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大三這一年。
起伏是在南城收養(yǎng)所打來的一通電話。
陳遲趕回去,憨憨病情嚴重得已經(jīng)虛弱得叫不出聲,閉著眼睛躺他懷里,陳遲手心顫抖順著它的毛發(fā),心情難以言喻。
醫(yī)生委婉提醒讓憨憨親近的人過來看看它最后一面。
給陸羽行打完電話,陳遲翻到那串電話號碼,盯了很久。
搖擺不定間,不禁想到她最后說的那句話——
麻煩你,別再來打擾我了。
這三年他的確,做到了。
可看著懷里奄奄一息的貓兒,它跟他一樣生來身上就帶了不被世人喜歡的顏色,幾經(jīng)坎坷遇到他們,在他身邊都沒過多少好日子。
片刻,陳遲垂下頭,任由碎發(fā)遮掩高挺的眉骨,撥了過去。
宜州離南城不算遠,他想讓她來看看憨憨。
只看憨憨就行。
電話接通,他咽了咽干澀的喉嚨,嘶啞
“喂,是我。”
電流聲滋滋響,兩秒的沉默里,陳遲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放在了火上烤,也像是整個人懸在了懸崖上,生死全取決于下一秒她的回答。
“誰啊!打錯電話了吧!”
男人說了句神經(jīng)病,便掛斷了電話。
陳遲盯著那串號碼,那些打這個電話前的猶豫不決,在京大固執(zhí)的等待,甚至是身上一寸又一寸的傲骨。
現(xiàn)在,全都仿佛,一場笑話。
可好像已無力譏諷,少年躬身喃喃自語
“她是不是都把我們忘了?”
“也對,她認不出你,也...”
真如那段話所說,他去不去京大,她都不會去找他。
這一年憨憨剛剛四歲,也止于四歲。
/
憨憨走的那段時間,陳遲陷入了一個低迷期。
不想社交,不愿說話,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他還會認錯人,聽到點什么類似林聽雨的特征都下意識回頭看。
幾次下來,季朔也品出點東西,幾人組局時他跟陸羽行笑談
“上次有個圓臉女孩背著書包從我們身邊跑過,遲哥當下就撂了我們跑了過去,結(jié)果好像認錯了人,問也不吭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
“還有我們導(dǎo)師的孫女,臉蛋胖嘟嘟的,原來他很高冷的,后來見人哭了,他跪下去哄人,哄好了整個人還特別自責。”
陳遲這樣的人,皮相一流,家境才華樣樣都沒得挑,人也不浪蕩,除了脾氣冷了點說話硬了點外加過于愛干凈,真沒什么毛病,就算站那什么都不做,大把女生上前巴巴跟著。
季朔回憶起那段日子,記得最清晰的,是大一那會,一個英語系的女生,膽子和勇氣都賊令人佩服。
陳遲冷漠拒起人來那是真的直接,遇到死纏爛打的話說得那叫一個毒,比如你怎么做都沒有用,別做掉價的事,別在我身邊礙眼,更有甚的,他兩眼一閉,說他喜歡男的。
但這個女生不一樣。
天天上下課過來找陳遲,對陳遲的冷漠都能笑嘻嘻當沒聽到似的,所有的預(yù)謀接近都無比坦蕩,陳遲在的地,那女生準能過來,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借口一大堆,聽著很假但人真挺真誠一女孩。
陳遲這關(guān)過不了,就把他們一個個都加了遍,跟他們宿舍幾個混的很熟,流水一樣的東西說是給他們,但幾人還能不清楚這是借花獻佛?
人賊漂亮,身材也好,活潑熱情又舍得拋錢。
他笑說“當時那女孩估計就是臉不夠圓。”
季朔當笑話講,陸羽行聽得直皺眉。
陳遲則聽得煩,沒耐心跟人多扯,從兜里翻出錢包,睇了一眼小嘴叭叭的當事人。
季朔一看就識趣把嘴閉上了。
其實那天他要是再湊得近一點,就能看到那錢包夾層里,藏著一張他和一圓臉姑娘的高中畢業(yè)照片。
一旁微妙的陸羽行把人盯著看。
加的菜一樣樣端上來,陳遲瞧得郁意更甚,一點沒動,點了根煙,那張冷竣面容蒼白一片,深邃眼下的黑眼圈像妝后的煙熏,的確神秘迷人,但更像一個,一個病態(tài)輕戾的吸血鬼。
那天陸羽行就強跟在陳遲身后,前腳剛進了公寓,后腳人便撲進了衛(wèi)生間吐。
他什么都沒吃,卻吐得死去活來。
陸羽行看得難受,因為——
陳遲發(fā)病了。
他之前有過這些癥狀,情緒低落、自責自罪、睡眠障礙,還有厭食。
陸羽行猜到一個可能,質(zhì)問
“你是不是又停藥了?!”
