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突然介紹自己的專業特長……
哈斯塔沒開過董事會, 哈斯塔很好奇。
但從電話里聽說這個消息的芬尼安就不是很好奇了,他甚至在聽哈斯塔表達完“我會站在你身邊”的支持后深呼吸了一口氣。
即便半分鐘前自己還在因為“老漢克即將出獄”而憤怒,芬尼安也要冷靜下來勸說:
“和我一起?這就不用了吧?董事會那群人的嘴臉丑惡得很, 我怕你會開到一半想要滅世。”
“我不會,”哈斯塔認真澄清, “至少我不會傷害你和孤兒院的人。”
芬尼安:“……”
……你還真有這個打算啊??
他嘗試引導思想相當暴力的蛋黃水母:“但在孤兒院之外, 也許還有其他有趣的人?其他像我和達斯汀、阿道夫這樣的人?還有那些無辜的孩子——想想凱西,想想還在幫我們……咳,幫她父親做報表的阿爾法。”
“我們都是你一個一個撿回來的,假如你直接滅世,那孤兒院外……可能還有無數個小芬尼安小達斯汀, 他們都被會殺死, 你想象一下,那不可惜嗎?”
哈斯塔頓時想起自己還沒被點亮的兩個隱藏角色圖鑒:“你說得對。那不滅世。”
他頓了頓,又試探地伸伸觸須:“那滅一屋——”
芬尼安:“不。”
哈斯塔感到遺憾, 掛斷電話后向G8273抱怨:“如果不允許使用暴力,那董事會還有什么意思?”
此時此刻,他們乘坐的懸浮車正自動駕駛向巴比倫公司總部。
“……”一旁坐著的納西爾原本正抓緊向G8273和芬尼安傳送資料, 聞言不由地緩緩抬頭, “董事會本來就是一件沒意思、令人作嘔、浪費生命的事。”
“聽起來是G會喜歡的類型。”哈斯塔客觀評價, 迎著納西爾震驚的眼神坦然回視, “你可以向他核實。”
納西爾立即把“不是吧, 被這么說你都不生氣”的眼神投向G8273。
然而他今天注定失望,畢竟G8273作為AI,最擅長、且喜愛做的事,就是將混亂重歸整齊,他最多百無聊賴地轉著鋼筆澄清一句:
“我并不認為董事會沒意思、令人作嘔, 雖然它有時候的確會無端浪費時間,就像任何正常的娛樂消遣。”
“……??”納西爾看瘋子的眼神,頓時從哈斯塔轉移到了G8273身上。
對比產生高下,相比較把董事會比作“正常的娛樂消遣”,他覺得院長先生的“想在董事會上使用暴力”正常多了,畢竟誰不想呢?
他決定不再思考“解決一會的董事會”以外的問題,包括“蘭瑟說的后續都聽芬尼安的,芬尼安會指定新合作者是什么意思”、“蘭瑟不打算爭權了?要完全讓全給芬尼安?”以及“院長先生怎么換了張臉,之前難道是易容”:
“先生們,我們到總部了。”
懸浮車漸漸降落。
身處黑夜的高佩街辦公大樓不再制造惱人的光污染,卻多了無數雙被迫徹夜不眠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里框著一到數十個加班人,人口密度取決于職位高低。
哈斯塔在下車后仰頭張望了一下,只覺四周亮滿眼睛、似乎看不到頂樓的寫字樓大廈像極了諾利·錢寧小說里會描述的那種“克”系怪物。
——當然了,誰說職場不是一個無可名狀的、凡人無法反抗的克蘇魯世界呢?
他跟在G8273身后走進巴比倫公司總部,在門口遇上限時皮膚版·芬尼安——特指芬尼安今天居然沒穿他的白T配機車服,而是穿了一身西裝。
三四個同樣穿著考究的中年人圍聚在芬尼安身邊,哈斯塔能清晰認出芬尼安臉上的不耐表情已經瀕臨“煩死了,動手”。
但當下一秒,芬尼安透著火氣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來時,那種瀕臨爆發的“煩死了”表情瞬間變成了“艸!世界藥丸!”的大驚失色。
芬尼安一秒冷靜,抬臂強行分撥開人群,大步走過來:“我不是說不用特意來陪我?”
哈斯塔堅持:“這種艱難的時刻,我希望我站在你的身邊。”
芬尼安不是很好說現在誰更艱難,是自己,還是隨時可能翹辮子的地球:“但董事會不能隨便帶親友進門,G……蘭瑟!你知道規矩!”
這還沒開會,他就已經出了一身薄汗。
G8273很靠譜地代為證實:“是有這么一說。包括我,因為老文森特的所有權來得不清白,這次的董事會我也無權參加。也許我們可以在會議廳外等候?”
芬尼安頓時大松了一口氣,用懇切的目光看著哈斯塔:“你愿意在會議廳外等我嗎?院長?”
“……”之前和芬尼安搭話的那撥人不由地投來詫異的目光,仿佛想看清楚能讓之前還愛答不理擺臭臉的盧西亞諾·哈代如此好聲好氣說話的人是誰。
哈斯塔向來對自己養的人類持有溺愛的態度:“有需要就喊我一聲。隔著隔音墻,我也能聽到。”
“……”芬尼安開始覺得坐在會議廳外也不保險了,他更想把院長打暈送回孤兒院,可惜他做不到。
偏偏這種時候還有無知的蠢貨主動湊上來,看看他又看看院長,仿佛抓到了他的什么弱點似的,對著院長露出一張菊花臉微笑:
“你是小盧西的好友?哦我想董事會的規定也沒有那么嚴格,尤其是對我們失蹤九年終于回來的小哈代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做出一些讓步——比如邀請您和小哈代先生一起進入會議廳?”
芬尼安:……@¥@#!
***的,他在努力拯救世界,你在這兒拖什么后腿?
·
不論芬尼安內心如何絕望,反正哈斯塔是如愿以償,成功進入會議廳了。
會議很快開始,坐在首位的主持者慢條斯理地調整了下麥克風:
“很驚喜在今天的*巴比倫公司內部董事會*上看見*政府議員*以及來自*米迦勒之翼制藥集團*的代表。”
開口就是火藥味,芬尼安悄悄在會議桌下雙指交叉,祈禱這群人能文明出招。
當然,這純粹是妄想。
議員先生很快就接過話茬:“這是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懷揣著同樣的正義,相信同一個真相——那就是老漢克·文森特,絕對不可能向哈代夫婦下毒。”
“達斯汀副署長提供的錄音并非屬實,或者曾被人篡改過,以現在的科技來看,這完全有可能。”
原本還坐在桌邊玩手機的哈斯塔緩緩抬頭:“??”
芬尼安簡直要炸了,不光是因為議員扭曲事實令他憤怒,更因為:你小子瘋了??院長多護短一人……一非人,踩他一個還好說,一口氣踩倆??
哈斯塔原本還在跟G8273發短信,了解在場這些人跟老漢克都有什么利益關系,現在直接將手機熄滅了,側過頭深深地凝視發言的議員先生。
芬尼安在內心大罵會議廳里為什么沒有睡眠眼罩,如果他能重新掌權,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求所有的會議廳里都安置一個睡眠眼罩,最好再來個耳塞:
“我也在現場。總署長也在現場。你是想說我們都聽錯了?”
政客先生感覺鼻腔有點發熱,但他沒有在意,只繼續保持微笑:
“您提出的這個假設并非沒有可能。甚至我想進一步提出另一個問題——”
“您該如何證明,您就是九年前失蹤的盧西亞諾·哈代呢?”
“……?”哪怕一心掛記著如何安撫院長的芬尼安都被這句話給問愣了。
“樣貌?指紋?DNA?記憶?這些都可以被復制和偽造,”政客先生感覺鼻腔有些發癢,他隨手擦了一下,接著用命發言:
“如果九年前您并未死亡,為什么不直接出現在大眾面前,接過父母的遺產,而是選擇一走了之九年,又在九年后突然回歸呢?”
芬尼安簡直匪夷所思:“我的父母才被‘失蹤’,再傻我也不可能繼續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公司或者人權,嫌自己活得太久嗎?”
“但這只是您的單方面解釋。”政客先生總算在旁人的提議下發現自己正在流鼻血,但這不算什么大問題,他身殘志堅地接過手帕捂住鼻腔接著發言:
“就像達斯汀副署長提供的那份錄音,就像您的身份,這都是可以輕易偽造的假證。”
“因此,我認為必須有一個權威機構,能夠為這些證據的真偽做出鑒定判斷——比如今天與會的米迦勒之翼制藥集團。”
“不用我說,諸位也知道集團在醫學方面的權威性。我相信在座的諸位都有和集團簽署急救會員合約——哦,也許除了我面前這位身份不明的客人。”
政客先生還嫌自己死的不夠靠,主動向哈斯塔傾身靠近:“冒昧地詢問一下您的職業?我很好奇,巴比倫的董事會為什么會允許外人入內。”
和芬尼安想的不太一樣,哈斯塔這會兒其實不怎么生氣,更多的還是期待芬尼安會作何反應。
他盯視政客先生也絕對不是有意傷人,純粹是正常反應——會議上誰說話看誰難道不是正常反應嗎?
一般的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出于本能地逃避與哈斯塔對視。就像當初在酒店中,人人都躲著哈斯塔如避蛇蝎,就連老漢克氣急敗壞都不敢直視哈斯塔。
但偏偏今天的政客先生不同,他身上多少有點犟種在,越是內心感到害怕,就越是逼自己直視……就屬于那種恐怖片里人家鬼已經大叫一聲示警“別靠近,會死哦”,還得第一個怒吼著沖出去送的人,會受污染真的一點不冤。
哈斯塔有來有往地和政客先生聊了幾句(有來有往指政客先生話里有話,哈斯塔只回答字面意思),才意識到芬尼安可能真的被政客先生設的明局給難住了:“——稍等,先生。”
他禮貌地向已經臉色發紫還堅守崗位的政客先生點頭致意,轉身拉了拉芬尼安交頭接耳:“你不知道怎么處理這種子虛烏有的構陷?”
芬尼安覺得自己平時示人的也不是老謀深算的形象啊,他更多的是充當打手:
“這是明謀,如果真讓米迦勒之翼檢測,我百分百會被敲章認證成騙子。你有沒有辦法?——除了全殺光以外。”
那個政客他是有心無力了(可能也不是那么有心),他又不是什么圣父,但剩下的人——
他的意思是說,董事會得給他留幾個人吧?不然以后的活誰干?難道要把爛攤子一股腦都塞給G8273嗎?他不敢。
“……”哈斯塔也想說我平時示人也不是精通政治話術的形象啊,他更多得也是充當打手,“等我找個人問下。”
G8273就算了,對方已經明確表態不打算和人類政治攪合不清。以前他可能不太在意,但現在以他們之間的關系……他決定還是要尊重一下AI的個I原則的。
那還有誰能問?誰會有能力解決這種難題?
思來想去,哈斯塔緩緩點擊了【登出游戲】……
現實的鋼鐵巢穴映入眼簾。
哈斯塔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七點半,恰是人類社畜加班的好時間。
哈斯塔放心地給絕不可能提前下班的老板編輯短信:
【致老板:……】
他將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誠懇詢問:
【像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處理呢?】
他等待了三分鐘,都以為老板不會回復了,剛琢磨著“要不問問綠朱草?但綠朱草也經常被同事的詭計難住”,手機震了一下:
【要短期方案還是長期方案?】
哈斯塔:“?”
