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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寒風刺骨,木屋的環境比不上寢殿,縫隙中都

    寒風刺骨,木屋的環境比不上寢殿,縫隙中都透著風,炭火的熱度也抵不過這寒意。

    晁憐總睡不安穩,身體雖乏,人卻清醒。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慌,好似要發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擾的她心煩意亂,良久無法入眠。

    輾轉反側,火燭燃盡,房內陷入昏黑,無法視物,聽覺便被放大,晁憐聽著耳邊平穩的呼吸聲,側頭望著早已熟睡的林默,心底升起一絲異樣,手中的匕首也格外沉重。

    林默在這守了她一整晚,不曾休息,眼底一片青黑。

    房中就一張矮塌,林默在木椅上休息,她終歸是不忍心,索性將人叫上了床。

    矮塌雖不大卻能睡下兩人,林默也沒拒絕,索性跟她睡在了一起,許是這幾日太過緊繃,不一會這人便睡熟了。

    晁憐的目光落在林默的側臉,不禁松開了匕首,動作放的很輕,抬手幫人將絮被往上蓋。

    屋內嚴寒,炭火燒的也不夠旺,晁憐本冷的厲害,一靠近林默就好似在身旁放了個暖爐。

    林默體熱,不一會就起了溫,晁憐捂不熱的絮被在此刻也染上了暖意。

    夜深了,晁憐發了會呆,感受著身旁人的暖意,緩緩閉上眼,沉寂一瞬,黑暗中扯出一抹苦笑。

    原來她曾奢求的一切并非難事,無非是她不配。

    宮規森嚴,極重禮數,她很怕一個人睡,饒是徹夜點著火燭,她還是會怕,時常央求著守夜的侍女來陪她睡,奈何是不被允許的。

    她一閉上眼,黑暗中就會有惡鬼來拉扯她,終歸是睡不安穩,父皇也從不會陪著她,黑漆漆的夜晚,一熬就是一宿,天明就要去書房讀那些無趣又晦澀難懂的書籍。

    那些時日,她總期待會有人來陪著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她撿到了月餅,臟兮兮又受了傷的小白貓。

    撿回的小白貓渾身是傷,毛也灰撲撲的掉了不少,看起來有些丑卻很是親人。

    那年中秋,宮宴剛結束,她不能吃東西,偷偷藏了一塊五仁月餅在懷里,恰巧遇到了白貓。

    瘦小的白貓躲在枯葉中,傷痕累累的身體在不停發抖,許是疼的厲害,叫聲也很是凄厲。

    小晁憐卻不怕,反而很心疼,這只白貓似乎跟她很像。

    慘白的月光照在一人一貓的身上,小晁憐彎下了腰,掰了塊月餅遞給白貓。

    她沒別的吃食,原以為這白貓不會吃,誰承想卻把一整塊月餅給吃了個干凈,一點也沒給她剩。

    月餅被吃干凈,小晁憐雖餓了肚子卻也不惱火,趁著白貓吃東西時摸了摸毛茸茸的背脊,壓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晁憐一開始沒打算將白貓帶回寢殿,她怕父皇會不喜,誰知這白貓卻賴上了她,不停蹭她的衣角,小聲打呼嚕,趕也趕不走,一路跟著她回去。

    緣分很深,小晁憐送不走白貓,無奈養了下來。

    白貓不愛吃魚和她一樣鐘愛甜食,吃她的糕點,后來便取名叫月餅。

    中秋月圓,月餅也是團圓之意,許是上天見她可憐,送了只白貓來陪她。

    而后的一段日子,小晁憐有了白貓,白日讀書之時,腳邊總有一只黏她的毛團,可惜一到晚上,月餅就不見了。

    她嘗試去找過,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貓本就是自由的,拘束在一方寢殿,許是也覺得無聊,跑到別處去了。

    小晁憐一瞬便想開了,白貓跟她不同,它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不因像她這般被困在這。

    白日里能有白貓陪著她,應當是知足的……

    年復一年,她跟著父皇出宮,發覺在宮外的世界,好似跟她想象中的不同。

    書中總寫著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她看見的卻只有一地狼藉,遍地浮尸。

    彌漫的硝煙跟為了一口吃食,親手殺了孩子的父母。

    小晁憐說不上的難受,來不及她去做些什么,人便被綁走了。

    她是害怕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可真的會有人來尋她嗎。

    冰涼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頸上,父皇還沒有出現,也對,父皇是恨她的……

    她沒死,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是一個身形高挑卻很瘦弱的少女,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是空洞,好似看不見這世間的一切,隔絕在外。

    少女纖長的手指握著刀,一瞬砍掉了眼前人的頭顱,鮮血濺在她的臉上。

    直至見人離去,她都未曾回神,那樣一雙眼睛,干凈又空洞。

    小晁憐被尋回了宮,腦中卻是那人的身影,良久都不曾忘卻。

    她命人去尋那少女,找到的時候看模樣比先前要狼狽不少,寒冬的天氣,身上卻只穿著件破了洞的單衣。

    許是憐憫又或是出于私心,她將人帶回了宮。

    這人總是很木訥,不識這世間的一二,沒什么情感。

    站在窗邊,一呆便是一天,不知是在想什么。

    父皇見少女懂劍術,特允少女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許是被宮外的事給刺激到,不放心……

    小晁憐不愿去想太多,她只覺得能有人陪她,這就足夠了,哪怕對方是個傻子。

    阿朝不愛說話也不愛做其他的一些事,每日就像是被控制好的傀儡,固定的時辰里去做固定的事,不曾出過變故。

    小晁憐也不覺得有什么,她總黏著阿朝,拉著人陪她做些出格的事,說些壓在心底的悄悄話。

    其實她從沒期待過被回應,畢竟她的阿朝總不愛說話,直至到了后來,阿朝有了回應,一點一點走進了她的心里。

    她終于不用再守著那火燭,一宿接一宿的熬下去,阿朝會陪她一起睡,小聲跟她講在書中讀到的故事。

    書中的故事她都看過一遍,若是再看一遍,應當是無聊的,可若是阿朝讀給她聽,她便不會覺得無趣。

    母后生她時難產,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身體很差,時常生病,太醫是殿中的常客,父皇卻從沒來看過她。

    小晁憐喝藥喝怕了,黑漆漆的藥汁又苦又澀,難以下咽,她卻總也喝不完。

    沒人會在意她,小晁憐便不愿再喝藥,聽聞病的嚴重了,人就死了,那樣她也不會再被父皇討厭了。

    侍女喂不進去藥,苦惱卻也沒辦法,彎腰收拾著地上的瓷片,不禁嘆氣,殿下也是可憐,不曾有人關照,這般性格也是正常。

    小晁憐不愿喝藥,侍女跟太醫也勸不住,犟的厲害,無奈就這樣拖著,不是什么大病,不危及性命,睜一只閉一只也就過去了,確實沒人在意。

    直至這殿中多了阿朝,一個比小晁憐還要犟或說的上是偏執的人,想盡辦法也會讓小晁憐喝藥,無論是軟是硬都試過,一點點磨掉了小晁憐的脾氣。

    往事如煙,晁憐自眼角落下滴輕淚,心中滿是酸澀,呼吸時也覺得憋悶。

    她所奢求的從不是難事,不曾要過這夜幕中的繁星,哪怕是這水中的倒影也無法觸及。

    今年的寒冬太長了,年關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城中不見回暖,時不時的下場大雪,淹沒人們對美好的期望。

    窗外呼嘯的風聲跟身旁人平穩的呼吸聲所交雜,晁憐深吸一口氣,不再握著匕首,悄悄靠近了林默,睡一會便好,她只是太累了。

    房內的氛圍很是安好,奈何天不遂人愿,這份安寧沒能維持太久,一瞬便被人打破。

    靜謐被打破,街道上傳來嘈雜的馬蹄聲,雜亂又帶著幾分沉重。

    晁憐一瞬睜開了眼,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不顧沒愈合的腰傷,猛地就想起身,終歸是晚了一步。

    年久失修的房門本就破舊,朝思暮一腳踹下去,擋不住力道,吱呀一聲便被踹開。

    事發突然,晁憐還未能直起身,一半的動作,手恰巧落在了林默的肩上,動作很是微妙。

    旁人的視角來看,晁憐就像是撐在林默的身上,兩人貼的極近,仿佛下一秒便會親上。

    朝思暮一瞬收緊了手中的力道,咔嚓一聲將木門的邊角給硬生生掰斷,呼吸跟著急促。

    原來是想殺了她好跟其他人在一起,竟是她擋了路。

    晁憐的外衫上染了血,沒辦法去穿,入寢的時候就穿了件單薄的裘衣,不久前起了燒,出了不少汗,單薄的衣服有些透。

    穿著難言,兩人又睡在同一張矮塌還甚是蓋著一席絮被,難道是要跟她說是有誤會嗎。

    朝思暮將手中的木塊扔在地上,甩了甩手,冰冷的神情上浮起一絲笑意,只是那笑很詭異,遮不住眼中的暴虐。

    “殿下…您這是在干嘛?跟我回去好不好?”

    朝思暮的一舉一動都充斥著威脅之意,饒是那神情裝的溫和,晁憐也只覺得恐懼,手不禁發抖,縮在了墻角,眼中滿是恐懼,嗓音很是顫抖。

    “不…求求你…放過我…我不回去…求你了……”

    晁憐怕的厲害,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朝思暮的笑意更甚,不禁往前走了兩步,搖了搖頭,抬手似要觸摸,末了卻停在半空中,搖了搖頭,輕聲道:“那可不行……”

    第52章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輕顫,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憐對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輕顫,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憐對她怕到了極致的神情之上,不禁輕笑。

    “殿下…您這是在怕我嗎?”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中多了幾分沙啞,逐字逐句的話語,撕破了溫和的假象,腥紅的雙眸盯著晁憐,眼底染著的暴虐仿佛要將人撕碎。

    晁憐對朝思暮的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這人的一呼一吸都令她感到不安。

    良久的沉寂,朝思暮將晁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抬手將絮被掀開,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腥紅,格外的刺眼。

    晁憐將自己縮在墻角,屏住呼吸,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一雙眼眸被淚水所浸泡,開口就只剩下意識的討饒。

    她恨她的軟弱,手無縛雞之力,反抗都成了奢求。

    兩人搞出的動靜不小,林默卻沒反應,躺在矮塌之上,呼吸很是平穩,若是細看才會察覺出其中的不對。

    乍一看人是睡過去了,仔細卻能發現人在熟睡之時又怎會攥著拳,模樣更像是中了迷藥。

    晁憐沒氣力去反抗,不時將視線落在林默的身上,眸中是祈求的意味。

    瞧出了人的不對,晁憐的恐懼更甚,視線跟朝思暮所相交,胸口像是堵著口悶氣,嗓子啞的厲害。

    “你…你對她做了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做……”

    朝思暮的笑意在聽見這質問的一瞬,臉色冷了下來,暗含著怒意。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冰涼的指尖抵著肌膚,溫熱的血液在肌膚下跳動,朝思暮卻感受不到這種生氣。

    “殿下是喜歡她嗎?”

