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正文完)相愛的……
二零二三年的這個夏天,格外悶熱又格外短暫,一晃就過去了。
進入仲秋,南城溫度直降,冷的人直打哆嗦,那幾天全國各地幾乎都在降溫,只有北京還停留在夏天,氣溫雖沒下降,但街頭總會掀起幾陣狂風,揚起大片灰塵,行人戴著口罩低著頭,步履匆忙,在這之中卻有個男人,步伐從容,隨意地走著。
把公司解散,蔣琛慢悠悠地走到公交站臺,等了十來分鐘,他坐上車,又去爬了次長城,一路登頂,他很有心情地拍照發了朋友圈。
遠在各地的這幾個看見時,內心一陣唏噓。
一個月后,蔣琛回到南城,那是他創業之后第一次在年前回來,公司垮了,他在北京也沒什么留戀了,他一個人來這里,又一個人走,這座城市繁華如夢,像是他從來沒來過。
蔣琛回來后,衛旭經常約他吃飯,約了幾次都被他借口有事拒絕了,他覺得不太對,給祁硯寒打了個電話。
彼時祁硯寒正要去一個飯局,知道情況,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腳步停了。
衛旭擔心道:“他聲音聽起來不怎么好,話也不多,而且,他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說他要是想輕生怎么辦……”
越說越離譜了。
祁硯寒趕緊打斷道:“你想多了。”
衛旭適時閉了嘴。
祁硯寒沉吟片刻:“喻臣過幾天休假回來,到時候讓他去喊,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應該比你有面子。”
衛旭:“行。”
掛了電話,祁硯寒走上二樓,一頓飯吃完,都是下午的事了,從包廂出來,他點了支煙,一面抽一面下樓,到了大廳,天上忽地飄起了雪花,他抽著煙,靜靜地望向外邊,一根煙燃盡,雪也下大了,在地上鋪了一層,很多人都在拍照,人群中有小孩子興奮地喊道:“這是今年的初雪誒!”
祁硯寒也拍了幾張雪景照,發給裴知憫。
“西安的初雪。”
裴知憫是一個小時后才看見他的消息,照片里大雪紛揚,鋪天蓋地,長這么大,她只在青城見過這么大的雪。
窗外冷風呼嚎,惹得樹枝搖晃。
裴知憫剛回復完消息,祁硯寒的電話就進來了。
“在干嘛?”他問。
“剛畫完畫,”裴知憫關了平板,躺在沙發里,“你呢?”
祁硯寒合上電腦:“看股票。”
裴知憫“哦”了一聲,又問:“你那邊雪還在下嗎?”
祁硯寒看向窗外:“在,但是小了許多,想看嗎?”
“不用,”裴知憫問他,“你什么時候回來?”
祁硯寒默了幾秒,低聲道:“想我了?”
這陣子他都在出差,許久不見,好像是有點想他,但裴知憫又不好意思,沉默片刻,她語氣不太自然:“我就問問,你不說算了。”
祁硯寒低低笑了聲:“這周六。”
外面風漸漸小了,裴知憫和他聊了十來分鐘才掛了電話,她看向外面,窗子上蓋著一層白霜,凜冬來臨,天氣愈發寒冷。
南城好像很多年都沒下過雪了。
祁硯寒回來的那天下午,喻臣把蔣琛約出來
一起聚了聚。
包廂里,他倆先到,蔣琛沒表現的多頹廢,反而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只是那目光里,有了歲月的打磨和滄桑,終究是不像之前了。
喻臣大手一揮,讓他隨便點,蔣琛只要了酒,喻臣看著他,張了張口,還沒問,蔣琛先開口道:“安慰的話就不必說了,我自己選的路,結果怎么樣,我都接受。”
喻臣笑了:“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問要不要點吃的?”
蔣琛:“………………”
后面酒來了,喻臣開了一瓶,剛倒了兩杯門就開了,祁硯寒闊步進來,脫下外套,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喻臣瞥了眼門口:“就你一個人?”
祁硯寒往后一靠,淡聲道:“她忙著呢。”
社里臨時有事,裴知憫過去了一趟,大概是真忙,他中午發的微信到現在都沒回。
喻臣笑了一下:“你這語氣怎么感覺有點……”
他想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兒:“幽怨。”
祁硯寒白了他一眼,抽了支煙出來,打火機落在外套里了,他拿了喻臣的,攏著火點燃,吸了一口。
許久沒見,幾個人開懷暢飲,桌上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過了好多輪,喻臣去外面接電話,祁硯寒給蔣琛推薦了幾支股票,他沒有接話,默然地喝酒。
十二月的天空一片灰白,見不到一絲陽光。
裴知憫是下午四點多過去的,包廂里,幾個男人談笑風生,桌上擺著一圈酒,有好些都空了,坐在他旁邊,祁硯寒遞來杯果汁,問道:“事情弄完了?”
“嗯,”裴知憫摩挲著杯壁,“你這酒度數高嗎?”