陳遲趴在馬桶上,突然就抖著身體笑了起來,癡笑一般。
“沒用。”
“統(tǒng)統(tǒng)沒用。”
陸羽行眼眶也紅。
當初陳遲抑郁癥嚴重那段,吃那些藥不怎么管用,陸羽行跟著去聽了一次心理疏導(dǎo)。
心理醫(yī)生說他認知偏激,心理有問題,要住院觀察。
講得都是些什么屁話?沒一句能聽的。
于是陸羽行就帶陳遲去看了算命的,還提前給一個大紅包,意思就是:給爺講點好聽的。
老神婆給他摸了骨,說他命硬,但剛過易折,慧極必傷,需要點周折來磨,陸羽行擱旁邊急了,問病什么時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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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婆瞇眼一笑:“會好的,轉(zhuǎn)學(xué)會藥到病除。”
臨走了,老神婆又突然拽住陳遲的手,神神叨叨來一句
“這藥啊,不能停。”
但陳遲不信命。
陳遲小時候,蘇傾就他氣運差這事給他求過佛,但沒什么用。
他這人也一身的反骨,什么命數(shù)自有天定,什么時來運轉(zhuǎn),統(tǒng)統(tǒng)不信,自個兒一個勁在那磨。
磨什么,磨實力。
偏偏跟神婆對著干,情況好了點就停了一周,結(jié)果睡不著吃不下,虛弱得不行,又遇上聯(lián)考,硬逼自己暴飲暴食提起精神來考試。
見他這情況比那時候差不了多少,陸羽行扔給他兩個選擇,要么吃藥,要么他捅到陳延那,讓他看著辦。
他想起季朔的話,嘆氣
“你死要面子把自己搞成這樣,對不起你媽不說”
陸羽行想了想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口,他在楊鈺的朋友圈見了林聽雨近照,但一直不敢給陳遲說
“只怕到時候見了她你會沒膽子往前走,林聽雨變化挺大的。 ”
見他慘白的臉色,陸羽行拍了拍他肩膀,始終不忍心告訴陳遲——
他迷戀的那張圓臉,如今,早不復(f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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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陳遲沒墮落到底。
只是她不在的日子,開始喜歡買板栗,只是聞到酸的東西會想到她,只是過生日的時候,會想聽她唱生日快樂歌,只是看到與她類似的女孩,還是下意識的,想起她。
后來音樂會,陳遲在浴室被季朔叫出來,聽到那道輕靈的聲音,他整個人頓住,擦頭發(fā)的動作僵在半空,咬緊牙關(guān),細細分辨了好幾秒。
他怕自己又認錯了。
可那姑娘為他唱生日歌的音色,他記得清清楚楚。
像是夢一場,他時隔三年又聽到一遍。
她來了,就這一個念頭,就足以讓他發(fā)瘋。
不顧一切沖下去,可迎接他的,又是落空,先前幾次病中恍惚的錯認讓陳遲誤以為,自己是真的認錯了。
直到那晚在陸羽行進國家隊的宴席上,聽到張遠說南大那一屆,只有一個叫凌煙雨的,那一年她沒去讀大學(xué)。
陳遲陡然間從頭到腳渾身發(fā)冷。
那些從前尋她不到,毫無回音的種種細節(jié),此刻,全都指向了一種不妙的可能。
慌不擇路走出包廂,又在聽到她的名字下意識頓住腳步。
彎彎曲曲。
見到林聽雨站在人群里被簇擁的那一刻,陳遲竟有種虛驚一場喜極跌宕的脫力感,無力靠向身后的墻。
對上她視線那一剎,他看似淡然,可插在褲兜里的手,一直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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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遲當晚回去給那個南大的女生發(fā)了信息。
那女孩當即回復(fù)了過來:對啊,我當時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呢!剛好她就是那天生日,后來我問,你還說是她,我就...沒多想,而且那女孩見了你的照片臉都紅了,我以為是你們認識...