不愧是老板,果然還在加班——不是,果然好用——也不是,果然經驗老道。他們還在為想出一個方案發愁,老板甚至能分個長短期計劃。
他虛心白嫖……不是,求教:【短期怎么做?長期怎么做?】
老板的回復簡潔清晰,和他的言行完全一致,絲毫捕捉不到游戲GM親來親去的影子:
【短期:詢問與會成員……】
·
“——是否愿意承擔,‘意外被綁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卻被否認身份’的風險?”
芬尼安照著哈斯塔教的話術說的時候,嘴一直在扭來扭去,主要是在憋笑。
要不是還得談判,他這會兒絕對就指著對面臉色驟然變綠的人大笑開了:
“比如議員先生?你愿意嗎?我確認您的政績如此優秀,一定有很多眼紅的敵人。如果其中一位想組織一場綁架,您又不幸被他得逞……”
好不容易囫圇個地回到政府大樓,卻被另一位政敵指出自己可能是假冒的,而自己卻無法自證——
議員先生已經開始喘不過氣了,他甚至分不清楚這是病因性的還是心因性的,因為芬尼安提出的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甚至可以說是很可能發生。
芬尼安又瞇眼看向董事會:“諸位可能不用太過擔憂。畢竟大家都很相信米迦勒之翼,不是嗎?”
“我相信集團絕對不會做出收受賄賂,幫你們的競爭對手修改鑒定結果的事。”
“畢竟他們是最權威的醫療機構,這種造假行為*今天*不會發生,以后當然*也*不可能發生。”
“……”全體董事會鴉雀無聲。
他們的眼睛不禁開始往老對手的方向瞟,又不禁往集團代表的方向瞟:
是啊?既然米迦勒之翼今天能替他們造假結果,那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幫其他人造假結果?
那以后誰惦記上他們的身家,豈不是流程很簡單了?
第一步,綁架他們。把他們關幾天再放出來。
第二步,指責他們并不是他們自己。
由于他們沒法自證,這一旦被綁架,豈不就等于直接社會性死亡??他們不就只能看著自己的身家財產被同流合污的對手瓜分??
不行!絕對不行!!
董事會立即有人站出來:“我認為議員先生提出的猜想不太實際。認人如果不靠樣貌、DNA、記憶辨認,還能靠什么辨認?”
“我相信在盧西亞諾·哈代先生進門時,公司的安檢部門就已經校驗過他的這些信息。站在我們面前的,的確就是如假包換的盧西亞諾·哈代先生。”
呼吸困難的議員還想掙扎:“但錄音仍有可能造假——”
“為什么不交給權威機構鑒定呢?”芬尼安微笑著向臉哇綠的集團代表點頭,“不如就交給米迦勒之翼制藥集團?雖然他們在這方面并不是最專業的,但一定是大家最放心的——”
“或者,是大家最希望能放心的。”
“畢竟就像議員先生剛剛所說,在座的所有人幾乎都是米迦勒之翼的緊急救援會員,你們一定希望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一個可靠的、誠實的、技術足夠先進的公司,不是嗎?”
“……”集團代表的臉青得像苦瓜,“所以,如果我們鑒定出虛假的信息,或者不慎損毀錄音載體——”
“天啊,希望不會。”芬尼安故作震驚地看著集團代表,“你們會‘不慎損毀’接受緊急救援的會員嗎?”
集團代表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不。”
芬尼安攤開雙手:“那大家還有什么其他意見?”
整個會議廳里的局勢徹底顛倒。
原本矜持高傲的人要么臉色難看,要么喪眉搭眼。
原本只能坐在長桌側面的芬尼安雙手撐著桌面,即便并未身在主位,卻已經掌控了整個會議廳的大局。
這場董事會的結果已經不再有懸念了,不愿配合的人們最多就只能指望米迦勒之翼拖延一下鑒定結果出來的時間。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為了證明集團的信譽,米迦勒之翼必然會給出真實的答案。
老漢克·文森特會被定罪,盧西亞諾·哈代會拿回屬于自己的股份。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盧西亞諾·哈代重新上位之前,打好與小哈代先生的關系——即便他們才試圖圍攻過小哈代。
利益面前,哪有永遠的敵人?
董事會高深莫測的神色變得和善起來,也就只有政客和被很坑了一把的集團代表還在堅持。
醫療代表“啪”地一聲將自己手中的筆拍在桌上,臉頰肉都跟著過度用力的動作一起抖:
“既然如此,我也正好趁董事會這個機會說明一件事。”
“巴比倫公司為全體員工購置的醫療服務及綁定福利,是老漢克·文森特先生個人同米迦勒之翼簽訂的合同。”
“如果巴比倫公司的負責人不再是老漢克·文森特,這份合約將立即作廢。”
哈斯塔稍微坐直了一下身體:這是新拋出來的難題,但他不算太意外。
納西斯在路上給他們簡單說過各方勢力“吃回扣”的金額,政府和集團絕對是名列前茅,甚至遙遙領先。
重利之下,必然會有利益既得者拼命想守住利益。格外積極的政客先生,以及百折不撓的集團代表,顯然就是既得者中的一員。
他在桌下推了推芬尼安的腿,伸手想把手機里納西爾收集到的受賄證據遞給芬尼安,但芬尼安卻頭也不轉地在桌下沖他搖了搖手,沖著米迦勒之翼露出和善微笑:
“真的?那真是太遺憾了。容我詢問您一個問題,代表先生。”
“米迦勒之翼同重要客戶簽署的應急救援合約中是否保證過,你們會為貴賓提供‘最高效的服務,使用最快的載具’?”
“那又如何?”集團代表警惕地瞇起眼睛,“我們已經擁有了一架‘梅林’。”
“但如果出現比梅林更快的載具呢?”
芬尼安忽略了一旁董事會既驚且喜的“你設計出了新款”的低呼,微微前傾身體,神情里帶著幾分譏嘲的味道:
“我恐怕你們很快就得絞盡腦汁思考,該如何向這些重要客戶們解釋你們為什么無法提供‘最高效的服務,使用最快的交通工具’……嘶,這算不算違約啊?”
芬尼安故作好奇,低聲輕語:
“不知道貴集團的客戶名單里,有多少善于咬文嚼字的大律師?有多少富有但吝嗇的銀行家?”
“一旦他們得知這些消息,會不會向借機從你們身上咬下一塊肉——哦,不,是合法地追究你們違約的責任?”
芬尼安注視著集團代表才剛恢復底氣的臉重新變白:“真想知道那會讓你們損失多少錢呢?”
“……”集團代表面色灰敗,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徹底不說話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位政客——不過他在芬尼安和集團代表爭執的時候就暈了過去,誰讓他非得一直盯著哈斯塔較勁。
他身邊跟著的小秘書被迫頂了上來,在顫顫巍巍舉手之后,憋了半天:“我……我,議員先生身體不適,能否中場休息半小時,半……”
小秘書在芬尼安不耐暴躁的瞥視中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十、十分鐘也行……?”
合理的要求,即便是芬尼安也無法反駁。
與會眾人頓時放松下來,一些本來就不打算湊這個熱鬧的人開始聊笑,另一部分有野心的人則呼啦一下將哈斯塔和芬尼安團團圍住。
圍住哈斯塔的董事們爭先恐后遞名片:
“精彩的辯論,我猜測您應該就是小哈代先生新請來的智囊?”
“我看見你和小哈代先生只是交談幾句,他就輕松逆轉了局勢!”
“有任何難處,不要猶豫,聯系我。”
圍住芬尼安的董事們激動詢問:
“你真的能制造出比梅林更快的機型?”
“什么?還有新的主意?”
“哦天,盧西亞諾·哈代先生,你真該早點回來,我的錢……我是說,我本人一定會非常歡迎你。”
芬尼安好不容易扒拉開圍著自己的那波人,再一看被淹沒的自家蛋黃……不是,自家院長,頓時大怒伸手,強硬地扒開討厭的董事會臭老頭老太們:
“做你們的春秋大美夢,想讓院長替你們辦事,怎么不差點安眠藥早點上床呢?走!都走!別逼我翻臉!”
哈斯塔接了一堆名片,但完全沒上心,他只是琢磨小秘書一定要申請延時,也不趕緊把議員送去醫院的行為有點奇怪。
芬尼安同樣這么想:“我總覺得這個議員好像別有機會,這會兒他的秘書是在幫忙拖延時間。但他們想等什么?”
哈斯塔剛想搭一句不知道,心底驀然掠過幾分不祥的預感:“他們能做的無外乎是威逼利誘,如果不能從你身上找到破綻……”
那就只能從身邊的人下手了。
哈斯塔和芬尼安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之前被稅務官用用孤兒們威脅的經歷,臉色同時——哦不,沒有同時。
哈斯塔異常鎮定:
前臺老師廚師學校都有了,二樓公共浴室現在甚至還有一個大泳池。來檢查的人除了挑剔“條件太好,建議給我安排入住”以外還能說什么?
報稅表?阿爾法已經平完了。孤兒太少?孤兒少那犯法嗎?
與此同時,鳳凰區孤兒院門口。
一位政府官員抱著手里文件,呆呆地注視前院里軀干扭曲的千奇百怪的樹。
過了半秒,他狠狠用文件夾砸了一下自己的頭:什么叫千奇百怪??這怎么能叫千奇百怪呢?這是什么,臘梅!整整十三株!這種觀賞性的植物,每一株那都是天價……這是臘梅嗎?不!這是闊佬的牌面!
……所以他們市政府門口為什么沒有這種牌面?是政客每年撈到的錢不夠多嗎?
孤兒院后院。
第二位政府官員提著老舊的手提箱,傻傻地眺望眼前水霧氤氳的湖:
這是什么?湖。Lake。Lac。
……誰能告訴他這個孤兒院里為什么還有一片這么大的湖??一整片啊,這么大,圈在孤兒院的圍欄里……等等,這是合法持有的嗎?
官員立即在系統里檢索了一下,再次受到了來自闊佬的暴擊:真的!是!合法!持有的!闊佬甚至還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鐘塔!哈哈!他沒瘋!他才不在乎自己攢了十二年房貸買的小區里還沒有一座地標鐘塔嗚嗚嗚……
獨立學院·網絡教室里。
第三位政府官員顫抖地伸手,試圖撫摸旁邊學生介紹的“教具”,但因為該款全息頭盔過于昂貴,他考慮了一下自己的工資,考慮了一下是否存在自己手滑的可能性,還是謹慎地縮回了手。
孤兒院二樓·公共浴室里。
最后一位政府官員沉默地注視面前的大泳池:“……”
阿道夫站在一旁,多少有點忐忑,他不是很擅長跟人社交:“有什么問題嗎?”
“……”政府官員張了張嘴,又合上,半晌組織出一串禮貌的常用辭令,“我很難不注意到,你們孤兒院的師資力量有些單薄。事實上我本人在網絡安全方面頗有建樹,不知道……呃,你們的員工宿舍在哪?能帶我看……檢查一下嗎?”
阿道夫:“……?”
來審查就審查,突然介紹自己的專業特長做什么?
第42章 第 42 章 G8273:?
想是這么想, 但阿道夫肯定不可能質疑來審查的官員。他帶著人走向公共浴室的大門,伸手欲推時又被官員攔了一下。
名為羅伯特的官員以一種“啊這為什么不能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家”的神情摸了一下雙開門——三層結構,防潮防蛀, 一般這種大門只會在高官富豪家中看見,而不是出現在孤兒院的公共浴室:
“是這樣的。”
“如果你們愿意考慮一下……擴招師資隊伍, 我將很樂意告訴你們, 接下來一段時間千萬不要讓那位達斯汀副署長回到孤兒院。我猜那位副署長應該和你們關系匪淺?”
