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了。他們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小，但是今天是特別的。
嚴告用筆的末端輕輕敲著筆記本，消化著這些東西。弗洛伊德慢慢搓著腿，想著剛才靈光一閃才想到的那個故事，應該怎么編寫一下呢。
他琢磨了很久，然后迅速起筆，在紙上做了一堆的筆記，是中文和英文的混合。嚴告湊過去看，他的漢字方方正正，有特點，看上去寫著有一些呆板，每一個字都顯著呆頭呆腦的，整句子看上去像一個個小孩子跳皮筋，很活潑，內容卻滿是深意。同時，在每一個字里，看得出來他有漢字寫法中的用筆技巧。而他寫下的英文是一堆蛇亂扭，仿佛在畫地震波一樣，一個也不認識了。
“你的字……有特點，有特點。”
“那就是我的字，跟你們寫的都不大相同了？我的字肯定不如你，你寫下的，給人一種美的感覺，靚麗。整潔，像是一幅畫，以后你會寫得更漂亮的，我這像是小孩亂涂亂畫，我自己也感覺出來了，不過這些字，讓我感覺非常舒服。”
“這都是練習出來的，刻意地多寫多練，慢慢地就能寫出好字了。”
“嗯，其實這也需要一定的天賦，我還真覺得，我對漢字是有天賦的。”弗洛伊德簡略地寫完，問：“山啊……山，廬山好嗎？你去過嗎？”
嚴告搖搖頭。她沒去過廬山，但看過書上的圖片，但早就忘了是什么樣子，書應該還在宿舍的床底下。
“不知道，只知道廬山風景秀麗，是旅游勝地。”
“想必危機后就不是了，我把大概寫下來了。富人區的山你見了嗎，如果你有時間，你應該去爬爬看。”
“見了一些假山，還有公園里的小山，很漂亮。”
“嗯，還有，實在我們這里‘頂級’富人區的一座山，那山上有別墅，又不同于以前常見的那種別墅，那山才叫漂亮呢，有變換的燈光，有樹有水，那里是最高級的地方啦，就跟以前的山一樣。”
跟以前的山一樣？嚴告寫了下來，以后要去的地方還挺多。
“是嗎，那我得去看看，我們地下城也是有山的，那都是地下城生態建設和生態圈循環的一部分，上面只有護林站和信號發射臺之類的，別的好像沒有。”
“再看看這里的山，直直的，有棱有角，就是這一座座矗立的居住樓，一座一座，遠看像是墻，近看臭氣熏天，我們被‘香噴噴’的人說成是墻里的蛀蟲，如果有了臭味，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里，這一片的地方。”
“我看，他們才是蛀蟲！而且是那種最大的，最頑固的，最壞的、最丑陋的蛀蟲！”嚴吿說。
“有什么罵人的話嗎？我總是說別人混蛋，沒有什么新意了，有什么有威力，又有氣勢，還有發泄情緒的那種詞？”弗洛伊德說。
“罵人的？有啊！挺多呢，但是現在讓我想，我好像也想不出來幾個。”
“一個兩個就行。”
“那就是……傻逼，就這個在嘴邊上放著了。”
“傻逼？傻逼……”
弗洛伊德第一次聽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這兩個字一發音，他就明白了，這個是他想要的。他又重復了一次，然后情不自禁笑了，大笑。嚴告也跟著樂呵呵的。
“哈哈哈哈！傻逼！哈哈哈哈……我理解了，我理解了！好詞！好詞啊！”
他逐漸收起了笑，說：
“是這樣！他們那些傻逼總是滿口的謊言，其實他們才是蛀蟲，在人類歷史上是，現在也是，如果不遏制和消滅他們，他們在將來還會是！讓蛀蟲成為社會的掌控者，毫無益處！傻逼們住得再好，穿得再好，也是一個白白胖胖的蛀蟲！這樣說舒服多了！
“現在有了智能機器人，他們看我們這些人，就更像是骯臟的蛀蟲了，機器人看上去，有一些是可愛的，美好的，聽話的，規矩的，干凈的，可是我們不是！他們會更加排擠和歧視我們的，但是必要的時候，他們還得展現一下他們那‘寬廣’的胸懷！展現他們的‘博愛’！那簡直要惡心死人了，給錢是最實在的，但是他們好像從不這樣。
