這也是他不愿意再次面對的黑歷史。

    當上干部的時間是一年前,也就是結識傅霖的最開始,也可以說是命運的另一個變奏。

    那時候同個大學里面Vita干部除了繆路南之外,還有早就身居重位的安輕言,Anubis首富之女云鄰詩以及早早就以擅長解剖尸體為名的小莊。

    他們四人原本并沒有想過在校園里面還要有聯系,可誰又知道中間還有一個黎稚。

    說到黎稚,這是個像是被遺留的歷史問題般的存在。

    對繆路南來說,他可以說是熟悉又陌生的人。

    簡單來說,黎稚有時候就像是每天早晨的第一縷陽光,讓人壓根不想見到他。

    可又因為都是同一個升學學校,而他本人能夠拿得出手的優點確實在高中生里面獨樹一幟——成績優秀,常年保持第一,儀表得體,又待人和氣,再加上父母也是有名的學者專家,這都已經很受學生的歡迎了。

    老實說,在學生年代里面,只是成績常年第一,皮相就算是普通,脾氣又跟狗一樣,都能夠有一批人追著他跑,畢竟比起校霸,大家還是更喜歡學神。這更別說,黎稚皮相和脾氣都拿得出手。所以,哪怕事實上,他性格其實有些疏離,學生們也不會介意,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本來跟他沒什么關系。

    可何其思就很喜歡黎稚,有種小迷弟的感覺,有機會也不敢和他說話。

    時間到了大一的時候。

    因為何其思這人性子單純,做事急躁,被人做局牽扯上了犯罪嫌疑,是傅霖和黎稚搭伙救了何其思。而黎稚又主動邀請了何其思加入傅霖團隊,由此拉近兩人的距離。

    何其思一被拉入這個小團體,繆路南也被跟著帶進了團體,進而就遇到了安輕言。

    安輕言與他們在表面上也是同是高中同學,只是不同班級,但大學期間,他和黎稚是同一個哲學課的同學,于是兩人也有了多一層的聯系。

    再后來,黎稚又和傅霖救了小莊。

    進而云鄰詩也跟著進入了整個團體。

    大概在大學一年級的暑假結束時,整個團體除了商河星沒有進入之外,團體成員已經形成。當時黎稚稱自己為編外人士,不參與任何案件現場調查,只提供場外支援,但在他們心里面,黎稚就是整個團隊的創建人之一。

    周圍的人不管是心里,還是表面上,都會表現出愿意聽從他的建議。

    也許是因為繆路南也不是真心對他有任何興趣,所以大學開始,為什么周圍人還是很喜歡黎稚,這一點讓繆路南既不想思考,也懶得得出結論。

    是跟他一樣做表面功夫?

    還是其他原因?

    繆路南覺得自己的思路有限,可是這無疑的,因為和真正的干部相處梗深入了,所以繆路南下更了解到Vita的本質。

    Anubis是一個在某個時間段會輪回循環的世界。

    正如傅霖提過的他們以為這個世界是游戲一樣,這個世界確實有一套運行系統,而有人保留著這樣的重復循環的記憶——比如說安輕言,比如說云鄰詩。

    或者準確來說,他們確實存在于游戲中。

    而從安輕言的話語中,繆路南聽說黎稚是設計Anubis的總設計師。

    在游戲完成后,他把自己獻祭給這個世界,并且在這里成立了Vita組織,用于維持整個世界的秩序。

    安輕言曾低聲提起過他看到的文字。

    在世界循環中,沒有人親眼見證黎稚‘死去’的過程,但Anubis世界的運行日志上,的確記錄了某個時刻——

    這個創造游戲的人意識到在Anubis即將投入運行前,這個世界的核心代碼存在一個致命漏洞——它無法脫離人力自主維持秩序,每一個無序輪回都會導致數據崩潰,最終走向毀滅。

    除非,有一個‘穩定因子’留在系統中,成為永遠不滅的錨點。

    于是,在運行日志有這樣的文字。

    「這個穩定因子只能是活人,一個真正的‘靈魂’。」

    「——以自己的存在,換取Anubis世界的永續運行。」

    「系統核心已綁定,靈魂序列 001 成功注冊,規則執行中。」

    從那一刻起,Anubis的時間軸被鎖定,輪回開始。

    仿佛、這是個生命的重新開始。

    第96章 「第三人稱視角」「你會不會被人騙了」

    Episode 96 「第三人稱視角」「你會不會被人騙了」

    收回多余的回憶, 繆路南又回到自己原來的住處。

    他其實并不打算跟傅霖多說太多,因為說了也沒有用。再說了,以傅霖的頭腦來說, 他也不是等著別人給答案的類型。他之所以會需要自己的回答, 無非是因為他需要整合更多的信息和資源。

    傅霖很快就會知道的,也許知道的比他還多。

    繆路南打開天氣預報。

    最近的氣溫越來越高, 經常熱得連陽光都燙得嚇人。明明隔著一層褲子, 可光照在自己腿上不到三四分鐘,都像是要燙壞一層皮肉,叫人又熱又疼。不過,今天會多云落小雨, 屏幕上面寫著「溫暖潮濕的海洋氣流會從海面而來, 會形成小范圍的降雨。而潮濕的空氣會讓人感覺悶熱,請注意補充水分。如果有條件的話, 避免高溫時段外出, 可以選擇清晨或者傍晚出行。」

    今天還有個特別的事, 這是崔時的葬禮。

    參與的人并沒有太多, 不至于整條街都是人。可人數也不少,也有百來號人, 大部分都是崔時手下的人。

    據說, 黎稚也會去參加。

    從醫院里面出院之后,黎稚也不算是完全大好。

    可總歸是, 他和他媽媽待在自己的公寓里面耐心地等著黎父回家。

    有一個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好消息;但對警方來說, 并不是好消息的消息——

    這次案件并不順利。

    雖然黎父自首了, 但是并沒有證據證明他犯下的罪行,而他本人也不愿意說出自己有任何行兇的動機。于是黎父也只是作為犯罪嫌疑人, 暫時收押在拘留所內。等待法定的拘留限期滿了之后,他應該就會被從拘留所中釋放離開。

    目前何其思一頭撲在這個案子里面,一無所獲。

    而繆路南也沒有收到他的任何短信,就像是忙得腳不沾地,分身乏術,又像是因為意識到這件事和Vita有關,可能和自己也有關系,所以干脆不再和自己聯系,有意要和自己保持距離。

    這不一定是不好的,但確實是叫人不安的。

    因為知道這個葬禮的時間,也知道一定會碰上何其思,所以繆路南穿上黑色的西裝,就出門了。

    在路上行車不久,繆路南就遇到了一場連綿細密的太陽雨。

    溫暖明媚的陽光依舊灑滿天際,而無數細微的雨珠卻在光中閃爍,如同碎金般的細雪落滿人間。那一刻,既像是晴天,又彌漫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憂郁,空氣中充斥著矛盾的寧靜雨悲傷。

    在路口停車后,繆路南遇到有人和自己一樣都穿著黑西裝,也同樣默不吭聲地往著殯儀館的方向走去。

    這一刻他才又有了參加葬禮,面臨一種「永遠失去」的實感。

    雖然繆路南也不是第一次見過崔時的尸體,但是這是第一次讓他意識到,那個總是占自己便宜的家伙,那個意氣風發,偶爾還頤指氣使的青年,那個既有貓一樣的性格,又有狗一樣脾氣的難纏鬼真的離世了。

    這讓繆路南的腳步有一瞬間不知所措一般地停了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一輩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樣的人了。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會一陣心煩,可是現在知道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繆路南卻有了不舍的難受。

    就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的時候,黎稚的身影在逐漸增多的人海里面,從自己眼前閃過。明明都是一樣的衣服,繆路南意外地發現這人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印象深刻,幾乎只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知道前面的人是他。

    是因為高中三年,自己都是看著這人的背影上領獎臺的嗎?

    還是因為過去一年里面,他也要幫忙留意黎稚是否注意到他們幾人的不在意,所以下意識有了更多的觀察和了解。

    這些紛亂的想法還沒有在腦海里面有一片自己的影子時,繆路南視線下移,去留意黎稚傷口處是否仍有不自然,又或者是繃帶是否還在手臂上。

    因為他本人拒絕任何人去探望,所以大致情況是從別的地方聽說的,雖然子彈并沒有穿過他的皮肉,但是子彈帶起的熱浪和空腔效應讓他的手臂爛了一整塊皮,做了兩個星期的,包括清創和抗感染治療,才從醫院里面出來。

    可黎稚現在從外表上并沒有明顯看出他有受傷的痕跡。

    他向來都是不喜歡做這些不想引人注目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倔強,還是不想和別人看起來不一樣。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繆路南又無意識地去看黎稚的后腦勺,仿佛做這樣的動作,就可以看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樣。可就是這么簡單的視線一掃,結果就看到了黎稚回過身的瞬間。

    而他剛好抬起傘,只是輕輕一掀,雨水就像是透明的珠簾被輕巧地撥開似的。

    隨著傘面一動,那張俊秀、白皙的臉龐便靜靜地顯現,就像是一副靜態畫中那個平靜地與看客對視的畫中人突然微微地前傾,和你主動拉近了距離。

    繆路南嚇了一跳。

    因為避不開視線,繆路南率先和他打了招呼,“你來了。”

    黎稚口吻平淡,但又很清晰地說道:“雨雖然不大,但是還是撐著傘會更合適。你要進來嗎?”他再次抬起傘,那傘面很大,似乎三四個成年人也可以容在傘下。他沒有主動走進,保持距離一樣地等著繆路南靠近。

    很難形容這到底是什么感覺?