“……”阿道夫無精打采的目光頓時一凝,“什么意思?會有人來找達斯汀的麻煩?”
“我沒法說的更多,”羅伯特看了一眼手表,“但我可以建議您,盡可能在兩分鐘之內告知達斯汀副署長這個消息, 否則——”
“咚!”
雙開門忽然被人重重撞開。
破門而入的學員匆匆說道:“教官, 門口又來了一波政府的人,剛好和才回來的達斯汀先生碰上,那幫人二話不說就要帶達斯汀先生走, 我們把他們攔在大廳了!”
羅伯特的臉上掠過幾分愕然,仿佛有人來找麻煩是他意料之內的事,但提前發生卻是在意料之外。
阿道夫眼前頓時一黑——倒不是因為達斯汀的危機, 這種危機對經歷過人體試驗等諸多絕境的阿道夫來說真不算什么, 更大的危機應該是:
他該如何向院長解釋, 有人進入了院長的巢穴, 并且試圖從他的巢穴中帶走他的員工?
他張了張嘴硬是沒能說得出話, 最后看向學員:“有人跟院長通風報信嗎?”
學員震驚回瞪,瘋狂搖頭:“誰敢?又不是突然不想活,決定毀滅世界了。但現在這樣硬堵著人也不是事啊,萬一把那幫子西裝官員惹惱了呢?打個電話叫一堆政府軍來‘暴力執法’?”
哈哈,更棒了。
那他們要想的就是如何向院長解釋“有人類進入了院長的巢穴, 并把院長的巢穴轟爛”這種更致命的問題。
阿道夫:“……”
學員也:“……”
一時間,各種有關邪神毀滅世界的影視文學作品和想象劃過他們的腦海,樓下的爭執通過敞開的大門傳進來:
“副署長先生,我必須再次重復一遍政府方面的要求。”
“9月31日,洛文德區公海。柯蘭·多米諾先生的游輪因黃袍怪物的出現而失事沉沒。”
“11月26日,喬伊街。分警署因黃袍怪物的出現而發生爆炸,以分警署為中心,方圓數千米內的人員全部昏迷,小半個喬伊街陷入癱瘓將近兩個小時!”
“這兩起怪物襲擊事件在公民間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而根據我們的調查,兩起事件中都有您存在的身影。”
如果哈斯塔或G8273在這里,他們就能發現正在威逼利誘的人正是跟在羅南女士身邊的小秘書。
此時秘書深吸了一口氣,以苦口婆心的語氣勸說:
“我不得不再次懇請您,讓這些攔在您面前的人散開,并跟我回政府大廈接受調查。這樣沒人會因此受到傷害……”
“……”整個孤兒院的人都頂著一張死人臉看秘書。
“沒人會因此受到傷害”?放屁!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傷害!
達斯汀開始思考負罪潛逃,犧牲自己拯救世界。
學員們開始思考挾持達斯汀潛逃,犧牲自己拯救世界。
阿道夫則沉吟著摸了摸腰間的武器,開始思考要不要為了世界的存亡而開小范圍屠殺。
秘書莫名感覺背后一寒,忍不住往帶來的政府軍士兵身后縮了縮:“總而言之,我相信諸位都不想——”
“撲、撲。”
一雙小手忽然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拍了拍秘書的褲腿。
秘書低頭一看,對上一張雪團子似的小臉:“——這就是你們孤兒院管束孩子的能力?我確定我們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對——”
“撲、撲。”阿爾法又拍了拍秘書的小腿。
撇除掉面部表情匱乏不談,阿爾法長得真的很可愛。屬于那種不經意間刷到短視頻或者照片,會忍不住停下來多欣賞幾眼、甚至發出一聲“要是能生出這種女兒,我也可以”的感嘆的顏值。
即便是一心向事業的秘書,也沒能抵抗得住她的第二次打斷:“——好吧,你想要什么?先說好,我還在上班期間,沒法陪你玩。”
阿爾法揚著小臉,面無表情地問:“黃袍怪物是什么?是吧卜吧卜童話書上的角色嗎?就像睡美人里的壞女巫,美人魚里的烏蘇拉那樣?”
“黃袍怪物真的存在嗎?那壞女巫也存在嗎?仙女教母呢?”
“……”秘書愣是卡殼了一下才找回邏輯,“不,他們不一樣。睡美人、仙女教母只是童話故事里的虛構角色,怎么可能存在?但這個黃袍怪物,祂是真的——”
“為什么不一樣?”阿爾法揪著秘書的西裝褲褲擺,兩只大眼睛亮得像一汪湖,“他們聽起來都是從故事書里走出來的人。如果美人魚不存在,仙女教母也不存在,那為什么黃袍怪物存在呢?”
阿爾法適當地表現出對大人的懷疑,用稚嫩的童聲語重心長:“你是不是被你的朋友騙了?她們在告訴你‘黃袍怪物是真的’的時候,有沒有給你看證據?比如照片、錄像什么的,或者錄音。”
“我……”秘書張口結舌。
“黃袍怪物”、“拜亞基”,這些都是事件的親歷者做出的口供。一旦涉及到實證資料,那就抓瞎了——
不論是監控鏡頭,還是腦芯的錄影,都沒有捕捉到所謂的“黃袍之王哈斯塔”,或“長得像怪鳥的拜亞基”的身影。
那些聲稱自己騎著拜亞基回家的教徒提供的錄影顯示,他們是被一些小型負重飛行器送回家的,而這些飛行器的訂購記錄,又完整清晰地出現在柯林·多米諾生前的財務支出上。
很難說那些信徒及家眷為什么異口同聲說“親眼目睹拜亞基的模樣”,在今天之前,政府內部還在討論這是不是經典的“群體性癔癥”呢……
但好在像這種拘捕并不需要向目標出示證據,只需要出示逮捕令,秘書從懷中取出文件,向達斯汀展示:“我相信你不會想違背逮捕——”
阿爾法又拍了拍他的小腿:“所以——你沒有黃袍怪物存在的證據。你只是在為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抓捕達斯汀叔叔?”
小姑娘天真無邪的眼神看得秘書都要心梗了,但小孩就喜歡扮演十萬個為什么:
“我也會被抓捕嗎?官員叔叔?如果明天有幾個和我關系很壞的討厭鬼向你舉報,說看見我和黃袍怪物一起過家家,我也會被抓捕嗎?”
“那個黃袍怪物是什么?你們來抓達斯汀叔叔,那個怪物一定很壞對不對?但達斯汀叔叔說,那些信徒都被安全送回了家,警局爆炸也沒有人受傷——祂會是死神嗎?”
小姑娘掰起手指:“相機、鏡頭都拍攝不到祂,祂只出現在出現死傷的地方……我覺得祂一定是個非常盡職的死神!”
小姑娘舉起雙手,興高采烈——站在樓上的阿道夫都看呆了,他都不知道阿爾法能做出這種表情:
“因為輪船壞了,本來會有很多人死亡的,但祂沒有亂收人命!”
“警局爆炸,本來也可能出現很多人死亡的,但是祂來了就走,就說明本來有人會死的,但是有人救下了那個倒霉鬼,所以死神先生看完現場就離開啦!沒有強行收走人命!祂還是個超級善良的死神!”
“它——”秘書結巴了一下,感覺跟這種小孩子說不清楚道理。
正要伸手把阿爾法拽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抱著電腦,一樓學院里沖出來:“我知道你!彈幕都告訴我了,你是羅南議員身邊的行政秘書對不對?那你最好停下這個荒唐的抓捕行動,以免影響羅南議員的支持率!”
“什么?什么彈幕??”
秘書還沒開口,二樓的羅伯特旋風一樣沖下來,一把搶過凱西的電腦——哦,他沒搶動,四十多歲的辦公桌常坐客,怎么可能搶得過能輕松翻窗夜逃的年輕人。
他只能使勁湊到電腦前看那些震驚或憤怒的彈幕:
【??滑天下之大稽!圖維亞鎮、喬伊街天天都在發生幫派暴力事件,政府管都不管,說人手不足,現在倒是有心情來管‘童話故事里的角色顯靈了’??】
【**這幫**才是蠢到吧卜吧卜】
【現在是什么情況?那些議員想搞政治迫害都這么簡單粗暴了?以前還會安個合理的原因,提供不管是真是假的證據,現在直接就硬來?】
【羅南議員有沒有把民主自由放在眼里???今天她能這樣‘請人談話’,明天是不是就能請不愿給她投票的選民談話了??】
【只有事件的親歷者能見到的黃色身影……鏡頭卻無法捕捉……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小豆丁童言無忌,但有可能戳中真相嗎?】
【真的細思極恐……那個黃袍兩次出現,都是出現在可能存在死者的現場。但既然祂第二次出現時無人傷亡,就說明祂出現的目的并不是隨便傷人,對吧?
那小蘿莉說的真的可能是正確的,祂就是為了收割亡者的靈魂去的!所以那么多人見到祂還是能活著回家,因為他們根本不在祂的‘工作列表’上!第二次無人傷亡,因為有人意外救下了那個本該死亡的倒霉蛋,所以祂打道收工!】
【為什么死神會突然示現?沒人覺得有死神在人間游蕩很恐怖嗎?誰知道祂什么時候會拿著鐮刀找上門?】
【但這個死神明顯很有原則。第二次無人傷亡,祂都到現場了還不是啥也沒干就走了?】
【嚴肅地討論一個問題:沒有覺得死神這個設定很澀(已屏蔽200字涉.黃發言)】
【來自一個快要加班猝死的社畜:死神不顯露身形,人也照樣會死。那現不現身有啥區別?
我倒希望祂能現身,最好提前三天給我發個預告。這樣我就能在死前三天把文件砸到傻*老板臉上,痛快走人,然后在家里玩個三天三夜,而不是在該死的工位上加班到猝死。】
羅伯特看起來快昏厥了:“亨利!你——”
他似乎想罵人,但直播沒結束,并且還不能結束——他一邊飛快掏出手機,盲打發送短信,一邊沖刺到亨利秘書與孤兒院人員之間:
“我相信這都只是個誤會——呃,一定是有人把未經議員女士批準的文件不慎放到了你的桌頭,所以你才會執行這個一聽就很蠢的命令,對嗎亨利?”
羅伯特一把攥住了亨利的手腕,兩個政府官員陷入激烈的眼神爭斗。
而在二樓,阿道夫仍處于癡呆狀態:“……”
一旁的學員湊過來,若有所思:“你覺得這是誰的計劃?教官?凱西?不,她做事一向直來直去,最多拐一個彎就頂天了。伊塔?呃,那小子只會識破詭計,根本不會一點算計。”
“你覺得……這有可能,是阿爾法的主意嗎?教官?”
阿道夫不知道,阿道夫在緊張得冒汗。
這會他的思緒已經從“世界毀滅”轉移到“子女教育”上了,謹慎到手忙腳亂地思考:
阿爾法似乎在理科方面頗有天賦。但阿爾法好像也很適合政治……不不,比起擅長,還是阿爾法自己的興趣更重要,但是阿爾法好像沒什么特別的興趣?
