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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91章姜夕在湘水宮坐了許……

    姜夕在湘水宮坐了許久,也沒能等到姜若的影子。她強行撐著睡意,意識朦朦朧朧撐到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一夜未眠,姜夕只覺得頭疼欲裂。好在這時,外頭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姜若回來了。

    發現姜夕在自己的寢宮的時候,姜若也明顯愣了片刻。

    “你一夜去哪里了?”姜夕站起身來,忽然身體一個搖晃,又慢悠悠扶著桌子桌下。

    姜若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匆匆上前,“你一夜沒睡?”

    比姜若更先靠近的是姜若一聲的寒氣,姜夕吸了吸鼻子,同樣反問,“你昨夜也一夜在外奔波。”

    姜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你知道了。”

    “外面太吵了。”姜夕伸手指了指外面的人。

    姜若隨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首先看見的是謝纓安插進來的人,眼底的神色暗了暗,反握住了姜夕的手,“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之后恐怕得辛苦許久。”

    “父皇他……”

    姜夕看見姜若搖了搖頭,立刻明白她這是讓自己慎言,看來煬帝駕崩的消息無誤了。

    “小夕兒,”姜若用無比鄭重的聲音叮囑道,“這幾日你就待在湘水宮內,我會派人來保護你,切勿出門。”

    姜夕聽得迷茫,雖然她本來就不愛出門,但能被姜若如此緊張地特別提出來,定然是出了大事。

    而不過片刻,姜夕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我……該不會是最后一個見父皇的人吧?”

    姜若沉重地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任何一位大臣相信姜夕能夠殺了煬帝,可偏偏她的嫌疑最大,被人指使而犯下大錯也有幾分道理。而這些大臣中,不妨有許多對煬帝忠心耿耿不會審視時度的,當日他們想如何潛入湘水宮刺殺姜若,如今就想著如何取姜夕的性命。

    姜若嘆息,“他們今日定當萬分瘋狂,畢竟父皇惡疾突發,死得倉促,連只言片語的遺詔都沒有留下,一下子讓他們沒有了主心骨,做出什么錯事都有可能。”

    姜夕雙目霧無神,忍著斷斷續續的頭疼,忽然冒出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姜若,這是在試探自己嗎?

    “我為父皇侍疾的時候,他從未提起相關之事。”

    “小夕兒,我不是這個意思……”姜若匆忙解釋。

    “但我被衛裘鷹擄去的時候,他提過父皇有一份未公布的圣旨。”

    姜若瞳孔驟縮!

    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的宮人,好在由于這里是她的寢宮,沒有自己的命令并無幾人敢進來,除了自己的兩個貼身宮女之外,就只剩下……姜若扭頭,在看向那兩名護衛的時候目光瞬間由警惕變回了往常的神色,朝他們點了點頭。二人怔愣了片刻,顯然是被這個驚天大秘密給震撼到了,好半天才回禮。

    姜夕打了一個哈欠,越過姜若想回去睡覺,卻被姜若一把拉住了手,“在阿姐這里休息也可以。”

    姜夕盯著那只帶滿了寶石的手,緩緩抬眼,“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若扯出一個笑,“小夕兒誤會了。”

    沒有誤會,姜夕在心里頭想,現在的姜若,演技可比以前好多了。

    明明她心里面想問的就是這個。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還想要先謝纓一步。

    姜夕并不知道這兩個護衛能否安全走出皇宮,全須全尾地將消息帶回給謝纓,但這并不是自己需要關心的事。她只不過想給姜若提一個醒,既然走出了弒君的這一步,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如果不能快點將整個朝堂掌握在手里,那道不知道被藏在哪里的圣旨很快就會要了她的命。

    好在姜若聽懂了自己的暗示。

    皇帝駕崩的消息在一天內就傳得沸沸揚揚,姜若冒天下之大不韙出面為其操辦,但當姜若在朝堂上現身的那一刻,就被一幫子的老古板指著鼻頭罵了。

    可讓人想不到的后續,竟然是禁衛軍將這些大臣們團團包圍起來!

    “只見大公主冷笑一聲,揮手之間就讓禁衛軍將叫喚聲最大的那人直接給綁了,拖了下去。直言不諱,這禁衛軍可是父皇贈于我的,可還有人不服?”

    “說罷,大公主就拿出了唯一能調動禁衛軍的手令,的確是先帝親筆。”

    姜夕睡醒了一個回籠覺,稍微有些精神了,一邊吃著喜蓮弄來的膳食,一遍看著桂嬤嬤活靈活現地演繹姜若在朝堂上的精彩表現,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桂嬤嬤是從哪里搞來這些消息,竟然比自己還有靈通。

    雖然極大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愛出門。

    但說著說著,桂嬤嬤的聲音就停了下來,還一邊往喜蓮那邊看。

    姜夕看出了桂嬤嬤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動,可背后又被戳了戳,姜夕才只好借口呢讓喜蓮收拾自己的碗筷將她支走。

    眼見礙事的人終于消失了,桂嬤嬤哼了一聲。

    接著面色忽然變得有些為難,“就在方才,大公主將禁衛軍交給了淮陽王,說是將門之子,恐怕更能勝任這一職位。”

    禁衛軍的人數說多也不多,比起之前將軍府帶起的兵可少多了,但在外人眼中,那可是先皇留給姜若唯一保命的東西,如今就這樣說給就給出去了,這讓人不得不得懷疑大公主和淮陽王的關系來。

    于此同時,關于之前二人之間一些風花雪月的流言再次傳開。

    “六公主,如今那淮陽王恐怕不是我們能夠肖想的,但大公主得了勢,你倒是不愁沒有好的夫婿供你挑選了。”

    桂嬤嬤宛如一個老媽子一樣操心,她是真的揪心,六公主比不得大公主,有個位高權重的母妃,而自己所能做的不過是提一嘴,好讓六公主不要錯失良機。

    桂嬤嬤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以往這種話,姜

    夕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今日也不例外。以至于喜蓮走進來,說宜貴妃有請的時候,她沒有什么反應,還以為是桂嬤嬤的背景音。

    喜蓮也看出了姜夕在神游,于是特地走到了姜夕身邊,將她攙扶起身,“六公主快去吧,別讓貴妃娘娘久等了。”

    姜夕回過神來,“貴妃娘娘回宮了?”

    什么時候的事?明明昨日……昨日應該還不在的。

    喜蓮搖搖頭,“奴婢已經不在那里當差了,自然不知曉。”

    姜夕胡思亂想,莫非大盛還有嬪妃陪葬的習俗,特意將人叫過來殺?

    當姜夕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畢竟姜若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第92章 自欺欺人但……她不是啊

    姜夕由喜蓮帶著進了芭蕉院里。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皇帝駕崩的原因,每個宮人都低頭緘默,一言不發,就連掃灑的聲音都幾近于無。

    “喜蓮。”姜夕忽然停下來,“湘水宮來了不少新人?”

    喜蓮聞言也是一愣,后知后覺地環視了一周,“奴婢……也從未見過他們。”

    姜夕只是隨口一說,沒有真的要刨根問到底的意思,繼續前行。

    行至宜貴妃門前的時候,喜蓮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怎么連雀兒都被調走了。”

    姜夕抬頭看了一眼,可很快就被其它動靜吸引過去了。

    柳枝從里頭打開了門,“六公主來了?娘娘等候你多時了。”

    “等我?”

    柳枝沒有多言,只是騰開身子讓她進來,喜蓮本來也想著跟進去,卻被柳枝一眼定在了門外。見這丫頭識趣地停下,柳枝才重新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很快,姜夕就知道柳枝為何如此謹小慎微了。

    偌大的寢宮之中,除了她們主仆二人之外,沒有任何的奴才。姜夕不由想起外面儼然想被換過了一批的人手,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姜夕。”宜貴妃是聲音從床幔背后幽幽傳來,一下子打斷了姜夕的思緒。

    十分不對勁的聲音。在柳枝眼神的鼓勵下,姜夕大著膽子掀開了床幔一角。

    入眼的就是穿戴整齊的宜貴妃,但如今她卻失了所有禮儀一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發絲凌亂。

    姜夕后退一小步,伸出頭來看了看宜貴妃的鞋底,今日打掃的宮人不在,給姜夕留下了一些線索,例如床榻邊的一些草片碎末。

    所以宜貴妃昨夜出去過,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打擊,竟然連衣裳都不曾換下就癱軟在了床上。

    是因為煬帝駕崩嗎?

    姜夕知道宜貴妃是在煬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便嫁予了他,少年夫妻,更何況這些年煬帝對宜貴妃也情深意切,為他掉幾滴淚也是正常。

    “貴妃娘娘。”姜夕主動呼喚她。

    姜夕清楚地看見宜貴妃那簇黛眉擰了擰,似乎在掙扎著,從極深的夢魘中艱難醒來。

    “你來了。”宜貴妃又閉上了眼。

    姜夕忽然覺得手一重,只見宜貴妃將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待圣上入了皇陵,你同本宮一起出家吧。”

    “紫光寺嗎?”

    “嗯。”

    “換個地方吧,”姜夕累了,直接靠坐在了宜貴妃的床榻上,“哪里的飯菜不好吃。”

    “哈。”宜貴妃被逗笑了,“這種時候,你還能想這個,你可知如今你的處境有多危險,外頭又有多少人想要取你的性命?紫光寺是國寺,里頭的僧人大多數都習武,在哪里,你才能安然活下來。”

    “就連皇姐也護不住我嗎?”姜夕拖著腮問。

    “哼,”宜貴妃忽然睜開了眼,“如果你能將你皇姐說服,和本宮一塊走自然是再好不過,但你沒那么大的本事。”

    “那謝纓呢?”姜夕支著腦袋問。

    另一頭遲遲沒有回復,姜夕再看去的時候,宜貴妃已經背過身子去了。

    “那么貴妃娘娘,我先退下了。”姜夕行了一禮之后,就和喜蓮一起回去了。

    從宜貴妃哪里出來,喜蓮活潑了許多,開始左顧右盼,時不時的小聲嘀咕著什么,在姜夕終于忍不住望去的時候,喜蓮忽然朝她道歉,“六公主,我想過去問問原本的宮人去哪里了,可以嗎?”

    姜夕自然不會阻攔,看著喜蓮邁著小碎步過去。

    只是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姜夕看她往回走的速度,猜到了她定然是剛問出口就碰了壁。

    喜蓮手里攪著自己的衣袖,有些憂心忡忡,“他們也不知道雀兒被調去哪里值班了。”

    姜夕眨了眨眼,沒有做聲,看起來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而當她帶著喜蓮回到宮中的時候,外頭多了兩個人護衛,正是她昨夜碰見的兩人。兩人朝姜夕行了一禮,接著又重新戒備起來。

    在姜夕經過的時候,忍不住出聲再次提醒,“六公主,你近日還是小心為妙。”

    “嗯?”