    只覺得黎稚給人的感覺非常清晰又十分冷靜——像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洞悉自己所有的決定。

    會走向他,也是他的安排嗎?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的?”繆路南站著沒有動。

    因為他腦海里面那一點參加葬禮的悲傷瞬間,就被自己的反骨給淹沒了。

    若不是知道黎稚是Anubis的總設計師,繆路南也沒有注意到黎稚其實有很多蹊蹺的地方。

    像是他總是能夠比任何人預知到犯罪事件的發生,有時候能夠未卜先知了解到潛在的危險,還有就像是現在,像是背后長了一只眼睛,不回頭看也清楚地知道身后有誰。

    最讓人不解的,還是黎稚那些絕版零食。

    如果本身就是Anubis的程序規劃者,自然可以讓自己站在所有優勢之上,還能夠得到那么多得天獨厚的幫助和金手指。同理,他也可以輕易地操控別人的生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創造這種犯罪率高的城市就是他的癖好嗎?

    黎稚沒有讀懂繆路南口吻里面的防備一樣,說道:“聽到了腳步聲。”

    他又頓了頓,說道:“需要嗎?你一直站在雨里面。”

    這雨并不大,只是比公園給戶外降溫的噴霧器出來的水量大一些。

    繆路南并沒有全身淋濕的感覺。

    可繆路南見他的雨傘再次抬了抬,于是他就走進他的傘下。

    他自己確實也有想問他的。

    尤其是現在繆路南也懷疑何其思已經要避開他了。他們能見面的契機也在黎稚身上,以何其思的性子,他不可能連黎稚都無動于衷。

    黎稚其實并不愛說話,但他屬于那種有問必應。印象中,大家也不愿意打擾他,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默默地安靜待著。

    同在傘下,黎稚也依舊保持安靜沉默的作風。

    不過繆路南卻沒有堅持太久,“你的傷如何了?”

    “痊愈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黎稚語氣平靜的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繆路南嘴角微微抽了抽。

    ——人只要不死,痊愈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隨著人流朝著目的地涌去,人流越集中,周圍越來越擁擠,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被迫拉近。而繆路南說話聲音也下意識越來越低,而壓低聲音的方法之一就是低下頭,壓著喉嚨和氣道的打開,說道:“當時你是怎么想的,為什么會想去救崔時?”

    這句話說完之后,他才抬眼看向黎稚。

    黎稚聲音遲滯,小半會的停頓像是追憶,又像是猶豫是否要解釋。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想要救他的不止是我一個。不能只是因為我走在前面,就變成了我一個人的沖動。”

    “……”

    這話說得就像是繆路南在指責他的行為一樣。

    他明明想問黎稚哪來的這些好心。

    “還是你其實是想怪我沒有能力救人,還擋了別人的道嗎?”

    黎稚垂下聲,“抱歉,我不知道崔時對你來說那么重要。”

    繆路南徹底啞言了,甚至有點忘記自己到底要跟黎稚問什么。

    他一開始肯定不是想要問他為什么要去救崔時。這只是一個引子而已。可現在,他的話題被黎稚的內疚心理給裹挾著,被迫跟著走進對方的情緒里。

    沉默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沉默著走進殯儀館,不去追問,也不去觸碰那些血淋淋的細節。

    太陽雨一直下著,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屋檐下。

    黎稚收了傘,輕輕地抖了抖傘面的雨珠。雨滴滑落,在地面的積水處濺起微不可見的漣漪。而后他指骨分明的手握緊傘骨,似乎打算把雨傘進一步合攏起來。

    繆路南的目光落在那雙修長的手上,像是透過這小小的動作回過神來。他緩緩抬眼,看向黎稚,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一分:“你會撲向崔時,難道不是因為你知道開槍的人是你爸爸?你是在警告他,對吧?”

    空氣像是被雨水壓沉了一瞬,黎稚收傘的動作停住了。雨珠從傘骨的末端滴落,滴在地上,也滴進了無聲的沉默里。

    三四秒后,黎稚的目光緩緩掃了周圍的警察一圈,眼神沉靜,語氣淡然地說道:“我們可以之后再說。”

    繆路南心里猛地一緊,直覺告訴他——他自己抓住了真相。可他還沒有細細揣摩,黎稚接下來的話便讓他的情緒和行為瞬間顯得可笑,就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小丑。

    他說,如果你本意是不想參加葬禮的話,那么請先尊重那些真正哀悼逝者的人的心情。

    這句話落下,雨聲也變得遙遠起來。

    因為繆路南有一瞬間看清他的執意和冷漠,也才發覺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認識過黎稚,認識過他到底是什么人。

    再一晃神,葬禮已經開始了。

    *

    黎稚始終是坐在前排。

    何其思意外地并沒有出現。

    繆路南心思煩亂,又發了一條短信,問他有沒有去參加葬禮。

    這條短信如石沉入海,了無回音。

    繆路南腳步輾轉,最后還是走向了吸煙區。

    他先是買了一包,點燃一支煙,緊接著又是一支,煙霧在指尖和呼吸間纏繞,試圖讓那些不適、酸澀、麻木和煩躁一并排出體外。

    他算不得麻木的人。

    他也想過自己是冷漠無情的人。可是他到底沒有做過特別傷天害理的事情,內心里面裝著的還是一個跟何其思一樣憤世嫉俗,一股子追求真相的小孩。

    他還是很輕易地被情緒操縱。

    而這些情緒撕扯著他,一方面讓他無法干脆地離開Vita,告訴別人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另一方面又讓他難以接收有人在不斷死去的現實。

    如果這個世界肯定是要圍繞某個人轉的話,就絕對不會選像自己這樣的人。

    沉悶的喪鐘在自己出神的時候,就在空氣中震蕩開來,像是有人用力地撥動著他腦海深處的一根弦。

    繆路南背脊猛地繃緊,連同胸腔都在微微發悶。他屏住呼吸,微微偏頭,去辨析是室外到底哪個區域的聲響最大。

    不過很顯然的是,崔時的葬禮還沒有結束。

    可繆路南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最后干脆地按響了何其思的手機。電話比想象中的更快被接了起來,他在何其思開口說話的時候,黎稚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繆路南:“……”

    聲音就在后面,黎稚問:“你想要和我說之前的話嗎?”

    繆路南下意識地把界面設置成免提,方便收音,把手機藏在自己的口袋里面,“你有心情和我說嗎?”這句話說著的同時,他也去留心觀察黎稚的神色,若是他已經注意到自己在打電話,那他其實不用多此一舉。

    黎稚:“沒心情,但有時間。”

    黎稚并沒有把多余的目光放在繆路南身上,只是瞄了一眼煙灰盒里面七零八落的煙蒂,又坐了下來。

    “所以你當時為什么會救崔時?”繆路南說到這里,又補了一句前因,“果然是因為我剛才說的——「你一開始就預料到你父親會殺人,所以來震懾他的」嗎?”

    繆路南沒有必要讓任何人知道他所掌握的黎稚的秘密,但是他覺得何其思可以知道,也可以從中清醒——這黎稚到底是什么人。

    縱然繆路南是Vita組織的干部,但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害何其思。而他正在以Vita不允許的方式把「黎稚」的身份透出去。

    何其思雖然沖動,但他不是那種想不明白的人。

    繆路南不想因為立場的關系,和何其思生分。

    黎稚反問道:“我又不是預知者,怎么可能知道我父親會做什么事情?當時沖出來想要救崔時的人也并不是只有我一個。如果我真的知道,我為什么在一切發生之前阻止,我父親也不用在拘留所現在也沒有回來。”

    他頓了頓,口吻涼薄,“你說這種話未免太過想當然,也過于草率了。”

    繆路南回:“這不是第一次你在事情完全發生前做出的干預了。在過去一年里面,你和傅霖查過的案子里賣弄。有多少次其實是你最先發現關鍵線索的,你應該自己最清楚。而這些線索從來都不像正常辦案中循序漸進里推理出來的,更像是……”

    繆路南盯著黎稚的眼里像是有著一簇不滅的火光,“更像是你一開始就知道它們到底在哪。”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咄咄逼人:“如果只是一次兩次,那可以說是意外或者幸運。但是你每次都能精準地把人引向關鍵點。這可不是巧合吧?”

    “真正的你不僅僅是「提前知道」,你還在「刻意安排」。你一直在以不被察覺的方式,讓案件的發展走向某種特定的軌跡。可這為什么?為什么你能這么精確地做到這一點?”

    “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明明沒有接觸過任何刑偵學,甚至手上沒有任何資源,你是如何鎖定與你的生活毫無交集的真兇的線索。”

    “答案只有一個。”

    黎稚:“…你想說的到底是什么?”

    “你根本”

    繆路南語氣沉了沉:“你還記得二月與三月交接時,我傅霖和商河星離開前說的那些話嗎?他說這里是游戲,當時大家看著你,問你,「藍星是什么」「《無罪之都》是什么」,你知道為什么嗎?”

    黎稚:“……”

    繆路南說道:“大家其實是在看你反應。”

    黎稚皺眉:“看我的反應?”