除了每天早上必扒在他床邊蹲守他睜眼,仿佛要確認他又決定多活一天而不是尋死似的……
樓下,那位羅南議員很快趕到,當著直播的面將秘書批得狗血淋頭,又和來時一樣匆匆地風風火火離開。只留下了一個政府官員負責善后——也就是羅伯特。
阿道夫心情復雜地看著凱西和阿爾法對了一下掌,合上電腦手牽著手蹦跶回學院。
收回視線時,達斯汀剛和羅伯特結束熱情的擁抱,帶著這位立場不明的官員走上來:
“阿道夫!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曾經的同學,現在是羅南女士的幕僚。”
“非常抱歉讓孤兒院遭受這樣荒唐的攻訐,”羅伯特的手還搭在達斯汀的肩膀上,“請允許我為今天的一切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阿道夫思考著養女的教育問題,胡亂沖羅伯特點頭:“這種事應該和院長——”
他習慣性推搪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趕緊改口:“——跟我們解釋就夠了,完全不需要驚動院長。”
“……?”羅伯特奇怪地看了眼神色瞬間緊張得像趟雷區似的孤兒院員工們,還是很從善如流地接著往下說:
“我相信諸位一定知道,目前最有望競爭總統的人選一共有兩位,一位是羅南女士,另一位是莫提默爵士。”
“因為老漢克的失誤——你們懂的,羅南女士近期遭到了一系列牽連和壓力。這一次的抓捕,就是莫提默爵士一方施壓,強迫議員女士執行的。”
“但女士本人并不贊成這個行動,尤其是她對達斯汀副署長的品性非常稱贊。所以她提前派來了我,代為向諸位發出提醒,意圖避開這次沖突。”
羅伯特稍微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解釋:
“事實上,這個抓捕行動具有一定的……‘時效性’,是為了增加莫提默爵士在另一場談判桌上的籌碼。”
“所以只要避開今天,往后都不可能再有人閑著蛋疼來找達斯汀的麻煩。”
他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惱火:“但我和羅南女士都沒想到,亨利居然會提前抵達孤兒院,沒按照計劃,給我留出警告的時間……”
“他一定是被莫提默爵士收買了!談判桌上肯定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他才被催促提前進行抓捕!”
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會吐露出來,純粹是因為羅伯特這個人精參觀完了堪稱奢華的孤兒院,認為孤兒院的所有者不好招惹,與其為敵不如為友:
“但不論怎樣,讓諸位遭遇不愉快的經歷都是我方的過失。羅南女士非常希望能有機會補償孤兒院——也許過幾天,議員女士會邀請院長共進晚餐,進一步探討孤兒院的需求?”
達斯汀和阿道夫瞬間過電似的齊齊一激靈,達斯汀激烈的搖頭擺手:“啊不不不,完全不需要,議員女士能派你先來,我已經相信女士的誠意。”
阿道夫沉默地跟著點頭:好不容易關閉的世界毀滅警報,能不能別再想著再扒拉一下了?
羅伯特納悶地撓著頭被兩個人半推半送出孤兒院,轉頭掏出手機回復羅南議員:
【他們并不打算接受我們的示好,但應該……相信我們的友善……?
不論如何,您能及時趕來真是太好了。不論莫提默爵士正在促成哪場談判,都希望他不幸失敗。】
與此同時,巴比倫公司總部,董事會議廳。
哈斯塔還在和芬尼安挨著頭討論“議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見會議廳旁的小休息室門被人推開。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過去,會議主持者立馬起身走到門邊:“布萊克先生感覺好點了?可以繼續會議了?”
議員先生黑著臉坐在輪椅上,被秘書推出來:“——不。”
他顯然很不甘,但胸膛起伏了幾下,還是恨恨地說:“沒有繼續會議了必要了。就照之前說的做吧,容我先行告退,去看醫生。”
與會眾人都很困惑,但真正因為這個決定感到憤怒、追上議員質問的只有集團代表。
哈斯塔根本不在意這兩個人類的離去,只跟著芬尼安一起起身,跟在人群的最后面,走向門口:
“我猜是我今天的改建起了奇效。”
“的確。”
會議廳門口,G8273就抱著手臂,靠站在門邊,裁剪得體的西褲將他的腿襯得筆直修長,周圍路過他的人簡直恨不得避著他走——以免被襯得整個人只有小文森特的腿長:“的確算是決定性的因素之一。”
“之一?”哈斯塔的注意力立即被G8273抓了過去。
G8273將手機遞給哈斯塔,示意他點擊查看:“六分鐘前,有兩波人先后抵達孤兒院。”
“第一波人是羅南女士——就是昨天我們在診所門口看到的那位女士的心腹。另一撥人受雇于莫提默爵士——就是今天這位布萊克議員的領導。”
“按照羅南女士原定的計劃,第一波人只是負責充當保險。正常情況下,那位羅伯特先生并不會挺身而出。”
“但目睹孤兒院內的各種設施,讓羅伯特先生確信孤兒院的所有者一定實力——至少財力雄厚。比起放任事態發展,給莫提默爵士示弱以輕敵;不如主動出面制止,給孤兒院賣個好。”
換句話說,的確是哈斯塔今天的改建,才令逮捕風波迅速平息。
“……”哈斯塔卻無心聽G8273的分析。
他看著手機中播放的腦芯錄像,臉上輕松的神情逐漸凝固,怒火開始在眼中騰燒:“他們竟然敢進入我的巢穴,搶奪我的眷屬?!”
一旁湊過來一起看的芬尼安大驚失色,慌忙撲上來抱住哈斯塔:“不要沖——”
他被G8273沉穩有力的手臂攔住了。推又推不開,正惱得想罵人,G8273泰然自若地伸手,當面抱住哈斯塔,臉上絲毫不見任何心虛。
芬尼安根本沒往歪了想,畢竟這倆不是早就井水河水老抱在一起貼貼?G8273愿意接手,他甚至還松了一口氣,覺得這樣保險多了。
他接著勸說哈斯塔:“真別沖動,世界還是美好的,想想小芬尼安,小達斯汀,小阿道夫……”
芬尼安碎碎念得像試圖用安眠曲催眠三頭犬:“那個羅伯特不是說了?這次針對達斯汀的行動只是為了這場董事會,咱們已經挫敗了他們的陰謀,以后這種抓捕行動都不會發生——”
“誰能保證?”哈斯塔這次卻沒有那么好哄。
他眼中的金紋都像小蛇一樣瘋狂扭動游走起來,格外駭人,如果不是G8273的約束,他的精神污染大概已經將整個高佩街變成血肉與腦漿的盛宴:“單憑羅伯特的口頭保證?”
“你想怎么做?”G8273饒有興致地側頭觀察哈斯塔,“親自在那些政客面前示現,將未來每一個前來挑釁的人都污染成肉塊?”
“很快你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人類會空前團結地調集所有兵力、軍火攻擊你和你身后的孤兒院。最后的結局還是無人生還。”
這才是阿爾法最后硬要扯一個死神概念的原因——死亡是人一生都要面對的永恒主題,接受死神的存在,比接受邪神的存在要容易多了。
你對群眾說“鳳凰區有一個邪神!”,絕大多數的人第一反應絕對是“什么?!為什么政府軍還沒出動去剿滅這種怪物!!”
但你對群眾說“鳳凰區有死神在游蕩”?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絕對是恐慌以及將鳳凰區列為“終生不去旅游的地點”。
沒多少人會一拍桌面說“走!我們扛□□轟炸死神去!”——拜托,這不是白給死神送業績嗎?
換句話說,要想和人類打交道——重點是,比較和平的打交道,需要展現的并不是超乎人類想象能力的力量,反而得是人類本身能夠理解、已經接受的力量。
正如老板在回信中所說的長期方案:
“發展軍火。”
哈斯塔的行動效率一向極高,他簡短地回答完,立即拖出建設界面,將一直閑置的地下室分割出來一塊,改建為【軍用科技部】,并將擅長于此道的阿道夫拖入職工表,成為——呃,兼職軍科部的負責人。
技術問題由阿道夫負責,運輸問題剛好可以借用巴比倫公司的渠道,人力就從剩下沒去美食街的學員中抽調,他相信這些學生一點不介意再多學一門新手藝(學員發出尖銳的爆鳴)。
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原材料從哪里進。
哈斯塔敲了敲面板,思索片刻后關閉建筑界面,看向謹慎盯著他觀察的芬尼安:“你和迪思默幫接觸的理由想好沒有?如果沒有的話——‘想做軍火生意’這個借口如何?”
芬尼安愣了一下:“還真有可行性……只要我能拿到一些切實的東西,比如幾份足夠具有吸引力的武器設計圖?”
只要不是想毀滅世界,做點軍火生意怎么了呢?跟哈斯塔本尊比起來,那些軍火多無害?
芬尼安舉起雙手雙腳支持,一邊碎碎念著要為生意的起步準備些什么,以及要如何跟迪思默幫勾兌,一邊走向門外。
G8273的下巴搭在哈斯塔的肩窩上,新奇地觀察芬尼安走出會議廳,悄聲詢問:“你覺得我們要做到哪一步,他才會發現我們的關系不再是‘井水不犯河水’?”
哈斯塔:“……”
很難說,畢竟之前的晚宴上,他們甚至還在當著眾員工的面演過野戰……
·
董事會結束后的第八天,芬尼安就在眾董事的千呼萬盼之下,順利拿回了屬于自己的股份。
走馬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將自己前些年畫的、早積了一層灰的老設計圖丟給了G8273,連同屬于他的全部權利。自己則前往緘默鎮,嘗試和迪思默幫接觸,以及約見迪思默幫的現任首領,也是第一任頭目:雷蒙德·迪思默。
這本該是一件麻煩且不容易達成的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芬尼安的“巴比倫公司現任總裁”身份讓雷蒙德·迪思默另眼相待,在抵達緘默鎮的第三天,芬尼安就給哈斯塔發來信息,說定好了約談時間。
“幫派晚宴?”湊在哈斯塔身邊看短信的達斯汀吊高了嗓音。
就在三天前,達斯汀也獲得了升職加薪,現在已經是署長了。老文森特的案件令他名聲大噪,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只想留在鳳凰區,總署長更希望能給他連擢三級,直接調到總警署去。
但顯然升職并不能改變達斯汀多少,此時他仍舊像只受驚且警惕的兔子,緊攥著哈斯塔的手臂:“你知道幫派晚宴一般都會……辦一些‘實事’吧?”
比如處理叛徒,比如權力交接。
基本上這種場合都會伴有械斗和槍戰,會接到邀請的人,除了利益相關者,那就只有幫派想要在晚宴上順便除掉的目標。
很難說芬尼安被老雷蒙德歸為了哪一類。
哈斯塔將短信往下一劃:“問題不大。芬尼安說,我可以以他晚宴男伴的身份,和他一起進入會場,剛好能免去向老雷蒙德申請多帶一個約談同伴的麻煩。”
——如果哈斯塔是人類,或者達斯汀知道哈斯塔與G8273關系的轉變,他們中一定會有一個人清楚:
在已有一位曖昧伴侶的前提下,再答應做其他人的晚宴男伴,那絕對會引發一些不太好的事故。
但很可惜,哈斯塔不是人,達斯汀也不知道哈斯塔和G8273的關系轉變,達斯汀看著短信甚至還松了一口氣:“你也跟去的話,芬尼安就安全多了。”
哈斯塔贊同點頭:“我現在就出發去緘默鎮跟芬尼安匯合——緘默鎮有什么特產嗎?你需要我帶什么特產回來嗎?或者阿爾法他們需不需要?”
達斯汀其實挺想說“緘默鎮那地方能有什么特產?你打算帶一個迪思默幫眾回來?”的,但哈斯塔難得這么人性化!他當然得及時給予鼓勵:
“你看著帶?帶點孤兒院緊缺的東西?”
哈斯塔看著被自己養得很好、最近甚至有點點面頰圓潤的人類認真點點頭,就像與灰姑娘做完告別的父親一樣起身出發了。
與此同時,巴比倫公司總部。
與哈斯塔足有近半個月沒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曖昧伴侶現在在做什么的G8273合上手里的文件,修長有力的手指轉了一下鋼筆:“晚宴?什么晚宴?你說這是迪思默幫發來的邀請?”