    “昨夜我們處置了兩個刺客。”

    才僅僅是一夜,就有人按耐不住要多姜夕動手了。

    但比起這個……姜夕忽然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皇姐還是,謝纓?”

    二人對視一眼,不明白這有什么區別,“王爺有令,我等聽從大公主的吩咐。”

    那沒事了。姜夕抬腳的時候,忽而聽到了一句補充,“但是由王爺親口提議,讓我兄弟二人來保護六公主。”

    *

    如同皇后的葬禮一樣,姜若請來了紫光寺的和尚為煬帝祈福。

    幾乎整個后宮里頭的妃嬪都來了,也包括姜夕。

    姜夕被宜貴妃帶在身邊,只等什么時候和尚們的法事做完了,她們也跟著一起上路回紫光寺。

    姜夕默默地揉了一下酸痛的膝蓋,仰頭看見坐在龍椅上面的少年的時候有些驚訝,她看向姜若,姜若只是靜候在一旁,神色如常。

    “那是誰?”姜夕問。

    宜貴妃只是掃了一眼,“十皇子,被大臣們推上來的貨色。”

    皇后已死,她的份位最高,又得知她不日就會離宮出家,帶發修行,因而旁邊有妃子聽見了她這堪稱大逆不道的聲音,卻也不敢聲張。

    宜貴妃:“他的母族不過是一個六品官員,誰人都以為可以拿捏住他。”

    姜夕又偷偷敲了敲高位上的姜若,發現如今她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了,若是以往,無論如何壓抑,但眉間的郁氣以及不平總能被人一眼發現。即便宜貴妃不說,姜若也能大概猜到這個少年的身份,定然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皇子,是大臣們特意推上來惡心姜若的靶子。

    ——就算將皇位交到平庸之輩的手上,也絕對不會讓姜若染指分毫。

    但很顯然,大臣們也并不能完全鉗制住姜若,否則她如今該像其它皇子公主一樣跪在下頭,而非站在上面。

    姜夕的眼神四處亂飄,冷不丁之間撞上了一雙深色的眼眸,但不過是短短一瞬,二人皆是默契地移開了視線。

    還在生氣呢,姜夕心里平靜得很,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要低頭也該是謝纓低頭。

    姜夕每日都隨著宜貴妃來跪拜守靈,也許是為了早日適應在寺院里的生活,宜貴妃太分享給了她自己親手抄寫的佛法。當然,被姜夕婉拒了。

    “以后有的是日子念,也不急于一時。”姜夕推辭道。

    宜貴妃嗤笑一聲,“你看別的姊妹,那個不是表忠心,只有你這個不爭氣的家伙。”

    姜夕左右環顧的一圈,果然,左邊的十二皇子在燒自己親手抄寫的佛經,右邊的十三皇妹哭得梨花帶雨,一股快喘不上氣的樣子。

    她震驚,“父皇都死了,她們表演給誰看?”

    宜貴妃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再大點聲,她們可樂意聽這話。有你這個不孝女做對比,她們孝順賢良的名聲不日就會傳到外面,指不定能為自己爭一爭。”

    “無所謂。”姜夕一點也不介意做那個對照組。

    “那娘娘你呢?”姜夕忽然道,“娘娘你……又為何日日前來?”

    宜貴

    妃已經下了要清修的決定,也不必為名聲所累,那么為何……日日夜夜前來?

    宜貴妃看了她一眼,那雙冷清的眸子沒有一定點的情緒,“我與圣上相伴三十年歲,就當本宮送他最后一程。”

    說罷,宜貴妃將姜夕不要的佛經丟進了火盆里頭,靜靜地看著火舌將其一點點舔舐。

    姜夕總覺得宜貴妃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那一絲違和感從何而來,只能暫時將這點小事拋之腦后。

    *

    一國之君的喪事理應大辦,待到煬帝徹底下葬,天氣已經到了深秋。

    樹枝上的枯葉飄落,往日春機勃勃的御花園好似被人抽干了生機一樣,隨著煬帝的下葬而枯萎。紫光寺的和尚們也準備返程了。

    姜夕與宜貴妃站在城門前,馬兒無賴地用嘴巴在地上拱著土,像是在自娛自樂又像是想方設法從這片干枯的土地找到一些新鮮的草料。

    姜夕等累了,就蹲下來,看著馬匹發呆。

    “六公主,貴妃娘娘她……”

    姜夕仰頭,發現是方丈,“她在等皇姐送行。”

    “既然如此,就再等待片刻吧。”

    “但說不定不會來了。”姜夕說,“大和尚你應該也知道,最近民間有好幾支起義軍,讓皇姐無比頭疼。”

    “阿彌陀佛。”

    即便是苦修的和尚,但在這皇城中,該知道的,該聽到的,還是一字不落地入了耳中。

    例如民間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幾支起義軍,如有神助,一路占領了不少的城鎮,而據傳言說,他們還似乎有天雷相助,一路旗開得勝,所向披靡。

    本來朝堂中大臣和姜若斗得水深火熱,但這起義軍一出現,徹底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朝臣們自然是想干凈將姜若拉下馬,但這之后呢?該誰來主持大局,是那個不滿十歲的十皇子,還是宰相,會不會讓皇室的大權落入了旁人之手,讓他們對不住這大盛江山,百年之后到地底下給煬帝賠罪?

    第三方人馬的加入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而這對于姜若來說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她將自己在宮中的禁衛軍交給了謝纓,命令其帶去平叛,而后又巧舌彈簧不要臉地問大將軍借兵來補充皇宮的守衛。這可把如今的大將軍,現在的司馬家氣得不清。

    好家伙,你頭腦發昏地將兵權交出去,轉頭就盯上了我手上的兵,若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司馬大將軍簡直想直接抽打砍了這禍國的公主,再自刎以死謝罪!

    可偏偏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

    司馬大將軍氣啊,可偏偏姜若咬死了他,若他不給,那就是放任整個皇宮于危險的境地,但這給出去,可謂是肉包子打狗,絕對收不回來了!

    雖然姜若將自己的禁衛軍給了謝纓,可同樣的,謝纓將將軍府中的護衛調來了給姜若,由他們來重新訓練人馬,緩慢蠶食宮中先皇留下來的勢力。

    而姜若則力排眾議,讓謝家罪臣有了重新出征的機會!

    那日早朝之后,別說那些老謀深算的朝臣了,就連姜夕這個宮斗的門外漢都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公主居然和謝家結盟了!

    姜夕起身走到了宜貴妃身旁,不怎么走心地催促道:“現在皇姐很忙,大概沒有時間來送我們。”

    宜貴妃執拗地看著宮門的方向,“她可知道,本宮這一走,大概就沒有相見的時候了。”

    “她可以來找你。”姜夕不懂宜貴妃為什么會這樣覺得,是因為覺得姜若玩到最后將自己的命也搭上嗎?

    否則,為何會永不相見?

    但姜夕還是猜對了,直到天邊燃起一片火紅,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布滿了天際,將身后一群和尚的光頭映照得通紅,姜若也沒有出現。

    姜夕已經不想再勸了,反而蹲到了方丈身邊:“和尚,你最聰明,去勸一下娘娘。”

    哪知大和尚只是憐憫地看了宜貴妃一眼:嘆息道:“娘娘是愛子情切,這等真情實意,哪是我等可以置喙的。還是再等等吧,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姜夕不懂他們到底在犟什么,等一個明知道結果的答案。除了是浪費時間,不會有任何的收獲。

    慢慢的,連天空的火燒云都退去,夕陽徹底的沉入,此刻,旁邊的宮女們默不作聲的將手中的燈籠點燃,稀稀落落的燈光照著青色的石板,看起來更加寂寥冷清。

    夜幕之下,連姜夕都看不清自己的手了,她默默的走到了一貴妃的身旁,扭過頭去看她,小聲問:“娘娘是哭了嗎?”

    宜貴妃已經維持這個姿勢許久沒有動靜了,忽然,姜夕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

    “本宮是何人?怎么會干這種不爭氣的事?”

    但姜夕分明聽出她的嗓子有一些啞。

    “啟程吧。”

    “阿彌陀佛。”

    隨著和尚的齊聲,早已等候的車馬終于開始啟程,綿長蜿蜒,向著漆黑的前路走去。

    *

    四月后。

    一個清晨,姜夕又在窗戶透進來的白光中醒來。她有些失神的坐在床上,距離自己來到紫光寺已經過去了四個月有余,而天氣也走過深秋,過完了寒冬,如今正是初春時節。

    但即便經過了四個月,姜夕還是沒有完全適應紫光寺的生活,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紫光寺的窗戶不夠遮光。

    因此自從自己搬到了這處鳥不拉屎的地方,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懶覺。姜夕也曾經去找大和尚投訴過,但大和尚只是閉著眼睛,敲著木魚淡淡道。:“出家人順應自然,遵守天地規則,做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或者……若是無聊,你可以拜無渡為師,讓他授予你卜卦、醫術、算術、武術……”

    “你們當和尚的還真是博學。”姜夕打住了他的話頭,自己已經放棄學習許久了。

    突然她又提問:“我可以下山嗎?”

    大和尚睜開了眼睛,帶著不贊同道:“不可,施主莫非是忘記了你剛來紫光寺的時候,我門中徒弟為你攔下了多少賊人?雖然近日這些盜匪稍有減少,但事關施主的安危,還是不要以身犯險要好。”

    方丈觸及到姜夕皺眉的神色之后,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說教的意味太重,又放平緩的聲音,勸解到:“若你出事了,貴妃娘娘定會難過的,為人子女,還應當為父母著想。”

    姜夕并不覺得自己對貴妃有什么屬于子女的義務,而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還是因為被她強行帶來的。雖然你自己也并非十分抗拒。

    但是……

    “貴妃娘娘生病了,你們寺廟里的湯藥不要使,我要下山尋藥。”

    大和尚再次回絕了她:“這并非是我寺中的藥不好用,而是貴妃娘娘的病乃心病,心病自然得需心藥醫。”

    “借口。”姜夕面不改色,“明明是因為這冬日來得又急又猛,貴妃娘娘一時之間水土不服,這才著涼,如今都過了兩個月,還在斷斷續續咳嗽。”

    “而且……貴妃娘娘她近日咳出來的痰中帶有血絲。”姜夕猜測宜貴妃應該不是單純的受涼了,應該是還有一些發炎了,而這世上有什么發炎,是謝纓手上的青霉素解決不了的?