    “我們在看你到底對它有什么反應?”繆路南重復著,并肯定黎稚的話,說道,“Vita的「永恒輪回」就基于這是個高維設定的世界。而你是我們找到的這個游戲的設計者。”

    繆路南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創造了這座城市,設置了它的災難,安排了所有人的命運,讓一切都困在這座人人作繭自縛的城市里。你…才是讓這一切發生的幕后推手。”

    繆路南盯著黎稚說出最后一句話,“是你安排了崔時最后的死亡。”

    黎稚對繆路南的說的話并沒有太多的意外,表情格外平靜,平靜得近乎冷漠。他定定地望著繆路南,語氣淡淡的:“你話說得太多了。”

    這話剛說完,原本坐著的黎稚身子前傾,借勢站起身,步步朝著繆路南的方向逼近。

    繆路南被黎稚的氣勢所攝,下意識地往后退。可他只退了一步,黎稚的聲音又再一次落下,“如果你真的擔心自己說的這些話會讓人想要殺人滅口,你就應該要做足準備。”

    黎稚的步伐不急不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繆路南的神經上,讓他的背脊發寒,全身止不住地顫動。

    “你太沖動了。”

    電視劇里面的惡角面對絕對的優勢時,總是會帶著笑意。尤其是那種天生愛笑的,只是輕笑一下就會讓人心頭發慌。

    可是,黎稚并沒有笑,卻有種漫不經心的淡然。

    黎稚的有恃無恐讓繆路南疑惑之余,又只能強裝起鎮定地看著對面的人。此刻他的手悄然攥緊。他不知道黎稚的底氣來自何處,也無法判斷自己是否真的已經陷入了必死之境。但他仍強作鎮定,直視著黎稚的眼睛。

    他不會死得毫無意義。

    他微微側了側頭,耳機里仍有微弱的電流聲。這說明,何其思正在聽著這一切,意味著就算自己死了,這些信息也不會憑空消失。

    他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竟然勾起了一絲笑意——如果黎稚真的在這一刻動手,那就證明他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而他的死亡,將成為最直接的證據。

    空氣里靜得可怕,時間像被無形的手拽住,一秒變得格外漫長。

    黎稚說道:“聽過嗎?「槍不殺人,人殺人」,縱然是我創造的游戲,但是讓所有人走到這一步的……并不是我。”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如果我真的能安排每個人的命運,你現在還能撥通何其思的電話嗎?”

    這話一落,繆路南地后背驟然發涼,一股寒意順著背脊攀爬上來,冷汗頃刻間滲透了后背的衣服。

    他……他已經踏進陷阱了嗎?

    他猛地低頭,視線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通話依舊顯示著連接狀態,可他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熟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是「傅霖」。

    “繆路南,你自爆Vita組織成員身份的事情,已經被錄音了。”

    對方頓了頓,慢條斯理,“你可以「選擇」全力配合,把Vita的所有事項告訴我們。不過,我們這里只有這一條路,沒有其他選擇了。”

    繆路南的指尖微微一顫,猛然抬頭,視線直直地落在黎稚身上。

    “什么情況?”

    話是這么說的,但是繆路南已經知道自己已經在最糟糕的情況里面了。

    他原先就為自己舉棋不定不干脆而痛苦著。

    現在發現自己真的變成無間道后,他突然感覺,自己過去真的太有余裕,才去糾結這些還沒有完全發生的事。

    繆路南看向黎稚良久,“所以,你算是承認了你的身份了嗎?是你安排了一切。”

    黎稚輕輕歪頭,眼底波瀾不驚:“我對你說的「游戲制作人」的那些事毫無記憶。”

    他頓了頓,“至于你所謂的‘未卜先知’,或許只是因為我比你想象中的聰明一點而已。又或者,你會不會是被Vita的人騙了?”

    繆路南瞳孔微縮,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指尖攥緊到發白。他嘴唇微張,卻發現自己竟一時間無言以對。

    第97章 腦子轉得最快的一次

    Episode 97 「腦子轉得最快的一次」

    住院回家第一天, 我就遇到了我的第一個訪客——「傅霖」。

    住院期間我已經拒絕任何人來訪,主要是我其實沒有心情去應付別人的心情和關心。不是那種我心情不好的「沒有心情」,而是我覺得應付別人會浪費我的精力。

    這一套還是挺順利的。

    住院過程中, 除了警察來找我之外, 我都在乖乖地積極配合療傷,按時吃藥, 每天換著吃水果, 還堅持去曬太陽,和周圍的病友維持交流,滿足我個人有限的社交量,保持精神愉悅。皮膚癢得不行的時候, 我就去戶外草地一塊打太極, 然后分零食吃。

    治病這種過程中,身體的病痛是最容易影響心情和精神的。

    因為心情不好就開始折磨自己活著折磨別人的事情太常見了, 我想的是起碼我周圍不要有這樣不和諧的聲音。

    醫生也說我恢復狀態很好, 已經長新肉了。

    我也很開心, 然后和我媽在家吃完飯, 也感覺還挺開心的。可是在聽到門鈴響之后,再看到有人在等著自己的時候, 我心情整個就下降了——

    有點煩。

    我不太想去見外人。

    我有一秒想假裝不知道, 不回應。

    因為我知道,以商河星那種自尊心極高的性格, 吃過一次閉門羹之后,他至少有一兩天會消停一下。他就是這么敏感又容易疊高自己防備的人。

    可是, 我就在盯著他離開, 結果商河星又堅持按了第二下。

    他目光沒有閃動,只是堅定地看著門的位置。在等不到回應的時候, 他又按了第三次。

    這不對勁。

    我打開了門,和門外面的商河星對上了視線,“…傅霖?”

    這個“傅霖”是我真的認為對方就是傅霖。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之后,我覺得傅霖和商河星真的很明顯。

    商河星早期還裝作社交達人,最近他開始都不帶演的了,有點兒擺爛的心態。這跟本尊還是很有區別的。相對應的,我以唐栗和傅霖相處的時候,有一度覺得傅霖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在裝好人,但事實上,他的善意也并非全是偽裝,他也并不是完全虛偽的人。

    眼神是最難欺騙人的。

    現在傅霖又怎么換回來了?

    這兩個星期,他們又做了什么事情讓他們換回來了?

    按照小說的套路,他們兩個感情線應該又發生了變化才對。

    果然是路人如我。

    主角發生了點什么,永遠和我沒有關系。

    我腦袋里面一邊閃過雜七雜八有的沒的東西,一邊把門開得更大。傅霖似乎怕我又會把門給關上,一只手還撐著門板,讓我感覺到他的力道,這一點也不像是商河星會做的。

    傅霖說道:“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我家小,傅霖一下子就看到我媽也坐在飯廳位置,于是又朝著我媽點頭示意,“鄭阿姨好。抱歉,我想占用一下黎稚的時間。”

    我媽無所謂的,你應該問的是我。

    我內心想道。

    我媽擺擺手說道:“那你可以進來啊。”然后,她一動不動。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暗示他可能叫我出去,也可能是要占用客廳或者飯廳這樣的公共區域。但我媽是這樣的,她的客套是點到即止的。小伙伴到我家,她的熱情就是叫人家進門。

    而明知道可能是要講正事,一般人會下意識地退避開來。

    不過,我媽不是一般人。因為這是她家,她不想動的話,她是不會動的。

    這就是我說的「她的客套是點到即止的」——只招呼一聲。

    我朝著傅霖說道:“那你來我房間吧。”

    傅霖表情閃過一絲錯愕,可還是應了。他進門的時候還要猶豫要不要拖鞋,這么一看肯定就不是商河星了。

    不知道漫畫里面可以看得到他們換身份的情節嗎?

    這么想著,我們兩個人都擠進我的房間里面了。

    傅霖很有禮貌,眼睛沒有亂瞟我房間里面的東西。我說坐在椅子上,他就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床上的時候,說起我們的門沒有關,傅霖明明長手一伸,一碰,就可以幫我關上了。可他會站起身,把門好好地關上。

    這么謹慎的態度,足以見傅霖現在有多緊張。

    他是知道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秘密嗎?

    房間里安靜得過分,只有我的小白在“咕咕”叫。

    我懶得浪費時間寒暄,看著他,就等著他開口。

    我也不喜歡看他眼睛,又把視線下移,注意到他的喉結微動,下意識地抬起目光看他,可他目光微動,猶豫了很久。

    我只能引導他,“……你想跟我說什么?”

    傅霖瞟了一眼我的傷口處,讓我以為他想要問我的傷勢,結果這是他的假動作。

    “——你是「玩家」嗎?”

    聲音不高,卻像是一把利刃,精準地刺破了空氣的沉默。

    我盯著傅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點試探或者開玩笑的成分,可他的神情比我想象得更認真,“……什么?”

    傅霖被我的反應刺到,原本肯定的態度很快就動搖起來,“……”

    “玩家是什么意思?”

    我后來才注意到,傅霖其實是很擔心他用太強硬的態度問我問題,會破壞彼此的關系或者感情。但是我當時只理解為他是在詐我一下。

    畢竟我過去為了推他們快點破案,還是漏了一些破綻,好在我的學術成績一直都還挺好的,所以就用「學霸」的人設蒙蔽了他們的雙眼和頭腦。

    可我都能裝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會在這種時候被人說一句就泄露?

    傅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信任我。

    他不僅把自己是玩家的始末告訴我,還把自己和商河星能換靈魂的過程事無巨細地講給我聽。

    我聽得內心十分焦灼。

    因為我不會演戲,這個時候我應該要表現出驚訝的情緒,否則我這種神態實在太可疑了。可是我真的內心毫無波瀾。

    這么仔細想想,我爸說我媽是復制人,我媽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都不是很驚訝啊……

    我的情緒未免太平了吧?

    我努力表現出自己真正認真聽他說話的表情。

    于是,傅霖說到他跟著進入阿波羅酒吧的密道的時候,還要抽查我一下,“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我只是在回憶你說的事情。”我開始努力地給他找證據,“這么一說,當時從和平號下車的人是你,不是商河星。難怪我覺得這不太像是商河星的性格?他…他性格沒有那么外放?”

    幸好他們的破綻還挺多的。

    不過,我好像對他們的事情真的處于吃瓜心態。因為我就只記得和平號讓我丟臉的事情,其他的都不是很記得了。

    我這話一落,傅霖的耳朵肉眼可見就紅了很多。

    我忍不住盯了多看了兩眼。

    傅霖看起來真的要比商河星好說話一些。

    還在感慨,傅霖就說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接的話,“抱歉。”

    “…沒事。”

    傅霖說道:“沒有沒事,其實你應該是很希望商河星吧?畢竟你是來接商河星的……”

    容我想想,我當時為什么要去和平號?

    我努力地絞盡腦汁,我當時肯定不是為了商河星,就是為了傅霖過去的。我為什么要去見傅霖?

    要不是傅霖在我面前,我真的想努力敲敲腦袋,幫助自己回憶起來。

    好難!

    當時傅霖是什么情況?