他已經恢復了自己的原貌,不再借用蘭瑟·文森特的身份。
因為好用被G8273再次雇傭,用源源不斷的金錢快腐蝕成私人助理的納西爾矜持得意地揮動手中的請柬,就像指揮家揮動指揮棒:
“一般人可拿不到這種東西,如果不是我和老迪思默有那么一點——點的親緣關系,再加上我的名望,這份請柬怎么會來到我手上?”
納西爾將請柬放上書桌,推到G8273面前:“你說的,讓我盡量想辦法和迪思默幫接觸,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機會?”
“——不過提醒你,這既然是晚宴,那你最好找一位女伴或者男伴。”
G8273自然而然地想起某位久未見面的“井水不犯河水”,愉悅地晃了晃鋼筆后,放下鋼筆摸出手機:
【后天晚上,有沒有時間?】
他對著請柬拍了一張照,著重聚焦在迪思默幫的徽章上,正準備把照片也發過去,手機上方彈出回信。
【哈斯塔:?后天晚上有安排,我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作為芬尼安的男伴。】
G8273:“……”
G8273:“?”
第43章 第 43 章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服。……
有那么幾秒, G8273看著手機,覺得屏幕上的文字很陌生。然后,他的邏輯鏈開始瘋狂檢索, 以圖力證哈斯塔這一行為的不妥。
但檢索了一通后,他除了得出“邪神之間經常近親繁殖”、“邪神并無一對一的婚姻觀念”、“邪神簡直毫無道德觀可言”的結論以外一無所獲——他總不可能拿著人類的道德觀, 去要求一個邪神吧?
一旁的納西爾眼看著G8273的嘴角從愉悅放松的上揚, 到相當不高興地向下一撇:“?怎么?你的心儀同伴覺得迪思默幫的晚宴太危險,不想陪你參加?”
G8273:“……”
更糟。他的心儀同伴已經做了其他人的男伴!
G8273面無表情,以簡直能把手機戳穿的力度啪啪輸入:【什么宴會?在哪?】
不夸張地講,他已經做好了當天空降宴會現場,把人擄走帶去緘默鎮的準備。
這絕對不是蠻不講理, 更不是因為吃醋這種淺薄的原因。
只是正事當前, 他有義務、且有責任,督促哈斯塔將注意力放在調查迪思默幫上,而不是當什么人類的男伴、參加什么無關緊要的晚宴。(什么人類·芬尼安:?)
【哈斯塔:迪思默幫的晚宴, 在緘默鎮。我們會在席間和雷蒙德……】
G8273已經看不下去了,他正被多種復合情緒占據:【你接受到迪思默幫的邀請,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以為我們至少是目標相同的同伴?】
至少他在收到邀請后第一時間準備告知哈斯塔, 而不是選擇什么人類當男伴, 和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共赴晚宴。
納西爾眼看著G8273的神情越來越恐怖:“……呃。也許我可以為你推薦幾位合適的同行人選?你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
“當!”
G8273重重將手機拍在桌上, 嚴厲地逼視納西爾:“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所以你支持左右逢源、腳踏兩條船?”
納西爾:“……”
好吧, 至少他知道加百列這是接到什么回復這么生氣了。
圓滑如他, 當然不可能在雇主正在氣頭上的時候貿然提出建議,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好,順著G8273的話問:“那你打算帶誰去晚宴?”
“誰也不帶。”G8273微微磨著后槽牙,邏輯鏈中積極地蹦出幾條很刑的念頭,又被他強壓下去, “納西爾。離開辦公室,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行唄,今天你被綠今天你最大。
納西爾很好說話的聳聳肩離開辦公室,全然不知在辦公室大門關上的下一秒,他的雇主瞬間融化,變成一團綠色的光網。
所有的情緒隨著人類身軀的消散,被摒棄在AI程序之外。
久違地恢復了本體的G8273重獲了令AI舒適的平靜和秩序,幾秒后開始高效地調查起后天晚宴的賓客名單、布防設置,有沒有特意為該場晚宴安裝的監控,有的話是否能制造死角。
——以及這個視角能否藏得下一個房間。
用來討論一些嚴肅的問題。
關于合作。
與此同時,緘默鎮門口。
哈斯塔完全不知道某個AI正在為他的幾條短信氣出原形,用寶貴的算力規劃著一場修羅場。
他這會兒正身陷于另一重意義上的修羅場——簡單來說,就是他被臨時加班召喚了:
【出差?兩天半?但我后天晚上已經安排了行程。】
隊長的短信通過手機APP的形式傳入游戲:【?行程?你有什么行程是不和我們一起做的?——你該不會是說游戲吧?】
Z的確是一個好脾氣的領隊,從他總是對隊員的需求多有照顧就能看得出來:
【……好吧,我猜我可以和你一起提前出發?提前完成一些工作,等待明早上班其他隊員追上我們。】
【但這次的任務確實很重,如果你想在后天晚上回到宿舍,最好現在就收拾行李來找我。】
隊長能愿意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陪隊員加班,已經夠善良無私的了。
至少哈斯塔在公司工作二十多年,也就遇到Z小隊這么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小隊……有時候他甚至狐疑這支過于有良心的小隊究竟是怎么在公司里存活下來的。
哈斯塔不得不在新地圖面前遺憾止步,給芬尼安發了個【后天再來小鎮入口找我】的消息,退出游戲。
兩天過后,Z小隊在晚上6點提前收工。哈斯塔坐著戰艦趕回巢穴,總算趕在宴會開始前成功上線。
【12月8日·6:56p.m·緘默鎮】
淅淅瀝瀝的夜雨夾雜著苦艾草與灰燼氣息,浸入發絲與毛呢大衣的布料。
哈斯塔站在燈光稀疏的小鎮入口處,眺望向小鎮中心,看見近處裝滿銀幣、反射著破碎月光的廣場噴泉,看見遠方大片頗具羅馬遺風的白色石質建筑。
連綿的建筑廊柱莊嚴古典,與其背后的大片尖松林黑色剪影相映成趣。一座巴洛克風的教堂矗立在松林西方,尖頂的十字架投下尖錐似的倒影。
不遠處傳來皮鞋匆匆踩水的聲音,哈斯塔收回視線,看見芬尼安撐著傘一路小跑過來,抓住他的手腕就大步往鎮里趕:“天!我差點以為你睡過頭不會來了。我準備了兩套搭配的禮服,趕緊跟我去酒店換掉這身濕衣服。”
他們很快結束更衣,一起撐著傘抵達晚宴宴廳。
奢華過度的巴洛克風內部裝潢配上昏暗搖曳的燈光,哈斯塔仰頭看穹頂上的牛頭時,差點以為自己走進了什么邪神宮殿。
芬尼安用手肘搗了他一下,小聲擠字:“別仰頭了!看左前方,那位向我們走過來的金發姑娘——穿著珍珠白色禮裙的那位!珍妮·斯坦,老雷蒙德·迪思默最信任的律師兼會計。”
在幫派同時兼任律師和會計是什么含金量,根本不用多說。老雷蒙德·迪思默幾乎可以說是把半條命托付進了珍妮·斯坦手里。
這位看起來年輕活潑,但絕對不容小覷的姑娘踩著高跟鞋,很快走到他們面前。
欣賞的目光從哈斯塔的身上一掃而過,在被禮服修飾得更加清晰的胸肌和腰臀處停留了幾秒,就溪流般輕快地劃向芬尼安:
“小哈代先生,真高興能看見你來參加今天的晚宴。如果今年的宴會還是和往年一樣只有處刑和篡位,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個平淡乏味的夜晚。”
芬尼安:“……我確信一個晚宴如果同時出現處刑和篡位,一般人都不會覺得乏味。”
他試探地問:“今晚難道也有……?”
“哦,把這視為餐前的開胃菜吧,小哈代先生。”珍妮·斯坦歡快地說著,小鹿一樣的目光又轉向哈斯塔(的胸肌,沒別的意思,這位小姐也不怎么敢直視哈斯塔的眼睛),“這位就是你今晚的男伴?我該怎么稱呼您?先生?”
哈斯塔:“叫我哈……?”
他的話說著說著就停住了,困惑地摸了摸突然發寒的后頸,皺眉看向身后。
男男女女都舉著香檳言笑晏晏,看起來絲毫沒有異常之處。
芬尼安趕緊代為回答:“哈利。你可以叫他哈利。”
半個月前的逮捕行動已經讓哈斯塔的名諱傳遍了大街小巷,芬尼安可不希望今晚的約談計劃因為一點小失誤而被耽誤。
“好的,哈利先生。”珍妮·斯坦沖帶著狐疑回過頭的哈斯塔微笑,“我想我得建議你們在今晚的助興節目開始前去見老雷蒙德先生,以免被一些糟糕的舞臺表演擾了興致。”
她禮貌地抬起手臂:“請跟我來,兩位先生。”
老雷蒙德·迪思默的休息室在宴廳二樓。哈斯塔跟在珍妮身后上樓時,還在警覺地四下觀望,芬尼安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還在跟珍妮·斯坦閑聊:“……雷蒙德先生的身體狀況好些了?”
“我很想回答是,但你知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健康狀況只會一路下降。”
珍妮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哈斯塔毫不懷疑這位女士干起架來能把高跟鞋當做便捷武器使用:
“不如我們別聊這種讓人感傷的事,聊聊你和哈利先生是怎么認識的吧?被人構陷不得不隱姓埋名的富家公子,和神秘威嚴一看就不好招惹的長腿先生,你們之間一定發生……嘶。”
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戶沒關,珍妮忽然感覺身上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再回頭時,芬尼安臉都凍白了,人直往男伴身上靠。
“不對,我感覺不太對,院長。”芬尼安通過靠近哈斯塔獲得了些許安心感,雖然那種被人不含善意地窺探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他壓低聲音耳語:“我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或者是珍妮小姐被盯上了?會不會是今晚的‘助興節目’打算對珍妮小姐下手?我從沒有過這么不祥的——”
“啪!”
走廊的燈突然滅了一下,發出一聲近似爆破的輕響。
珍妮瞬間在黑暗中不知從哪拔.出了一把手槍,指向樓梯口的方向。
哈斯塔剛跟著芬尼安一起抬頭,左手手肘忽地被一只寬大有力的手掌緊緊抓住。一股難以抵抗得有些熟悉的力量眨眼間將他拖進了近旁的房門!
房門在他背后關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哈斯塔背抵著厚木門,感覺自己的側腰被手掌握得有些疼痛:“G8273?”
“哦,原來你還記得我。”G8273的語調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怪。
他浸在屋內的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只有一雙眼睛亮著幽幽的綠光,像凝聚著怨氣的鬼燈籠:
“我還以為半個月不見,日理萬機的院長先生已經忘記還在勤勤懇懇替他打工的卑微AI了。不然他怎么會拋下可憐的AI,和其他人參加晚宴,甚至連事先和AI說一聲都懶得做?”
“?”完全沒有一對一擇偶觀的哈斯塔實在很難理解G8273的怨氣從何而來,“我們正要去見老雷蒙德·迪思默,你的突然襲擊很可能會驚嚇到外面那些人類,如果影響——唔。”
G8273重重壓了過來,將他擠在堅硬的門板和結實的身軀之間有些兇狠地親吻。
唇舌糾纏之余,G8273抵來的膝蓋微微向上,哈斯塔的身軀頓時就產生了反應,帶得他呼吸也急促起來。
G8273的吻移上了他的頸側動脈:“我記得你喜歡粗暴的互動。”
哈斯塔的確喜歡,他的手已經摸上了G8273隨著動作而繃緊的后脊肌肉,但嘴上依舊義正言辭:“我們再不出去,今天的晚宴還沒辦就會混亂起來。”
隔著門,他們聽見走廊里傳來芬尼安隱隱有些崩潰的聲音:“院長?!我——*!珍妮小姐,我們最好優先找到哈利先生,不然我真不能保證今晚會發生什么!”