    既然這紫光寺禮的湯藥不好用,那自己就得下山,為貴妃找來好用的東西,也算報答了那么多年湘水宮讓自己蹭吃蹭喝的恩情。

    大和尚卻是忽然睜開了眼。

    “施主似乎從一開始就對本座戒備的很,如今連一點實話也聽不進去。莫非在施主心里本座還會害你不成?”

    神棍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姜夕承認自己對神棍有著極大的偏見。

    但想到自己還在人家的寺廟中吃喝拉撒,還是不要如此直白為好,姜夕沒有什么誠意的辯解:“自然不是,師傅佛法高深,京城中誰人不知,那是我一個癡呆公主能夠質疑的的。”

    “那么施主是承認貴妃娘娘的病是心病呢?”

    姜夕閉嘴了。而一切的答案都在外露的神情之中

    方丈也知道自己剛才一番話算是白說了,這人是一點也聽不進去。

    最后只能嘆息一聲:“我看得出,雖然你與貴妃娘娘并非母女,但你是十分關心他的,不妨相信本座一回,去解了他這心病。”

    方丈嘆了一聲,“你隨她同來,娘娘又極其戒備外人,如果連你都勸不動,那本座也沒有辦法。”

    姜夕張了張嘴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離開大和尚之后,雖然心上心里面不承認,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了,最壞的打算不過是給姜若修書一

    封,讓她來勸勸。

    至于心病……姜夕是完全找不到頭緒,自己與宜貴妃朝夕相處,也不曾窺見她的半分脆弱,那這大和尚又是如何看出的,莫非他真的有那傳言中能掐會算的本事?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姜夕快步走向著宜貴妃的廂房走去。

    其實宜貴妃的心病不難猜,起碼大致的頭緒是有的。

    煬帝駕崩應當對她是沒有什么影響的,即便是少年夫婦,可在宮中這么多些歲月,那么多的美人,又與權勢糾纏在一起,也早就將他們之間的愛情蹉跎了不少。

    按照宜貴妃的性子,頂多傷心十天半個月,也沒有什么大礙了,不至于會發展成心病的程度。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那日他們二人離宮之前,姜若遲遲未來送行。

    要知道宜貴妃一向把姜若這個女兒當成命根子,可卻見不著姜若最后一面,盡管面上不顯,但心里定然是傷心的。

    念起這事,姜夕又不由得想到那日臨行前,宜貴妃對自己有些黯然又有些嘲諷地提起,那日會是她們母女二人相見的最后一面。

    當時他還在奇怪,為何會是最后一面,莫非與貴妃的心病跟此事有關?如果他真的那么想見姜若直接寫信送去,京城離紫光寺算不上山長水遠,姜若不可能不來。

    而且……雖然自己深居高山之中,但來來往往的香客還是為自己帶來了一些信息——例如謝纓打仗得勝歸來。

    姜若大悅,將其封為攝政王。

    雖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姜若的命令會引起怎么樣的渲染大波,但如今戰火未起,反正京城里沒有什么大動靜,姜若和謝纓二人的圖謀應該算順利的,而且……那可是謝纓啊。

    有著一整個烏岐做后盾的淮陽王!

    因此,若姜若真的想來紫光寺看宜貴妃一眼,也并非絕對抽不開身。

    那為何二人毫無動靜?

    還沒等姜夕想明白這一點,她就來到了宜貴妃的房間內,卻發現里頭空無一人,桂嬤嬤偷懶去了。她抓住喜蓮問了問,才知道如今一貴妃居然一個人跑到了后山去砍樹。

    姜夕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無比,根本無法想象出金枝玉葉嬌貴無比的貴妃娘娘,怎么會想起拎著斧子到后院砍樹去?

    喜蓮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其中內情。

    但思索再三喜蓮還是開口道。:“奴婢想求六公主你一事,如果可以還是將大公主叫來吧,娘娘近日的身體……比我們想象的都要糟糕,只不過奴婢沒敢告訴任何人而已。”

    經過生死一遭,喜蓮的性子也變得沉穩多了,可如今她還是不管不顧地透露出宜貴妃真實的身體狀況,看來是真的著急了。

    姜夕狠狠地皺緊了眉頭,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她簡單幾句安撫好喜蓮。“我去看看娘娘,至于皇姐,我會聯系的。”

    喜蓮心中的大石放下了,“奴婢謝過六公主大恩大德。”

    按照著喜蓮的提示,姜夕立馬到了后山,又找了些許地方,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見一身華服的宜貴妃。

    此時才是初春的時節,由于紫光寺坐落深山之中,因此樹梢上還積著一些薄雪,貴妃娘娘提著斧子,用力的一揮下去,雖然連樹皮都沒有砍動,但是樹枝上的積雪卻撲朔著落了下來。

    貴妃娘娘剛好被砸了滿頭。她搖晃了一下腦袋,然后又劈出了第二斧。姜夕盯著她的背影,從里頭品味出一些小兒賭氣的感覺。

    姜夕叫停了她:“娘娘,你這是在干什么?”

    宜貴妃的背影一愣,然后悠悠的回過頭來看了姜夕一眼。“你怎么來了”?

    說罷,她丟掉了斧子,輕挪蓮步走了過來,伸出了手。

    姜夕十分自然地扶住了宜貴妃的手臂,這種當做,在當年姜若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姜夕并不知道宜貴妃要去哪里,但既然她走了,自己就跟在她身邊。

    宜貴妃帶著姜夕來到她剛剛砍的樹木前,指著比自己大上一輪的樹干道:“我想劈柴,給自己做一副棺材。”

    “娘娘,別說傻話。”

    淡淡的笑容浮現在宜貴妃此時略顯病態的臉龐上,居然憑空增添了幾幅美感。

    “我已經觀察這片林子很久了,它的樹木湊近的時候會有奇異的芬芳,用它來做我的棺木是極好的。”

    姜夕:“皇姐正打算來看您,您可要保重身體。”

    “你讓她過來了?”宜貴妃覷了她一眼,然后又自顧自地反駁道。“肯定是不會的,你在唬我。”

    “皇姐極其愛您這個娘親,只要娘娘你開口,無論刀山火海,她都會來的。”

    貴妃偏頭,臉上忽然露出了巨大的笑容。她淡色的櫻唇微微向上翹著,像是淡淡的嘲諷,又像是……更深的絕望。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若兒,刀山火海自然是攔不住她的。”

    “但……她不是啊。”

    “我騙自己,已經夠久了。”

    第93章 第93章弒君

    世界萬籟俱寂,只有枝頭上的細雪跌落的聲音。

    宜貴妃停下腳步,側頭望著姜夕:“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的模樣?”

    姜夕與她對視,看見了她黑沉沉的瞳仁下蘊藏的巨浪,“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是嗎……”宜貴妃的唇動了動,想笑,最后發現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你這些年看了本宮不少笑話吧,明明連你都看出來了……”

    “我只是覺得,沒有姜若,你會讓所有人陪葬。”

    宜貴妃哼笑一聲,“猜得不錯……”

    “也包括你自己。”姜夕問,“你無論如何都不愿寫信給姜若,是因為……已經與她坦誠布公了么?”

    宜貴妃的淺笑僵硬在了臉上。

    姜夕偷瞄了她一眼,隨后移開了目光,也許姜若死在了當年,對于宜貴妃來說也不完全算壞事。那時的她還年輕貌美,深得恩寵,等待不日誕下新的皇嗣,也能夠慢慢填補那顆溢滿了喪子之痛的心。

    但如今的宜貴妃,已經累了。她將所有的青春年華都放在了姜若身上,如今一招反目,整個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樣,只留下空蕩蕩的皮囊。

    “嗯。”一聲應答細如蚊吶,但卻有千鈞之重。

    “為什么?”

    宜貴妃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在本宮的印象中,你不是那么喜歡多問的人?”

    “那在我的印象中,我以為你會騙自己一輩子。”姜夕用最沒有起伏的語氣直接撕開了她血淋淋的內臟。

    每每午夜夢回之中,想起那日的情景,宜貴妃的雙手都止不住地發抖,就像現在一樣。

    但這如今,在這佛門清修之地,她終于能夠將這個夢魘述說出來,“因為我殺了圣上。”

    她看著天,白茫茫的,仿佛冬天的雪永遠不會化了一樣。

    “圣上是被我用白綾勒死的,那孩子

    很生氣,你看到了吧,湘水宮都換了一批人手。“她笑,“那孩子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幫我處理完所有的痕跡。”

    宜貴妃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在提起一件平常事:“圣上真是太過分了,怎么可以對若兒做出那樣的事呢?”

    “那樣的事?”姜夕問。

    二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只有積雪落下的細碎聲。宜貴妃如今一襲簡單的素色衣裙,卻也美得驚心動魄:“本宮還以為你會猜得到,畢竟你與謝纓廝混了那么久。”

    姜夕微微檸起了眉頭,什么叫做自己與謝纓廝混了?

    “姜修明。”宜貴妃說出一個幾乎被淡忘的名字,“若兒當初,是被他推下水的,圣上也知曉此事,但他卻默許了姜修明那賤種一次又一次對她出手。”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的若兒徹底離我而去了。”

    宜貴妃的語氣依舊十分平靜,甚至連手都沒有抖一下,只是姜夕知道,她這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她還以為這個秘密能夠心照不宣地永遠隱瞞下去,只要她愿意裝傻。

    “所以,貴妃娘娘您是在主動尋死嗎?”

    “尋死?”宜貴妃眉毛稍抬,“本宮豈會做這等軟弱之事,只不過是……未雨綢繆而已。”

    姜夕瞥了一眼,沒有多話。

    宜貴妃:“你這是什么態度,是在質疑本宮嗎?”