“一般,”祁硯寒握著她的手,“放心,我有數。”
裴知憫輕“嗯”了聲,抿著果汁,同事發來了條工作消息,她正回復著,余光瞥見他煙酒都來的樣子,忍不住蹙了蹙眉,悄悄和他拉開了些距離。
似乎察覺到什么,祁硯寒偏頭看了過來,以眼神詢問,裴知憫說沒事你忙自己的,說著又往遠處挪了點。
祁硯寒頓了一下,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往她面前湊,態度十分誠懇:“我不抽了還不成嗎?”
裴知憫淡淡看了他一眼,低頭看著手機。
祁硯寒無奈一笑,輕捏了她的腰一把,刻意壓低嗓音:“不是想我了嗎?”
裴知憫臉頰一燙,抿唇道:“我沒說過。”
祁硯寒慢慢笑了,自顧自地悶了一杯酒。
喻臣瞧見他被裴知憫吃的死死的,又新奇又好笑。
“看你們感情挺穩定的,”他悄聲打聽道,“你沒想過再進一步?”
祁硯寒動作一頓,目光遙遠,想起國慶方芷宜閑來無事,來問他今年家里會不會多一個人,他怎會不懂她是什么意思,那時他把房子都看好了,前些天還定了戒指,他今天中午去拿的,此刻就放在他大衣左側的口袋里。
沒想過進一步的事?怎么可能。
見他愣著,喻臣給了他胳膊一下:“問你呢。”
祁硯寒喝了口酒,淡聲道:“要你說。”
喻臣了然一笑。
那天晚上祁硯寒多喝了些,臉上都泛著兩分醉意,裴知憫把人送了回去,讓他平躺在床上,她去泡了杯蜂蜜水拿給他,祁硯寒喝的有點急,被嗆著咳嗽了幾聲。
裴知憫邊給他順背邊忍不住說:“不是說有數嗎?讓你喝這么多,還抽煙,身體不要算了。”
祁硯寒笑:“不要能行?”
裴知憫沉默幾秒,咬唇道:“算了,我不說了。”
“別啊,”祁硯寒拉住她的手腕,懶洋洋道,“你多說說,我愛聽。”
裴知憫細眉蹙起:“我說了也是白說。”
祁硯寒悶聲笑了,親了下她的手背:“心疼我?”
裴知憫看著他,表情不言而喻。
夜色漆黑,家里光線柔和明亮,身旁的人安靜地陪著他,平復了半晌,祁硯寒走進浴室洗澡,再出來時,裴知憫已經躺在床上了,昏昏欲睡。
房間只亮著一盞壁燈,昏黃溫暖,她的睡顏恬靜柔美,似水溫柔。
祁硯寒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把人抱在懷里,他的胸膛堅實溫暖,裴知憫下意識地往他懷里鉆去,隨機半睜開眼皮,含糊道:“你還難受嗎?”
“別擔心,”祁硯寒淺吻了下她的發端,輕聲說,“睡吧。”
裴知憫松了一口氣,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隔日的天氣依舊不見晴,窗外日色慘淡,偶爾有鳥雀從窗外飛過。
有幾聲鳥鳴特別凌厲,裴知憫被吵醒,悠悠睜開眼睛,身邊的男人眉眼立體,面容英朗,眉宇間都是男人的穩重從容,大抵是最近太忙,他眼角眉梢透露淡淡的倦意,她想起他之前說的想把早晚的事提早發生,不由地笑了。
不知看了多久,祁硯寒倏地睜開了眼,四目相對時,裴知憫怔住了,聽見他問:“好看嗎?”
剛醒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裴知憫抿了抿嘴,想省略過這個話題,她垂眸的模樣純真清然,脖頸白的像雪,男人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徑直吻上了她的唇,裴知憫嚶嚀一聲,呼吸霎時被奪,他的手到處煽風點火,她無力抵抗,意識逐漸迷亂。
一室繾綣之后,天光已經大亮。
裴知憫再次醒來,身邊沒有人,她下床收拾好,出去倒了杯水喝,還沒喝完,祁硯寒拎著飯菜回來了,兩個人坐在餐桌前,靜靜地吃著。
電視里正在播報午間新聞,南城氣象臺預計從今天白天到夜間,部分地區有雨夾雪或小到中雪,局地大到暴雪,氣溫-1~8℃……
裴知憫看過去一眼。
祁硯寒:“怎么了?”
裴知憫斂回視線,語氣慵懶:“想看雪了。”
祁硯寒看向窗外,天空廖闊瓷白,很是低沉,其實他也很期待這個冬天,能有一場雪到來。
就當是為了紀念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天。
吃完飯,裴知憫又去睡了一覺,再醒來,她在,窗上忽地傳來細小的聲響,她抬頭一看,竟然下起了雪,雪花不大,她驚喜地跑到窗邊,靜靜地望著,一會的功夫,身后傳來熟悉的氣息,裴知憫沒有回頭,自言自語道:“天氣預報還真沒說錯。”
祁硯寒勾唇笑了。
裴知憫盯著外面,聲音愉悅純凈:“你不覺得下雪天很浪漫嗎?”