珍妮·斯坦嚴肅冷厲地回復:“放心,沒有人能在我們迪思默幫的地盤作亂而不付出代價。”
哈斯塔故意抬腿在G8273的腰側蹭了一下:“你在讓這個大好的機會付諸流水。”
“恰恰相反。”G8273面色不變地抬頭攬住哈斯塔的腿,“人類在感到虧欠他人時,會傾向于產生補償心理。”
老雷蒙德會認為針對哈斯塔的襲擊是為了讓他臉上蒙羞,卻牽扯到了他看好的芬尼安。
在芬尼安問話時,他自然會更愿意說出真話——或者至少是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咚咚咚……”
走廊里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珍妮沉聲道:“被帶走的人身材高大,短短幾秒的時間不可能帶他逃遠,只可能躲在走廊兩邊的房間里。”
“我和芬尼安一直守在這,沒看見人進出,房間的窗戶又早已被鐵欄桿封住,現在,你們給我從頭到尾一間一間屋子搜!他們一定還藏在房間里!”
珍妮的聲音逐漸靠近,緊接著房間的門把手被珍妮從外面按下。
G8273握著哈斯塔的腰一把將人帶到窗邊,抬眼改寫了周圍粒子的折光路徑,另一只手則不安分地向下。
“……!”哈斯塔壓在G8273背脊上的手指瞬間用力,指尖陷入肌肉中。
珍妮皺著眉踏入房間,四下張望:“我查衣柜,芬尼安你看床底。”
她似乎完全看不見正在窗邊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哈斯塔和G8273,大步走到衣柜邊打開柜門。
哈斯塔忍耐地繃緊身體,視線越過G8273的肩膀看向床邊的芬尼安。
芬尼安似乎在短暫的緊張后回過勁來了,畢竟肇事者的身份并不難猜:走廊被操縱的燈、哈斯塔被輕易“劫”走,除了G8273還能有誰?
他檢查床底的動作都有些敷衍,眼底透著一股困惑,大概是不明白G8273為什么要這么做,以及有啥計劃為什么不能先提前跟他溝通一下?
窗邊,哈斯塔的精神觸須已經張牙舞爪到幾乎要將鐵欄桿扭斷,但更多的觸須仍舊流連在G8273身上那些脆弱致命或者更受哈斯塔青睞的部位上。
他的手里被塞進一支冰冷的手機,G8273的指尖在他的小腹上輕輕掠過:【讓芬尼安快點把人引出去,借口問責,弄清迪思默幫和康內琉斯是否有牽扯。】
哈斯塔覺得這是G8273故意為之,不然這種消息G8273只要心念一動就能完成,為什么非得要他來打字發送?有那時間在他身上寫字,這消息不早發出去了?
邪神從不自虐,也不愛克制欲望。
他進一步拉近自己與G8273之間的距離,胸膛擠壓著胸膛,左手將冰冷的手機貼著G8273的腰線,一路向下緩緩塞進西裝褲后的口袋中,將緊窄貼身的西褲口袋撐得滿滿當當。
……像某種隱晦的暗示。
“……”G8273的呼吸瞬間錯亂了幾拍,手臂驟然繃緊,簡直像要箍斷哈斯塔的腰。
好在此時珍妮和芬尼安做完了檢查,咕噥著退出房間。
房門甫一被關上,兩個忍耐已久的非人類就立刻滾倒在窗臺下古老而奢貴的棕紅色地板上。
一定曾有客人在這里剪過雪茄,哈斯塔在仰起頭失神時,聞到了茄衣包裹著添加了苦艾草的茄芯,被老式火機咔嚓點燃的濃烈氣息。
G8273把他拉下去親吻,糾纏間右手抓了幾下才摸出口袋里的手機,丟到一邊,手機在屋頂投射出芬尼安的即時視角。
窗外的雨依舊淅瀝,屋頂的畫面伴隨著床板的動搖不斷晃動。最激烈的一次,手機不知被誰揮手甩到了地上,又不知被誰伸出手臂掙扎著重新翻回正面。
一直到教堂的鐘敲響第九聲,G8273才推了一下懶散地微瞇著眼睛的哈斯塔:“芬尼安進老雷蒙德的休息室了。”
哈斯塔稍微提起精神,看向屋頂,隨著芬尼安的視角打量了一下老雷蒙德的房間:
深棕色的整體色調,留有匕首劃痕和子彈痕跡的實木家具和地板,似乎浸著血跡的皮質沙發。
一位裹著深色毛毯的老人就坐在那張皮沙發上,濃長的白色眉毛微微垂落,但那雙即便渾濁,依舊清醒且銳利的眼睛卻沖散了他過于和善的面相帶來的好說話感:
“我已經聽珍妮說了你不幸的遭遇,我感到非常抱歉,因為我的緣故牽連到來做客的你。”
芬尼安并沒有趁機開口要價,只簡短地點點頭:“沒必要道歉,我的同伴足夠強大,不論襲擊他的是誰,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我只是一開始的時候關心則亂……”
“不論你的同伴是否強大,都不是他來到我的宴會,卻被襲擊的理由。”老雷蒙德強硬地打斷,“我會繼續調查這件事,給出一個合理的交代。”
“但現在,我記得珍妮曾幫你遞話說,你有一項生意想面對面地和我談?”
“當然,我最近對另一項合法,同時還一本暴利的生意產生了些許興趣……”
鏡頭里的芬尼安開始將阿道夫熬夜肝出來的軍火設計圖展示出來,正兒八經地談起原材料的購入和合作。
G8273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他們紋絲合縫地緊貼在一起——很難說這是否是強迫癥作祟,還是作為在冰冷芯片和電纜中誕生的存在,G8273多多少少罹患有一定程度的肌膚饑渴癥:
“老雷蒙德沒有安裝腦芯,沒法入侵。不過芬尼安的視角足夠清晰——我想老雷蒙德可能患有皮膚癌,并且壽命只剩下不到半年。”
“?”哈斯塔感到疑惑,“我以為迪思默幫很富有,足以治療這種病痛?”
“但老雷蒙德沒有選擇。”G8273思索著說,“或許是他的宗教信仰嚴格限制了他接受科技治療的范圍?或者他本人更尊重自然老去?”
哈斯塔從這個細節中察覺到了一點不是很好的信號:“如果老雷蒙德在和康內琉斯合作,他會治不好這點皮膚癌嗎?”
哪怕是他不想治好,那人都快沒了,還贊助什么科學研究?
鏡頭里,有關軍火交易的商榷告一段落——可能是精神容易疲憊的緣故,老雷蒙德談論事情的效率很高,幾乎沒有浪費任何時間:
“我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但作為合作者,我必須得提醒你一件事。”
“軍火這個領域,一直以來都由公司占大頭。”
“如果你只是打算小打小鬧,掙點零用錢,那倒沒什么可擔心的。但如果你希望將軍火生意做出巴比倫那樣的規模,我恐怕公司不會太高興。”
芬尼安當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比起擔心公司高不高興,他更擔心世界的存亡,一切威脅放在“世界毀滅”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提:“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雷蒙德。”
哪怕跟公司干架,那也比整個世界都被邪神污染好吧!
雷蒙德似乎有被芬尼安的堅定鼓舞到,微微坐直了身體:“很好。我欣賞你的魄力。如果在我進入墳墓之前,能看到公司吃癟的樣子,我下葬時都得讓殯儀隊吹奏《歡樂頌》。”
芬尼安心想這好像想得又有點遠了:“除此之外,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有關康內琉斯這個人,你有了解嗎?我記得‘沉沒的康納士’就是他制造出來的,如果我們能邀請他加入我們的生意……”
房間里,哈斯塔和G8273不約而同地專注觀察老雷蒙德的神情。
這位老人幾乎在芬尼安提及“康內琉斯”的瞬間,臉上就掠過幾分條件反射式地厭惡。
他似乎對康內琉斯頗為反感,以至于芬尼安的話未說完,就斷然拒絕了這個明擺著有利可圖的建議:
“不,芬尼安。你曾和康內琉斯見過面嗎?如果你見過,你絕不會說出想和這種人合作的話。”
他臉上的厭惡簡直不加掩飾了:“迪思默幫經營各種非法生意,賭博、暗殺、軍火走私、劫掠、綁票……但從不縱許毒.品和人口買賣交易。我始終認為做人應當有底線,底線是將我們與野獸劃分開的界限。”
“但康內琉斯,他沒有底線可言。”
“你不能說他是邪惡的,他只是對科學過度篤信,對科技過度探尋。”
“他會去研究毒.品,研究如何讓毒.品的作用登峰造藝,他也不在乎是否使用人體做實驗,反正公司會給他提供大批‘自愿的實驗體’,保證他的實驗絕對合乎政府法的規定。”
雷蒙德皺著眉看芬尼安:“你能明白嗎?康內琉斯漠視世間的一切——生命、道德、規定,他只信奉科學為真理,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他將自己視為創世的神明。”
“即便你在他的面前放一個遍體鱗傷的嬰兒,告訴他等他的毒.品研究完,這就是他的實驗素材,他都不會因此放慢哪怕一秒的研究腳步。”
芬尼安:“……你聽起來和他很熟悉?”
“噢,太熟悉了。”雷蒙德的表情簡直像要作嘔,“正是因為和他共處的那半個月,讓我至今都維持著對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對自然和科學的敬畏。他是我選擇不接受任何義體改造的原因——”
他隨著情緒激動,微微向前傾壓身體:“你有見過當年終末之戰中,被米迦勒之翼強行救下的士兵們嗎?那些被重度改造的士兵?”
“那些士兵就是由他經手搶救下來的。”
“24%的人死于手術,剩下的人里,有45%在面對鏡中的自己后精神崩潰、徹底瘋了。”
“余下的那撥士兵活著的每一天都得去見心理咨詢師,反復問咨詢師同一個問題:我還是人類嗎?從手術臺上下來的究竟是一個活人,還是一個機械構成的怪物?”
哈斯塔認為這僅僅是落后時代的人對先進科技的畏懼,但緊跟著他就想起院里每一天還得靠阿爾法才愿意接著活第二天的阿道夫。
阿道夫排斥高新科技,所以使用哈斯塔給他配備的最新電腦十分生疏,也不安裝腦芯。
剛入院的那段時間,他隨身攜帶著一只軍用水壺,水壺里裝的是他用自己的捐贈奇怪合約換回的一瓶高純度酒精。
阿道夫并不喜歡學習,但他的軍事知識卻點了滿點。說明在從軍的那段時間,他也曾充滿勁頭地鉆研過,熱情地汲取所有他感興趣的一切。
但現在,他不再有任何熱情,不再對世上的任何東西感興趣,不再想接觸任何新事物。
他活著,也死了,過去的他已經徹底死在手術臺上。
重度改造造成的傷害就深深烙印在哈斯塔所認識的人、所庇護的人身上,70年來揮之不去。
他想到這點,一時就說不出“這僅僅是愚昧,是落后時代的人對先進科技的畏懼”這種旁觀者高高在上、指指點點的話了。
老雷蒙德臉色慘白地靠坐回去——大概是因為剛剛的起身和情緒激動就已經消耗了他大半的精力:
“你知道我為什么拿嬰兒打比方嗎?為什么提及終末之戰后的那場義體手術?”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比方。”
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我親眼看著他完成研究,真的拿那個什么‘天國’的藥粉給那嬰兒灌。”
“等到他得到滿意的實驗數據了,他就馬不停蹄地接著開始下一個研究項目……是的,第一個接受重度義體改造的并不是那些從戰場回歸的老兵,是那個嬰兒。”
老雷蒙德的臉色白得像幽靈:“我看著他把那孩子帶進手術室,再帶出來,包裹在一個毛毯里……天啊,那是我見過的最惡心、最令人作嘔的造物!”