    “我哪里敢,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那就不會把我帶走了。”

    “你……猜到了。”宜貴妃并不藏著,姜夕在她的湘水宮里頭住了那么久,她還不至于不了解她的品行,這孩子不是真的傻,反而大多數時候比任何一個人都看得透徹。

    “是為了拿我給姜若當靶子吧。”姜夕說,“無論皇姐要干什么,有個弒君的生母于她只會是拖累。但把所有的猜忌都賴到我身上就容易多了。”

    弒君一事有宜貴妃,姜若和謝纓同時插手,被其他人發現真相的概率不大,因此他們對待姜夕最多也只能是懷疑。這份懷疑對于一個她一個聲名狼藉的癡兒來說不痛不癢,反倒是姜若,無論她是打算去爭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還是安分下來嫁人,都只會是拖累。

    而宜貴妃將她帶走,不僅是讓紫光寺的和尚保護自己,同時也將自己放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確保自己不會給姜若造成任何的麻煩。

    即便立下了再也不相見的誓言,她在最后一刻還是在為姜若做打算。

    宜貴妃的心情似乎好上了少許,“你猜對了又如何,不出意外,你余生大概要和本宮在此地了卻殘生了,本宮的廂房又大又暖和,等本宮死了,就讓出來給你。”

    “謝謝,不必。”姜夕婉拒了她的好意。

    宜貴妃咯咯地笑出聲來。

    最后,姜夕將宜貴妃扶著回去了,宜貴妃又咳了一路,姜夕略微嫌棄地避了避身子,宜貴妃發現了,抓著她皓腕的手更緊了一些。

    姜夕知道她這是在故意惡心自己,“我讓大和尚下山給你買藥吧。”

    她其實一直很擔心宜貴妃的風寒傳染給自己。

    “大和尚?是方丈嗎?”宜貴妃喃喃道,“你這幅沒規矩的模樣,倒和姜若學了個十成十。”

    “方丈說過,本宮這乃心病,無藥可醫。”

    姜夕有些詫異,原來大和尚早就診治過了宜貴妃的身體情況,難怪拒絕了自己。

    “珍瓏閣說不定有神藥,對娘娘的病情有幫助。”

    “咳咳……”宜貴妃的臉頰微微泛著病態的紅,忽然低下頭來,仔仔細細地瞧著姜夕。

    姜夕想起她剛剛才咳過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傾。

    卻被宜貴妃一把拉住:“你不會是想去找謝纓吧?”

    “和謝纓無關。”

    “哼,本宮不信。”宜貴妃松開了手,“他們都說淮陽王愛慕大公主,但本宮可不瞎,他們最寶貝的就是你。”

    姜夕張嘴,慢悠悠地想反駁,卻被宜貴妃搶先,“讓蕭家的小公子去吧,本宮前幾日在寺內瞧見他了,至于你……”

    宜貴妃忽然意味深長道,“若你肯信本宮一回,那就離謝纓遠一些,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那個若兒……大致是斗不過他的。”

    “我知道。”姜夕冷淡無比,“我與他應該是鬧翻了……吧?”

    本來確定的語句到最后,忽然莫名地心虛起來,像什么神秘莫測的第六感。

    第94章 第94章宜貴妃沒說什么,只是唇……

    宜貴妃沒說什么,只是唇角掀了掀,像極了嘲諷。

    姜夕被這一眼盯得頭皮發麻。

    傍晚的時候,無渡送來了藥物,姜夕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無渡擦了擦鼻子,“方丈說,不讓你試試,你是不會死心的。”

    “謝謝。”姜夕收好了瓷瓶。

    她沒有逼迫宜貴妃一定要吃下去,只是將其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如果你想多活一些時日,那就吃了。”

    宜貴妃看了一眼瓷瓶,上頭用蠟封得緊緊的,瓶身寫著【青霉】二字,“姜若說,這些東西吃多了對人身體不好,會有抗藥性。”

    “你都快病死了,還在乎什么抗藥性嗎?”姜夕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

    宜貴妃抬起眼珠子盯了她許久,忽然鼻腔發出一道嗤聲,然后兀自撇開了頭。

    直到姜夕準備離開的時候,宜貴妃才說了一句話,“這東西是謝纓給你的吧,不是讓你離他遠一點嗎?”

    “無渡送來的,不是謝纓。”

    “誰知道呢?”宜貴妃看著自己的指尖,“今日你送過來的青霉,可是和珍瓏閣里售賣的不一樣。”

    姜夕聞言頓住了,她是沒有從珍瓏閣里頭買過這種東西,只是依憑著香客的流言碎語,知道珍瓏閣里有青霉在售賣。

    而事實證明,宜貴妃猜對了。

    午時時分,太陽最烈的時候,姜夕才緩緩起床。桂嬤嬤有些擔心,“公主你最近似乎睡得越來越多了。”

    “大概是在長身體吧。”

    “但公主你都十八了……”

    姜夕并不理會桂嬤嬤的絮絮叨叨,自從來了紫光寺之后,桂嬤嬤是越來越沒耐心了,生怕自己和姜夕是真的要在這寺廟里度過下半生。

    “公主……近日你和貴妃娘娘都病倒了,是不是這里……”桂嬤嬤想說這紫光寺是不是不吉利,但一想到諸天的神佛就在不遠處的各個殿中,終究不敢口出狂言,只能委婉道,“要不我們暫且回京養病,讓太醫好好瞧瞧,之后再回來也不遲。”

    “唔……”

    一聲意義不明的含糊聲一出,桂嬤嬤就知道姜夕是在敷衍自己,雖然自己百般不情愿,但也只能就此住口,“算了,公主你再好好想想,老奴去給你取飯菜。”

    “哦。”

    桂嬤嬤嘆氣一聲,告退了。跟了公主那么久,如何不能區分出她敷衍和不敷衍的區別呢?這丫頭壓根沒有把自己話放在心上。

    姜夕又一頭倒了回去,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她又昏昏欲睡了,大概是因為氣血不足吧。

    “碰碰。”

    迷迷糊糊之間,姜夕好像聽見了敲門聲。

    “嗯……進來吧。”

    “是我,無渡。方丈有事找你。”

    無渡?姜夕眨了眨眼,慢騰騰地翻了一個身,不是很想動。

    但門外又敲了兩聲,姜夕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

    姜夕一開門,就吧無渡嚇了一大跳,“啊?”

    他小心翼翼地琢磨著姜夕的臉色,問道:“你是快要魂飛魄散了嗎?”

    “啊!”

    話還沒有說完,姜夕就給了他腦門一個暴栗,“你才要死了。”

    姜夕舔了舔牙齒,心想,如果大和尚沒有什么要緊事就耽擱她吃飯,自己一定立馬甩臉走人。

    無渡帶著姜夕七拐八拐,進入一處小院,最后呢推開房門,“就是這了。”

    姜夕抬頭看了看院門,“這是后門吧?”

    “沒錯。”無渡顯然也覺得有些奇怪,“但方丈說了,你一定要從這個門進去。還有,不許發出任何聲音。”

    姜夕開始懷疑大和尚想要謀殺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少,一般來說,這種明顯有鬼的事她是絕對不會明知故去的。于是,姜夕的腳步往后退了退,但這一小段的距離馬上被無渡捕捉到了,立馬擋在了她身后,“不準跑!”

    “你攔不住我。”姜夕看了看才到自己腰間的無渡。

    “哈……”無渡立馬給她表演了一套扎馬步,冷臉道:“我從三歲開始習武。”

    姜夕嘆了一口氣,還是進去了。

    里頭沒有任何人,反

    而是擺放著屏風和厚重的簾子,姜夕的眼睛瞟了一圈,也不見任何人影。

    但很明顯,這屋子里頭是有人在的。

    姜夕嗅到了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苦澀茶香。

    “謝施主,怠慢了。”是大和尚的聲音。

    姜夕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依舊是厚重的簾子遮擋住了所有的景色,只能聽見屏風另外一頭的聲音。

    “不愧是國寺,這些年積攢了不少好東西。”謝纓的聲音磁性又低沉,帶著微微的笑意。

    “能得圣上喜愛,是本寺的榮幸。”

    謝纓把玩著茶杯,只是嗅了嗅香氣,卻沒有送入口中。

    方丈嘆了一聲,“阿彌陀佛,謝施主可是不信任本座,里頭沒有加任何東西。”

    “這京城中想要本王死的人可不少,本王不得不當心些,并非不信任方丈。”

    “那謝施主何必多此一舉,上這紫光寺?”

    “多此一舉?”謝纓彎了彎唇,“只是想來看看方丈有沒有苛刻本王的故交,順帶……來向方丈討要一樣東西。”

    “還請攝政王指教。”

    “先帝留下了一道圣旨,本王翻遍了整個皇宮也未見其蹤跡,就是不知道方丈可有頭緒?”

    圣旨?

    姜夕沒有想到謝纓來的目的會是這個,煬帝信奉紫光寺沒錯,但她不認為煬帝會大膽到將圣旨藏于此地。

    煬帝那個人……連自己的兒女都不信任,怎么會把自己最后寶貴的后手留在一個寺廟?除非大和尚真的有神仙手段,否則姜夕想不到煬帝這樣做的理由。

    屏風那頭沉寂良久,才傳來大和尚的聲音,“本座從未見過此物,更加不明白謝施主所言何意。”

    “無妨。”謝纓站起身,今日他一襲金絲黑袍,腰帶配劍,君子如玉的同時又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意,“只是到時候,本王希望紫光寺還如同今日一樣,老老實實地呆在山上燒香念經,否則就別怪本王徒造殺孽。”

    “……阿彌陀佛。”

    隨即,屏風另外一頭的聲音停息下來,姜夕錘了錘自己的腿,占得有些累了。

    忽然視線內多了一道身影,是一角袈裟,“和尚,你要滅我口嗎?”

    “姜施主說笑了。”

    “那你今日叫我來是為何事?”她可阻止不了謝纓任何事情。

    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決定自己的屋子前面的土地下一年種紅薯而非土豆。

    她喜歡甜食。

    大和尚卻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看得姜夕莫名地排斥起來。

    “你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

    “姜施主,你可知自己的魂魄,為何會不穩嗎?”

    二人同時開口。

    姜夕張了張嘴,忽然反應過來了,“你這大和尚,還真是爛好人。”

    謝纓的刀都幾乎架在他的脖子上了,操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會不知道?你和無渡暗示得夠明顯了。”姜夕揉了揉自己的肚皮,“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去吃午飯了,不然,我真的要死了。”

    第95章 第95章她是遺物

    姜夕還是沒有順利吃上午飯。

    剛走不遠,她就瞧見了謝纓。

    許是因為他如今攝政王的身份不同于往日,許多護衛簇擁著他,如今他已經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將軍府的兵力擺到了明面上了。

    即便人頭眾多,姜夕也一眼認出了最為出眾的謝纓,她思考了一秒,繼續抬腳向前走去。

    姜夕發出的聲音不大不小,腳步踩過細雪,發出微弱的聲響。

    所有人都同時朝她看了過來。

    護衛們幾乎是同時抽出了刀:“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這里!?”

    明明有他們守著,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一想到自己的任務居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紕漏,他們心里慌得不行。

    姜夕:“我路過。”

    “你以為我會信……”

    “六公主說路過,那就是路過。”謝纓抬手,打斷了護衛的話。轉而眉眼帶這些揶揄道:“本王與六公主許久未見,不知六公主是否賞臉一聚?”

    “好呀。”

    謝纓讓護衛在后頭遠遠跟著,而自己則是跟在姜夕身邊。

    “剛才你出現,可著實嚇了本王一跳,”謝纓道,“你可知自己差點沒命?”