    耳邊的聲響愈加貼近,晁憐一時無措,握住了朝思暮的手,搖了搖頭,低聲辯解道:“沒…沒有…只是她救了我……”

    話未說完,晁憐便感到一陣窒息,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在朝思暮的手背之上,眼底的光亮跟著暗了下去。

    她只是想安穩的活下去…為什么…會那么難……

    晁憐的悲涼被朝思暮看在眼里,臉上浮著笑意卻終是沒松開手,空出的一只手從腰間抽出把匕首,扔在了晁憐的面前,面上含笑道:“既然如此,殿下殺了她吧。”

    “殿下的身份*尊貴,不能被知曉失蹤的消息,恐會引起恐慌,所以這人需滅口,不過看在這人救了殿下的情分上,死后自會厚葬她。”

    泛著冷光的匕首斷了半截,饒是這樣也是極其鋒利,何況在刀身上又浸了毒,僅此是刺入皮肉,人就必死無疑。

    晁憐的視線落在匕首上,心頓時沉了下去,抬眸便瞧見朝思暮脖頸上留下的一道疤痕,窒息感更為強烈,猶如一個溺水的人,掙扎到了最后卻是沉入湖底。

    纖細的手指碰到了刀柄,抖的不成樣子。

    “我…做不到…她沒最錯什么……”

    “放了她,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求你……”

    匕首是晁易在宮中時給她的那把,刀尖本該對著她面前的人,她卻沒下得去手。

    晁憐的祈求并未起到作用,朝思暮拉著那只抖的厲害的手,一點一點掰開了握緊的手指,十分強硬的將匕首塞到了晁憐的手中,眼角稍彎,清冷的嗓音染上潤色,輕聲誘哄道:“別怕,殺了她,我便帶殿下回宮,過往不究,殿下看可好?”

    常年練劍,朝思暮的指尖帶著層薄繭,摩挲著晁憐白皙的手背,暗含威脅之意。

    先前的種種,晁憐對朝思暮的觸碰很是敏感,甚至是到了驚弓之鳥的地步,險些握不住匕首。

    朝思暮的眸中滿是玩味,手中的力道收緊,看著晁憐因窒息,染上屬于她的緋色,沉浸已久的心臟好似在此刻激烈跳動。

    “殿下…你真的愛我嗎……”

    瀕死邊緣,朝思暮忽地松開了手,眉間含著笑,眼神卻是冰冷,低聲問著晁憐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窒息帶來的眩暈跟耳鳴,晁憐聽不見任何聲響,閉眼的最后時刻將朝思暮的面容刻在了心底,她恨她。

    若她沒將這個人帶回宮就好了……

    若她不救這人該多好……

    若她在先前便將這人殺了就好了……

    那樣的話,伍壬就不會死了,父皇也不會要殺了她,晁易也不會那般對她,所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分明她什么都沒做,怎么就是錯的。

    瀕死之際,晁憐墜入了深淵,身體像是被墜了鉛,黑暗中的無盡下沉,無數雙手將她拉入了深淵。

    她什么都沒做,為何要來懲罰她,為什么…為什么……

    她不能死,絕對不能……

    粗重的喘息聲在房中回蕩,晁憐大口喘著氣,一點點從瀕死的邊緣回神,心底的最后一絲軟弱被擊碎,深處多了幾分狠厲。

    匕首被人握在手中,繞是方才脫力,不曾滑落。

    緩過神來,晁憐的神情似有些木訥,先前的恐懼被壓下,抬眸看了眼早就變了樣的朝思暮,啞聲應道:“好……”

    朝思暮有一瞬愣神,似乎是沒想到晁憐會那么快答應,原以為會再掙扎一番,畢竟這人向來偽善。

    轉變的太快,朝思暮不禁來了興趣,松開了手,站在一旁,冷眼瞧著染著緋紅卻又顯得脆弱的人,目光落在握著刀柄的手上,多了些許玩味。

    她倒是要看這向來以憐憫為先的人,如何去殺了這人。

    晁憐沒再讓匕首從手中脫落,攥的很緊,手背上的青筋甚至是跟著隱隱浮現,抬頭看著在一旁的朝思暮,眼中分明還含著淚,神情卻是陌然。

    幾乎是對上那目光的一瞬,朝思暮便察覺出晁憐的不對勁,瞳孔猛地一縮。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朝思暮根本來不及去阻止,親眼看著晁憐將刀鋒對準了自己,沒有任何猶豫的將浸過毒的匕首狠厲的刺向了自己。

    兩人離的極近,僅此是隔著半杖距離,溫熱的血液自傷處噴涌而出,濺在朝思暮的臉上。

    白到病態的臉上點綴著幾滴鮮紅,朝思暮在一瞬感到了恐慌,無措的捂住在朝外濺血的傷處,唇瓣微微顫動卻說不出話來,眼底的暴虐在此刻都轉為一種莫大的恐慌。

    先前的癲狂跟仇恨在清晰的感受到懷中人的生命在極速流逝后全化為虛無。

    她雖恨晁憐卻從沒真的想要這人去死,哪怕是心魔在控制她,她也從沒真的去想過……

    犯了錯,贖罪便好,怎么能…怎么能先離開……

    晁憐很怕疼,匕首刺入皮肉的痛楚令人難熬,唇角卻勾起一抹弧度,垂落在身側的手,緩慢抬起,拽住了朝思暮的衣袖,輕輕的拉扯卻不再像之前的膽怯而是真的沒了氣力。

    朝思暮被拉回現實,如夢初醒一般,急忙從衣袖中甩出銀針,扎在能止血的穴位,手抖的卻不成樣子,平日里的冷靜自若在此刻也成了截然相反的模樣。

    “殿下…你再堅持一會…沒事的…沒事的……”

    扎針的速度越來越快卻抵不過血液的流逝,晁憐瞧見朝思暮慌亂的模樣,不免感到諷刺。

    不是要殺了她嗎,現在又是在干嘛,阿朝瘋了,她也瘋了。

    匕首上浸了劇毒,常人都無法承受的地步,晁憐更是受不住,唇角溢出血,蒼白的唇瓣微張,拉了拉朝思暮的衣袖,示意人貼的再近些,她還有話要說。

    止住了血,毒卻在蔓延,晁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了下去。

    朝思暮在袖中翻找有用的藥,察覺被扯住,底下了頭,神情很是無措,言語也跟著沒頭緒。

    “沒事的,殿下不會有事的……”

    晁憐不再看這人失了智的模樣,緩緩閉上了眼,不顧從唇角溢出的鮮血,逐字逐句,微聲道:“我從不曾愛你……”

    聲音雖小,朝思暮卻聽的格外清楚,束縛著鏈條的心臟本該疼到麻木了,眼下又疼了起來。

    朝思暮一瞬屏住呼吸,好似沒聽見晁憐在說什么,手上的動作沒停,翻出一顆漆黑的藥丸,塞進晁憐的口中,喃喃道:“吃了藥就沒事了,殿下快吃藥。”

    她雖能見這世間的所有怨靈卻留不住任何人,晁憐會走的,她留不住的。

    晁憐方將話說完,口中便被塞進一顆藥丸。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原是難以下咽的卻被濃郁的血腥味給壓下,晁憐順著咽了下去。

    晁憐不愛吃藥,沒人哄著更是不可能,如今卻是干脆。

    她并非尋死,無非是在賭,這人不會讓她死,看來她賭對了。

    解毒的藥,藥性很沖,服下后便疼昏了過去,渾身如針扎般的疼,不比被刀捅的好受。

    晁憐將痛楚忍了下來,分毫沒有表現出來,直至真的昏了過去。

    她若想要逃離,那這恐怕是她最后的機會。

    林默若是死了,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空虧一潰,沒有權利,旁的都是空談,輕易被碾碎罷了。

    她自出宮的那刻起便沒了回頭路。

    朝思暮將晁憐打橫抱起,不敢有分毫的耽擱,急匆匆的往外跑,她怕再晚一秒,她懷中的人,真的會永遠閉上眼,不會再看她一眼,傻乎乎的對她笑。

    第53章 冬去春來,深宮內的積雪在初陽下消融,殷紅的……

    冬去春來,深宮內的積雪在初陽下消融,殷紅的宮墻隨著歲月的侵蝕變的斑駁不堪,不免有幾分蕭條之意。

    皇城內的一磚一瓦都蒙著層灰霧,透不出光亮來,深宮內的一處別院,門口守著一隊手持刀劍的士兵,神情很是嚴肅,似乎是在守著些罪大惡極的病人一般。

    旁人會不知,晁易又怎會不知,路過那別院,臉上盡是黯色。

    那日,晁憐被尋了回來,渾身都是傷,肚子上更是有個血窟窿,冒的血都是黑的。

    帳中徹夜燃燈,血水一盆接一盤的端,天明之時才見有人出來,不過看那人的臉色卻很是難看。

    晁憐的傷太重,不敢輕易地挪動,生怕讓其惡化,一連在郊外待了有小半個月,天回暖的時候才將人給帶回宮。

    大抵是怕在宮外的環境太差,天暖了對恢復不利,咬牙給送回宮。

    晁易在很早前就回了宮,私下找了不少從各地來的游方大夫,一個個都稱自己是神醫,末了卻無一人能解他的毒,一群吃干飯的廢物。

    受人牽制又無可奈何,晁易氣的直砸東西,聽聞那人要回宮,當天夜里就氣吐了血。

    那人若一直在宮外,他也能在這宮中能待的安穩一些,眼不見心不煩,免得落了昏君的口舌。

    他的命在那人手上,他若想活下去就得聽話,偏偏那群看不清形式的老頑固就只會在朝堂之上,沒完沒了的戳他的脊梁骨,貴為帝王又似傀儡。

    邊疆的戰事,整日不斷,一次比一次糟,地方官員叫苦連篇的奏折是不斷的往上遞,他批不完也沒法子去整治。

    一個頭兩個大,內憂外患,還有他這命,沒有一個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晁易對政事無力,提早下了朝,碰巧走到了這處,放眼望去,一隊士兵就守在那,合規合矩的看門狗。

    饒是條狗,那也是他的狗,憑什么給那人來看門。

    晁易一口悶氣,不禁握拳,怒視那別院,有朝一日,他定要那妖人不得好死。

    不過在眼下,他又該如何是好,不僅是無人可用,旁的也是處處受限,他甚至活的不如一介草民,逍遙自在,不受這條條框框跟壓力。

    晁易在暗處看了一會,不見有人從里面出來,揮袖而去。

    偏僻的宮殿就像一只鳥籠,關的就是折了翅膀的金絲雀,等關的久了,似乎就變的理所當然了。

    晁易對晁憐的心疼在被人下了毒的一瞬,消失殆盡,果真是個廢物,不是她的軟弱,遲遲沒能下手,他又怎會落得這般地步。

    內憂外患,晁易將錯全怪在了晁憐的身上,若不是她將這妖人給帶回宮又下不了殺手,整日跟個廢物一樣,眼下又哪來的禍事,果真是個災星。

    早知當初,他當年就該將這個克死母后的廢物,淹死在宮井中。

    晁易對晁憐是提不起一絲好感,恨的直磨后槽牙,更不會去關心。

    半個月的修養,晁憐的氣色比之前要好上些,至少有幾分活人氣,身上也是熱的。

    不知是天太冷,還是晁憐的身體在變冷,那日她將人抱在懷里,確實感受不到一絲溫度,好似是抱了具尸體。

    朝思暮幫晁憐的傷口涂上草藥,換了新的紗布,目光很是眷戀的一寸一寸描繪著晁憐的睡顏,輕聲道:“殿下…快醒醒…我給您帶了桃花酥……”

    殿內的空蕩不大,沒有窗戶,不免逼仄,桃花酥的味道很是甜膩,打開油紙的一瞬,甜膩的氣息就散至這房中的每個角落。

    朝思暮將一塊桃花酥抵在晁憐嘴邊,保持著一個動作,僵硬了許久,她的殿下又瘦了……

    許是那毒太過陰毒,服下解毒丹也沒能將其驅散,殿下才一直沒能醒又或是殿下她自己不愿意醒。

    晁憐自那日起,一直昏迷,躺了半個月。

    無法進食,每日喂些湯藥跟米粥,饒是這般都困難,時常是喂了又吐了出來。

    朝思暮將粥碗放在一旁,抬手用錦帕,小心翼翼的幫晁憐擦去唇角的米粒。

    這樣的情景,朝思暮是熟悉的,她也曾這般照顧過生病的晁憐,不過在那時,這人會對她傻笑,黏著她,貼在她耳邊,小聲說最喜歡她了。

    殿下怎么還沒醒……

    難得的平靜沒能維持太久,房門被敲響,朝思暮的神色一霎便冷了下去。

    敲門的士兵低著頭,不敢去看這位新主子,他也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膽量不算小,可每次跟這人離的近些,不自覺的怕。