女孩后面道歉的話,他沒看。
他找主辦方要了音樂會的視頻,看得眼底發(fā)紅。
林聽雨真的變化很大,他都有些不敢認。
不等陸羽行那邊查到的結(jié)果回來,季朔又無意暴露了林聽雨在京大的信息。
聽到她大二,就在京大,陳遲怔在當場。
他連夜翻了京大當年的錄取信息,最后在攝影系第一排那看到她的名字,順藤摸瓜,陳遲查到了林聽雨復(fù)讀的成績。
看到數(shù)學(xué)的時候,陳遲眼眶濕了一片。
曾經(jīng)那姑娘嘟噥的一句——
“我的終點又不是滿分。”
還歷歷在目。
更沒人比他清楚,那個小笨蛋...拿到這樣的分數(shù),需要多少努力。
她沒有食言。
第二天,林聽雨站在臺上做攝影獲獎感言,陳遲在下面,聽了全程,看了全貌,看到曾經(jīng)那個只敢偷偷在人后小聲自我鼓勵的姑娘,如今為熱愛站在臺上舒展自然,一點不怯場,他只覺——
欣慰。
那天他問她,沒有什么對他說的,林聽雨回答沒有。
他當時應(yīng)了好字。
其實,陳遲早暗自下定了決心。
是他送錯了人。
是他嘴硬死要面子。
是他固守著驕傲沒往前再走一步。
無論她躲也好,兩人走岔了哪一步都好,接下來,每一步,他都會堅定向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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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這個決定,以免再重蹈覆轍,確保萬無一失,陳遲認真研究了該怎么追一個姑娘。
除了朋友支招,網(wǎng)上的套路,還有一些熱門小說男主是怎么做的,曾經(jīng)那些他曾不屑嗤之以鼻的東西,他也翻了,聯(lián)想林聽雨自強別扭的性格,他還買了不少書,琢磨這樣的姑娘要怎么一點點卸下防備,要怎么給她下套。
從日常儀式感到節(jié)日浪漫情趣,從追人到結(jié)婚要不要孩子,從事前事后具體要怎么做到體驗好又有安全感,甚至有孩子要怎么照顧孕婦情緒,要怎么當一個好丈夫、好爸爸,除了教養(yǎng)之內(nèi)想到的,父母教導(dǎo)的,從老爸身上學(xué)到的,那些沒想到的,前前后后都仔仔細細都理了個遍,甚至怕自己的病情復(fù)發(fā),他這次老老實實吃藥,定期去進行心理疏導(dǎo)。
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他記不太清了。
記得深刻的,倒是有兩件。
一是林聽雨終于動搖說給她一點時間的那一晚。
他在她寢室樓下抽了兩根煙,回去躺床上,閉眼心跳還是止不住,整個人熱得慌,來來去去想了很多兩個人的相處,想到一些姑娘可愛的細節(jié)不由自主發(fā)笑。
就這樣,他又不自覺的睡了過去,一覺到天明。
沒有靠任何藥物。
第二晚,像是要驗證什么,打那起他就停了藥。
結(jié)果一如曾經(jīng),他再沒有任何的睡眠障礙。
二是林聽雨拒絕他后再度決絕說出那些話的一段時間。
陳遲陷入了一度的自我懷疑里,睡不著,喪失了最后一點希望,那些曾經(jīng)的負隅頑抗全沒了,腦子里全是想死的念頭。
當然,想是這么想,但死是不能死的,畢竟他的命,挺硬的不是嗎?
再到后來,他就命硬賭贏了。
得到林聽雨肯定回復(fù)那一晚,他給她說了晚安,聽著姑娘的歌聲入眠。
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早,天光大亮,陳遲再一次被一束溫暖陽光照醒。
望著窗外那刺眼陽光,他驀然想起了當初神婆莫測高深的一句藥不能停,他們一直未解其意,時過經(jīng)年,陳遲方才如夢初醒,原來——
此藥非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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