    “你會殺我?”還不等謝纓回答,姜夕自顧自道,“你不會。”

    謝纓的喉間溢出一聲低笑,“你就如此吃定本王不會對你動手。”

    “并非因為是我。”姜夕認真道,“而是因為你是謝纓。”

    從骨子里,謝纓就從來不是一個會濫殺無辜的人。而并非那個人是自己。

    更何況,謝纓和大和尚密探的內容,自己早就知道了,圣旨的消息還是自己透露出去的,也沒有什么好滅口的。

    謝纓笑得更大聲了,“剛才本王和方丈所談之事,你都聽見了?”

    “嗯。”

    “你可真信任本王,我以為你起碼會繞路走。”

    “我也以為你不會問出來。”

    只要兩人之間誰也不開這個口,今日偷聽之事完全可以糊弄過去。

    有些事情,只要愿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輕輕揭過。

    但是……

    “謝纓,我要下山。”

    謝纓挑眉,神情沒有多大的變化:“是想下山采買什么嗎?本王知道你吃不慣寺內的伙食,特意捐贈了些金子,好讓方丈……”

    “我要回京,回皇宮。”

    “哈……”謝纓的腳步停下,“你知道,現在回京等同于送死,你皇姐根基不穩,還不能完全護你周全。”

    “如果我偏要呢?”

    姜夕的語氣很淡,淡得和往常一樣,可謝纓知道,這一次,她認真了。

    *

    宜貴妃吃過藥之后就好多了,只不過前些日子虛得厲害,一覺就睡到了暮色時分。

    迷迷糊糊之間,她看見了有人站在自己的床頭。

    “……姜夕?”她認出了來人,撐著床坐起來,一只手揉著太陽穴,顯然還在犯迷糊。

    “我要回京了。”

    宜貴妃以為她在說笑,“你打算如何回京?這山高水遠的,莫非要讓紫光寺的大師們一路送你回去。”

    “今日謝纓來了。”

    聽到謝纓的名字,宜貴妃猛地清醒過來,一雙漂亮的杏眼染上了怒色,“本宮不是說讓你遠離他嗎?”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就是被他那副好皮囊……”

    “我知道是他借你的手,除掉了煬帝。”

    宜貴妃的聲音戛然而止。

    姜夕在橘紅的暮色中看清了宜貴妃囁嚅的嘴唇。

    “他第一次來紫光寺,是被我發現的。”姜夕說,“他不是為我而來,那就只能是為你了。”

    其實并不難猜到,宜貴妃之前既然已經打算裝聾作啞一輩子了,為何會突然與姜若攤牌?那必定是有人刺激到了她。

    謝纓提起過,姜若可能在用阿芙蓉控制煬帝,而他受到了賀朝東的警示,絕對不能讓阿芙蓉出現在大盛,那么必須得想辦法阻止姜若這種玩火的舉動。那么……還有比姜若的生母更加好用的工具嗎?

    姜若非但不能說些什么,而且無論是因為血脈親情還是因為不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污點,她非但不能怪罪任何人,還要咬著牙將這件事收尾得漂亮干凈。

    借刀殺人,嗯哼,很符合謝纓的行事作風。

    宜貴妃沉重地閉上了眼,“是本宮小瞧了你,居然看不出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那你又知道,我的若兒是為何而死?”

    “——因為那夜她偷溜出去尋謝纓,是本想告知他一件大事,事關當年將軍府在邊疆與赤朝戰敗一事,背地里竟然有姜修明的手筆!”

    “是當年他那個監軍為打擊將軍府勢力竟然做下了那等通敵叛國之事!我的傻若兒偷聽到此事,本想找給時機將信息傳出去,不但能夠救下謝纓這將軍府唯一的男丁,做的還是為國為民的好事,讓圣上看清姜修明那個孽畜的真面目!

    “可她那里知

    道,這宮內無一不是圣上的鷹犬,只待她一出宮,便命喪黃泉。她也真是傻,姜修明這個監軍是圣上派去的,若非得了圣上的應允,饒是姜修明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做出這等滔天禍事。”

    宜貴妃站起身來,冷笑:“是那兩個賤人取了我若兒的性命,本宮為我兒報仇,從未后悔。謝纓那副皮囊迷惑了我的若兒,同樣有罪。只可惜本宮無法撼動,否則他們都得下來給若兒賠罪!”

    此時的宜貴妃宛如暴怒的雌獅,仿佛要生生啖人血肉。

    可與其完全不同的,便是過分冷淡的姜夕。

    她平靜道,“我回宮有事要做?”

    “什么天大的事,讓你一定得回去。”

    “幫謝纓……或者姜若收尸。”

    宜貴妃暴怒的神色就那么突然地僵硬在了臉上。

    姜夕垂眸看著地板,“你知道大概率誰會贏的,只不過……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興許能保留下尸骨。”

    宜貴妃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了,酸澀無比。

    姜夕向她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就在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宜貴妃叫住了她,聲音顫抖地從齒縫間擠出,“當年,當年若兒帶回來的,還是……還是你么?”

    “一直都是我。”

    “那就好。”

    宜貴妃微微彎了彎唇角,想笑,卻明白自己此時定然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幸好,幸好。

    幸好自己將若兒留下的唯一東西,好好地養到了現在。

    宜貴妃咬著唇,直到咬出了血,也沒能將那聲啜泣吞下。

    只是她最后,還是留不下若兒的最后一件東西。

    到最后,終究所有人都離開自己。

    第96章 第96章世間安得雙全法

    和宜貴妃說了一聲之后,姜夕就打算離開了。

    卻一個轉頭,看見了桂嬤嬤。

    “公主怎么在這里?是餓了嗎?”桂嬤嬤在衣擺上面擦了擦手,“我這就去后廚。”

    “不用了。”

    桂嬤嬤頓了一下,“公主,奴婢覺得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你的錯覺。”

    “……都會噎人了……”

    “我等下回京一趟,你在這里,等我回來。”

    桂嬤嬤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到了耳背的年紀了。

    “公主怕不是在和老奴說笑,如今都快入夜了,你要怎么回京?再說,你回京也該早點告訴奴婢,為你準備行囊。”

    “我和謝纓一起回去。”

    桂嬤嬤沉默了一會兒:“公主,你認真的?”

    姜夕也認真思考了一下,“我應當沒對你說過謊吧。”

    “但是……”桂嬤嬤的眉頭擰緊,欲言又止。

    “不可以!”

    蕭沐辰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只見他提著食盒,跑得飛快,十幾步的路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了姜夕面前,喘著粗氣:“不可以。”

    姜夕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反常嚇到了,還是因為單純的嫌棄:“為什么?”

    蕭沐辰盯著二人之間忽然多出來的一段距離,沉默了半晌,知道是自己操之過急了,“你……現在不是回宮的好時機,你知道外頭有多危險嗎?你又知道外頭是怎么傳你閑話嗎……”

    “什么閑話?”桂嬤嬤好奇。

    “我知道,不就是懷疑我弒君……”

    蕭沐辰眼珠子的瞪圓了,“你還敢說出來?”

    姜夕雙手一攤,“但他們沒有證據。而且,皇姐會護著我的。”

    “那也不行!”

    蕭沐辰再次否決地飛快,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回應他的是姜夕略顯疑惑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讓步:“好吧,如果你執意如此,我讓蕭府的家丁抬轎子上來,你坐我的轎子回去。”

    “不麻煩蕭公子了。”

    “你到底……”蕭沐辰氣惱極了,“接近夜色,孤男寡女共處,你也要為自己的名聲著想。”

    “你不對勁。”姜夕上下打量了著蕭沐辰,語氣忽然篤定起來。

    蕭沐辰被這一眼看著不自在,身體不自覺地繃直起來,低頭瞧瞧自己略顯發白的僧衣,莫名變得局促不少。

    “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

    “無所謂。”姜夕抬頭望了望天色,謝纓應該在等自己了。

    蕭沐辰沒有等到姜夕的追問,反而用余光看見了從自己身邊掠過的人影,心下一著急,竟然直接伸手過去試圖攔下。

    桂嬤嬤眼疾手快地擋在蕭沐辰身前,制止了他無禮的動作,“蕭公子,你這是干嘛。”

    蕭沐辰尷尬地收回手,握拳抱歉:“是我唐突了,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六公主,你可知謝纓在大公主的支持下被封為攝政王?”

    “略有耳聞。”

    “那六公主是否還知道,攝政王與大公主即將喜結連理?”

    喜結連理?

    姜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向蕭沐辰確認,“我沒聽錯嗎?”

    蕭沐辰點點頭。

    “你的消息也沒錯?”

    蕭沐辰:“自大公主替年幼的新帝干政以來,做出了不少改革,其背地里都有攝政王的手筆。”

    姜夕好奇,“說來聽聽?”

    “例如科舉內容新增了不少學科,在原先文武科考的分上又多了工科與農科,意欲選拔善于機關術與種田之術的人才。”說到這里,蕭沐辰也覺得荒唐,這種田還需要特意去學嗎?他蕭家的產業都是租給了附近的貧農,那些人大字不識,可也將田地伺候得好好的。

    大公主此舉是荒唐了。

    可就是這么荒唐的舉動,卻能夠得到謝纓的大力支持。

    一開始群臣十分不滿,直到謝纓對他們露出了爪牙,不過幾夜過后,就無一人再有異議。

    而根據父兄隱晦的說法,則是謝纓曾經讓人半夜三更上門做客。

    蕭沐辰不欲深究,但有件事自己必須告訴姜夕,“一日,大公主與攝政王于御花園中切磋棋藝,有宮人透露出只言片語,大公主主動朝謝纓示好。”

    蕭沐辰顧忌她身為女子的名聲,沒有把話頭直白地挑破。但他相信姜夕知道他的意思。

    “無論事情結果如何,你都應當避嫌。”

    “有道理……”姜夕呢喃了一聲。

    “那今日就不下山了。”

    “多謝蕭公子告知,我先走了。”

    “你!”蕭沐辰沒想到自己的話是白說了。

    “我相信他們。”姜夕朝他擺了擺手,只留下這么一句,就轉身離開。

    蕭沐辰想追上,卻被桂嬤嬤攔住了去路。

    等到姜夕來到寺門口的時候,謝纓的車隊果然已經準備齊全了。

    “本王還以為你反悔了。”謝纓坐在白馬上,似乎是擔心姜夕認不出他在那一輛馬車上。

    “被蕭公子耽擱了一會兒時間。”

    “蕭沐辰?他還在這里?”雖然謝纓有耳聞這個蕭家的幼子要出家,但無論是他還是蕭家的長輩,都當成了玩笑話,可如今都過了那么長時間了,莫不是動了真格。

    “他同你說了什么?”