    士兵在這也待了一段時間,多多少少也聽過這里面的事,面前的人,不是好惹的,一個不小心都是掉腦袋的,吩咐下去的事也不敢糊弄。

    那日,朝思暮就只顧得晁憐,全然忘了林默,想起來的時候再派人去捉拿,人卻不見了。

    她下的藥很重,那人卻醒的比她預想中的要快,一時大意竟讓人給逃了。

    一連尋了半個月,一直尋不到人,似乎是個難搞的。

    林默雖中了藥,身子沒發動彈,意識卻是清醒的,聽清了兩人的對話。

    她醒的太晚,晁憐已經被帶走了,她孤身一人恐是敵不過這人,無奈先脫身,日夜兼程的往邊疆趕。

    若晁憐說的是真的,不是在騙人,那便等她一段時日,她一定會把晁憐救出來。

    林默一路逃到了邊疆,尋到了她父親的舊部,一切才有了轉機。

    茫茫大漠,林默騎著一匹棗馬,回首在身后是一隊整裝待發的騎兵,劍鋒所指是家的方向又或是牢籠。

    邊疆的條件太過艱苦,缺水缺糧,目光所及之處,燒殺搶掠,遍地狼藉。

    書中的太平盛世在哪,為何她從未見過。

    劍鋒所指,心之所向。

    一對人馬,浩浩蕩蕩的往皇城的方向所趕,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這天下本就是打下來的,大家都圖個太平,千百年來又有誰是做到了。

    林默的神情很是凝重,軍帳內點著一盞火燭,手中是一卷兵書,思緒卻在那人身上。

    不知…她是否安好……

    邊疆距皇城有一段距離,消息傳到皇城之時,林默又近了不少。

    朝思暮將密信上的內容給讀完,下意識看了眼在昏睡的晁憐,眸中閃過一抹異色。

    她似乎是小看了殿下。

    朝思暮對權利并不感興趣,她在意的就只有晁憐,不過也不會容忍有人在她跟前耍把戲。

    瞿朝國力孱弱,蠻族的入侵就已經是吃不消,林默的突然起兵,打的更是個措手不及。

    消息到了晁易那,險些沒將人給氣死。

    晁易在書房中氣的直發抖,砸了不少東西,宮女都不敢來攔著。

    世道不太平,邊疆的消息也傳開了,人人自危,百姓在收拾東西,拼了命的想往別處跑。

    晁易卻發了瘋,不但將出關的關卡給鎖了,不放人,還加大了征兵的力度,孩童都不曾放過,一時是亂的厲害。

    朝堂上也沒人再敢上奏了,文臣一大片,嘴皮子是利索,出了事,一個能帶兵打仗都沒有。

    晁易想破了腦袋,抓不出個人,愁的直踱步。

    殿門被推開,眾人聞聲看去,皆是不語。

    先前在叨擾的人,紛紛閉上了嘴,好奇這人會說些什么。

    一時無言,朝思暮走了個流程,領兵去抵御叛軍。

    燭光搖曳,晁憐依舊躺在那,閉著眼,好似陷入了永眠,夢中卻是痛苦。

    晁憐在夢中被驚醒,一次又一次的清醒與虛無,逐漸恍惚。

    煞氣從門縫中飄進殿內,安靜的站在一旁,平靜的看著在夢中掙扎的晁憐,不知道在想什么。

    煞氣跟朝思暮是一模一樣的臉,細看卻是不同,煞氣的眼睛更為腥紅,好似盛著血,徒添幾分邪性。

    煞氣在床邊站了很久,眼底的情緒很是陳雜,良久沒能回神。

    她…聽見聲音了…晁憐的心聲……

    煞氣一時錯愕,她從沒想過能聽見晁憐的心聲,或是說,她為什么突然能聽見了。

    那聲音很是凄哀,好似悲鳴,細聽卻也是怨。

    煞氣將錦被給晁憐蓋在身上,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

    雖然她知道,晁憐不會被吵醒,許是習慣了。

    煞氣是過往的執念,她想聽晁憐的心聲,何嘗不是在聽她自己的。

    她是怨念,人世間的怪物,不知情感是何物,她所學會的一切皆是晁憐給予她的。

    許是這情感太過復雜,她未曾理解,拙劣的模仿著晁憐的一舉一動,體會人的喜怒哀樂,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煞氣閉上了眼,傾聽著身旁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晁憐在夢中掙扎,她又回到了那里。

    一個人的世界,哪里都冷冰冰的,她看到了白貓。

    原來…白貓在晚上也再守著她,只是她總忙著自怨自艾,沒注意到罷了。

    殿門被推開,驚走了白貓,晁憐看見了那人,或是她曾認識的那人。

    阿朝一手端著藥,一手背在身后,她總會期待,這次會是什么,桃花酥,棗糕,還是蜜餞……

    晁憐打翻了藥,瞥見掉在地上的桃花酥,眸中一片虛無。

    第54章 往事如煙,晁憐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時。……

    往事如煙,晁憐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時。

    晁憐以旁觀者的視角,安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寒夜,屋外下著大雨,鼻尖縈繞著土腥氣,小晁憐披著比人還大上不少的狐裘,凍的發紅的小手握著毛筆,冷的直打哆嗦卻在紙上一筆一劃的練著字。

    她記得再過一會,父皇就下朝了,父皇路過寢宮之時會不會來看她。

    原本稚嫩的字跡在小晁憐日復一日的苦練之下,逐漸有了筆鋒,不似先前的歪扭,應當會被夸獎的。

    想到這,小晁憐將字寫的更工整了,饒是一雙小手被凍的紅腫,不曾停歇,盼著會有人從這處路過,停下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哪怕是一小會也好。

    小晁憐的期盼沒落空,沉重的殿門被推開,心心念念的人被等來了。

    回首之時,小晁憐一雙如小鹿般澄澈的眼里盛著細碎的光亮,一閃一閃,滿是欣喜。

    平日里,父皇一直忙于政事,下朝后的時間里也在批閱奏折,好不容易有空閑的時間,多數也是在皇兄那,嫌少來看她。

    其實她一直都知曉,父皇不喜她。

    知書達理,小晁憐被管教的很嚴,哪怕是再喜悅也一直壓抑在心底,眼巴巴的去在身后站著的男人,目光交匯,不禁愣神。

    晁嚴的表情很嚴肅,皺著眉,面上盡是不悅,開口是冷聲質問。

    “你喜歡那賤民?”

    賤民……

    小晁憐一時錯愕,緩了好半天,這才反應過來,她父皇口中的賤民是誰。

    阿朝是她從宮外撿回來的,無父無母,人又木訥,父皇是不喜的,一直覺得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大抵是因為對她有恩,父皇才允人待在她身邊。

    小晁憐被晁嚴兇狠的模樣嚇到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唇瓣煽動,發不出聲來。

    她…是喜歡的…可父皇又為何會知曉,那阿朝會不會有事……

    小晁憐下意識往殿門外看,目光搜尋著本該在庭院中練劍的身影,仔細去尋,猛地發覺這院中無人。

    執筆的手一時抖的不成樣子,小晁憐卻不敢聲張,思緒混亂,心跳更是跳的厲害,猶如擊鼓。

    父皇…會不會…已經將阿朝給…父皇…他…他……

    小晁憐的腦子在一瞬亂成了麻,吞了口唾沫,緩緩將頭低下,啞聲道:“父皇…在說什么,兒臣聽不懂。”

    晁易比晁憐要敏銳,察覺出人的慌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揮手將桌上的畫紙給掀翻,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張畫像,畫上的人赫然是阿朝,一旁還有兩句題詞,意思很是明顯。

    小晁憐慌了神,抬手想就將畫給擋住,半響又止住了動作,嗓音中很是哽咽。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應給一個賤民作畫,兒臣只是想等父皇過幾日生辰為父皇作畫,可兒臣一向愚鈍,這才找人先行練習,還請父皇原諒兒臣。”

    殿內的氣氛一時古怪,晁嚴聽聞解釋,瞥了眼在認錯的晁憐,忽然變了臉色,眼底含著笑,不過那笑卻冷的厲害。

    “如此甚好。”

    幾經沉寂,晁嚴將一把匕首放在了書桌之上,揮袖而去,臨走之時卻看了眼小晁憐,意味深長。

    小晁憐將匕首握在掌心,一個人在那站了許久,胸口起伏的厲害,恍若失神,瞥見從殿外一閃而過的衣角,突然平靜了下來,眼底卻蒙著層霧。

    宮宴之上,小晁憐拿起了刀,一塵不染的衣角上濺著一滴一滴殷紅的血液,鼻尖上涌的濃郁血腥味,令人作嘔,她卻只能忍。

    若…她不是她該多好……

    而后的幾年,晁憐被夢魘所折磨,往日里被壓抑著的生氣,許是隨著歲月的流逝,一點一點被磨了下去,不曾見那笑顏。

    夢魘如一個狹窄逼仄的牢籠,晁憐被困在其中,無力掙扎,時間久了,人便恍惚了起來,疼的厲害的時候又將結痂的傷口給撕裂,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折磨。

    夜長苦短,晁憐被困了太久,尋不到出去的路,獨自縮在角落,饒是在后來有人喚她,聲音也只會被吞沒。

    晁憐將頭埋在雙膝,垂落的發絲遮掩著面容,蒼白的肌膚與眼角的淚珠,不禁讓人感到心疼,想要靠近一點又怕動作太重,不小心將人給碰碎。

    煞氣入夢,她跟隨小晁憐的視角,一夜將過往看的透徹,良久無言。

    畫面一轉,煞氣站在木籠的一角,腥紅的眼眸褪去了戾氣,注視著在角落里發抖的小晁憐,眼底的神色不禁顫動,抬手撫上木欄,半響卻不敢去觸碰。

    煞氣在一瞬感到了狼狽,心底的寒石在對上小晁憐空洞的眼眸之時,轟然崩塌,隨之而來的是莫大的恐慌。

    風聲呼嘯,窗欞被月光給踏足,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陳舊之色,歲月的流逝在各處都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煞氣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從殿中沖出,不停朝一處方向追趕。

    原來…竟是她錯了……

    邊疆疾苦,道阻且長,朝思暮在去的路上,手中持劍,回首是千萬鐵騎,往前則是沙場。

    煞氣的速度很快,思緒卻是雜亂,心口更是抽疼,她要再快些…快些……

    若那劍落下,她豈不是又做了件錯事,晁憐會恨她或是已經在恨她了,難道不是嗎……

    她曾聞這人間雜音卻不曾聞晁憐心音,眼下卻聞這一聲一聲悲吟。

    俗世之言,她聽了個遍,不曾有過情緒,晁憐卻于她不同,殿下會恨她,怨她,那她該何去何從。

    她本該在歲月中一直昏沉,清醒過后又曾甘混沌。

    一路北上,沿途的風沙沒能將煞氣的慌亂給磨平。

    若…晁憐恨她…那她該如何是好……

    皇城內沒了操控之人,晁易松了口氣,慌忙將桌上的奏折給攤開,邊疆的情況跟民間的荒唐傳聞,比比皆是,無一都對他不利。

    晁易倒吸一口涼氣,吐出口血,不顧這金貴的龍袍會染上污臟,隨意用衣袖抹了把臉,跌跌撞撞往朝堂上跑。

    惶恐多日的大臣被聚集在內閣,視線往已然有些瘋癲的晁易身上投去,瞥見那人的臉色,心里直犯嘀咕。

    瞿朝在幾年前便在走下坡路,亡國也是有跡可循,終是昏君當道,一朝斷了這大好河山。

    老君主的事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都清楚是何情景,希望全寄托于新君,眼下看來,瞿朝卻是氣數已盡。

    臣子以君為主,君若發話,臣則是不得不從,氣數已盡又如何,他們也是聽天由命。

    晁易這幾日的不作為,不禁讓為數不多還能算的上清明的臣子寒了心,遞上辭呈,大都想趕在亂世之前,攜家眷歸隱山林,不染這是非。

    晁易瘋瘋癲癲,一會沉默,一會興奮,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細聽都是些空想,瞿朝的國力,壓根擋不住這動蕩。

    臺下的臣子將嘴閉緊,紛紛緘默,不想在這最后關頭給自己惹麻煩,氣數已盡,明哲保身。

    眾人的回避令晁易冷下臉,抬手抄起一個瓷瓶,猛地朝臺下砸了過去。

    碰的一聲,瓷瓶在接觸到石磚的一瞬,四分五裂,碎片劃傷了人,眾人還是忍著話,低頭不語。

    晁易用手指著一眾臣子,氣的渾身發抖,臉色漲紅,聲音也極近嘶啞。

    “好…好…好啊!一群廢物!廢物!朕只是讓你們想個法子都想不出來…廢物…真是廢物……”

    晁易上一秒還氣的面容扭曲,下一秒卻換上一副笑顏,討好似的在一眾人中將視線落在江渡的身上,不覺染上猙獰的笑意。

    “愛卿…你可是朕的愛卿…你一定有辦法的…有辦法的…對不對……”

    “愛卿就別在藏著掖著了…朕…朕都聽愛卿的…!”