“你們能想象嗎?一個眼睛是兩只紅色鏡頭,五官、身軀、頭顱都是機械的嬰兒?這么小,就抱在懷里,裹在毛毯里——”
“呃,抱歉,芬尼安。我不太舒服,今天的商談可能得提前結束了。”
即便老雷蒙德不打斷,芬尼安也想叫珍妮進門了——老雷蒙德的狀態差得簡直就像隨時可能斷氣。
哈斯塔看著停止播放畫面的天花板陷入沉思:“如果這不是演的,那老雷蒙德的確不可能和康內琉斯合作。”
照這么看,線索豈不是又斷了?還是說,有可能是幫內其他人在悄悄和康內琉斯合作?
哈斯塔一邊想,一遍不怎么抱希望地拉開任務小窗。
【任務:野心勃勃·二(進行中)】
【老雷蒙德已日薄西山,迪思默幫便如同大廈將傾,誰是試圖推倒大廈的猶大?】
哈斯塔:“?”
哈斯塔:“!”
這任務詳情的暗示幾乎就差直接寫在明面上了:快去查迪思默幫內的叛徒!
所以,迪思默幫內的確有人在悄悄和康內琉斯合作?
哈斯塔立即坐起身:“我去找芬尼安——呃!”
他被G8273抓住右手,重重一扯又倒回床上,尚還沒鬧明白怎么一回事,G8273翻身壓住他,隱約磨著牙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內幽幽響起:“急什么,你的*男伴*又不會跑,還是你一秒不見,如隔三秋?”
G8273感到惱火,因為哈斯塔的反應,因為他發現自己越發像一個真實的人類。
吃醋、自我欺騙、言行不一,一些糟糕的品質出現在最不該出現這些品質的他身上,令他感到自我厭惡、煩躁,但更多的還是對哈斯塔感到惱火。
邪神大概天生缺德,哈斯塔愉悅地欣賞G8273煩躁惱火、總之與秩序理智南轅北轍的神色,手指梳過G8273微冷的銀色長發:“那你想讓我做什么?”
他懶洋洋地挑了一下床邊的衣服——準確地來說是碎布料:“你還把我的禮服都弄壞了。一會怎么出門,去看晚宴的助興節目?”
那些銀亮的長發觸須似的卷住哈斯塔的手指,G8273側過臉親吻哈斯塔越過他的耳翼,在他的頭發上作亂的右手的手腕:“做我的男伴,我也給你準備了禮服。”
第44章 第 44 章 好極了,那壞消息是什么……
于是, 十分鐘后。
哈斯塔和G8273穿著淺銀灰色、看風格色調明顯是一套的禮服走出房間,身后拖著一個死不瞑目,被G8273早早抓來, 就為給這一刻當借口的凱撒幫毒.梟。
——反正凱撒幫有沒有這茬都和迪思默幫爭得熱火朝天,扣不扣這鍋也沒啥影響。
他們很快找到芬尼安, 彼時, 珍妮正在為芬尼安介紹迪思默幫最大的同盟幫派:
“那些穿著深褐色西裝的人,看見了嗎?他們就是鷹幫派來的代表。”
“我們和凱撒幫到現在都沒打到你死我活,全靠他們在圖維亞鎮和緘默鎮之間充當緩沖地帶——政府方居然還認為給他們諾艾斯區當領地太浪費,真是荒唐——哦!哈利先生……?”
珍妮打招呼的聲音都有點不確定了。
因為哈斯塔和G8273過于高挑出眾的身材,她甚至沒有第一眼看到哈斯塔拖在身后的那個倒霉鬼, 而是注意到哈斯塔變更了的禮服, 以及哈斯塔身旁,明顯穿著配套禮服的G8273。
“呃姆……”珍妮不由地發出了遲疑的聲音。
她看看穿著深黑藍色禮服的芬尼安,又看看穿著淺銀灰色情侶禮服的哈斯塔和G8273, 一時有點摸不準當下的情況。
真不能怪她多想,哪有人晚宴中場換禮服,還特地換了件跟男伴一看就不是一套、和新跟來的另一個男人是一套的禮服的?
珍妮看看形單影只、震驚張嘴的芬尼安, 又看看正準備往芬尼安身邊走, 卻被身邊的銀發男人毫不遮掩地伸手抱住腰, 一把帶回身邊的哈斯塔, 不禁再度:“呃姆……!”
不是!所以這是什么情況??
芬尼安找的男伴半途蹬了他, 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
不不不,連配套的禮服都有,明顯是早有準備。這這這,難道是最經典的三角戀??
一時間,強取豪奪、虐戀情深、修羅場等諸多關鍵詞從珍妮腦海掠過, 緊跟著她就看到明顯被當面綠了的芬尼安強顏歡笑,居然還佯裝高興地湊過去給新來的銀發男人打招呼:“G……加百列!”
G?這個念法聽起來可不是要喊“加百列”這個名字。
珍妮一不留神吃起瓜來:是什么G字打頭的臟話嗎?或者芬尼安原本想說的是“Jesus Christ”這種罵街語錄?
她的目光在面前三人身上游移,完全被眼前的沖突吸引住了。
就見芬尼安故作不沒看懂情況地沖“加百列”爽快一笑:“你怎么會來這里?你也接到邀請了?奇怪,不應該啊,你我都代表著巴比倫,按照老雷蒙德的作風,應該只會邀請一個……”
加百列就直白多了,直接冷哼:“我不來,難道看著你拽哈……利當男伴?”
芬尼安終于露出藏在遲鈍下的刀鋒:“呃……這有哪里不妥嗎?但哈利答應我了,是吧哈利?”
噢噢噢!正面對上了!珍妮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
“是的,但……”被爭搶的哈利先生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遲疑,左看看芬尼安(員工),右看看加百列(床伴),銀灰禮服勾勒得線條完美的腰立即被看似無所謂、實則醋意橫生的加百列用力一帶,后背頓時撞上加百列的胸膛,“……我們能不能讓這茬過去?這不是今晚的重點。”
珍妮暗自握拳:哈!居然想蒙混過關,修羅場是這么好蒙混的嗎?
芬尼安果然堅守立場:“當然不行!現在的問題是你突然換了套禮服,搞得我好像被踹了一樣,你們到底在打什么算盤?有沒有考慮過我多尷尬?”
加百列仍舊火力十足:“呵,你在邀請他之前,就沒考慮過我會不會尷尬嗎?”
芬尼安的迷惑費解簡直不像演的:“??你在說什么啊?難道不是你們倆撇開我,不跟我商量,就……整出一堆事端?”
珍妮優雅地綴飲了一口香檳:精彩啊……能不能詳說事端?
她十分期待接下來修羅場又會推向怎樣的高潮,但可惜,哈利先生顯然并不是經典修羅場里,試圖以削弱存在感避免死亡二選一的小白花。
他以一個果斷且強勢的動作殺死了比賽——一把攥住加百列的衣領,將人拽垂下頭深吻。
一秒,兩秒,芬尼安:“…………”
珍妮看著凝固的芬尼安,簡直都要憐憫了:“哦,芬尼安……”
芬尼安居然還不放棄,看著哈利先生和加百列接著吻,瞳孔都地震了還要嘴硬:“你、你們是來真的還是又是在演?”
珍妮更憐憫了:“哦,芬尼安——”
哈利先生松開了嘴角暗翹的加百列,看向芬尼安的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當然是的,我以為這樣就足以說明一切?”
芬尼安看起來搖搖欲墜:“不……但,什么時候……不……那之前——呃,可……!”
芬尼安感覺離了大譜了:院長和G8273什么時候勾搭上的??上一次見面,不還信誓旦旦什么宿敵啦井水不犯河水啦……怎么那都是騙人的胡話?
芬尼安震驚,芬尼安震怒,芬尼安想要崩潰地蹲下.身瘋狂抓頭:“但院長沒告訴我你們在……”
瑪雅,這個詞按在這兩個非人類身上,怎么這么難說出口:“在、在一起了?”
哈斯塔是發自真心地覺得這不影響什么,雖然就事實來看確實影響了什么:“我以為即便如此,也不影響我做你的男伴。”
“……!”珍妮無聲倒吸涼氣,差點把手里的高腳杯捏碎。
好家伙……!當著新舊兩個男伴的面公開發表海王宣言!!
接下來事態會怎么發展?是魚死網破、不得善終,還是忍氣吞聲,為愛戴綠帽?
——她沒機會再接著往下吃瓜了,因為隨著哈斯塔的走動,她終于看到了被三人遮在身后的尸體:
“達利·懷特?凱撒幫的人?”
剛發表完海王宣言的哈斯塔松開拖著尸體的手:“這是你們的地盤,交給你們處理。”
珍妮臉上的神情變得慎重且陰沉起來,沖著哈斯塔點點頭,招手讓手下將尸體帶下去。
教堂的鐘聲恰在此時敲了第十下,珍妮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放在侍應生手中的托盤上:“要開始了,今晚的‘助興節目’。”
哈斯塔不著痕跡地垂下眼,觀察珍妮的神色,能發現她嘴上說著“無聊乏味”,但實際上對馬上要進行的“表演”嚴陣以待,手也垂了下去,撩開裙擺按住了手.槍。
宴廳門口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他循聲望去,憑借優越的身高越過擠擠攘攘的人頭,看見一行人沉默、但氣場十分具有威懾力地步入廳內。
這群人穿著同樣的黑西裝白領帶,神色漠然,手中都拖著兩到三只麻袋,看大小估計里面裝的都是人。
宴廳不約而同地陷入死寂。
G8273貼近哈斯塔的耳邊,壓低聲音為哈斯塔補常識:
“打頭的那個領隊,叫西蒙·里約,是迪思默幫的現任二把手。”
“他領的這支隊伍……你可以管他們叫‘清道夫’,或者‘劊子手’,專門負責清理叛徒。”
西蒙·里約長得其實不錯,就是神情比較陰沉。所有清道夫中,他是唯一一個沒有拖著麻袋的人。
他大步走過自動讓道的人群,最終在珍妮面前停住,兩個人都不怎么友善地對視了幾秒,同時露出虛假微笑,張開手臂擁抱對方:“許久不見!朋友!”
“咔噠!”
宴廳里瞬間響起大片拔.槍聲。
清道夫們端起的槍口沖著珍妮·斯坦,珍妮手下的槍口沖著西蒙·里約。
不需手下動手,這兩位領袖自己也拔.出了槍,珍妮的槍口頂著西蒙·里約下頜,西蒙的槍抵著珍妮的心臟。
G8273補充講解:“這兩個人是老雷蒙德死后,最有可能成為二代頭目的候選者,會針鋒相對不奇怪。”
哈斯塔從未放棄雞娃:“迪思默幫的二代頭目會是芬尼安。”
“……”芬尼安只覺得自己是冤大頭。
他還在懷疑院長的戀情到底是真是假,此時以批判懷疑的目光審視珍妮、西蒙針鋒相對的這一幕,痛苦地發現自己已經被非人類搞得分辨不清“敵對”和“暗度陳倉”、“地下戀情”的區別……他甚至感覺珍妮和西蒙說不準正在當眾調情!