    “說你和皇姐有一腿。”

    謝纓下馬的動作一頓,落地之際有些不自然地彈了彈袍子,“這是污蔑。”

    “我知道。”

    “你……”這句回答完全超出了謝纓的預料,眼眸微動,帶著些許試探,“你就那么相信本王的清白。”

    “不是。”姜夕平靜,“我是相信皇姐和你的為人。”

    “皇姐一定是盯上了你的錢。”

    謝纓失笑,果然,是自己白期待了。

    “公主殿下,你還真是煞風景,若你再多說兩句,本王給你的回答就會和大公主不一樣了。”

    姜夕從來相信的都是姜若和謝纓的為人。

    姜若眼饞謝纓暗藏在烏岐的兵力,而謝纓則需要一個正統的支撐,為他父兄平反。不過各取所需而已。

    如果真的成了,自己也不意外,即便……

    謝纓對自己透露出好感。

    但這世間,怎么能事事兩全?

    為此,犧牲掉一些東西很正常,即便自己是會被犧牲掉的那個代價。對此,姜夕在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覺悟。

    第97章 第97章刺殺與逃亡

    從紫光寺回京的路,姜夕已經很熟悉了。依照如今馬車的速度最多不過三個白日,就可以順利抵達京城。

    但如今天有不測風云,往日雨水稀少的京城地界竟然自打他們離開紫光寺后,就不間斷地下起了小雨,連綿不斷,等入了夜,雨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謝纓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頭黑沉的烏云,眉心擰緊,“先停下來,找家客棧暫時落腳。”

    涼風從北掀開的一角擠進來,姜夕攏了攏大衣,大半張臉埋進了毛茸茸的圍脖之中,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謝纓一回頭,就看見了這一幕。

    好像雪地里受驚的小動物。這個念頭驀然浮現上心頭,謝纓被自己逗笑了。

    一行人下了馬,暫住在客棧之中,打算等天氣好些再繼續上路。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接連三日,外頭的雨水都沒有停歇過。

    細細密密的濕冷透過了客棧并不算厚實的被褥,將姜夕鬧醒。

    姜夕起身,將自己的大氅蓋到了被褥之上,希望能夠汲取更多的暖意。只是等她折騰好了這一切,睡意反而沒了多少。夜深人靜之中,姜夕多想些閑事。比如,謝纓這次回京為何在路上耽擱了那么長的時間?

    這不像他的作風。

    謝家乃將門,雖然這幾日雨水不斷,但并沒有讓人寸步難行的地步,更何況不過短短三個白日的路程,忍忍也就過去了。

    沉思之際,姜夕忽然聽見了一陣異響,但等她聚精會神去聽,外頭依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是錯覺嗎?

    這幾日天氣寒冷,別說只是片刻的錯覺,只要不是外頭有天大的禍事,正常人恐怕都不會從自己溫暖的被窩里頭鉆出來,去看看外頭發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無知無覺中,謝纓的車隊已然在外頭整裝待發了。

    小二本想幫忙將戰馬牽出來,可只要生人一靠近,馬匹就開始刨起了蹄子,鼻腔喘上了粗氣,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謝家人只好制止了小二,親自將馬從馬廄里趕出來。

    薛山有些不安地看著后方的客棧,憂心忡忡,“王爺,真的要丟下六……小姐嗎?”

    “沒有丟下,”謝纓拍了拍馬頭,“你帶著一隊人馬留下,等到天氣好了再護送小六回京。”

    “但是……”

    謝纓翻身上了馬,“你是不聽本王的命令了。”

    “屬下不敢,”薛山抱拳,“但是六小姐好像已經發現了。”

    謝纓的眼皮一跳,越過重重的謝家護衛,看見了正站在客棧大門口的姜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卻發現姜夕并沒試圖追過來的動作。

    不帶自己就不帶自己吧,其實下雨天姜夕也很懶得出門,她朝謝纓揮了揮手,算是送別了。

    可就在此時,謝家車隊中忽然一匹戰馬嘶鳴,高高揚起的前蹄,下一刻就狠狠踐踏在了前一匹馬身上。

    “有刺客!”

    “東南方向!”謝纓立刻判斷出了箭雨的來源。

    還未等姜夕搞懂眼前的情形,密密麻麻的箭雨就占據了所有的視線,姜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謝纓,隨后轉身朝著客棧里頭躲去。

    哪知道小二比自己更快一步,反手將門關上。

    姜夕慢了一步,只好伸手去推,大門看似沉重,其實花費不了多少力氣,即便柔弱如她,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推開。

    只不過……姜夕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既然外頭有埋伏,那么……客棧里頭呢?

    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姜夕猛地往右側閃開,下一刻,大門就被粗暴地推開,無數黑衣人魚貫而出,里應外合,勢要將謝纓絞殺于此地。

    黑衣的刺客與將軍府深藍的服飾成了鮮明的比對,雨絲紛紛之中醞釀著絕對的肅殺之意。無聲無息,只有兵刃相撞的聲音。

    姜夕的存在很快被人發現,一個黑衣人暴起持刀,從事上至下朝姜夕劈下,不留活口!

    “咻——”

    千鈞一發之際,一根羽箭擊中刀刃,力道之大,大刀竟然直接被震得脫了手!

    “王爺!”就在這一分神之際,有人驚呼出聲,謝纓的背部挨上了一道,也要將那支救命的長箭射出去!待看到姜夕無恙,手中的長箭立刻被反手握住,直插刺客心脈。

    可也就是這一驚呼,謝纓的身份被暴露,所有的刺客都逐漸往謝纓那邊匯集。一時之間無暇顧及姜夕。

    姜夕知道自己再留下來只會成為拖累,于是頭也不回地往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可黑衣人明顯小瞧了謝家的戰力,這可不是普通護衛該有的身手,忽然黑衣人統領想到了什么,招過同伴耳語幾句之后,一部分黑衣人開始撤離,朝著姜夕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姜夕這一路逃跑得格外順暢,只有一條寬廣的大路,余光間瞥見了自己在泥濘之中留下的足跡,姜夕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抬頭看了另一個方向,朝著山上跑去。

    足跡太過明顯,會被追上來的。但只要到了山里面,可就沒有那么好認了。

    可姜夕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沒有跑多遠,身后就傳來了極大的動靜,她不敢回頭,只能一路朝著山上跑去。

    但好在,事情還沒有壞到極致,起碼那些刺客沒有放箭。姜夕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絕對躲不過他們的暗箭,只能夠被活生生扎成刺猬。

    也許是上次被衛裘鷹帶著逃亡了幾個月,姜夕走山路走得可比他們順暢得多,又幸得今日自己的衣裳都是白衣素紋,極好地隱匿在積雪之中。

    姜夕先是在別人家的墳墓背后躲藏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挪動到了附近的一個洞穴之中,雖然外頭沒有了聲響,但也不敢貿然露出頭來。只要再等等,等到謝纓找到自己就好。

    忽然,姜夕抱著雙膝,望著洞口的方向有些許的發愣,自己在不知何時竟然如此信任謝纓了么?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有的沒的時候。姜夕將淋了雨的外袍脫下,幸好自己怕冷,起床的時候多穿了一件,如今脫了一件大氅,也不至于讓自己被凍壞了。

    就在姜夕剛松一口氣的時候,洞口外的積雪傳出被踐踏的聲響。

    有人來了。

    姜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第98章 第98章謝纓重傷

    姜夕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洞口。這個洞穴極淺,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再躲了。

    洞門口的積雪被打落,露出了兩個黑衣刺客的身形,終于,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們要殺了我嗎?”其實說擔心也并沒有多少,反而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她一直不太喜歡玩鬼捉人這類游戲。

    “怎么會?你可是攝政王寶貝的人兒,有更大的用處。”

    “哦。”姜夕斂了斂眉,朝他們走去,這般反常的模樣讓兩個刺客警鈴大作,立刻叫停了她。

    “你站著別動,”刺客暴露在外的一雙眼睛充滿了警惕,“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就立刻了結了你!”

    姜夕一攤手,“隨便。”

    刺客被噎了一下,大概這輩子沒有見過如此不懼怕生死的人,眼神示意另外一名同伙上前,將姜夕

    制服。

    刀背架在脖子上的感覺并不好受,有些冷,刀面掛著的水珠還潤濕了她一小角的布料,脖子涼颼颼的,“有些冷,能挪開一些嗎?”

    “或者把刀上的雨珠擦一下。”

    “死到臨頭廢話還那么多。”刺客冷笑一聲,非但沒有撤離,還把刀往姜夕的喉管壓了壓,窒息的感覺一下子讓姜夕住嘴了。

    二人推著姜夕出洞,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了信號彈,拉開。隨著鞭炮聲炸開的同時,姜夕忽然聽見了一道破空之聲,穿透眼前的重重雨幕,與自己擦肩而過。

    “哈……”

    人還沒有落地,第二支羽箭隨風而至。

    姜夕后知后覺地看著雪堆之外出現的人,單薄至極的黑色長袍,一身鮮血,熱氣騰騰,雪花還未落在他的身上,就已被消融。

    “姜夕,過來。”

    謝纓的聲音沉穩有力,往日清俊的面容上的淺笑消失得一干二凈,只余下無盡的肅殺。

    姜夕有些恍惚,這似乎是第一次聽見謝纓叫自己的全名,而非故作打趣的‘六公主殿下’。

    “你……”姜夕伸手攙扶住謝纓微微搖晃的身體,此時才看清了謝纓身上的斑駁的傷口,“你受重傷了。”

    “跟我走,這個位置已經暴露了。”謝纓沒有給她解釋,只是帶著她一頭扎入了一個方向。

    謝纓說得沒錯,方才的動靜已經吸引了附近的刺客,沒有走出多遠,二人就被發現。幸好山間地形復雜,竟然躲過了不少伏擊,只可惜,最終還是被逼到了懸崖邊。

    天上的雨絲依舊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姜夕往后看了一眼,峭壁之下是青白色的濃霧,陰森靜謐。

    “謝纓,你已經無處可逃了。”為首的刺客統領抬手,無數弓弩整裝待發,下一刻就能將面前的兩人扎成刺客。

    謝纓卻只是掃了他們一眼,微微彎了彎唇角,對著被自己護在懷中的姜夕說,“你覺得我們還能突圍嗎?”

    “做夢可以。”

    謝纓被逗笑了,“看來要勞煩六公主陪本王作一對亡命鴛鴦了。”

    “但是……”謝纓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溫柔,如墨玉般溫潤的眸子倒影出姜夕蒼白的臉龐,“本王舍不得。果然,無論如何還是想你活下去。”

    還不等姜夕反應,謝纓就將她往刺客面前推了一把,“她乃本朝六公主,將她平安帶回去,定有重賞。”

    “六公主?”刺客將這三字重復了一遍,逐漸擰起了眉頭,即將脫口而出的號令戛然而止。

    “放箭!”另一道聲音一聲令下!