    “愛卿…你幫朕可好……”

    藏匿在一角的江渡被人直指,周遭的人也都識趣的退到一旁。

    江渡本就年事已高,前段時間又在林中受了風寒,斷斷續續的病就沒好過,身型更是瘦削,忽地被指出,咳的厲害。

    咳的驚天動地,一咳就咳到了人都走了。

    晁易見這一群無用之人,笑的猖狂,甩著袖子就往晁憐的寢宮那走。

    一群白眼狼,一點用都沒有,他去找晁憐。

    那人既重視晁憐,他便有機會,爾虞我詐的事,他見的不算少,不過是心計,他不信他制不住那人。

    他是一國之君,誰…誰敢忤逆他…誰敢……

    晁易的面容在平靜與扭曲中交錯,人趕到寢宮之時,入眼便是一隊佩刀侍衛。

    侍衛見晁易,行了個禮,手上的配劍卻不曾放下,守著那朱紅色的殿門,絲毫沒有要放人進去的意思。

    一國之君又如何,遲早會淪為階下囚,他們是想活命,沒人給他們一條生路。

    那人在臨行之時給他們下了死命令,晁憐若是出了事,他們便活不成。

    如今的瞿朝是在誰手里,明眼人都能看出。

    侍衛將晁易給攔在殿外,嚴聲道:“陛下…這殿中人生了病,幾日都不曾清醒,還需靜養,不便打擾,還望陛下恕罪。”

    第55章 狼煙遮住了殘陽,大漠中響起廝殺的吼聲。……

    狼煙遮住了殘陽,大漠中響起廝殺的吼聲。

    兵戎相見,免不了是場惡戰,瞿朝的將士雖多卻都是些老弱病殘,遠不敵在這邊疆日夜操練的幾千精兵,不見得占上風,若是再繼續打下去也只會是場敗仗。

    朝思暮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場上的局面又顯而易見,她卻不在乎輸贏,她要的是林默去死。

    廝殺多時,士兵都沒了氣力,敵軍離城門越來越近,朝思暮卻沒見林默的身影,眉梢微沉,眼底多了幾分不耐煩,揮手示意在城塔上的士兵放箭。

    漫天箭雨,敵軍繞是訓練有素也抵不住這箭雨,不死又如何,箭上都萃了毒,中箭就算沒死,過不了幾日也會毒發身亡。

    城上的箭雨一直未停,敵兵也是怕了,沒再強攻,不過一會都退了回去,放眼望去就只見在城下堆起的尸首,面容皆是不甘與猙獰。

    夜深之時,朝思暮將城下死去的怨靈驅散,獨自坐在高處,目光則是往皇城的方向望去。

    她當真是作惡太多才會落得這般下場,還是這世上惡人太多,不得清靜。

    往日里皎潔的明月被層陰翳給遮掩,過往的種種也跟著被掩埋,朝思暮從腰間解下錦囊。

    雕刻著繁雜獸紋的玉佩不知是在何時多了幾分裂痕,玉佩是她送給晁憐的生辰禮,兇獸的紋路并不適合晁憐卻辟邪,她曾想護著那人一生平安喜樂,到頭來卻是這種境地。

    朝思暮驟然垂眸,攥緊了玉佩,卑劣又怎樣,晁憐欠她一條命。

    煞氣聽見了晁憐的心聲,一瞬只覺得冷,莫大的恐慌將它籠罩,這些若是真的,它又是做了些什么,該何去何從。

    皇城到邊疆的路途遙遠,煞氣一路附在去支援的士兵身上,不知是過了多久,白晝燃燼,暮色籠罩之時才抵達至邊關一角。

    煞氣沒再跟著將士,它與朝思暮本是一體,無需指引便知人在何處。

    敵軍的營帳在昏暗下藏著道身影,朝思暮在邊疆幾時等待都不曾見林默的身影,不免焦躁,晁憐還在皇城中等她,不知是為何她總感心慌。

    不過是幾日不見,朝思暮卻覺得是隔著幾時春秋,許是她太思念這人又或是出于不安,隱隱覺得這人還會離開自己便想早日歸去。

    朝思暮與夜色融為一體,悄然向著主帳逼近,她沒料到這人會沉得住氣,連綿交戰幾日都不曾見林然現身,大抵是有別的計策,她卻等不及了。

    帳中的身影在忽閃,朝思暮將長劍從刀鞘中抽出用刀刃將帳篷的一角給劃破一道小口。

    昏黃的燭光在寒風中搖曳,微弱的火舌在白蠟的頂端一點一點燃盡,安靜的卻是詭異。

    大帳中就只見一個裹著狼皮的男人在桌邊打瞌睡,朝思暮不禁皺眉,心頭不免感到疑惑,林默即不在前線,大戰在即也應在后方才對,自古軍不可無帥。

    疑云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愈加濃厚,朝思暮在這等了許久,天明將至也未曾見林默的身影,床榻是空的,整潔的被褥更像是未有人居住。

    寒風順著被劃開的小口吹進帳篷,一瞬將微弱的火舌吞沒,帳內陷入昏暗,守在桌前的男人似乎是堅持不住了,沒一會便倒頭睡了過去。

    隨著天色漸明,朝思暮便沒了耐心,閃身進到帳內將在睡夢中的人打暈。

    重新將白蠟點燃,朝思暮才得以將帳內的景物給看清,一瞬便察覺出不對,意識到自己是中計了,她太過心急,一心是殺了這人后回宮,不曾將這山野村婦給放在眼中,不過是一介草民又哪來的計謀。

    帳篷中的一切都是嶄新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痕跡,燭臺卻堆積了不少燃盡的白蠟,結合這守夜的男人,林然恐怕就沒來過這。

    不在前線又不在大營,那人又會去哪

    皇城……

    朝思暮將這些都聯系在一起,不禁懊惱,林默在山中待了幾年,平日里靠打獵為生,不算一介愚人,何況在幼時起便熟讀兵書,絕不會是靠蠻力的莽夫。

    調虎離山之計,林默賭對了,她雖從未見過朝思暮也不曾與其接觸卻從旁人的口中知曉其一二。

    雪山里的日子,她也能從晁憐對這人的反應中得出對策,朝思暮既能將晁憐一人留在皇城,不免是對自己有很大的信心,不會想到她會去往皇城。

    邊疆疾苦,人能活下來就是不易,隊伍算不上龐大卻是精銳,敵兵又不過是一群酒囊飯袋,不過留下一小部分人將朝思暮困在邊疆幾日,她便能帶人趕往皇城,那時就算是這人有通天的本領,終歸是寡不敵眾。

    年關已過,瞿朝城內卻不見暖意,皇城內外皆泛著一層陰寒,林默帶人從山林中竄梭,一路隱蔽至瞿朝邊防。

    常年在蠻荒之地,人不免多了幾分戾氣,林默讓士兵*都換上粗布衣,臉上抹了點塵土,一番折騰下來才有幾分像難民。

    林默帶的人不多卻也不能一次性入城,人數先不提,兵器卻是藏不住的。

    天色漸晚,林默也怕計謀已被人識破,不敢耽誤下去,索性她先入城去探情況。

    疫病和饑荒早就腐蝕了瞿朝根基,解決這疫病又如何,城中百姓的生活卻不見有所好轉,街道上是沒有躺的橫七豎八的尸首了,小巷內卻仍聞幾聲哀悼,門梁上系著的白帆也是一家挨著一家。

    林默將視線移到宮門,朱紅色的宮門在此刻更顯沉重,這里似乎會藏著更多的哀怨,不聞,不問,不言。

    宮門口的侍衛是徹夜巡視,林默若是想避開卻是件難事。

    “你聽說了沒,宮里的那位被關起來了,宮殿被圍的水泄不通,不知道是得罪了萬歲爺。”

    守夜是個苦差,天寒地凍,侍衛也不敢偷懶,無聊的厲害就跟一旁的侍衛閑扯,大半夜的也沒人來管他們,說些什么也沒事。

    穿著棉衣也不見暖,侍衛搓了搓手,不停哈白氣,輕飄飄道:“那位是犯了錯,不僅是被關了,聽說就連”

    寒風呼嘯,林默身著一席夜行衣,隱匿在對街的房頂,聽不太清這后面的話,無奈在這守了有一個時辰等有人來換差。

    她曾在這皇城中待過一段時日,如若她沒記錯,守夜的差事每兩個時辰便有人來替班,她便有機會潛入皇城。

    等了又半個時辰左右,林默見守衛在往回走去換差,趁著不過短短一霎的空蕩,身影借夜色的遮掩,翻入皇城。

    林默的記性一向很好,年幼時也隨父親在這皇城中走過幾趟,模糊中記得晁憐的寢宮是往哪個方向。

    悉悉索索的動靜并不引人矚目,何況此時皇城內的侍衛都集中在兩處,無暇顧忌這巡夜的差事。

    林默這一路很順利,接近寢宮后卻猛地噤聲,先前昏黑的宮道在一個轉角后便是燈火通明,諾大的寢宮被舉著火把,身著甲胄的士兵給圍的水泄不通,腰間的佩刀更是閃著一層寒光,一眼便知是受過嚴酷訓練的錦衛。

    不過這些人又為何會在這守著,宮門的看守在這的對比下簡直就是小兒科。

    眼前的情況是林默不曾料想到的,一時竟覺得犯難,不免想到在宮門口聽到的那半段閑聊,莫不是這宮中又出了變動。

    耳邊一陣響動,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刀柄,沙啞的男音從一旁傳入耳中。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天涼您莫要受了風寒”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國師下了指令,殿下是疫病復發,情況非常兇險,不能與外人相見。”

    “陛下您”

    零零碎碎又跟著有人附和,林默僅此是一瞬便知是何情況,一茬接著一茬的犯難,林默只能將潛入寢殿的計劃往后擱置。

    林默正欲離去,耳邊卻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聲,宮里又怎會有貓更何況是眼下這時節,多少是古怪的。