    我還在糾結,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傅霖覷了我一眼——就是那種自己像是做錯了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兒可憐,明明是一些無聊的破事,他居然那么在意嗎?

    我不想讓他糾結,畢竟我真的也想不起來了。

    于是我干脆地回道:“不是,我是去找「傅霖」的。”

    “什么意思?”

    在這句話剛落下,我腦袋突然靈機一動,福至心靈醍醐灌頂,“因為當時我只知道傅霖上了和平號,不知道商河星在上面啊?”

    我反問道:“我為什么會知道商河星也在列車上呢?”

    對不對!

    對不對!!

    有沒有?!!

    我不能被既定事實誤導了方向。

    我當時本來就不可能知道商河星在列車上,那么我等的只有傅霖而已。

    傅霖也跟著坐直了身板,“這么一說,商河星誤會了?”這件事莫名其妙得讓他來了勁,“我原本就在想你們什么時候開始那么熟的?原來如此。這是一場誤會。”

    他說完之后,目光炯炯地望著我的方向,“這件事你覺得有必要跟商河星解釋嗎?”

    “都行?”我無所謂。

    “我覺得還是不要跟他說吧?”傅霖說道,“畢竟他要是知道自己輸得那么徹底,恐怕也不知道還會愿不愿意合作?”

    “你說不用就不用吧。”

    傅霖頓時跟吃了蜜的小朋友一樣,開心地說道:“那這是我們的秘密。”

    “行。”

    話是答應了,但是我還是滿腹疑慮,“有那么值得開心的嗎?”

    傅霖說道:“因為我從來沒有跟別人共享過秘密。”

    我有點驚奇,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傅霖你還有那么單純的一面。”

    傅霖搖頭,拒不承認自己的幼稚,“沒有這種事。”

    “行吧……”

    我看著他心情愉快,也愿意跟我交底,便又拉回話題,說道:“所以你在密道里面發現了轉換靈魂的方式?”

    其實,傅霖對我還是隱瞞了主神空間里面發生的事情,并沒有說明白他們會換身份的狀況。想想這也是有道理的,因為對外人說自己曾經殺了另一個人,就算再信任彼此,這種話也說不出口。

    那么,他到底在Vita里面做了什么呢?

    是真的發現了轉換靈魂的方式嗎?要不,他是怎么換回來的?

    當然,我就是說個可能性而已。

    畢竟說一下也不要錢。而我怕這個話題沒休止說下去,我就會被傅霖發現我壓根對我做過的事情沒有太多印象,在胡說八道了。

    傅霖看向我,肯定了我的想法,說道:“我確實發現了我和商河星轉換身份的儀器。”

    “怎么說?”

    這怎么玄幻變高科技了?

    傅霖說道:“我一開始也并不相信。”

    “……”

    你這句話就暴露了你自己可能有來自更高維的技術了,但我假裝沒有聽到。

    “直到繆路南賣了一個破綻讓我知道,其實Vita干部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是他們基于某種考慮,并沒有直接點破。”

    接下來的話里面,傅霖就稍微解釋一下那個機器運作的原理控制——那是基于神經信號再生與腦電波解碼的生物感覺傳遞與控制,也就是高度先進的「腦控技術」。

    人腦在神經元活動過程中會產生活躍的電信號,而這些電信號在我們腦內重疊組合排序,會進一步形成腦電波。而Vita成員能通過對腦電波進行分析解碼,將其轉化為可執行的控制信號,實現一種無線且突破時空局限的操縱。

    至于身體交換的關鍵,則依賴于腦電波的「共振同步」。當兩個人的腦電波頻率實現基本的標量波共振,或者說腦電波共振,彼此的意識活動便能形成實時連接——這不僅意味著讀取雙方思維的實時狀態,即某種意義上的心靈感應,更可能進一步觸發“意識躍遷”,即有幾率實現某種形式的身份交換,所謂的「靈魂轉換」。

    Vita組織的人一開始會加入傅霖小隊,并非偶然。他們就是意識到了傅霖和商河星的腦電波存在異常,與周圍人不同。跟在他們身邊,Vita成員得以進一步解析他們的腦電波特征,為腦控技術的突破尋找關鍵線索。

    “……”

    原來他們還是有點東西的。

    我內心忍不住想要贊嘆。

    “所以你現在是偷偷用了儀器換回來嗎?”我問道,“就為了跟我說「你們換了身體」的事情嗎?你想要我怎么幫助你?”

    我現在不確定,他是不是要蓋過「你是玩家嗎」這句話。

    如果他不想說,我就不繼續理會;如果他要說,我也想聽他到底要做什么。

    老實說,要不是傅霖對我這么掏心掏肺的態度,我在他說第一句「你是玩家嗎」就進行回擊。

    “可是我擔心我能做的并不算多。”

    這是我要說的實話。

    我能力很有限。

    傅霖望進我的眼睛,說道:“黎稚,我對你也算是交心的。你是否也會對我說真話?”

    原來是在這里等我嗎?

    我沒有表態,“你說。”

    因為有些話就是要爛在肚子里面,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該說出去。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他人的尺度。而有些人,無論如何,都比任何人更重要。

    “ 你如果不是玩家的話,你是這個游戲世界的設計者嗎?我已經在Vita的某處基地圖書室里面看到了你的書。不是只有一本,而是全部都是你的書。我不是單從名字上判斷,那些字跡也像是你的手筆。我有拍照做證據。”傅霖認真地看著我,“起碼有少說也有十萬本。”

    數十萬本,哪是我這個年紀看得完的……

    我在上幼兒園前都還在花時間陪小朋友挖土。

    我搖頭,“我家也沒有錢可以買那么多書。”

    傅霖的表情也說不出有郁結,還是有釋懷,可他不是做做表情就沒有下文,讓我一個勁地猜。他還是沒有放棄要解釋,只是這句解釋的話讓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他問:“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可能會傷害你。你想聽嗎?”

    ……

    都要傷害我了,你確定我要聽嗎?

    我吐槽后,又覺得傅霖可能是希望我也有獲得知曉真相的權利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既然只是猜想,也就是不一定會真的改變我的生活。那我想聽一下。”

    “我覺得你可能是游戲設計師的復制人。讀書的人是你,又都不是你,你們讀的書都會被收集起來。而你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所以沒有共享的記憶。”傅霖身子前傾,問我怎么想。

    “…這件事要問我媽,我也不知道。”

    你們不知道,我腦袋里面已經冒出了某個科研人員從Vita基地里面救出一個嬰兒,讓他在基地外的世界普通地生存長大這樣類似的的傳奇故事。

    然后有一天,那個孩子還會對組織發起宿命般的對抗。

    ——好經典的故事邏輯。

    “我知道你絕對是無辜的。”傅霖信誓旦旦地說著。

    這份誠懇和真摯的態度都讓我有一瞬間的動搖——

    真的嗎?

    我是無辜的?

    我突然開始懷疑自己,這可還行?

    傅霖似乎不想讓我太煩惱,又說道:“我從Vita組織那里聽說殺死崔時的另有其人。我覺得,當務之急,也許是可以找出誰是殺死崔時的兇手。”

    “真的嗎?”

    如果有找出兇手,我爸就可以安然地從看守所全身而退了。

    雖然我算著時間,我爸確實有機會離開,但是他都說我是無辜的人了,我肯定要表現出對事對人都一種盲目相信的態度。

    要是太有恃無恐了,我看起來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了,不是嗎?

    “不過我們還得要拉攏另一個人。”傅霖隨后說了一個名字。

    「繆路南」。

    他其實在Vita立場已經非常動搖,更別說他還有非常明顯的弱點。

    “只是他好像只相信何其思這人,并不算特別信任我,說的話都是空泛籠統的。”

    傅霖對繆路南感到非常棘手。

    我有點奇怪,為什么拉攏別人一定要用信任呢?

    “那我們可以找何其思幫忙。”

    “何其思會愿意嗎?他恐怕不能接受繆路南是Vita組織的人。”傅霖說道。

    我反問道:“這不是更好嗎?”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會覺得何其思可能無法接受,那就是說繆路南表現的狀態也是會擔心。他要么就是永遠瞞著,要么就會用更大的秘密來沖淡這個事實。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我們只要抓住了,繆路南都會投鼠忌器。”

    傅霖說道:“確實如此。那要讓他開口,恐怕很困難。這要做足很久的準備吧?我知道他回基地外了,我們可以把他綁起來,這樣會快很多。”

    “不用準備很久。我只要借一部手機,就可以了。”

    “可以嗎?”

    “可以。”

    我會做的事情不多,但是會做的事情總是做得可以。

    傅霖在我家又說這次是偷用了基地的儀器,還得回去,畢竟他怕商河星的武力對付不了那么多人。

    于是,他就一直在我家敲細節,然后待到了晚上。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在講什么,都是說一些重復的話,比如說信任啊,比如說換身體后的事情啊,比如說Vita的情報啊。

    而晚上六點半的時候,他作為唯一會做飯的人,給我們做了酸菜炒粉皮,小炒牛肉和白菜豆腐湯。

    太香了。

    救命一樣的香!

    我認識他那么久,第一次看到他會發光。

    他晚上離開的時候,我都有點舍不得了。因為他說他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住,父母也不在,所以他就仔細研究了菜譜,什么菜都會做。

    “你真優秀。”

    傅霖經不起夸,低頭笑了一下。

    他離開后不久,我又回房間開始收拾我的行李箱。也沒有過多久,我就收到了「傅霖」的電話,“……”

    商河星問,傅霖什么事情都跟我說了嗎?

    “差不多。”我怕商河星要指責挖苦傅霖,便說道,“算是我追問的。”

    商河星有點郁結,“你聽了不會覺得很怪異嗎?”

    “什么?”

    “傅霖用我的身體去靠近你……我們又不是多親近的關系。”

    我想起他是潔癖,于是假裝我不記得和平號那件丟臉的事情,道:“我忘記了,你說的是哪件事?”