    姜夕心口一窒,忽然反應過來,扭頭死死盯著謝纓。

    可忽然,謝纓淡然赴死的神色一變,震怒之中夾雜著驚懼,猛地朝姜夕撲來。

    謝纓的懷抱充滿著炙熱的血腥氣,一陣天旋地轉之中,姜夕仿佛聽見了鐵器穿透皮肉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強烈的失重感。二人齊齊墜崖。

    *

    姜夕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全身動彈不得。

    腦袋還發著蒙,呆呆地看著天空,記憶一點點回籠。對了,她和謝纓一起掉下懸崖了。

    姜夕想起身看看卻發現自己被一雙手牢牢地禁錮住,一只手攬在自己的肩膀前,另一只護著自己的腰。姜夕廢了老大的力氣才從謝纓的懷抱中掙脫,動了動手腳,除了有幾處淤傷之外并無大礙。

    而謝纓可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他今日穿得單薄,又護著姜夕一路滾下,姜夕一點點地回憶起摔落時的記憶,將謝纓翻了一個面,果然看見了他背上扎著的兩根箭。將露在外頭的一大**箭這段,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傷。

    做完這一切,姜夕有些脫力,坐在地上環顧四周的景色。

    姜夕不知道距離自己墜崖過去了多少時間,頭頂上的霧還沒有散去。好消息是底下也彌漫著霧氣。說明他們沒有跌落多少的距離,應該只是在半山腰的位置。姜夕忽然記起,這個方向是謝纓帶著自己來的,或許他早就知曉了地形,知道這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這些細節已經不重要了,姜夕左右環顧,在附近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勉強可以避雨溶洞,然后折返蹲下,拍了拍謝纓的臉頰,“還有氣嗎?”

    謝纓睜開了一只眼,“借六公主吉言。”

    “那你使點力。”要知道,背一個完全失去意識的人和清醒的人完全是兩回事。

    謝纓聽話地照著姜夕的要求調整姿勢,大半的力量壓在了姜夕瘦弱的肩膀上,壓得她忍不住踉蹌一步,差點兩人都摔了個狗吃屎。

    “你好重。”姜夕嘆了一口氣,這力道,謝纓起碼有兩個自己那么重吧?

    許是因為受重傷的人不是自己,姜夕還有心情漫無邊際地亂想,一路上竟然沒有發現謝纓一聲不吭,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猛地回頭。

    見謝纓還睜著眼睛,總算松了一口氣。

    謝纓的眼神不自然地飄忽了些許,“怎么了?”

    “沒事。”

    姜夕回過頭去,露出蒼白的一截細脖,被白色的狐裘包裹著,只是一片純白中出現了一點艷麗的猩紅,是方才踉蹌之時無意中印上去的。想到這里,謝纓不自在地挪開了眼。

    費了老半天,姜夕總算將謝纓帶到了山洞之中,只是怎么處理謝纓又讓她犯難了,“對不住了。”

    謝纓閉上眼養神,只是耳邊忽然傳來這么一句,然后胸膛就被姜夕摸了個遍。

    肋骨果然斷了。姜夕心里沉了沉,背部又箭傷,胸前又斷了肋骨,大概是不能就這樣將人放在地上了。

    姜夕將自己的大氅脫下,墊在了謝纓背后,為他驅寒的同時還能稍微減輕一下傷口的壓迫。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會有人來救我們嗎?”姜夕又將謝纓拍醒。

    謝纓這回沒有睜眼,卻也回答了他,“會的,你一定能夠出去。”

    “那你呢?”姜夕盯著謝纓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白的唇色,“你應該快死了吧。”

    謝纓沒有回答。

    姜夕皺了皺眉,如果謝纓此時真的睡了下去,那就真該出事了。

    就在姜夕打算伸手將他打醒的時候,閉目的謝纓忽然準確無比地擒住了她的右手,“論受傷,我比你熟悉地多,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我只是想……歇歇。”

    “哦。”姜夕抽回了手,在謝纓闔眼的時候,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他,一動不動。

    半夜的時候謝纓發起了高熱,唇瓣也干裂起皮,傷勢惡化的程度遠遠超出了姜夕的想象,最直觀的例子就是有老鼠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去啃食謝纓的手指。

    幸好,姜夕即使將它抓住了。

    她捧起謝纓的手瞧了瞧,烏漆嘛黑的也看不出有沒有傷口,只能順著指頭一點點地摸索上去。好在,沒有摸到什么屬于嚙齒目動物的牙印。

    第二天的清晨,姜夕將謝纓叫醒了。

    高熱讓他的腦袋昏昏沉沉,但還是在姜夕鍥而不舍的呼喚中眼睛微微睜開了些許去瞧她。

    姜夕毫不客氣地扒開他的眼皮,“別睡著了,你發熱了。”

    “嗯。”謝纓有氣無力地應答一聲,余光卻無意間見到了腳底下黑壓壓的一排,理智被嚇回來不少,“這,是什么?”

    姜夕拎起起老鼠的尾巴在謝纓的眼前晃了晃,“老鼠啊。”

    “死了?”

    “死了。”

    “你殺的?”謝纓不可置信。

    “嗯,我手熟。”

    “也對,之前你在冷宮……應該是不怕這些東西……”謝纓說服了自己。

    “有必要的時候,它們就是食物。”雖然姜夕覺得染上鼠疫的可能性更大,但都到那個時候了,也不在乎了。

    中午的時候,姜夕出去找了些野果,先是喂給了唯一一只被她昨晚留下來的活口老鼠吃,觀察了一陣子,見它沒有異樣,這才下肚。至于水,幸好這里頭是溶洞,倒也不難尋,早上的時候她就將一部分的水放到凹壯的石頭上沉淀,如今剛好可以入口。

    姜夕用手帕沾了沾水,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沾濕謝纓的唇邊,畢竟人不喝水不行,但她又怕謝纓如今的身體狀況喝了只會雪上加霜。

    “最后一點了。”姜夕收回了手帕。

    一直沉默地謝纓忽然開口,聲音微弱,卻不失條理,“烏岐在南邊,氣候溫暖,四季如春,水稻可以一年三熟,無比富庶……”

    姜夕抱著雙膝,下巴枕靠在膝蓋上,聽著謝纓慢慢地描述那個他引以為傲的地方,側過頭盯著謝纓,一動不動。

    “……姜夕,

    你應該會喜歡哪里。”

    最后一字落下,洞穴內便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直到姜夕開口詢問,“謝纓,你這是在回光返照嗎?”

    自然,再也沒有聲音應答她的問題。

    第99章 第99章初見端倪

    “公主——六公主——”

    “王爺——”

    叫喚聲此起彼伏,幽幽回蕩在山林之間。

    而負責管轄這一地帶的朝廷命官更是被嚇得冷汗直流,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自己的地界出了如此大的岔子。

    攝政王……六公主……無論是哪一位都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眼見到了晌午知府琢磨著這位長公主的臉色,提議:“公主不如先到下官府中用完午膳再繼續,如何?”

    “皇妹和攝政王生死未卜,本宮又如何吃得下飯。”

    眼見姜若如此震怒,知府頭上流著冷汗,雖然早有聽聞還是公主的時候,大公主就對自己皇妹極為寵愛,但如今看來,比傳言更甚。

    “報,西南方向有發現!”禁衛軍匆匆來報,“今早霧氣散去,發現底下的樹上掛著鵝黃色的衣裙,我等猜測六公主應當是墜崖了。”

    知府立刻回頭詢問當地的山民,“哪里是什么地方,可還有生還的機會?”

    山民不敢怠慢,“大老爺放心,草民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饒進去,哪里雖然看著險峻,可只要熟悉地形,還是有活命的機會。”

    眾人不敢怠慢,匆匆出發。

    ……

    姜夕站在山洞外面,半夜的時候睡不著,她起身把書上的積雪全都給晃下來了,然后將自己里頭的一件棉袍脫下,在一角系上了石頭,好半天才將它投擲掛到了樹上。希望謝家的人能夠早點發現,不然……謝纓大概是撐不過今晚了。

    想到謝纓,姜夕正打算回去看看謝纓還有沒有氣,忽然地面傳來震動,不一會兒,人聲就越發響亮。

    “六公主——”厚厚的枯萎灌木被推到,見到姜夕好端端地站立著,來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姜夕認出了他的衣著,居然是宮中的禁衛軍?那么來的人就是……姜若。

    這個念頭才剛起,一個人影就飛撲過來,將她抱在了懷中,“小夕兒……”

    冷不丁被滿滿抱住,姜夕胸膛岔氣,咳了兩聲。

    姜若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了,“你有沒有受傷。”

    “小傷……”

    “六公主,我們王爺……”謝家的護衛等不住了,開口打斷姐妹兩的敘舊。

    “山洞里,快死了。”姜夕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利落。

    謝家的人聽完后臉色大變,直接沖入了洞內。

    姜若忍不住回頭去看,似乎也想跟著進去。

    “皇姐。”

    “嗯?”姜若回過神來,關切地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回宮吧。”

    ……

    姜若出行的時候帶了太醫,回到府衙中,姜若第一時間讓太醫為姜夕把脈問診。

    太醫看了又看,最后下了結論,“六公主吉人天相,只是受了些許皮外傷,只是看起來恐怖。除此之外,由于幾日未曾好好進食,有些虛弱。”

    姜若的臉色稍霽,“那就好。對了,還有攝政王。”

    一旁有人接話,“攝政王那邊自己帶了醫官,因而拒絕了太醫的診治。”

    “他們還自己帶了醫官?”姜若問道,“但自己的醫官哪里比得上宮中的太醫。攝政王乃本宮的左膀右臂,如今出了這等事,本宮豈能沒有表示?”

    “那邊還說了,攝政王受的是刀劍之傷,宮中太醫久居安樂,恐怕不善診治,還是他們的軍醫更能對癥下藥。而且……”

    “而且什么?”姜若不喜有人吞吞吐吐。

    “長公主恕罪,屬下聽聞那些軍醫乃是從烏岐所來,醫術精湛,更甚太醫。”

    姜夕的視線先是落在了太醫的臉上,果然,被當眾指出不如他人之后,太醫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而姜若的臉色倒是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若:“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強人所難,回宮之后你就撥些上好的藥材送去將軍府。”

    “是。”

    *

    謝纓這一次傷得是前所未有的重,連賀朝東都驚動了,連夜趕路從烏岐抵達京城,帶來了最好的大夫和傷藥。

    所幸,在各種新型藥物和新式大夫的支持下,讓謝纓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當謝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后了。

    謝纓睜眼,入目的就是陌生的景色,可這床榻所用的木料又極為貴重,不像是一般的客棧。

    正巧,薛山推門而入。

    見到是自己熟悉的人,謝纓心里的戒備放下不少。

    “王爺,你終于醒了!”薛山大喜,連忙讓人去通知賀朝東。

    “連賀兄也來了?”謝纓,“那烏岐。”

    “王爺放心,烏岐都安排好了。”

    謝纓從薛山手中接過了藥碗,一飲而盡,“六公主呢?她可還好。”

    “我們是在行刺的三天后才找到你們二人,當時長公主也來了,如今六公主早在三日前就被長公主帶回了京城了。王爺放心,六公主的身子并無大礙。”

    謝纓笑了笑,“那倒沒白費本王舍命相救。”

    聽到這句話,薛山一愣,面色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還不等他說什么,賀朝東就大步從門外走進來,風風火火,“你總算醒了,我就知道禍害遺千年!”