    這種事本不是重要的,那貓叫卻從未停過,細聽甚至是一聲比一聲凄厲,不覺便跟了上去。

    那貓叫就像是在她耳邊,可她卻沒見這周圍有貓的身影,尋不到這怪聲的來源,心底泛著涼意。

    幾個轉角,貓叫一瞬便沒了響動,林默抬頭去往周遭探尋,發覺這是一處廢舊的庭院,腳下的枯葉來看是有些時日沒人打掃的。

    林默仔細觀察了下,陡然一愣,這庭院是緊挨著晁憐的寢殿,她若是從這翻墻而入是簡單的多。

    不等她思量從哪翻入,手邊的樹叢一陣晃動,抖落了幾片枯葉,林默不禁皺眉,握著刀將枯枝砍斷,眼前赫然是一處小洞口。

    這宮內雖破了些,平日里沒人打理可再怎么樣也不該讓這宮墻破個洞,事出蹊蹺,林默還是往洞里看,瞥見一抹燭光。

    林默在洞口立足,望著房梁上的黑瓦,不知該作何感想,這處恰是寢殿的正后方,她這一路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導那般。

    第56章 貓雖怪誕卻起了頭,林默也沒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

    貓雖怪誕卻起了頭,林默也沒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她雖有九成把握卻也不敢懈怠,她多在這宮中待一天,那人的勝算便大一分。

    林默的身形很是輕盈,踮腳便踏上房檐,沿著磚瓦往亮著燭光的主殿一點一點移動。

    主殿的正門外站著兩個提燈守夜的女人,細看衣服的布料很是華貴,不似尋常宮女能穿的衣物,林默覺得怪就不免多看了兩眼。

    寒夜籠罩,一陣冷風襲來讓人凍的直打哆嗦,守夜的兩人看著也是細皮嫩肉,估摸著沒干過什么苦活,禁不起凍。

    林默正愁要如何入寢殿,兩人就凍的受不了,摩挲著肩膀往偏殿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

    “今個也太冷了,凍的人背后直發毛,分明昨個還感覺有點悶熱來著,真是奇了怪了”

    高個子的女人一邊搓著胳膊一邊對旁邊的人抱怨。

    “確實怪,不過你也少說兩句,萬一打擾到里面那位休息了,腦袋可不要了。”

    隨著兩人進入偏殿,林默便從房梁上躍下,小心翼翼的去推木門。

    林默趕在兩人回來之前進入殿內,心底松了口氣。

    聽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林默將動作放的很輕,一點一點朝著床榻的方向走去,期間沒發出一點聲音,不過還沒剛走兩步,林默便發覺這殿中的不同,這寢殿空的厲害,一件家具都不曾有。

    殿內沒點燈,黑漆漆的一片,幸好林默常年在山中守夜,夜視能力極好才能看清周遭的環境,倘若是別人來這走一圈,不知都摔多少跤過了。

    晁憐的寢殿并不小,林默也是頭一次來這,摸索了好久才瞧見在床榻上躺著的人。

    繡著祥云的錦被下,晁憐的呼吸聲很是急促,額間也冒出幾滴冷汗,不難看出是做噩夢了。

    林默一時沉寂,良久才邁步朝床榻便走,抬手想幫人將冷汗給擦,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來,林默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手就那么僵持在半空之

    她怕將人給驚醒,打草驚蛇,怕不合禮數,逾越了

    先前在山林中她從沒過顧慮,如今又怎得胡思亂想,還是眼下的事更重要些,林默想通這點,抬手想將晁憐的嘴給捂上,萬一她等會把人給喚醒,殿里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人,殿下把她當刺客,一聲下去可就暴露了,保險起見,冒犯了殿下了。

    林默在心里給晁憐道歉,正欲將手往下捂,黑暗中晁憐睜開了眼,十分平靜的跟林默對視。

    “殿下你醒了?”

    冷不防的對上眼,林默繞是心理素質好也嚇了一跳,不過是忍著不在面上顯,遲疑了一瞬才壓著嗓子用極小的聲音說話。

    晁憐本就眠淺,一有點動靜便醒了,何況她這幾日一閉眼便被夢魘給折磨,壓根沒睡過,林默剛走到床榻邊,她便察覺出有人接近,不過不知是誰便一直裝睡,察覺出對她沒殺意才睜眼。

    殿中沒點火燭,晁憐饒是睜眼也毫無意義,她本就無法夜視,眼睛又被下了藥,可以稱得上是半個瞎子,她壓根就看不起人,聞聲先是一愣,面上的表情似是不可置信,嗓音中都帶著幾分顫意,遲疑問道:“林默”

    許是太久沒曾開口說話,晁憐的嗓音很是沙啞,吐出的每個字都很艱難。

    黑暗中林默點了點頭便沒在說話,心口卻猛的一沉,說不上來的賭,她這才發現跟她對視的那雙眼壓根沒聚焦,空洞的厲害,這人比初見時還要脆弱。

    晁憐就像是即將凋零的一朵花枝,禁不起風吹雨打,似乎只要在吹上一陣風便會折斷。

    林默不忍在聽晁憐開口說話,黑暗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著心底的情緒,沉沉道:“宮外的人已安排好,現在只等殿下一聲令下便可將這罪孽給斬斷。”

    瞿朝就像是被白蟻蛀空的朽木,脆的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將其輕易碾碎。

    朝思暮一心要討伐邊疆,掏空了兵力,諾大的皇城實際上就是一座空城,皇帝也不過是一個自大狂妄的傀儡,壓根就不堪一擊。

    她帶的人雖不多卻是精兵強將,一半都是早年跟她父親馳騁沙場的將士,皆能以一敵十。

    這些人足夠打晁易個措手不及,援軍也已經在路上了,好似這些都太過容易了,還是說真的是苦盡甘來。

    林默看著躺在病榻上的晁憐,神色一時黯然,她若是沒將殿下從雪中撿回木屋,她此生或許真就在那深山中躲一輩子,碌碌無為,含恨而死。

    她本不是心善之人,那日是她在向善,還是說別的

    寢殿中很是寂靜,晁憐雖看不清林默,聞言卻還是彎了眼角,十分輕的點了點頭,本該是令人開心的事,心底的石頭落了底,晁憐的笑容中卻看出真切,反倒是充滿了疲憊。

    她的所求是在什么時候變了,兵戎相見,免不了又是一場人間慘劇,她先前不是最厭惡這些了嗎,如今她自己卻是拿著刀的人。

    不過她并不后悔,世道若亂那便換,人若作惡便要付出代價,那些人她一個都不會忘記也不會原諒,種其因者須食其果。

    晁憐的手垂在腰間,下意識去摸索那塊玉佩,恍然間想起,那玉佩早就碎了。

    年少時被朝思暮救回來的一條命,她早就還回去了,如今是朝思暮欠她一條命。

    晁憐的身子骨很差,不過說了兩個字,一下像是打開了閥門,猛地咳嗽了起來,怎么都止不住,勢有種要將肺給硬生生咳出來的感覺。

    林默想拍一拍晁憐的背,還未來得及伸手,猛地一步翻上房梁,她對聲音很是敏銳,察覺到殿外兩人的動靜,身體便先一步反應,躲在房梁上關注著下面的動靜。

    守夜的兩人一聽晁憐咳嗽,立馬就精神了,忙不第的端著一碗漆黑的藥汁進來。

    高個子的女人端著藥跟果脯跪在地上,另一人將燭火點燃,作勢要將晁憐從床上扶起來。

    若是換在往日,晁憐根本不搭理兩人,藥更是不會喝,不過她現在還不能死。

    火燭下讓人看的更加清楚,晁憐面色蒼白,身形羸弱,咳嗽的時候更像是即將被風給吹折的枝椏,易碎的厲害,不免讓人感到心驚。

    晁憐默不作聲的看了眼藏在房梁上的林默,抬手端過藥碗,沉默著將里面黑漆漆的藥給喝掉,面色也未曾有過分毫變化,好似這藥不苦一般。

    殿下分明最怕苦了,侍女正要遞果脯,晁憐卻閉上了眼,示意讓兩人退下,她怕甜的吃多了,容易忘了這苦。

    林默主要是來確保晁憐還安好,商議好計策,天還未亮就匆忙從這寢殿中溜出,她怕打草驚蛇更是不忍看晁憐眼下的模樣。

    天微微亮,晁憐一宿未眠,起身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的枯樹,隱約看到一抹影子閃了過去,許是她出現幻覺了。

    這樹的葉子在開春之前掉光了,它沒能熬到這個春天便枯了去,恍惚間在樹下看到一串腳印,耳邊也聽見舞劍的聲音,風聲響起將著些聲響給蓋過。

    晁憐偏過頭,不在去看,她不知這樹是何時枯的,她也不知這天何時會亮。

    殿外的人來換班了,新來的人也是端著藥進來,低著頭不敢看她。

    晁憐將藥喝完了,啞聲問道:“你可曾見過住在偏殿的一個小姑娘”

    近些時候她昏昏沉沉的,好久沒見過那小姑娘了,不知眼下可還安好。

    皇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姑娘是她帶回來的,從小便沒了父母,她也沒來得及找個嬤嬤教導規矩,宮中規矩繁多,一不小心做錯了事可不好受,人心更是暗。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偏殿若是有他人,小姑娘又該去了哪。

    送藥的人一愣,顯然是沒想到晁憐會跟她說話,楞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口:“殿下您是說偏殿嗎?可這殿中除了您跟我們幾人就沒有過他人,殿下您莫不是記錯了?”

    侍女說完又底下了頭,心底卻直嘀咕,她被吩咐來這辦差之時便沒見過有什么小姑娘,何況這寢殿都差不多被搬空了,偏殿放的更多是些雜物,哪里來的人影,殿下莫不是藥喝多了,出現了癔癥。

    心里雖嘀咕,面上卻不能顯出來,侍女說完話也沒敢走,等著晁憐接著往下問,這人的身份先不提,奈何是被大人重視的,若是出了差錯,死了也怕不是能再死一次。

    侍女進來的時候門是沒關的,晁憐將視線落在殿門口,模糊中卻只瞧見院中的空蕩,半晌才點了點頭,示意人可以走了。

    她在意的東西,那人都要毀掉嗎。

    晁憐蓋在錦被下的手卻不禁緊握,視線依舊落在殿門,饒是已經被關上了,她在看些先前看不清的東西。

    朝思暮像是預感到了些什么,千萬里之外似有所感,抬頭看了眼天。

    第57章 萬物皆寂,晁憐側目望著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

    萬物皆寂,晁憐側目望著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昨夜將人支開后就未曾收到自外界的消息,不知此刻又是否安好。

    她借林默的手去做這些又是否值得,不知這一仗又要死多少人,奈何世人命皆苦楚。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瞿朝的兵力都調去了邊疆,諾大個空城,百姓早也失了心,此時若攻城便是輕而易舉,一切便看時運是否眷顧她,若她能來得及。

    林默的速度很快,不過幾時便將城門攻破,率領一眾鐵騎將腐朽的城門踏碎,一路直逼皇城。

    木門腐朽,墻下累著的苦命的尸骨成了墊腳石,一時根本不見得有人守。

    城門被破,晁易垂著頭坐在龍椅上,陰影下的面容幾經扭曲,耳邊只覺翁鳴。

    他…本該是這天下的主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碰的一聲,殿門被推開,哆哆嗦嗦的士兵猛的跪在了地上,雙膝直抖,開口滿是顫音。

    “報…敵軍已至宮門……”

    一言未盡,朝臣更是嘈雜,人人自危。

    晁易猛從龍椅上起身,高高站在殿臺下朝下盯著來報的士兵,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戾氣,沙啞著嗓音,一字一句命令道:“來人將晁憐從殿中請出,親手送到朕手中。”

    晁易的請字在口中險些被咬碎,可見有多恨。

    本該是好好的,該死的從來就是她!