    我以為他會避開不說,結果他非常直接開口了,“…就是和平號的事。你居然忘了?”

    “現在知道真相了,也沒有覺得好奇怪的了。那確實是傅霖可能會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你就不放在心上了嗎?換做我做的話,你就會記一輩子嗎?”

    “……”

    話是這么一句話,但是我怎么覺得搞得我認為他很特別似的。

    謹慎讓我不輕易回應,甚至想要岔開話題,以免搞得彼此太難看。畢竟商河星真的有點敏感,很容易內耗,想太多。

    萬一把他們主角小隊弄得生分了,那倒是我的不是。

    商河星等了我數秒,聽我也沒有回復,反而輕嘆了一口氣,隨后又正色道:“你那天和平號看著的是「商河星」,你是怎么知道「商河星」在那里的?”

    這句話讓我瞬間一凜。

    我立刻回想起,為什么一開始有人會覺得我是來找「商河星」的。

    不是從那誤會般的一個擁抱開始的?

    而是更之前的!

    是我先引起當時的傅霖的注意的,因為當時我看著他明顯松了一口氣。這讓精神脆弱的傅霖主動來尋求我的幫助。

    而顯然今天傅霖忘記了這一回事,畢竟其實他當時早就意識不清了。他還是很好糊弄的。

    可是,真正的商河星比我想象中的更早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甚至看到我一眼就只看到了「商河星」。

    完蛋!

    要是被傅霖知道我今天是敷衍他的,我就毫無信任可言了!

    我得讓商河星閉嘴。

    “因為我聽說,你要去和平號。”

    我腦內的CPU開始燃燒!

    我的小宇宙正在爆炸!

    這是我人生腦袋轉得最快的一次!!!

    我語氣平緩,冷靜而又克制地說道:“你還記得嗎?你當時一直跟我說你要去找「商河星」,不會離開Anubis,但是和平號卻是通往島外。那么,你坐上和平號的理由只有一個——「商河星也在和平號」。”

    哎呀我要瘋了!

    我的邏輯有沒有出現錯誤?

    應該沒有,以商河星的性格他不會主動去和其他人求證的。他只會內部消化。

    “我一開始確實找的是你。所以正如你所說的,我其實就是在找「商河星」的身影。”我慎重地說道,“抱歉,你可以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嗎?這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我知道,你不太喜歡我。我也愿意接受,但是我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這份想法……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當時聽說和平號出事,我就很擔心……”

    救命,我到底在說什么……

    老天爺快讓商河星打斷我的話吧!

    我已經說不下去了,前言不搭后語,再說就兜不住謊言了。

    也許是上天垂憐,商河星及時開口了,“這又沒有什么值得說出去的。”

    “謝謝。”

    恭喜我自己,圓謊成功。

    這件事可以徹底扔在腦后了。

    不過我說完后,商河星沉默了好一會兒,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于是,我又耐心地等著。

    “我只有一句。”

    我屏息,“你說。”

    “以后,不要再認錯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卻不容置疑。

    我剛要回應,結果他又趕著做事似的,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第98章 那我可真的不知道

    Episode 98 「那我可真的不知道」

    崔時的葬禮并沒有出現延遲的情況。

    必要的取證和尸檢早已經完成, 法律上也不會做更多的干涉。事情就這么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而葬禮時間的通知也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葬禮當天有一點雨,但陽光很好, 風也十分輕盈, 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又像是大家平靜而又默契地接受了現實。

    在那之前, 我約見了何其思。

    約見的難度并不大。

    因為在案子發生之后, 除了醫生和護士之外,他是我接觸最多的人。

    起初是取證、做筆錄,后來是他來探望,順帶聊起案件的進展。

    要說實話的話, 我的感受是遲鈍的, 或者說是延遲的。直到醫院生活結束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何其思那時候說“順便看看”其實并非閑來無事, 而是因為他正處在精神創傷期的迷茫中。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于是索性來找我。

    至于為什么是我?

    估計因為我當時試圖救了崔時, 又或者是事件旋渦之外的人,不會讓他更加疑惑。

    相對應的, 對很多人來說, 我應該是受傷最多的人。

    因為我在他們印象中,我很喜歡崔時, 可我又救不回崔時,還把我自己的爸爸搭進去了。現在的我, 家庭、學業和事業都受到了來自現實的嚴刑拷打。受傷的何其思也跟著來抱團取暖。

    可奇怪的是, 遇到這種事情,我并不覺得難過, 感覺就像是一道遠遠的雷聲,是震耳欲聾,但我的生活,就連我空間里面的空氣也沒有出現半點遲滯的震顫。

    我后來想著那段時間沒有感覺到何其思在求助,是因為他也沒有太積極地尋求共鳴。

    只是我和他面對面坐著,談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而這些一點一滴就變成了現在往來的基石。

    我和何其思說起繆路南的事情。

    因為我從漫畫里面知道,繆路南已經試探過何其思,所以何其思應該也知道,繆路南也是Vita的人。

    這種基本就是一點就通。

    我本來也應該賭一下,何其思會不會陪我做陷阱。

    可是,我才還沒有完全讓何其思參與。何其思反而把繆路南最近兩個星期的行動路線都在衛星地圖里面標出來了。

    “無論Vita號稱是為了民眾利益或者自由也好,只要他們的行動是建立在犧牲他人生命的基礎上,我們就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的專業態度讓我內心一驚。

    因為對我來說,如果繆路南是我的至親好友,我肯定就是選擇裝傻。我當然知道自己這種做法是不合法的,可是我沒辦法。

    “沒關系嗎?要是繆路南真的是Vita組織的人……”我忍不住開始自由發散他們朋友決裂的畫面,雖然我靠近他的目的,也是有可能導向那部分劇情,但是起碼繆路南要怪也只能怪我不擇手段。

    我還沒有說完,可我也知道何其思已經決定好了。

    于是,我還是開了口,說道:“「商河星」不是在酒吧里面走失了嗎?”

    何其思反應很敏銳,立刻就追問道:“他其實進入Vita里面,現在往外傳信息嗎?”

    大家沒有追問這個商河星當初在阿波羅酒吧失蹤,是不是都意識到這個人要么被Vita吸收了,要么就是自己潛進去了。再加上沒有人報案,警察他們就不理了?

    他們很肯定就是有自己的答案和依據。

    我對這部分并沒有太多多了解,于是干脆地問道:“你們這么肯定嗎?”

    何其思說:“幾個月前,商河星失蹤的時候,傅霖滿大街地找人,甚至來報案。而這次商河星明顯是在詭異的地方消失,傅霖并沒有反應……”

    答案昭然若揭。

    剩下的事情其實不用繼續再猶豫或者試探了。

    我和何其思商量了計劃。

    崔時葬禮到來之前,何其思都不和繆路南聯系,也不要在葬禮上出現。在那之前,何其思可以放出消息說,他回來參加崔時的葬禮,讓繆路南有心去攔截他。隨后,我們再做出何其思其實有心去回避繆路南,激化他的焦慮。

    繆路南本來在Vita的決心就已經動搖了,而他也最關心的朋友也直接認為他是害死崔時的人,恐怕他心中的天平也越發傾斜。

    至少他一定會跟繆路南解釋部分的信息,爭取自己在何其思心中的正面形象。

    可這個機會不會留給他,而是給我用的。

    因為證明一個人無辜可以是兩種方法,一個是正面解釋自己確實無害;另一個就是拉別人下水,證明另一個人比自己更有罪。

    后者其實有兩害相比取其輕的意味,但其實也夠用了。

    到時候,讓繆路南安心以為電話打通,他自然而然地愿意多說出一些心中遮遮掩掩的秘密。

    這其實也是為我自己考慮。

    因為我覺得傅霖對我完全不愿意說真話,我也不想拐著彎子去琢磨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對本身來說,身份改變并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我只是想減少信息差而已。

    我不想走一步看一步,等著別人把事態搞到最糟糕的地步后,自己被迫承受他們做的后果。

    *

    “繆路南,你說當時他們來測試我的反應時都在看我。”

    這句話就已經暴露了Vita的成員。

    繆路南眉頭緊皺,發現我做的陷阱后,他開始裝傻。

    人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都覺得「不說就是我沒有犯錯」。這就是一種鴕鳥心理。

    我就是要一個鏟子挖下去,讓這個鴕鳥從沙堆里面探出頭。

    “當時問我這句話的人是小莊,所以首先小莊肯定是Vita的成員,當時看著我表情的,有云鄰詩、安輕言、你和何其思。基本整個團隊都是Vita的成員。”

    聽到何其思的名字,繆路南的眉頭微微一挑,“你明顯是瞎猜,幾個月前的事情你怎么記得一清二楚?別胡亂栽贓。”

    繆路南的敏感點真的是太好找了。

    只要提到“何其思”的名字,他就會自動開口。

    “我記得。”

    我有漫畫,他們那時候手上吃的東西是什么,也能說個一二。

    我的語氣過于篤定,繆路南的謹慎也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你想要拖何其思下水嗎?他跟你無冤無仇的,你怎么能這么害他?”

    “只有何其思被你點出名是無辜的,那就是說其他人跟你一樣是有罪的。”

    “……”繆路南被噎了一句,有解釋道,“我只關心何其思而已。”

    我滿不在乎,“那沒關系,你就不用管其他人的死活,不用太在意了。我直接通知警察局和他們聊天即可。剩下的時間或者事情都交給警察處理即可。”

    我又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意見?現在滿天下都在崔時的兇手,想來答案已經很容易鎖定了吧?”