“要是論破事，我能說很多呢！即便我想宣傳這些簡單的理論和思想，有效而不刺激人的傳宣，我嘗試過，但難做到，大概是上一年，我在各種太陽信徒集會里做過小小的宣傳，效果不佳，也可以說沒有效果，所以我說，在全面薄弱的時候，他們也薄弱，我們也薄弱，我說不定能夠團結一部分的人，所以再給我兩年，這危機稍微晚一點結束，但是也別太晚了，第一步是很難的，我現在還沒有抬腳。”
“明白，明白了，我覺得你已經抬起腳了。你很厲害，我們這個年紀上，要學習的東西比起這些要少，連歷史課都沒有系統的上。你知道的很多，我真是懷疑，你到底是不是12歲，我總感覺你的閱歷很多，肚子里的墨水也很多，你像是一個‘返老還童’的人。”
弗洛伊德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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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夸了我很多次了，其實這并不稀奇，我很早就接受了在一些馬列主義影響之下的教育和成長環境，雖然不濃郁，只是一種‘有’的程度，可后來接受一些東西，越來越快，我覺得，我現在這算是一知半解吧，還需要繼續下去。不過，我確實是十二歲，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身份信息卡，那上面有我的出生年月，也給你瞧瞧這里的身份信息卡是什么樣子的。”
弗洛伊德說著就開始找卡，然后將卡遞了過去。
嚴告接過來一看，年齡沒問題，有問題也不可能超過13歲。
“這是你？”
“對，是我，那時候，我還比較胖一些，腦袋圓一點。”
“……你餓瘦了，思考其實也很消耗能量的，你今天吃了嗎？”
“還沒！餓的時候吃到不餓就可以了，然后就是如此反復，還要繼續找工作，還要去購買一些便宜的藥品，還是有人賣的，為了搶客戶，有人賣的很便宜。估計，我把供應身體能量供給到腦袋上了吧，這幾個月也習慣了，就是這么過來的，唉……現在的條件非常艱難，非常艱難，我得瞅準時機，每一個好的時機，我都得用上。”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嗎？政府呢？”嚴告完全清楚勒維爾是個王八蛋，他說的那些根本就沒有看見。
“對，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甚至有人幾天才吃一頓，餓死的也有，餓出病的也有，翻垃圾吃的還有。地下城政府也想努力，主要是維護富人區的基本安定，說真的哎，現在的政府還不如四五十年前的呢，他們經歷過危機，經歷過這亂七八糟的事情，心眼兒就更小了。我感受了這幾年，再看看我我爺爺以前留下的，無論怎么樣想，感覺就是如此。我認為，就算是加工廠繼續生產食物，如果價格下不來，很多人還是會挨餓，那些傻逼不會輕易降下來的，他只想要更多，那我們必須將所有的收入都用來購買食物藥品這些，甚至是貸款，但是現在給不了多少錢，政府給的前是要以另外的形式還的，別的方面完全是無力的，所以又必須拼命工作。”
“那這么說來，美國整體上，在社會方面是退步的，所以就更加的需要智能化來彌補這一點，是吧？智能化不可避免，但是智能化又會讓那些人更加的貪婪，我的分析和理解是這樣的。”
弗洛伊德點點頭。
嚴告嘆氣，說起智能化來，她想到了在外面的大家伙，“對，我還有一包那個啥，吃的，蛋白質能量塊，我去拿去。”
“這……”
嚴告已經站起來要開門出去了，“我順便去看看那個大家伙在不在。”
“好，注意安全。”
“啊？這里還很危險嗎？”
“對，因為這是在這里，我跟你一起吧。”
打開門之后，外面飄著跟剛才不一樣的臭味，有一股尿騷臭和酒臭味在一起，濃重，讓人無法呼吸，這種味道是直接攻擊氣管和肺部的，甚至是攻擊眼睛。嚴告快速跑了下去，沖出了公寓的大門，這才舒暢的呼吸了一口。
大家伙換了一個地方站著，靠墻。它已經關了燈，看上去好像是關機。不仔細看，不知道在靠墻的地方站著一個那東西。嚴告站到T型門框機器人下面，對著上面招招手，試圖喚醒，開機。