    侍衛一愣,抬首望著高臺上的人又忽地將頭垂下。

    左右都是個死罷了……

    晁憐扶著殿墻走到窗邊,還沒來得及坐下,耳邊就傳來一陣喊殺聲,接踵而來的便是兵戎相見時的碰撞,嗡嗡作響像是喪鐘一般。

    晁憐將窗戶推開一條縫,目光所及之處還是那顆枯樹,鼻尖若隱若現的血腥味,終是令人作嘔。

    寒風攜著血氣襲至殿內的每個角落,晁憐卻靜了下來,她等的人來了。

    禁閉的殿門被侍衛給撞開,烏泱泱的人擠進殿內,為首的侍衛連臉上濺著的血都未干涸,一直往下滴,生怕讓晁憐給跑了,一把將晁憐擒住,隨手找個了根麻繩將雙手向后捆在一起,硬拉著晁憐就往殿外扯。

    晁憐的傷處還未愈合,動作稍微大一點便會扯著傷處,不免吃痛,晁憐悶哼一聲,白色的衣衫染著幾抹梅紅。

    侍衛卻聽不見,自顧自扯著晁憐往外趕,滿眼惶恐,口中也是喃喃自語。

    晁憐被扯出殿門,邁過門檻便瞧見倒在腳邊還在朝外咳血的士兵,心口中了箭,口中吐著血沫,臉色漲的通紅卻仍死死著她,眼中滿是恨意。

    腦中浮過一片記憶,晁憐記著這人,舊時在她殿中守夜的小侍衛,人很是膽小,時常被殿中的其他人欺負,腦子卻是好使,幾次來求過自己想調個差事。

    她那時允了,那人跪在地上朝她道謝,面上皆是討好與欣喜,眼下又為何露出這種表情,她做錯了什么嗎。

    晁憐收回了視線,一步一步朝著宮門的方向逼近,腹部的傷口也跟著撕裂,衣衫上的朱紅愈加刺目,唇色更是蒼白了幾分,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在下一秒便會倒下。

    日光在此刻有些晃眼,晁憐被扔到晁易的身前,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

    晁易在平日里的淡然自若早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鷙,雙眼布滿紅血絲,不免顯得猙獰。

    宮門外的人仍在撞門,爭吵的聲響卻在一瞬被埋沒,刺耳的嗡鳴。

    晁易伸手狠狠掐住了晁憐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眼底滿是戾氣,似乎真的像將晁憐掐死,咬牙道:“你為什么還沒死。”

    強烈的窒息感令晁憐的臉上多了幾分顏色,胸腔中的空氣被消耗殆盡,臨近瀕死,晁憐卻不掙扎,唇角艱難扯出一抹笑意,嘲諷似的看著晁易。

    似是這目光太過刺眼,或是晁易怕死,猛地松開了手,沉浸片刻又將人捆在了宮墻之上。

    “若城破,她則死。”

    晁易也聽聞了在外的傳言,清君側,立新王,可笑至極,這天下就只能是他的,想搶除非他先死,晁易又跌坐回龍椅上,發絲掩面,似哭似笑,一陣又一陣整個人顯得有些瘋癲。

    晁易的臣子,面面相覷,眼神四下交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事關生死。

    晁易的模樣像是真瘋了,平日里穩重的帝王,掩面啼哭又轉而放聲大笑,畫面著實詭異。

    晁易被下了蠱,他卻不自知。

    朝思暮從不信任何人,臨走前怕晁易生事端便下了蠱,晁易若敢傷晁憐一分一毫便會遭蠱蟲蠶食五臟肺腑乃至心智,暴斃而亡。

    這蠱中下的那刻便已血肉為生,沒發作的時候就對神智有影響,晁易方才對晁憐動手更是令蠱蟲活躍,不過半晌便是一副神志不清的瘋癲模樣。

    晁憐被捆在木樁上,一路被人抬到了宮墻最邊緣,箭羽還在空中密布,悉悉索索的仿若一場下不完的暴雨,嘶吼著將一切吞噬。

    林默仍是一席黑衣,干脆利落,手持長劍將敵人的頭顱砍下,墨色的眼底許是帶著幾分興奮,抬眸的一瞬,猛地一怔,抬手將箭羽揮停。

    宮墻上守著的侍衛,瞧見這招真有效果,松了口氣,壯著膽子朝晁憐身旁靠近了些,大聲傳話道:“若城破,則人死。”

    晁憐被身旁人的喊話聲震的耳朵疼,不禁蹙眉,她這位兄長又是從什么時候變成這副令人唾棄的磨樣。思緒間撞上林默擔憂的目光。

    林默持劍的手一頓,沉默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很厲朝面前的人砍去,臉頰上濺著的血珠一直朝下淌,她卻不覺得惡心,心底壓著的石頭也被一塊一塊搬開,這些小人本就該死,若父親還活著就好了。

    雖沒人再向上放箭,卻依舊抵不住宮門被撞的吱呀作響,好似下秒便會被撞破般。

    沉重的撞門聲似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匕首,凌遲著在場的每個人。

    方才傳話的那人,腦袋一轉,抬頭望著在閉目養神的晁憐,心底慌的厲害,額頭直冒冷汗,好似也發現了這點,僵持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城門一破,不管這人會不會死,他們都只剩死路一條。

    想通這一點,那人不由得癱坐在原地,雙腿抖個不停,他還沒活夠,還不想死。

    晁憐睜開了眼,余光落在癱坐在地的那人身上,半響后才微聲道:“我記得你,你妹妹可還好。”

    那人猛地抬起頭,表情帶著些許怔愣,眸光一瞬又暗淡了下去,垂著腦袋,喃喃道:“死了”

    晁憐像是早就猜到一般并不意外,輕微點頭,半晌沒再說話,思索著些什么。

    這人是晁易身邊的小太監,她曾今有過幾面之緣。

    小太監身世很是可憐,父母雙亡,家中剩下一個患了頑疾的妹妹,為了口吃的,入宮當了太監,日子過的很是不好,沒錢打點關系,平日里沒少被人欺負。

    先前被打的鼻青臉腫來太醫院求藥,她剛巧撞見,那小太監哆哆嗦嗦從打著補丁的衣服里掏出幾兩碎銀,求的卻不是傷藥,而是治肺疾的,她便問了幾句,不忍心便讓人偷偷去送過幾次藥。

    不知這些年又怎么混到現在這個位置,約莫也是吃盡了苦楚,如今也是造化弄人,活下去的念想也沒了。

    那人猛的捶了下腿,自怨自艾的悶了一聲,隨及從靴子中掏出把小巧的匕首,起身塞在了晁憐的手里,嗓音依舊哽咽。

    “殿下的恩情,小的沒齒難忘”

    那太監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沒等有人反應過來便從宮墻上一躍而下,咚的一聲落地,摔斷了脖子,一瞬便沒了氣。

    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覷,早就沒了斗志,手里的劍掉在了地上。

    局勢扭轉的很快,成王敗寇,他們本就生的輕賤,活著也沒個念想,倒不如死的干脆些。

    沒了人在抵抗,林默很輕易便將宮門破開,率領一眾鐵騎勢必要將這前路踏平。

    林默一路奔至宮墻,迅速來到晁憐身側,目光落在那人比初見時還要慘白的臉色,心口很是沉悶,她該早點到的,她沒想到晁易會如此喪心病狂,竟對自己的至親都下的去狠手。

    晁憐的傷口撕裂,還在一點一點朝外滲血,腰間的衣衫被染紅了大半,晁憐硬是撐到了現在,她想親眼看著一切。

    晁憐被林默抱在懷中,腦袋枕著林默的肩膀,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她還不能倒下

    林默察覺到懷中人的不安,心底很是酸澀,輕聲道:“殿下您放心,她不在這。”

    邊疆離瞿朝很是遙遠,繞是最快的馬,不眠不休的趕路,最快也需幾日,朝思暮是來不及的。

    話音剛落,宮門外便出現一抹血色的身影,衣衫被路上的樹枝給劃破竟顯得有幾分狼狽。

    朝思暮就站在宮門,抬首便瞧見在林默懷中躺著的晁憐以及兩人親昵的姿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空曠的心口卻像是被刀割般鈍痛。

    第58章 遠赴千里至城門,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馬上,抬首卻只瞧見……

    遠赴千里至城門,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馬上,抬首卻只瞧見被旁人抱在懷中的晁憐,一瞬像是被利劍穿透心口,瞬身冷的像是剛從冰窟中爬上來,半晌都不曾出聲,直至身下的棗馬,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沉沉摔在地上,打破這種死寂。

    晁憐也被這動靜給吸引,余光往城外一瞥,入目的景象,不由得讓她心中一緊,下意識拽住林然的衣袖,撇過頭將整張臉埋在林然的心口,耳邊猛地響起一片嗡鳴,思緒卻是飛快。

    林然一瞬僵住了身子,垂眸也瞧見在城下站著的朝思暮,思緒猛地一頓,不禁皺眉。

    這人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時間趕回了,她來的太不巧了些,林然正在思索要如何對付這人,懷中人卻傳出小聲的叮嚀。

    “她心口有舊傷”

    微弱的聲音若不是人就在懷里抱著,恐怕都聽不清,林然神色一變,當即明白了晁憐的意思。

    她早就聽聞這人的不同尋常,好似殺不死,不過既然有弱點就好辦的多,輕輕將晁憐放在一旁的空地,緩慢向背后的弓弩摸去,心底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激動,這人若是死了便沒那么多瑣事了。

    拉滿的弓弩像是索命的厲鬼,箭搭在弦上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朝思暮被人瞄著心口卻還站在原地沒動,眼底似是凄涼,靜靜的抬眸望著倚靠在城墻邊的晁憐,唇瓣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些什么,半響卻不曾說出口,耳邊一聲呼嘯,心口被一只箭羽從前至后給射穿。

    晁憐對上朝思暮的視線,呼吸一滯,默默將頭轉開不去看那人,抬手示意林然過來一些,輕聲道:“將她關進地牢,不允許任何人,何種理由見她。”

    林然很是不解的看了眼晁憐,正欲詢問晁憐為何不將這人斬草除根時卻被晁憐冰冷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一上一下是不同的心境,晁憐很清楚這人她殺不死也不能殺,先不提那人究竟是何鬼神,她的毒也早已侵入五臟六腑,沒有解藥來壓制,恐怕活不過下一個開春。

    晁憐不想跟林然解釋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輕咳一聲,抬手拒絕了林然的攙扶,獨自一人扶著濺滿粘膩血液的城墻,步履蹣跚的往皇城中走去,留下的血腳印往更遠的地方蔓延,他們既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又有什么可顧忌的

    朝思暮的眸光隨著晁憐消失的背影,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忍不住抬手覆在了被箭羽貫穿的心口,指尖溢出的血液跟她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一樣冰冷粘膩,旁人聽不見晁憐在跟林然說些什么,她卻聽的清楚,更何況這本就是說給她聽的。

    不知道是這副軀體的血快流干了,還是她出了問題,為何會感到冷,朝思暮一掌掀翻了要上前將她壓去地牢的人,徑直越過對她持刀而立的林然,一瘸一拐的往城門走去。

    林然將手中的長劍握的很緊,視線一直緊緊盯著朝思暮跟她心口極為刺目的箭羽,心情十分沉重,別說是心口中箭,旁人若是射在軀干上就這種穿透的姿勢,流了那么多血,早就該死了,這人卻還能像沒事一般,甚至能將士兵給一掌掀飛,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直至人走至城門,林然才有所動作,持刀架在朝思暮的頸間,厲聲道:“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殺了你。”

    聞聲令朝思暮腳下一頓,側首很是漠然的看了眼林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揚起一絲僵硬的弧度,低聲道:“她要關便關,我不會做什么,你攔不住我。”

    鋒利的劍刃將朝思暮的脖頸劃出一片血痕,那人卻不曾后退半步,始終是一副漠然的神情注視著林然。

    林然一瞬握緊了劍柄,僵持半晌還是將劍收在了身后,厲聲命人將城門打開。

    她的確殺不了這人,既然這人從最初就知道要做什么卻不躲,不妨先跟著,看這人是想做些什么。

    一直到地牢,林然將木門鎖死,朝思暮卻也只是垂首坐在那,沒有任何動靜,不禁讓林然松口氣,視線卻忍不住落在這人的心口,仍是插著那截箭羽,血跡浸透衣衫順著流在地上,她究竟是個什么怪物。