    這確實很容易鎖定。

    當時不是我爸開的最后一槍,那就是同在司法鑒定中心的小莊。

    “無論你到底有沒有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我都會說你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了。比如說我是《無罪之都》的游戲制作人……”

    我還沒有完全說完,繆路南的表情也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一錘定音,“繼續遮遮掩掩,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繆路南盯著我們準備的茶杯,看了一眼,推了一推,“你明明知道我不隨便開口的原因。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他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讓警察參與這件事,你應該就是直接送我去警局,而不是選擇一個私人場合跟我聊這些敏感的話題。你不過是想要我繼續配合你們的工作,臥底潛伏在Vita里面。這對我來說,并不是容易做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能力不足,不敢隨意搭腔,這讓我終于明白他的態度了。

    我還以為他都已經被逼進了絕路還要死鴨子嘴硬,那么我只能讓那個何其思來給他做思想工作了。

    不必繼續費勁!

    原本我也不想把他們的關系搞得那么僵硬,所以我一直在做惡人。必要時該走捷徑還是會直接走的。

    沒想到他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足。

    我懂,“我也沒有指望你真的能當雙面人,做無間道。”

    我在桌子上拉開一條長線,目光定定地看著他,“把你知道的Vita組織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訴我。”

    “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繆路南十分肯定地說道。

    “這種事情也不是你來決定的。”

    繆路南抱著手臂,背抵在椅背上,也不算是漫不經心,也不算是防備至深,審視我的方向說道:“好,那我告訴你,其實Vita有儀器能轉變別人的意志和靈魂。”

    他微微停頓,眸色一沉,“現在的商河星和傅霖,已經換了身體。”

    “我知道。”

    繆路南的眉頭一跳,目光一滯,像是被人當胸壓下一記重拳,喉間的話瞬間卡住。他很快調整情緒,呼吸一緩,眼神更深了幾分,語調不自覺地放低,像是在試探。

    “…那你知道嗎?” 他緩緩開口,“這個儀器,原本是用在你身上的。”

    那我可真的不知道。

    第99章 「第三人稱視角」這未必已經發生了

    Episode 99 「第三人稱視角」這未必已經發生了

    云鄰詩不僅負責資源的分配, 也負責辛嶠的醫藥事務。

    鎮靜和免疫調節劑的消耗量比之前的還要多了1.5倍。再增加藥量,辛嶠對藥物的以來只會更難擺脫。可是,如果不繼續加量的話, 辛嶠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維持。

    辛嶠現在大多數時候, 除了必要的指示或需要公開露面之外,其余時間都會在特制的治療艙里面休息, 以減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

    不過好的情況是, 時間很快就要到了——一切成敗在此一舉。

    云鄰詩壓下心中的念頭,將光幕上辛嶠沉睡的畫面收起,而下一段視頻隨之顯現。那里面存放的是崔時在生的活動景象。

    復制人什么時候開始反叛這一點成了未解之謎?

    同時間連續兩次違背了組織意愿的行動,已經是屬于數據偏差的情況了。

    不過, 事不過三, Vita組織也不會再多給一次機會。

    現在只需要檢查是否有人在對崔時或者唐栗的進行洗腦,即整個Vita組織里面是否有臥底的存在。

    云鄰詩把時間線挪到了崔時還活著的前兩天——

    他一般情況下, 會習慣性地帶上小鴿子。可是, 那天小鴿子并沒有被他帶走, 而是被留在警局里面讓其他小警員喂養。從視頻里面, 他從小鴿子面前消失的時間有十五分鐘。

    這會是事情發生轉變的節點嗎?

    如果要確定他整個完全的動線,云鄰詩還需要商河星的幫忙。

    可惜現在人不在這里, 只有帶著一個病弱殼子的傅霖。即使云鄰詩把任務發布下去了, 也只是做個表面工作。

    主要就是讓人留在這里而已,讓對方覺得自己的能力確實是被需要的。

    時間到了這個節點, 又或者說埃塞爾市長倒臺之后,全市公民系統的權限已經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因為Anubis的政府技術人員在市長自殺死后, 也逐步廢除了原本的監控系統, 修復了其中Bug,商河星的權限并沒有那么不可或缺。

    可是, 要想老鼠上老鼠夾,不放塊奶酪,它們也不會冒險試一試。

    唯一讓云鄰詩在意的是,以傅霖這種性格,肯定會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求知欲對整個基地繼續探索。很快,他就會知道,他之所以會和商河星交換身體,是因為他們的操作。

    不過,辛嶠對他的行動處在放任的態度,并不在意他能挖掘出任何的秘密。

    這倒不是因為他堅信傅霖最后一定也會加入Vita組織,更多的還是因為辛嶠的傲慢。他自信他能完美控制傅霖。

    不過辛嶠確實有底氣。

    因為傅霖很快就會發現,他能進得來,就再也出不去。除非他能要到出入基地的權限。

    云鄰詩思索著,又把這些任務窗口關閉了。

    現在還有安輕言在處理,她幫忙思考再多也沒有用,倒不如繼續關注最近的天氣。

    于是,傅霖來找云鄰詩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公開的光幕里面,有氣象衛星圖,也有潮汐圖、數值模擬圖以及實時數據流圖。若不是知道云鄰詩的專業,傅霖還以為自己來到氣象局的專業辦公室里。

    傅霖掃了一眼,先說了來意。

    “崔時死前四天的所有活動路線和電話記錄的電子稿,都放在了硬盤里。”

    這句話說完,一個灰色的USB也跟著放在了辦公桌上。

    云鄰詩挑起眉頭,“沒想到你會這么配合……”

    見她接過硬盤,在手里下意識地把弄了一下,傅霖淡淡地開口:“這倒是和配合沒有關系。我就想知道以一換一換點情報,知道點其他的。這,算是誠意。”

    云鄰詩便抱著手臂說道:“你想知道什么?”

    “辛嶠是什么人物?”傅霖單刀直入,“看整個組織的人唯他馬首是瞻,可公民系統里面并沒有的數據。他是外來者?為什么會讓他的復制人在社會里面活動?難道有一天他想要自己替代某個社會角色嗎?”

    傅霖拖了一把椅子,隨即坐在云鄰詩的對面,說道:“他活了多久?”

    “你們想要怎么打破永恒輪回?別忘了,我也在經營你們所說的民意網站,大家偏向的末世論也是我很在意的點。”

    云鄰詩和傅霖拉開一個距離,問道:“這不止一個問題?”

    “你可以挑一個喜歡的回答,甚至如果你認為這是個合理的買賣,我們可以多進行其他的合作。”

    云鄰詩面色平靜地說道:“如果我真的需要你幫忙,那也是因為組織的要求,跟我個人的私心沒有關系。你只需要做你的事情。你聽過,一只自動飛進籠子的鳥,還能奢望多余的自由和權利嗎?”

    明顯,她并不愿意理睬傅霖。

    她內心自己有道聲音——

    聲音里說的是,在傅霖和商河星兩人之間,最麻煩的就是傅霖。他的行動力強,難以掌控,所以才需要把他控制在商河星的身體里面。這方便隨時處理。

    上次為此耗費大量精力,這次,辛嶠決定在事情來臨前,直接削弱他的體能,從源頭限制。

    云鄰詩還記得時間回溯的最后一幕——玩家傅霖被人群圍堵,他最后踩著尸體高壘的亂葬崗,舉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飛濺的血液就像是折翼的雛鳥寧死不屈,依舊猛猛地撲向高空,在空中炸成一團血霧,仿佛已然振翅高飛,永不落地。

    記憶讓云鄰詩短暫的目光失焦,但是她很快又看向面前的傅霖。

    玩家傅霖和商河星是作為整個世界的最基礎的設置,如果最后的玩家都死亡,這個世界會自動回溯,直到有人能順利通關為止——這是他們Vita的發現。

    這也成了Vita行動的保障機制。

    如果他們行動中有某一個環節失敗,那么他們就利用傅霖和商河星重啟,讓時間回到最開始的相遇的時光。

    于是,對他們Vita來說,每一次失敗,只要掌控他們兩人,就都還有獲勝的機會。

    當然,這一點是不用讓傅霖他們知道的。

    沒有人會心甘情愿地屢次被殺,成為別人的墊腳石。尤其是兩個自尊自傲的人,他們更無法忍受自己的生命被如此蹂躪。

    見傅霖還站在自己的面前,云鄰詩也不愿意多說,只是把硬盤插在自己的電腦里面,接收大量的數據文件,不再理會。

    她隨機點開一個文檔。

    剛巧是崔時和黎稚父親的通話,就是阿波羅酒吧尸體的司法鑒定報告出問題時,兩人的通話——

    【你比我更清楚,有眼睛盯著你,崔隊長。別犯錯。別做多余的試探。】

    這看起來像是很明顯在提醒崔時不要逾矩,可當看到崔時背叛組織,而黎父明明不是兇手,卻要自首,與組織徹底斷聯,這種提醒中微妙的意味就變得愈發強烈起來。

    黎父才是那個臥底嗎?