沒反應。
“哎？”
她又揮了揮手。
“開一下機。”
沒反應。
她站了遠了點，招了招手。
沒反應。
弗洛伊德沒出來，只是在樓梯拐角處站著。
她又走近，說：“餓了，要吃。”
“噠”的一聲，打開了。
這機器人真奇怪。
“謝謝。”她拍了拍門框機器人的腿。
回到弗洛伊德的住處，嚴告說：“這個就留給你吧，解一下你的燃眉之急，我還能去找愛麗莎要。”
弗洛伊德確實需要，“謝謝了，我現在確實需要這個，想想看，如果這些工廠和資源掌握在人民的手里就好了，就不用現在這樣，處處受制！”
“是這個理，可是人多了，思想良莠不齊，認知天南地北，很難統一到地方，聯合政府現在都沒辦法達成起碼得統一，我離開那里以后才覺得，在里面有壓力，費盡口舌也沒有辦法讓那些人覺得某一個方法、某一個政策是正確的，那種感覺非常讓人氣憤，我也罵過別人傻逼，真是給我氣急了。”
弗洛伊德看不起聯合政府，“聯合政府……唉……我能夠理解，他們誰都說自己是正確的，其實各為各的社會地位，各為各的所處階級服務，如果不是，都不可能站在聯合政府里面，看上去的異類總會被踢出去。我敢肯定，和你交接的那個孩子，一定是個跟你差不多性格的人，有著樸素的對正義和善良的向往。”
“是！是是是，我又得對你刮目相看了，她人很好的，比我活潑的。”
“這個不難的，就像是勒維爾，他可能有他的性格，有他的說話習慣，但是基本的行事邏輯不過就是他所在的社會地位、資產階級內部的地位能夠反映的，尤其他代表了美國，代表了不是美國人的美國，甚至包括任何一個國家，代表人民的很少，就我知道的也就是你們了，所以，勒維爾他會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都在這邏輯當中！不可能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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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真厲害。”嚴告強烈點頭。
熱水壺開關跳動，水燒開了。弗洛伊德將水壺拿起，倒了兩杯水，說：
“可是世界變化大的很，我可能落后了，很多世界上發生大小事我都不知道，這七八十年來的事情，上網翻找都找不出來多少了，這里執行的隔離協議，不搞什么好東西，就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與世隔絕，他們反復利用媒體傳播一些信息，來達成他們的目的，也說過中國威脅論，還說過挺多的。
“所以，我沒有跟上現在世界的步伐，那些我看不到的，還不是由他們隨便填補？盡是造假，歐美老傳統了。但是，事實說出來又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能力或者腦力，都是前輩總結下的經驗。還有很多的東西，我還不太懂，甚至是還沒有接觸，所以我得多一些的時間用來學習和實踐，說實話，我不想危機過去，我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是兩難的。
“我不想這么過一輩子，你看，在這地下城，一畝三分地中的一畝三分地，接受著不變的信息，塑造著人的一生，尤其是孩子，我們是被他們擺布的木偶，悄悄就綁上細線了，給了最大的自由，卻是最大的不自由，被壓榨，被剝削，我覺得，我應該為人類的理想而奮斗！如果危機過去，那些人也會對我們繼續壓迫的，而且可能會更加的殘忍，手段會更加的看不見，更加隱蔽！”
他說到這里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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