    一直將人關進地牢,林然將銅鎖給鎖死,不放心的檢查了好幾遍才敢離開,一直走到地牢口,扭頭卻發現那人在盯著她看,眼底的情緒很是晦暗,讓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晁憐將撕裂的傷處很簡單的包扎了一下,沒在太醫院停留,手里拎著把長劍,拖在地上一路往宮殿走去,鐵器與青石一路摩擦,聲響很是刺耳。

    劍柄上雕刻著的是象征著祥瑞的異獸,握在手中卻也一樣冰涼,這劍是她皇兄送她的生辰禮。

    皇兄說她是瞿朝最尊貴的公主,身份何其尊貴,普天之下無人敢傷她,如若有人敢動她一根寒毛便用這劍將那人砍了,可惜她從未接觸過半分這些,送她防身的利器又不曾教她如何去用又或者說是防著她。

    晁憐在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了這個道理,她卻信以為真,她的父皇跟皇兄能護著她不受傷害,誰曾想這兩人卻是最希望她去死,可笑又可悲。

    金鑾殿前已是空無一人,階梯上的血卻仍在往下流,臟了來時的路。

    鐵器碰撞的聲響中摻雜著血氣,林然的人來的很快,一席鐵甲,手持長槍,神情皆是嚴肅,為首的人似是認出了晁憐,起先還有幾分忌憚卻被趕來的林然一記眼刀給剜了回去。

    林然將視線落在晁憐的身上,一瞬移至她手中垂在地上的長劍,一時沉寂后示意身后的人將這殿門給撞開。

    城門在失守之際,晁易便將晁憐給送上了死路,他從始至終就沒關心過晁憐一分一毫,哪怕是在最后一刻也只想著讓晁憐死在他前面,榨干最后一絲價值,這不是第一次卻只會是最后一次。

    瞿朝覆滅之際,晁憐躲的很好本該是能逃掉的,但晁易向敵人出賣了晁憐,換取自己逃生的機會,如若不是有伍壬拼死護著她,大抵她早死在那個寒夜了。

    這些也是在回宮后的一樁一件下才想清楚,晁易本就沒給她留活路,不惜給她下毒,威脅她殺了朝思暮,從未考慮過她的死活,她從一開始就是顆隨時丟棄的死棋罷了。

    吱呀一聲,沉重的殿門被人用木柱給撞開,耳邊隨即響起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放下兵器,投誠者不殺,反抗者則殺無赦!”

    手持長槍的士兵沖進大殿,不過一會便又恢復最初的死寂,鼻尖卻多了濃厚到讓人做嘔的鐵銹味。

    不過殺人的不是士兵,反倒是失心瘋了的晁易。

    晁易雖昏沉卻也知他大勢已去,落下的也是死路一條,殿門被破之際,一把拽住了在他身旁顫顫巍巍守著的江渡,匕首猛的從后背捅至心窩,低聲嘶啞道:“朕要死了,愛卿也來陪朕吧桀桀桀桀桀”

    江渡被捅了心窩,迎面倒地時臉上還是錯愕,拼了命的扭頭想去看身后的人卻先斷了氣,僵直的倒在地上,眼睛瞪的很大,死不瞑目。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晁易一身黃袍已經臟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散落的發絲遮在眼前,一副癲狂的神態癱坐在龍椅上狂笑,毅然一副失心瘋的模樣。

    一起退到這殿中的群*臣跟拼死抵抗到現在的士兵見晁易這副模樣,一瞬也失了斗智,扔下手中的兵器,任由人壓在地上。

    晁憐一手拖著長劍,踩著染血的階梯,緩慢的朝那龍椅走去。

    晁憐持劍停在晁易面前,先是垂眸掃了眼這殿中的人間慘象,而后將視線落在晁易身上,沉聲道:“你運籌帷幄了那么多年,可曾想過會落得現在這等下場,你可曾后悔。”

    長劍順著這天下最尊貴的龍椅一路向上蜿蜒,一直落在晁易的頸間,晁憐用劍刃抵著晁易的命,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漠。

    晁易被劍抵著命門,背后緊靠著龍椅,不在有動作卻突兀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染了血的糕點,臉上似乎很是驚喜,聲音很是顫抖卻裝作很是歡喜的語調就似從前那般虛偽。

    “你看皇兄給你帶的糕點,你可喜歡你嘗嘗看是否合胃唔”

    一聲沉悶,糕點掉在地上染了血,晁易瞪大了眼睛,扶住了插在心口的長劍,好似也認出了這劍,嘴里不斷溢出鮮血,模糊了吐出的字眼卻滿目狠毒的盯著晁憐,吐著血咬牙道:“你可真狠毒你為什么不去”

    晁憐沒作聲,垂眸看著晁易,握著劍柄的手卻猛的用力,硬生生在晁易的心口轉了一圈,堵住了晁易的最后一句話,猛地將長劍從血肉中抽出,鮮血濺在晁憐的側臉,刺目極了。

    第59章 風沙彌漫,朝思暮好似聽見從遠處傳來的戰馬嘶鳴跟遍地哀嚎,一瞬卻……

    風沙彌漫,朝思暮好似聽見從遠處傳來的戰馬嘶鳴跟遍地哀嚎,一瞬卻有些恍惚,目光落在城墻上的兩人身上,眸底的晦暗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林默將晁憐放在一旁的角落,扯下披肩遞給晁憐,神情很是嚴肅,半響才低聲道:“別怕,我在這,殿下快些走吧。”

    晁憐捏著披肩的一角,纖細的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泛白,幾經猶豫卻說不出話來,最終只得蒼白著臉色點了點頭。

    她終究算錯了時機,朝思暮來的不是時候又或是上天也不愿幫助她,幾經戰亂她的家早就沒了,她又能走到哪去。

    晁憐低垂著眼睫,眉間是揮之不去的陰霾,抬首望著林默離去的背影跟她身后還在滴血的長槍,低聲喃喃著些什么,顫顫巍巍扶著城墻站了起來,望著在城門外對持的兩人。

    朝思暮將長劍握在手上卻沒將視線分給林默半分,眼中好似只盛得下晁憐一人,兩人目光對上的一瞬,朝思暮只覺得心口很是沉悶,心臟好似被無形的的鐵鏈給束縛,不斷的收緊直到窒息。

    風聲呼嘯,鼻尖縈繞著濃郁的血腥氣,林默摩挲著手中的長槍,眼神狠厲的盯著朝思暮,神經緊繃的提防著這人的一舉一動,察覺到對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分神向著城墻上望去,不禁擔憂。

    林默聽聞過朝思暮的種種過往也知朝思暮絕非常人,她幾乎是沒有勝算的,她只是想多撐一會,希望晁憐能逃的遠些,越遠越好,一直跑不要回頭,逃出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晁憐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分明在笑卻苦的好似被人灌下澀口的藥汁,掐住了咽喉,窒息中往下吞咽。

    她跑不掉也不想連累旁人,朝思暮要的不過就是她這條命,她不要了又如何。

    晁憐迎著兩人的目光,扶著城墻朝下走去,步履蹣跚的好似隨時會跌倒,走過的地方更是留下一道道血痕,看的人心頭一緊。

    朝思暮不禁蹙眉,眸底浮現出幾分焦急,正欲說些什么卻猛地一頓,垂眸只瞧見腹部插著的一桿長槍,鮮血順著暗色的衣袍往下蜿蜒一路匯聚成泥濘的血洼。

    撲哧一聲,長槍順著破開的傷口又往里沒入三分,林默眼里遍布血絲,布滿瘡痍的手背上青筋浮現,可見這一槍有多用力。

    片刻之間令晁憐頓住腳步,望著眼前的一幕,心口氣血往上涌,喉間沖出一股膩人的腥甜。

    朝思暮將長槍的木柄握在手中一寸一寸朝外拔,墨色的雙眸也被這鮮血染上幾抹猩紅,宛若從修羅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撲哧一聲將長槍從腹部中拔出,捅穿的血窟窿朝外滲血,朝思暮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一般,一點一點將長槍從林默手中奪過。

    林默手上的創傷被震裂留下幾道血口子,虎口麻木的厲害,使不上力氣,抬頭望著馬上的人,一瞬有些自嘲,終究敵不過這人。

    長槍被人扔在一旁,朝思暮將刀尖對準林默,手腕稍加使力便能將這人送去見閻王。

    朝思暮卻偏開頭去看晁憐,眼神晦暗不明,人命對她來說如同草芥,她沒有對錯之分,偏偏有人要教她這些卻要親手毀掉這些,陰郁的情緒同洶涌的海浪將朝思暮淹沒。

    劍刃往下偏半寸,不知何時會沒入血肉,無疑是對林默的一種折磨。

    “咳你別殺她”

    “我跟你咳咳咳”

    晁憐不忍再往下看,開口說些話卻直朝外咳血,每一個字說的都很是艱難,聲音很是微弱,一直到剩下的話還沒說完便倒了下去。

    昏暗的寢殿中點著幾盞燭火,微弱的火光被燈紗籠罩著讓人覺得并不明亮,晁憐在睡夢中看到了很多人,一張又一張的臉在眼前浮現,不過一瞬便像是煙塵般飄散。

    這一戰讓瞿朝有了新的主人,晁嚴一生就只有兩個孩子,晁易死了能繼承皇位的就只有晁憐。

    晁憐是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也沒什么野心,旁人眼中也不過是個傀儡,一切似乎都在往糟糕的發展,實則不然。

    瞿朝的一些舊臣在叛亂中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成什么氣候,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也礙于林默手里的軍隊不敢有所動作。

    一恍就是半個春秋,林默將瞿朝的一切治理的井井有條,這個破爛不堪的王朝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林默在城門外的一家糕點鋪子前駐足,余光落在一旁穿著補丁衣服的孩童身上,心情頗好的買了些糕點分給這些孩童。

    至少她現在看到的人是鮮活的,晁憐所想的大家也應當就是這樣才對,可惜她現在不能親眼看到這些。

    林默將孩童送回家,轉身又去買了些棗泥做的糕點,拎著沉甸甸的油紙包往城門的方向走去,背影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落寞。

    她自幼習武為的就是守護一方安寧,可自從父親被污蔑,落得個含冤慘死的下場后她便對這些感到失望,直到她在雪地里撿回來個快被凍死的人,這一切都有了轉機,分明自己受了那么多屈辱傷害卻從未對這些感到失望,這樣的人也改變了她這一生。

    林默拎著糕點站在晁憐的寢宮外,許久卻不曾推開那扇門。

    晁憐自那天后就一直陷入昏睡,找了許多大夫跟游走的方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人就一直躺在那,至于那個人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想到這林默不禁有些擔憂。

    那天她本以為一切都要結束了,那人卻突然松了手,長劍掉在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抬頭只瞧見那人像是著了魔般往城墻的方向沖去,她想阻攔卻跟不上那人的腳步,追上的時候就只瞧見晁憐一人躺在寢殿中,面色慘白,身旁放著一塊泛著幽光的玉佩卻不見那人的身影。

    后來她也派了人去追,幾日下來就算把瞿朝給掘地三尺也始終不見那人的身影,好端端一個人便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不曾留下一點痕跡,不過倒也說的過去,畢竟那不算人更像是種不可名狀的東西。

    林默想到這便有些悵然,那塊玉佩也很是詭異,放在晁憐身旁時便跟普通玉佩無異,一旦拿到別的地方或是鎖在柜子里,第二天依舊會出現在晁憐身旁,她也無可奈何。

    寢殿這塊有重兵看守,看守的人瞧見是林默便主動打了個招呼:“林將軍好。”

    林默沒打算說話,沉默的點了點頭,推開那扇沉重的宮門,一步步朝寢殿的方向走去,一路是熟悉的藥汁味,苦的發澀。

    熬藥的侍女見是林默,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隨即道:“殿下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異樣,將軍請安心。”