    云鄰詩的臉色變幻都被傅霖收在了眼下,他目光下移盯著那枚USB,見對面的人刻意不再理會。

    傅霖也知道,這個人只要做到這一步就好了。

    這枚USB里面藏著商河星的釣魚程序,一旦插入,就能悄無聲息地侵入對方的電腦系統,追蹤她在系統里面的一舉一動,并且可以同步復制所有的文件到另一臺指定的設備上。

    現在,

    繆路南被拿捏,云鄰詩被跟蹤。

    小莊因為擔心罪行暴露而謹慎行動,等于被限制行動。

    那么剩下的還有安輕言。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Anubis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傅霖感覺真相正在朝著他和商河星的方向越來越近。

    *

    另一個空間里。

    黎稚、何其思和繆路南三人同在一個房間里面。

    有些事情是不能直接和傅霖他們說的。

    雖然目前商河星和傅霖他們也有心要平定Vita制造的社會混亂,但是在他們三個開始接受整個這個邏輯的時候,也就是要承認傅霖和商河星真的屬于外界人士。

    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副本任務,他們只要完成了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對Anubis來說,是留下了巨大的災難。

    如何阻止讓激進派Vita引起更多的社會難題固然重要。如何讓整座城市避免遭受更多的罹難,也是他們土著人的重中之重。

    他們要率先知道整個局面。

    何其思被黎稚要求說不能談論靈魂轉換后,很多心中的腹稿在看向何其思時也是換了換,最后才說道:“Vita提到的末世論指的是今年7月8日時,會出現「海嘯云」的奇景。”

    何其思剛一停滯,旁邊的黎稚就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是海嘯云,而黎稚剛好對氣候一直都很感興趣。

    “所謂的海嘯云,指的是天空會出現像是海嘯一樣的卷積云,這通常是因為強風和氣流而形成。但因為可能會帶來強降水或雷暴天氣,所以也有人理解為積雨云。”

    黎稚頓了頓,進入回想,“早前看過電視天氣預報,他們說過今年夏天確實有熱浪的天氣,再加上我們是臨海的海島氣候,出現冷熱空氣交匯或者局部風場變動,今年出現海嘯云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繆路南心思比較雜,低低地說道:“你總是剛好什么都知道。”語氣里帶著某種無法言明的懷疑。

    這句話還是在暗示黎稚原本就知道所有的事件,只是在裝作自己不知情罷了。他還是在暗戳戳地想把自己的想法傳遞出去。

    可何其思完全沒有感覺到黎稚知道這些有什么不對勁的,因為他以前就很留意黎稚,知道他對很多大自然的事情都很關注,除了鳥類之外,他原本就很關心整個海島的天氣,懂很多雜學。

    繆路南見何其思很信任黎稚,心思也只能完全收起來了。

    他繼續說道:“對,7月7日的時候會有天氣預報「第二天城市可能會被海嘯云覆蓋,卷起的風速堪比颶風,達到歷史極限」。與此同時,7月8日,Anubis將迎來一場氣象無法預測的災難——前所未有的海嘯事件,屆時水天交織,天地難辨。人們在死亡面前,連神的影子都看不到。當三十米高的海墻靠近岸邊,只用了不到七分鐘,整個城市就會被吞滅。”

    何其思面色凝重起來。

    黎稚低聲發問:“你信嗎?”

    繆路南迅速掃了一眼何其思,才緩緩回答:“你怎么看?”

    何其思凝視著他們,沉默片刻,才說道:“我不確定。如果真要發生,準備時間不到一個月了。到時候,如何動員人們離開Anubis?”

    “可如果這個世界本質就是類似游戲世界的話,那確實會發生。”繆路南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你不覺得整個城市的犯罪活動過于異常嗎?我們城市的犯罪率是其他城市的10倍以上。Vita的最終目的就是讓所有人度過這一個浩劫,走向新生。”

    “他們那么肯定能阻止嗎?”黎稚眉頭一皺,突然發聲,“他們的依據是什么?”

    繆路南眼神頓時閃爍起來,說道:“他們有傅霖和商河星……”

    黎稚聽得出他話語中的回避,可同時在現場的何其思并不明白,滿臉疑惑,“他們兩個怎么能阻止海嘯呢?”

    “不是阻止,”黎稚目光瞟向繆路南,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玩家他們的作用,“而是如果計劃不成功的話,他們就會重啟。”

    Vita果然了解Anubis的本質。

    作為無法脫離世界的市民,他們覺醒的同時,就開始知道要如何卡Bug。

    “想出這個主意的人真是鐵石心腸。”黎稚目光變得深沉。他能想象出每一次失敗的痛苦,和從未言明的后果。每一次‘重啟’都意味著新的輪回,新的犧牲,新的絕望。

    所以在這時,他的語氣里面帶上了一絲清晰的沉重。

    這句話剛落,繆路南便深深地看進了黎稚的眼里面,眼神中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黎稚一時沒有察覺,可是很快地,他從繆路南堅定的目光里面讀到了一句話。

    而繆路南也隨即開口:“這個主意就是你白紙黑字寫出來的。我認得你的筆跡。”

    黎稚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狠狠扯住。他愣了愣,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可是,耳邊也已經傳來轟鳴般的響聲,像是自己現在已經化身成惡人,正在逼著傅霖他們為拯救整個Anubis而自盡。

    黎稚:“……”

    黎稚:“這未必已經發生了。”

    他說著這句話,卻想到崔時臨終前的那句話「這次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第100章 「第三人稱視角」我們都只想拼盡全力活著

    Episode 100 「第三人稱視角」我們都只想拼盡全力活著

    繆路南說的話只是讓黎稚展開了一段小的聯想, 卻并不會完全放在心上。

    這其實就是一個道德困境。

    就像是耳熟能詳的電車難題,又像是戰爭的選擇那樣——是否可以為了獲得戰爭的和平,而犧牲一些民眾。

    黎稚沉默片刻, 他媽媽當時提到過的「審判」也走進了他的腦海里面。他慢慢開口說道:“是不是最后會由全員審判來決定這個世界是否能重啟?想要真正地殺死主角, 僅僅是一個人的意志是不夠的,必須是一個世界的意志和共同決定。”

    何其思喃喃道:“這聽起來小說里面的主角不死定律。”他說著說著, 就忍不住失笑起來。

    他只是覺得周圍的人都這么接受世界運轉的方式, 他也跟著接受而已。誰能想到這里越發荒謬起來,甚至他覺得很不自在,卻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算作認知協調失衡,還應該是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紙片人的不甘心。

    這就像是本來自己生活得好好的, 然后有個人告訴他, 他生活在一個罩子里面,他經歷的所有悲傷喜悅憤怒的事情都是一句話, 一張紙, 甚至也許是一串代碼。

    「神金。」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 不分對象。

    也得虧旁邊有個情緒穩定的黎稚, 不然何其思覺得自己在接受這些似是而非的現實時就得發瘋。

    黎稚很冷靜地分析形勢,“那如果他們有心要救助整座城市免于海嘯的話, 他們完全可以用更平和方式。比如說也許氣象局確實預測不了海嘯, 可是整個城市還可以由有權力代表階層組織撤離。先弄一句話偽造假的新聞,再由市政廳政府人員, 比如說市長有條不紊地組織市民到整個海島的最高峰,相信是可以避免于難的。”

    何其思對這個主意十分贊同。就算是假的新聞, 萬一賭對了, 就救了全城。萬一賭錯了,也是一場防災演習。這并不是什么壞事。

    這樣不必犧牲任何人, 包括傅霖和商河星。

    繆路南說道:“我們也曾是這么想的。直到傅霖和商河星把前市長搞下臺了。”

    「埃塞爾市長也是Vita成員」的想法一下子竄進了兩人腦里面。

    “為了不把埃塞爾市長的行為過早與Vita聯系在一起,埃塞爾市長選擇自殺。”

    何其思很想和黎稚交換眼神,交換想法,但是黎稚卻并沒有太多動搖或者疑惑。他想確定這件事,“我們生活中也有其他復制人嗎?埃塞爾市長也是復制人嗎?”

    繆路南感覺自己很難追上黎稚的想法,不過也擔心黎稚會想著排查整個復制人,從而把整個城市的掌控權從Vita手里拿回來,說道:“我沒有具體的名單,但是這座城市里面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因為辛嶠不相信任何人。”

    黎稚靜靜地說道:“沒關系,我不介意,他們越是把控全局,越是看重「傅霖和商河星」。如果說Vita要救整個城市的話,那我們主要是負責救助傅霖和商河星。”

    這應該不沖突。

    “你不打算掀翻Vita組織嗎?”繆路南對此很驚訝,“我還以為你要打探Vita就是要知道他的罪證,并且一舉攻破這個組織。”

    “如果我們是主角的話,我覺得我們還有一搏的機會。”黎稚平淡地回應道,“如果我們不是,我們就要懂得借力。”

    黎稚再次檢查時間,“7月8日,時間很快就到了。目前迎接Vita迎接海嘯做的物資準備還齊嗎?我們能在這段時間把他救出來。”

    繆路南忍不住冷笑一聲,“這傅霖一進基地,就會被辛嶠困住。沒有辛嶠的權限,誰都帶不走他,他也無法從里面脫離。你想要怎么做?”

    能把整個Anubis的人都把控住,更別說困住一個傅霖。這肯定已經做了長期的,不斷進行調試后才會有的準備。

    何其思卻追著聲音問道:“傅霖什么時候去基地了?失蹤的不是商河星嗎?”

    黎稚緩緩呼了一口氣,面上平淡說道:“崔時的案子不是還沒有破?”

    他看向何其思,“7月6日的時候,我們把案子破了,給我留足100個小時。”

    “剩下的,我回來解決的。”

    他的表情很多時候是平靜的。

    那種平靜,不帶一絲波動,像是靜水深流,甚至帶著一絲不近人情的冷漠。而面龐柔和的線條明明就在眼前,卻被這份冷靜掩藏得不露聲色,連繆路南也不敢正對他的鋒芒過久。

    *

    「審判」

    7月6日,天氣晴。

    Anubis最高峰在距離市中心200公里遠的地方外,白墻建筑一排排地嵌在山腰。

    其中一家是專門做三明治的早餐店,這兩天生意非常紅火,從早忙到晚,連店里的孩子也要幫忙。

    就在休息的空檔,身上穿著圍裙的小女孩耳朵靈敏,聽到了車聲。于是,她從排隊買三明治的地方擠出個人頭來。這個時機剛剛好,正好看到一個白發青年從黑車上走下來。

    碎石路在他腳下微微響動,卻不起一絲浮塵。

    小女孩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忙跑出店門,猛地揮手,道“哥哥!”