    謝纓用白水將藥碗涮了一遍,再次飲盡,“本王就當做是你對我的贊譽了。”

    賀朝東哼了一聲,“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老兒不是死了嗎,還有誰能夠刺殺你?”

    謝纓但笑不語。

    見謝纓有所顧忌,賀朝東也不再追問,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來,“對了,山洞里面那些老鼠是你殺的?擺得整整齊齊的,我還以為見鬼了。”

    “是六公主殺的。”

    “六公主?”賀朝東瞇起眼,努力回想這個好似有過一面之緣的公主,但最終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你見過她?”

    “當年在珍瓏閣有過一面之緣,陳姐姐還請她吃了一頓飯。”

    賀朝東自然記得,畢竟那是自己第一次來京城,只是關于姜夕的面貌,就忘得一干二凈了。但他還記得關于姜夕的傳聞,“但我怎么記得陳姐姐說過六公主不似常人……”

    賀朝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無比直白:“好像是個傻子。”

    “莫要胡說。”謝纓不咸不淡地駁了回去、

    賀朝東聳了聳肩,“行吧,小弟就不打擾你養傷了。”

    賀朝東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薛山腦子里還想著方才的事,覺得自家王爺是不是對六公主太過上心了,忽然耳邊傳來一句吩咐。

    “賀兄有事瞞著我,你這些天多注意些。”

    薛山一驚,抬頭看向謝纓,只見謝纓手指間把玩著藥碗,垂眼沉思。

    薛山大膽開口,“王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賀先生絕對沒有對不起王爺的意思。”

    謝纓勾了勾唇,“我自然知道。”

    第100章 第100章你也是穿越的,對么……

    姜夕的身體雖然說沒有什么大礙,但終究是一場大難,在床上躺了足足十日。

    就連事務繁忙的姜若也忍不住抽出一個下午來看她到底是什么毛病。

    進了姜夕的寢宮,姜若才發現四處空蕩蕩得可怕,恍然記起喜蓮和桂嬤嬤都被留在了紫光寺,如今姜夕身邊竟然無一人伺候。

    “我明日再撥些人過來伺候你。”姜若捏了捏眉頭。

    “不需要。”

    姜若看了她一眼,“你這是什么毛病,太醫說你的身子沒有什么大問題。”

    “我一向都這樣。”就連和姜若說話的時候,姜夕也都是躺著的,“我累。”

    “我看你是懶吧。”姜若彈了彈她的腦門,“多出去走走,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姜若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打斷了兩姐妹

    的敘舊。

    “公主殿下,孫尚書說有要事與公主商議。”

    姜若的身形一頓,起身:“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若有什么需要,整個湘水宮的宮人都可以隨便差遣。”

    姜夕盯著她的背影,小聲地應了一下。

    姜若最近的確很忙,饒是自己并不參與朝政,但卻能看見朝堂官員頻繁出入湘水宮,一直直到深夜,才停息下來。

    姜夕想了想,從廚房里面端了兩份甜水,走過夜色,敲響了芭蕉樓的院門。

    “各位大人,夜深了,若還有要事,請明日再來。”院子里頭傳來宮女的逐客的聲音。

    “是我。”

    院門被一下子打開。

    “六公主?”伺候的宮女沒想到會是姜夕,“進來吧。”

    如果是其他人,她們必定是趕走的,可這位主兒不同,是個特例。因而當看見姜夕端著甜水的時候,雖然心下想到大公主不會吃這些東西了,但也沒有阻止。

    姜夕敲了敲門,“皇姐,我進來了。”

    她等了一小會兒,里頭才傳來姜若的聲音,“嗯,進來吧。”

    姜夕探出了一個小腦袋,先環顧了姜若的寢宮一周,才挪動步子走了進去。

    姜若覺得好笑,“這么警惕,阿姐還能害了你不成。”

    “我只是擔心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秘密。”

    “你整日胡思亂想什么。”

    姜夕瞅了她一眼,沒有接話,而是端了一碗甜水到姜若面前,“木薯糖水,要喝嗎?”

    姜若挑眉,“難得,可是有什么事來求我?”

    姜夕先吸溜了一大口糖水,不急不慢,“今早沒能和你好好說上話,直到這時候才有空來找你。”

    姜若覺得今夜的姜夕有些奇怪,“那好,你想同阿姐說什么。”

    “說說那日我被追殺的事。”

    “好啊,阿姐也擔心得很。”

    姜夕抬起頭看著她,如今的姜若好像已經找到了方向,向著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成長。

    她已經很會表演了,姜夕心想道。

    “那日,被逼至懸崖邊的時候,謝纓告知了刺客我的身份,他似乎覺得這樣就可以保住我的性命。”

    姜夕用勺子攪動著糖水,旋渦將她倒影其中的面容扭曲,“這世上沒幾個人在乎我。”

    她一只手支著腦袋,仰視著姜若,“你是其中一個。”

    姜若:“你懷疑我?”

    “是。”

    “傻瓜,”姜若并沒有生氣,也嘗了一口糖水,“我不會讓你出事的,無論如何……都不會。”

    最后幾字極重,像是被死死銘刻進了心底。

    只是不知道,這是姜若對姜夕的保證,還是對她自己的警告。她永遠不會傷害……姜夕,

    最后一點糖水被吃干凈了,姜夕盯著眼前的空碗,再看了看姜若眼前只動了一口的糖水,忽然道,“你不怕我下毒嗎?”

    姜若的動作一僵,猛地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盯著姜夕的臉,“你騙我,對不對。”

    “嗯,騙你的。”姜夕把空碗放回了托盤上,“謝纓想讓他們留我一命,但最后他們還是對我動手了。所以,我相信不是阿姐。”

    她端起托盤站起,看著已經被擱置在了一旁的糖水,“如果不想吃,那就倒掉吧。”

    “小夕兒,你今夜有些奇怪。”

    姜若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安,今夜的姜夕,格外地不同。就像是……溫馴的動物忽然露出了爪牙。

    但是……應該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姜夕出門的時候,貼心地將門帶上了,但姜若卻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身后傳出了細微的動靜。

    有人從她的床榻下頭爬了出來。

    孫少州彈了彈自己的袖子,拂去上頭的沾染的灰塵,“看來長公主這湘水宮的婢女打掃得不夠仔細,居然積了如此之多的塵土。”

    “我湘水宮的人,還輪不到你置喙。”

    孫少州笑道,“公主對著下官可真是好大的脾氣,怎么剛才對著六公主可不敢這樣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孫少州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臉側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

    姜若怒目相視,“那時謝纓是想保下小夕的,你的人為什么要對她動手!”

    孫少州摸了摸發燙的臉頰,不急不慢,“當然是因為你啊。如果你要登上那個位置,就不能有任何的弱點。”

    “我護她護了十余年,如果就連那個位置也護不住我在乎的人,那要它又有何用?本宮不會變成一個不認六親的怪物!”

    “姜若!”孫少州的舌尖頂了頂口腔中軟肉,仿佛被一巴掌打出了血腥味,心里也冒出了火氣,“這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會,你要坐上那個位置,就只能變成怪物!”

    “是嗎?”姜若冷笑,“如果本宮真的成為了合格的怪物,像你這樣的功臣,杯酒釋權就是最好的下場了。如果本宮真的是人命如草芥,單憑你方才直呼本宮的名諱,你現在已經被拖出去打死了。”

    “這,才是真正的皇權!”

    “是本宮將你抬上這個位置,是本宮在謝纓面前保下了你,否則憑你當初站隊先帝,憑你當初三番幾次針對小夕,你早該拖出去喂狗了。孫少州,你最好認清楚自己所依附的是誰!”

    孫少州咬牙,一點點將不甘心吞下了肚子里,“臣知曉。”

    姜若捏住他的下巴,“謝纓遲早查到你頭上,到時候,你說本宮是選擇明哲保身,還是再次助你脫身?那就要看看你能展現自己多少價值了。”

    姜若松手,用手帕一點點擦拭著指頭,“來人,送客。”

    不一會兒,殿門就被打開。

    *

    那日與孫少州的爭吵只是一個開端,姜若早就做好了被謝纓上門試探的準備。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來人居然會是他。

    “賀大哥?”

    姜若的震驚之色溢于言表,她萬萬想不到謝纓居然放心讓賀朝東一個人出來。

    “多年未見,若妹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姜若命人奉茶,“自那年烏岐一別,便再無聯絡,沒想到今日能敘舊。”

    賀朝東挪開了杯子,拒絕了宮女為自己斟茶的舉動,“我今日其實不是來找你的。”

    “嗯?”姜若再次驚訝了,“這宮中還有賀兄的舊相識?”

    “也許吧,”賀朝東笑得燦爛,“我想求見六公主,姜夕。”

    于是姜夕稀里糊涂地被帶到了賀朝東的面前。

    但再怎么說,湘水宮也算姜夕的半個家,姜夕無比自在地找了位置坐下,讓宮女們上了茶水和點心,然后才揮退他們。

    姜夕不說話,賀朝東也沒有說話。

    姜夕在吃東西,賀朝東就看著她吃東西,兩人似乎都沒有率先打破平靜的打算。

    等到最后一塊糕點下肚,姜夕開始拿過一旁的濕毛巾擦拭指頭。

    一根,兩根,直到仔仔細細地將最后一根手指擦干凈,姜夕起身從椅子上離開。

    賀朝東知道這場僵持已經到了尾聲。

    “六似乎并不好奇我是誰?”

    “皇姐同我提起過。”

    “皇姐?”賀朝東覺得這個說法有趣,“你確定她還是你的皇姐嗎?又或者說……因為你也是冒牌貨,所以對此無所謂?”

    姜夕淡淡地掃過來一眼,平靜又冷漠。

    “頸椎脫位法、空氣注射法……都是實驗室處死動物會用的方法,沒幾年的功夫可做不到那么利索。”

    “你也是穿越者,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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