    林默應了一聲,抬手接過瓷碗,低聲吩咐道:“你去叫兩個人多搬些炭火,深秋也轉涼了,殿下受不得寒,炭火燒的旺些,藥我來喂便好。”

    侍女也習慣了林默的存在,沒再說話便離開了,林默將瓷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坐在了床榻的一側,安靜的看著還在熟睡的晁憐,不覺嘆了口氣,殿下這一覺睡的似乎有些久了,還是快些醒來的好。

    喵的一聲傳來,林默喂藥的手一頓,微蹙的眉頭舒緩起來,語調也跟著溫柔了些,輕聲道:“小白是你嗎?快過來。”

    話音剛落便從窗外的枯樹下竄出一只渾身雪白的貓,閃身跳到了床榻上用腦袋蹭著林默的一只胳膊,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沒過一會又轉頭去舔晁憐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林默瞧見這一幕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抬手將晁憐露在外面的手塞回錦被中又摸了摸白貓的腦袋。

    “小白乖些,不許搗亂,等會給你拿魚干吃。”

    白貓跟能聽懂林默說話般真的沒再往晁憐的方向蹭,反而轉頭蹭了蹭林默的手,喵嗚叫了一聲。

    林默將白貓抱在懷里有些喃喃自語,這只貓也是大約半年前出現的,十分親人且很喜歡晁憐,時常睡在晁憐的身旁像個守護神。

    恍惚中林默想起她小時候聽父親講過的一些事,晁憐在兒時很喜愛貓,寢殿中便飼養過一只白貓,每日照顧的十分上心,可后來那貓好像丟了亦或是其它的,晁憐傷心了好久,一段時間都不愿與人溝通,后來怎么樣她也記不清了。

    不知為何,林默總覺得這白貓很通人性,或許是晁憐之前養的也有可能,時間久了便默認留了下來。

    小白也不排斥林默的觸摸,躺在林默的懷里打呼嚕,一雙豎瞳卻落在晁憐的身上。

    林默將小白放了下來想給去晁憐喂藥,小白卻猛的叫了一聲,渾身都炸毛,齜牙對著什么。

    一雙豎瞳盯著在一旁放著的玉佩,十分的具有敵意,林默不禁好奇將玉佩拿在手里,認真打量了起來,一時不解這是怎么了。

    第60章 玉佩不似尋常的料子,質地十分細膩,墨色的玉石中含著一絲血色,看……

    玉佩不似尋常的料子,質地十分細膩,墨色的玉石中含著一絲血色,看上去便有種涼意,上面雕刻著的兇獸也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見過。

    林默正摩挲著玉佩,一陣頭疼襲來,思緒仿佛被撕裂,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模糊的面容,她只覺得熟悉卻怎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像是被霧氣模糊,她越是想將這霧氣擦去,頭就越疼。

    砰的一聲,玉佩被打掉,清脆的聲音宛如鐘聲將林默從大霧中拉回思緒,低頭看著自己還在發顫的手上多了三道血痕,抬頭就對上一雙金黃色的豎瞳。

    白貓就這樣盯著林默,半晌才幽幽叫了一聲,輕巧的從床榻上跳到玉佩旁用爪子將玉佩往林默的腳邊推了推,好似在示意人快放回去。

    林默將這詭異的一切幕看在眼里,背后不禁豎起寒毛,瞧了眼手上的血痕又瞧了眼在朝她齜牙的白貓,她竟然從一只貓的臉上看到了人的情緒,那種不耐煩的催促。

    太過古怪,林默不禁有些遲疑,良久都不曾有動作,眼瞧著白貓將身子拱起,隱約有種要攻擊她的意味,叫聲更是不同往日般的溫軟,陡然拔高的聲調聽的很是刺耳。

    白貓似是不滿林默的不為所動,前爪推著玉佩跟林默貼的更近了,尖銳的貓叫聲也開始變得急促,鋒利的爪子更是抓上林默的衣角。

    林默的狀態很緊繃,僵硬著手臂往下去拿玉佩,視線死死盯著白貓,生怕這平日里慵懶的白貓忽地發了脾氣再給她來兩道。

    手指觸碰到玉佩的一瞬,白貓并沒有攻擊林默反而是往后退了幾步,一個箭步又跳回了床榻上,腦袋使勁往晁憐的身上蹭,偶爾回頭看兩眼林默,叫聲也恢復了平時的軟糯,仿佛跟剛才呲牙咧嘴的不是同一只貓。

    林默看懂了白貓的意思,猶豫片刻將玉佩又放回了晁憐的一旁,猛地發覺這玉佩的顏色似乎比方才更紅了些,玉石的內里像是含了血,她想拿起來看,余光卻瞥見白貓的豎瞳在盯著她,無奈將手收了回去。

    她在山里住的久了,聽過不少山里野獸成精害人的民間異聞,不過卻從未親眼見過,所以在先前只覺得這白貓很是通人性,從未往別的方面想過,眼下卻有些不同。

    朝思暮都可以不死,野獸又為什么不可以成精,想到這點讓林默一怔,她想起來這玉佩上的紋路她在哪見過了,晁憐在之前發病的時候會產生些異樣,比較顯著的就是手臂上會浮起古怪的紋路。

    她先前只顧得看晁憐的狀態,沒有認真去看這紋路,眼下才想起來,難怪看的十分眼熟,晁憐的病就跟這人有關,難道這玉佩就是晁憐一直不醒的原因,林默想到這,眼底不禁浮現出幾分暗色。

    林默的視線由玉佩移到晁憐的臉上,猛地發覺晁憐一直沉睡的面上出現了一絲異樣。

    晁憐在昏迷的這半年里很安穩,除了身體過于虛弱,沒有生過任何的病,身上的傷口也開始愈合,沒有感染的跡象,本該是個好消息,壞在這期間晁憐也沒有過任何反應。

    細微的摩擦聲在靜謐的空間被放大,林默盯著晁憐泛起潮紅的臉,不禁有些驚喜,她急忙起身要去喊太醫,晁憐卻先睜開了眼。

    眼下是晌午,寢殿的窗戶被林默給打開,原先想著將這房中的藥氣給散出去,此刻卻將明亮的陽光給放了進來。

    晁憐一覺睡了太久,睜開眼便被這光亮給刺到,不停的眨眼,眼角順著流下幾滴眼淚。

    林默也意識到了這光太刺眼,急忙去將窗戶給關上,僅此是點燃了一盞小火燭來照明,哪怕是這樣也怕這微弱的火光會刺傷晁憐的眼睛,不忘用燈罩給這火燭蒙上一層紗來。

    “你醒了?”

    許是晁憐醒的太過突然,林默險些被喜悅給沖昏頭腦,說話時聲音中都帶著幾分顫意。

    晁憐在微弱的光亮中適應了很久才回過些許思緒,眼神一點點聚焦,努力辨別著周遭的情景,耳旁的聲音卻依舊模糊,她聽不清有人在說什么,半響才從身旁人模糊的身形中辨別出來人。

    “我咳咳咳”

    “水水”

    晁憐本想問現在是什么時辰,你有沒有事,沒成想剛開口就啞的厲害,完整的字音都說不出來。

    林默雖沒聽清楚晁憐說的什么卻也從神態中辨別出意思來,急忙去倒水,生怕晁憐因為喝不到這口水又睡了過去。

    “喵喵”

    不知從哪傳來的貓叫聲令晁憐多了一分生氣,艱難的側過頭便瞧見在她身旁舔舐皮毛的白貓,心口一震,她又有些恍惚了,她這究竟是醒了還是又做了一個很沉重的夢,不然她怎么會看見月餅呢。

    晁憐想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稍微動下卻渾身疼,她的渾身關節更像是被白蟻啃食過的木梯,碰一下便吱呀作響,搖晃著要坍塌,事實上晁憐也好不哪去。

    白貓像是能知曉晁憐所想,小步往晁憐的腦袋旁又貼近了些許,安撫般的舔了舔晁憐的臉頰,低聲打了個呼嚕。

    略微粗糙的舌頭舔舐著晁憐細嫩的皮膚,溫熱的觸感令人感到一絲真實,晁憐還是覺得有些不切實際,眨了眨眼,臉上溫熱的觸感卻依舊停留在原地,提醒著她這并不夢而是現實。

    林默也端著碗茶水,湊到了晁憐的身旁,眼底是難掩的激動,捏著湯匙給晁憐喂了幾勺水又怕人不舒服,趕忙拿了個軟枕墊在晁憐的腦袋后又將人扶了點起來,搶在晁憐開口說話前道:“你先別說話,傷了嗓子,我去叫太醫來。”

    話被陡然堵住的晁憐在沒反應過來時就只能看著林默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寢殿中,好在這昏暗中還一只白貓陪著她。

    金色的瞳孔在模糊的光線下依舊清晰,白貓見晁憐醒了便沒有再發出叫聲,安安靜靜的在一旁舔舐自己的皮毛,視線卻在晁憐跟那塊玉佩上來回轉換,沒人能從一只貓的臉上看出表情。

    燭火一晃,險些被風吹滅,不知是不是晁憐的錯覺,她突然覺得又冷了些可窗戶被關上了,哪里來的風。

    床榻被紗帳給遮住的地方浮出一抹黑霧,頃刻間又消散的無影無蹤,白貓卻猛地抬頭,虎視眈眈的盯著那處,好似看的了什么未知的東西。

    朝思暮在晁憐昏睡的這半年中從未離開過這皇宮,一絲意識寄存在了這玉佩之中罷了。

    她的肉身被林默給捅了個對穿,沒辦法在維持她的支撐,無奈才在這玉佩中修養一段時間,等待合適的時機在去修復她肉身。

    半年的時間對她來說不過是一瞬一息,可對晁憐來說卻過的太久了,晁憐本就身弱,一年前又險些丟了命,弄的一身傷就沒養好過,還有她的那些毒,時日久了沒服藥壓制,一副軀體也已經形如枯槁,先前在人前也只是在硬撐,那日似是到了極限,還好還來得及。

    人死不能復生,晁憐也一樣,朝思暮用了很長時間才將晁憐從閻王殿前給硬生生拉回來卻也不能挽救這些年的虧損,人才至于睡了那么長時間。

    朝思暮就這樣看著剛蘇醒的晁憐,眸底的情緒很是低落,她曾入過晁憐的夢,發覺晁憐的夢中總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束縛著她。

    她追尋了許久,自嘲的發現這道令晁憐抗拒的身影就是她自己。

    黑霧涌動,朝思暮的身影也跟著若隱若現,脖頸處往上蔓延著黑色的紋路,照應著蒼白的皮膚顯得有些駭人。

    朝思暮的神色黯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弧度,良久后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抬手想將晁憐被汗水浸濕的發絲撥到鬢角時卻猛地停了下來,她怕嚇到晁憐亦或是會被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撞上那雙對她充滿恐懼跟厭惡的眼神。

    密閉的寢殿中有一陣風吹過,晁憐似有所感的往風刮來的方向去看,她的視線雖模糊卻也能辨別出大概事物,可那處空空如也,她卻總覺得那處因當是有東西的。

    相隔不過兩尺的距離,朝思暮的眉間似是被泉水般的柔意給浸透,眸光很是低柔的看著像是有些不解的晁憐,分明離的很近卻不知她還能以何種理由去觸碰這人。

    朝思暮將破損的肉身藏在了別處,僅此是一絲神魂附在玉佩,尋常人是看不見她的,這樣的狀態讓她在這種時候或許更加合適一些,至少不用擔憂會被厭煩或是更愿意像這般繼續自欺欺人。

    晁憐在床榻上適應了好一會,撐著手靠在木榻上愣神,恍惚中被什么給咯了一下,摩挲著將東西給拿起,呼吸卻猛地頓了一下,干澀的喉嚨也不禁滾動,手中將那玉佩握的很緊,好似想要將其捏碎一般。

    她雖不知在這段時日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卻也想不通這玉佩為何會出現在她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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