    消失了好幾個月,女孩已經忘記了這人叫什么,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臉,立刻就回想起他給的零食。她一邊仔細端詳那張熟悉的臉,一邊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白發,一絲絲的,蓬松得就像是毛絨絨的蒲公英。

    她一邊腦袋里面思索著,「這頭發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一邊正要開心地靠近,可是那人沒有多給眼神。

    她跑了幾步,就沒有繼續動彈,遠遠地觀看。

    聽說市中心鬧了很多事情,說是警局里面有人被殺了,又有說司法鑒定中心也出事情了,出了Vita的宗教,還是組織的,各種事情明明離他們那么遠,大家卻還是知道得清楚,好像自己就是住在那里,好多人心情都變了,變得很浮躁,像是有什么大事發生了。

    可是,好消息是,來買他們家三明治的人吃了他們做的面包,心情就會好起來。

    她想著啊,她以后也要成為一個能給大家帶來笑容的廚師。

    “小玉,快過來幫忙收銀。”

    迎著爸爸的喊聲,女孩又鉆進了小店里面,

    付賬時,吃得一口滿足的顧客對他們的方向說道:“聽說明天會有海嘯,大家都帶著鎖緊家門,驅車往這邊跑了。”

    “聽說是假消息,我一個氣象局的朋友說是明天會有海嘯云,不是海嘯。可是新聞都發出去了,上頭就將錯就錯吧?”

    “那你怎么來這里的?”

    “那聽說這邊是觀摩海嘯云的好景區,我是一名記者。”

    聽著討論聲,其他人也跟著加入,“我還以為你們是聽了Vita的末世論過來的。我們單位的領導信這個,給我們放了假。他們攜妻帶子的。我們也不敢笑,就是跟著來了。維持組織方向的一致性。”

    “我們家孩子的私校在月前就組織了露營活動,讓孩子和家長一塊參與露營。”

    ……

    聲音你一句我一句,雜七雜八,都發現過來的人群即使不抱著同一個目的,可也是因為各種理由而聚集在一起。

    這種巧合太巧,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也讓人覺得這是刻意而為之,明天也許會真的發生大事。

    “有沒有人知道水會淹到哪里?這里不也靠海嗎?”

    “得看海嘯的位置,據說這里是背著事故地,水淹不到這高地來。”

    “現在回去再收拾一些行李,可以嗎?”

    后面有聲音說道:“Anubis城已經響起了警鳴,開始安排全員撤離。現在的路都堵住了,上來的一串。下去的都被插隊的車子堵住了,想要走已經不可能了,還是老實待著看看情況吧。反正來都來了,待個一兩天算了,這里的商店還挺足的。”

    “照這么說,全市的人都擠到這個山頭來了?”

    “基礎工作人員應該會是最后一個走吧?”

    “他們真的相信Vita的末世論嗎?”

    莫衷一是的討論在第二天就有了結果。

    *

    災難日到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驚心動魄。

    主要是Vita組織已經為此緊鑼密鼓地準備了幾個月。于是,面對它的到來就像是迎接終局一樣,即使是依舊有緊張的情緒存在,但多少內心里面也有了底。

    利用前市長權利轉移的資金為整個城市建立了堅定牢靠的后盾。

    海嘯云要比海嘯早來一個小時,讓世界仿佛陷入了顛倒似的奇景讓人們爭相觀看拍攝甚至錄像。之后,一個小時后的海嘯洶涌而來,海流水速極快,僅僅不到十分鐘內,Anubis的市中心就像是被打翻了顏料的地圖,海色倒灌填進四通八達的交通網。

    水流的巨響仿佛要把觀景的人拽進海嘯的現場,或尖叫或駐足難以不動腳步或呼朋喚友連忙來看這個景觀。

    與此同時,海嘯引發的劇烈震動波及地下,城市地下的Vita基地在強烈沖擊下出現嚴重損毀,墻體開裂,設備癱瘓,警報聲此起彼伏。

    警報一個又一個地傳到了總部位置。

    然而,沒有任何人此刻還愿意待在這個總部里面,把這些已經毫無意義的提醒警報給關掉,除了還在總部里面的安輕言和傅霖。

    海嘯來臨當天,要先除掉傅霖。

    他們只需要掌握一個翻轉人生的籌碼即可。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傅霖提前探知了他們的計劃。在安輕言準備藥物逼他吞食的時候,傅霖立刻做出了反擊。可安輕言倒不是那種沒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隨身攜帶的尖刀直接朝著傅霖直接劃了過去。

    比起熱兵器來說,安輕言會更喜歡冷兵器。

    因為那樣的死亡是有實感的。

    再來就是,這里高精密儀器過多。

    萬一開槍打出火花,引發局部爆破,對他同樣是致命威脅。那種在電視劇里面自由地穿梭在對火光或者爆炸都十分敏感的儀器間,并向對手互狙的劇情,遠遠要比看到兩人到底哪個會先死的情節更駭人。

    傅霖倒是沒有想到安輕言身手會那么敏捷。

    鋒利的匕首帶起一片寒光時,還送來一縷毫無必要的冰冷的風。

    “我們或許可以聊一下。”

    傅霖發現安輕言每一下都是往自己的要害走,而傅霖壓根就不愿意殺人,更何況,這曾經是自己默契的搭檔。很快,傅霖自己就不得不連連后退。

    安輕言并不愿意和他周旋,“你死了之后,想說多少都可以。”

    回應他的還有更狠厲的一記。

    安輕言的匕首使得極好,手法利落,叫人只看到一片刀光。傅霖單靠格擋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順利,很快就見了血。

    他必須立刻找出安輕言的弱點。

    “你既然知道我能窺探你期中的一些計劃,那就是說你應該還是知道我并不是沒有任何準備。我要是死了,也一定會把你拖下水。”

    安輕言不為所動,聲音淡漠至極,手上動作也并沒有慢下來,說道:“人犯了錯,那么他有罪罰,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說到這里,眉頭一挑,帶起來的笑意也沁滿冷漠,“然而誰又知道誰是正義使者,誰又是真正的反派呢?”說話間,一刀橫掃,險些從傅霖的喉嚨走過。

    他只能側身避開,冷汗從額角滑落,心里已經清楚,安輕言是鐵了心地要殺自己。

    傅霖剛心下一沉,便慢了一步,手臂頓時見了血,低聲咬牙,“你瘋了。真的要殺人見血嗎?”

    “我很清醒。”安輕言眼里的狠厲毫不掩飾。

    傅霖并不是那種用嘴炮戰勝別人的能者,所以很快就收起了自己還想要招安的心思。他確實是被商河星的身體所累,但是他本身具備的格斗技巧,能讓他應付很多情況,化劣勢為優勢。

    于是,傅霖賣了一個破綻,這是一個身體踉蹌的動作。

    通常來說,以傅霖自身去做這個破綻,恐怕安輕言并不信。

    可他現在用的是商河星的身體。

    安輕言對自己的身體優勢明顯比較自信。

    他眼底劃過一絲冷光,就直接朝著傅霖的方向撲逼近。

    就在兩人即將碰觸的一瞬,傅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右手如同毒蛇般攫住安輕言的手腕。那刀尖近在咫尺,仿佛還是給了安輕言進攻的機會。可是傅霖不等他反應,借用回身的勢,猛地用力往前一拽,將安輕言拽得踉蹌,順勢貼近他的身軀,用手肘狠狠地撞上安輕言脆弱的下腹。

    “砰、砰、砰!”

    三下快準狠。

    安輕言難忍瞬間的痛意,呼吸跟著紊亂,身體也不自覺地彎了下去。

    傅霖肯定不會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一擊得手,動作不停,順勢扭住他吃到的手臂猛地往后翻折,逼得匕首“哐啷”一聲落地,安輕言也被壓制得動彈不得。

    “結束了。”

    傅霖低聲說道。

    也是同一個瞬間,他空出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安輕言的脖頸扎進一針肌肉松弛劑。

    瞬間起效!

    安輕言瞳孔猛地一縮,身子就像是被抽了骨頭似的,腰腿發軟,整個人已經沒有剛才那么強的盡頭。

    傅霖喘了一口氣,卻依舊死死按住安輕言,絲毫不給他使詐反殺的機會。

    直到五分鐘之后,傅霖這才松開安輕言。

    安輕言依然把眼睛也給閉上了,可傅霖清楚得很,他人還在清醒的。

    傅霖盯著他,沉聲道:“我不會殺你,但我可以選擇把你留在這里。你比我更清楚海嘯什么時候結束,人們什么時候回來,到時候再和他們解釋吧。”

    安輕言咬牙:“我不需要你施舍。”

    傅霖聲音低沉道:“我來時干干凈凈,離開也不會染上半點血腥。”

    和商河星說開之后,傅霖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在主神空間里面的記憶是錯亂的,也就是說很有可能現在他還沒有用盡主神空間的愿望。

    “你們不就是希望打破永恒輪回嗎?”傅霖不知道他們到底為此謀劃了多少,但是他朝著安輕言說道,“我之前說過我是玩家。”

    “那又如何?”

    “玩家順利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可以向主神許一個愿望。”

    傅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可以許愿,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安輕言忍不住笑,像是聽到什么可笑的事,語氣里面全是諷刺,“傅霖,你是當救世主當上癮了?你是真的天真,還是以為我會很天真。”

    他嗓音低啞:“你能拿什么保證?世界上的一切就只有靠自己爭取來的,才是真實的。你憑什么讓全世界等你一人?你太高傲了,傅霖。”

    安輕言送了最后一句話,“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靠近整個Anubis的真相。

    前市長死亡只是Vita的冰山一角,這是個游戲NPC意識覺醒的背景。而他們組織首領是辛嶠。他們策劃著渡過游戲最后一個關卡「海嘯事件」,打破命運的牢籠。

    表面上,這是玩家的終極試煉。

    但對他們來說,是通往自由的唯一機會。

    不對——

    這大有問題。

    他們怎么就能保證自己可以打破永恒?

    傅霖瞳孔一縮,死死盯著他:“原來你們的計劃,是趁我們進入主神空間時,用Vita的人替換我們的身體,代替我們離開嗎?”

    他聲音壓抑,有著冷厲和怒意,“真夠狠,狡兔三窟,連最后一條退路都替我們想好了。”

    安輕言輕輕一笑,聲音低沉:“都是為了自由罷了。”

    他又說,如果你覺得這種生活太累,死在這里也未嘗不可。

    “我們都只想在拼盡全力活著。”

    “最后,看看誰是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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