祁硯寒追問道:“怎么說?”
裴知憫想了幾秒,語調上揚:“南城的雪天很難得的,遇見就要珍惜,就跟人海里兩個人相遇一樣,全都要靠緣分。”
那時祁硯寒手已經摸向大衣口袋,聽見她的話輕輕笑了,隨后咽了咽嗓子,輕聲說:“你轉身。”
裴知憫還沒察覺到不對,聽話照做。
祁硯寒穿著正式,筆挺地站在她背后,手里拿著個四方的黑色絲絨盒子,眉眼含笑,緩緩在她面前單膝跪地。
裴知憫頓時愣了。
她根本不會想到,在一個突如其來的下雪天,世界只有細雪聲,風聲和她的心跳聲,她年少時喜歡了很久的人,在多年后的今天,向她求了婚。
簡約又不失精致的鉆戒,被推入她的無名指中,
纏綿的一吻結束,兩個人站在窗前,緊緊依偎在一起,祁硯寒望著外邊飄零的細雪,心頭感慨又動容。
南城很少下雪,我此生唯一所見的兩次,一次動了情,一次有了妻。
凜風旋打著玻璃窗,房間里溫暖如春,裴知憫眼眸含笑,看了好久無名指上的戒指,才想起來給蘇英打電話。
“媽,過兩天我和他一起回來。”
蘇英頓了兩秒,連聲說好。
這場雪下得不大,夜里就停止了。
雪后初霽的那天,祁硯寒拎著兩手的禮品,跟著她一起回了家,站在門口,裴知憫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有些恍惚,十五歲時撿到她家鑰匙的男生,竟然在她二十五歲這年,走進了她家的家門。
開了門,蘇英很熱情,拉著他說快進來坐,沙發上,裴振和他聊天,祁硯寒正襟危坐,回得認認真真。
過了半小時,裴振被喊去幫廚了,祁硯寒去了她房間參觀,她的臥室不大,布置得卻很溫馨,娃娃風鈴,床尾是書桌,轉角做了半面的墻書架。
祁硯寒環視一周,書桌上面放著一張貼滿條形碼的相框,他記起來是高三畢業那年,她說用條形碼來做個紀念,祁硯寒看了一圈,上面喻臣喻書蔣琛衛旭都在,但就是沒有他。
溫和的風拂進來,窗檐上的風鈴叮鈴作響。
祁硯寒想了兩秒,問道:“我記得我好像也給過你條形碼,這上面的怎么沒我?”
他這么一說裴知憫才想起,讀大學前,她就把只貼著他們名字條形碼的相框收了起來,從此再沒拿出來過。
裴知憫蹲在地上邊找邊嘀咕:“這么久了,我都不記得放哪兒去了。”
祁硯寒望著她胡亂的翻翻找找,心口忽地一疼。
一通乒鈴乓啷過后,終究是找到了,只是,相框早已落滿灰塵,裴知憫慶幸又驚訝:“居然還在。”
再次看見這張條形碼,祁硯寒居然清楚的記得,那是他從他二模考試中單科最高分的答題卡上撕下來的,祁硯寒抽出紙巾擦拭了相框上的灰塵,待到相框潔凈,他把它放在了書桌上最亮眼的位置。
“以后都擺著吧。”
陽光穿過窗臺照進來,相框四周都泛著柔和的光,裴知憫望著里面并排的條形碼,眼眶驀地酸澀起來。
很多年前,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終究是變成了圓滿。
風鈴聲還在響,門外,蘇英在喊吃飯了,裴知憫擦了擦眼尾,牽著他一起出去了。
后來的一段日子,南城都是晴天,陽光熱烈,天氣好得不像是在冬天。
那天裴知憫的外務提前完成了,有了半天假,祁硯寒過去時,她正在看街頭藝人做糖人,攤前圍著的都是小朋友,就她一個大人,她看得和他們一樣專注。
祁硯寒輕笑了下,走近說:“想吃就買一個?”
裴知憫仰頭,眼睛很亮,看著他笑:“不用,我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她不吃,祁硯寒也沒勉強,牽著她往車那兒走,年關迫近,街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他們在人潮里慢慢穿行,上了車,祁硯寒打開了車載電臺,跳出來的歌竟然是梁靜茹的《情歌》。
溫柔的女聲娓娓道來,誠懇又動人,裴知憫靜靜聽著,走過幾條街,她望見車窗外勻速倒退的街景,轉頭看他:“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祁硯寒目視前方:“先不回家。”
裴知憫不解:“那去哪兒?”
祁硯寒打開儲物柜,里面擺著兩本戶口本:“民政局。”
裴知憫看著那兩個紅本,不自覺地笑了。
這天的南城天空遼闊,陽光燦爛,風也溫柔,身邊是相愛的人,《情歌》慢慢放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尾聲——
“還好我有,我下一首情歌,生命宛如靜靜的相擁的河,永遠天長地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