芬尼安靠近哈斯塔,痛苦地詢問:“你和G8273到底是真來還是在演戲?現在沒人注意咱們,能不能給個真話?”
哈斯塔真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能令芬尼安相信:“真的。我們半個月前第一次睡——”
芬尼安出手如閃電,一把捂住哈斯塔毫無遮攔和人類羞恥心的嘴:“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員工內心的崩潰和懷疑世界很難影響到哈斯塔,他還在密切關注這對拔.槍互指的競爭者:“如果迪思默幫里有人背著老雷蒙德和康內琉斯合作,你覺得更有可能是誰?”
“是誰都不意外。”G8273嘗試著入侵腦芯,結果發現迪思默幫里絕大多數人似乎都是老雷蒙德的忠實擁躉,植入腦芯、義體的人少之又少,珍妮和西蒙這兩個離老雷蒙德最近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也可能兩個都是,或者另有其人。”
“夠了!”
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宴廳深處傳來。
老雷蒙德坐在電動輪椅上,驅使輪椅緩緩駛向宴廳:“我可不希望今年的助興節目,從我的繼任人身上開始。”
芬尼安趁著宴廳重新熱鬧起來吹了聲口哨:“老雷蒙德一句話,今晚這兩個人估計都得失眠了——輾轉反復地想:繼任人到底是誰?”
哈斯塔不太看幫派題材的電影,主要也因為現實里早已沒有幫派:“故意挑起繼任人之間的矛盾?這樣有什么好處?”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槍。
珍妮重新站到老雷蒙德身后接手輪椅,西蒙則轉回身帶領下屬,將要行刑的對象拖上原本供樂團演奏的舞臺。
芬尼安借著香檳杯遮擋口型:“好處可太大了。”
“你想象一下,如果老雷蒙德現在硬壓著他們不讓干架,等他一去世,這倆人會怎樣?”
“那不得打到你死我活?到時候迪思默幫亂成一團,還有什么未來可言?”
所以老雷蒙德肯定得趁自己還沒死,讓繼任者趕緊斗完,然后收拾好爛攤子,再進墳墓。
哈斯塔:“……”
聽一聽就充滿了社畜的絕望,人都要死了,還得考慮工作交接完沒完成。
他還沒忘記自己的雞娃計劃,一邊注視清道夫們扯開麻袋,一邊琢磨還能從什么角度勸說芬尼安。
眼神亂晃的過程中,忽然注意到某個如果不費心深究,無人會在意的巧合:
“芬尼安。你有沒有覺得,老雷蒙德的眼睛和你很像?”
“?”G8273的注意力也被拽了過來,“如果摒除掉眼疾的病變影響,的確是很相近的眸色,但這種眸色并不罕見,也許只是巧合——”
“胡斯盧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哈斯塔隱約捕捉到些許靈光,但又說不清是什么:“——算了,先看‘表演’。”
哈斯塔對于發生在迪思默幫晚宴上的處刑和篡權活動十分期待——同樣是基于他沒看過幫派題材的電影。
然而接下來的行刑過程,其枯燥無聊程度遠超哈斯塔的想象。
哈斯塔發誓,即便現實有此類題材的電影,他也不可能為看西蒙挨個槍.斃叛徒而走進電影院,花上哪怕半個子。
接連十分鐘的處刑甚至讓西蒙的右手在終于放下時微微痙攣顫抖,珍妮這會兒又友愛上了,上前真摯又心疼地捧起西蒙的手摸了摸:
“看來這后坐力是夠讓你受的……不如這樣如何?西蒙?下次行刑,我來替你做。”
“……”西蒙瞬間抽回了手,陰鶩地瞪視珍妮,沒等老雷蒙德發話,轉身就走。
被他拋在身后的清道夫們還無措了一下,大概沒想到大老遠跑來,老大卻連酒都懶得喝一口——不過以他們老大雙手現在的情況,端酒杯的確也是個艱難的活。
清道夫們很快跟著老大離開宴廳,珍妮則像林間的鹿一樣又輕盈地拎著裙擺,飄了過來:“真是不爭氣的大哥……嗯,你們沒事了?”
就像哈斯塔對毫無精彩可言的處刑大感失望一樣,珍妮也對折回來吃瓜結果沒找到瓜大感失望。
她像空田地里的猹,沒找到糧食還不甘心接受,非得伸爪自己扒拉扒拉,試圖從土里扒拉出點能吃的來:“所以……你們決定好誰做哈利先生的男伴了?”
“……”哈斯塔感覺珍妮像那種剛從無聊電影放映廳出來,又沖去柜臺積極詢問售賣員“有沒有爆米花電影沖一沖晦氣”的觀影人。
·
沒看到什么好戲的哈斯塔當然不會愿意充當別人眼里的戲,和珍妮打了會太極,就借故離開已經沒什么干貨可嚼的晚宴,只留下芬尼安繼續跟珍妮客套。
按照任務詳情的提示來看,芬尼安可能還得在緘默鎮繼續待一段時間,和迪思默幫保持緊密的聯系,借此摸一摸任務提示里“猶大”的線索。
但孤兒院這邊,軍火生產倒是可以開啟起來了——
哈斯塔將孤兒院的地下又擴建了兩層。
總計三層、每層又可分出三層的面積足以讓軍火工廠在孤兒院內部順利開辦。
阿道夫因此忙碌起來,哈斯塔一時也說不準這種忙碌對阿道夫來說是好是壞,因為手機里的阿道夫小人兒還是頂著片頹廢的烏云來去匆匆。
只有學員們感到壓力山大,因為教官越來越魔鬼的訓練……
而在高佩街的政府大廈里。
也有一幫人同樣感到壓力山大。
莫提默爵士的辦公室內,一群議員、參謀正在緊密關注網絡上關于“死神在人間”的評論。
“這會是真的嗎?爵士?”有人咽了口口水,明顯帶著恐懼問,“如果那個‘黃袍怪物’真是死神,祂會不會因為我們找那個叫達斯汀的副署長的茬而報復?”
在場的很多人都懷抱著同樣的恐懼。其中一人戰戰兢兢地附和道:“之前派去跟盧西亞諾談判的布萊克先生……談判回來人就不行了,前天才因病去世。”
“認真的?”莫提默爵士無語地掃視同僚們,感到荒謬可笑,“我們自己利用‘黃袍怪物’的謠言恐嚇人也就算了,你們居然還真相信這種謠言會是真的?”
“誰能拿出物證?那些叫嚷著什么哈斯塔、拜亞基的人,只會空口無憑。那幫子信徒送來的監控上明明白白地顯示,他們是由小型飛行運輸器送回家的,科學得很。”
他嗤笑一聲,顯然絲毫沒為自己黨羽之死感到遺憾:“至于布萊克的病逝,巧合罷了。比起穿著黃袍的死神,我更覺得會去迎接他靈魂的應該是撒旦,或者地獄,或者其他什么惡魔。就和我們死后一樣。”
同僚們:“……”
莫提默爵士顯然沒在意到——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同僚們是否因為他的話,更加心生戚戚。他在辦公桌后坐下:
“現在我們更應該考慮另一件事——雖然羅南才是在之前的逮捕事件中當著全網的面丟臉的那個,但她當時的處理恰到好處,現在那起事件甚至成了她面對媒體的談資!”
“那些網友根本不在乎我們拋出的各項更有益民生的政策,比如加強軍隊建設、增強地方治安監督、嚴格管控黑市黑醫等非法市場,他們更想聽羅南大談特談根本不實際的童話故事!”
負責宣傳的幕僚撓了撓鼻翼,心想換他也更想聽死神的故事,畢竟那些“更有益民生的政策”每輪選舉的時候都會被拿出來老生常談,但事實上能落實的寥寥無幾,更準確地說約等于零:
“的確,我們得想點辦法應對您老對手近期的宣傳策略。”
莫提默爵士比幕僚更直白:“你有辦法搞臭那個‘宣傳策略’?”
幕僚震驚搖頭:“不不,我們是遵守法律并且有道德的人,絕對不會做抹黑這種卑劣的行為。事實上,我是想提出一個非常令人擔憂的問題——爵士先生,您知道目前各地有多少孤兒都得不到妥善安置嗎?”
莫提默爵士:“……?”
他知道那玩意兒干嘛,孤兒又不會支持他的選舉,也沒人會在意那些非親非故的拖油瓶。
他的幕僚顯然也沒對莫提默爵士的良心抱有期望:
“絕大多數地區的孤兒院都條件簡陋,一些孤兒至今都沒有收容處可去,還有一些孤兒天生殘疾,或者疾病纏身,或者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迫使他們的父母不得不遺棄他們……”
“如果有一處條件足夠優渥,能讓他們吃好穿好,甚至接受優質治療的孤兒院愿意接收他們,那就再好不過了,不是嗎?”
“……”莫提默爵士聽懂了,“你想用那些拖油瓶拖垮孤兒院?哦,這是個好辦法。”
他想著想著高興起來:“我猜即便是盧西亞諾·哈代,也不會樂意白掏出那么大一筆錢養育那些小拖油瓶。即便他愿意,一時間又上哪去找那么多撫養孩子的人手呢?我們照樣還是能從孤兒院身上揪出把柄。”
莫提默爵士拍案定論:“就這么做,我愿意私人出資,承擔孤兒的運送費用!”
…………
一周后。
孤兒院內。
哈斯塔正在聽阿爾法的匯報——是的,阿爾法的匯報。
你不能讓孩子工作,但你沒法阻止孩子非要工作。
阿爾法一感到無聊就會跑去確認阿道夫死沒死、想不想死,一來二去總會接觸到一些信息,而以她的小腦瓜,“一些信息”基本等于“全部信息”:
“院長,我們的軍火想打開市場,必須要擁有一次宣傳機會。不然沒人會放棄跟公司簽訂的軍火訂單,轉而來買我們的。我們就永遠沒法打開被公司全盤占據的軍火市場。”
“……”哈斯塔看著小孩姐,壓力有點大,主要是阿爾法說話的語氣有時候像極了老板,內容更像,令他油然而生一種“我在游戲里加班”的錯覺:
“怎么宣傳?軍火又不是香水首飾,好看貴重就夠了。買家會希望看到它們實戰的結果。”
他總不能去制造戰爭吧?達斯汀會被氣死的。
硬打廣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說實話,他最近手頭的資金都投入到了軍火工廠的建設中,暫時沒有閑錢出資宣傳。
他總不能指望電視媒體自己送上門提供幫助——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哈斯塔掃了眼過去:“?羅伯特先生?那個政府官員?”
怎么這種時候給他打電話,他記得公務員好像不會加班?
哈斯塔帶著困惑接起手機,就聽羅伯特以略顯急促的語速低聲道:
“院長先生,我必須得告訴你一個我們才發現的事情——莫提默爵士前些時日派遣幕僚暗地走訪各地的孤兒院、包括流浪的孤兒,現在共有七輛滿載著孤兒的大巴正向您的孤兒院駛來!”
哈斯塔:“……??”
七輛滿載著……什么?
羅伯特:“——還有一大幫記者,他們都急切地想要全程追蹤報道,您接收這一大批孤兒的過程。”
哈斯塔震驚的心理又被驚喜所替代:噢,送上門的電視媒體!
但那也不行啊,他總不能對著孤兒們使用軍火,宣傳效果吧?
而且這么多孤兒,誰來照顧?原本孤兒院內的學員,已經分了一半去美食街,一半去軍火工廠,他哪來的更多人手?
另一個通話插.入進來,哈斯塔掃了眼達斯汀的來電提醒,劃開接通:“喂?”
達斯汀焦慮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鉆出來:“一個壞消息!”
“大概是G8273最近對付米迦勒之翼太狠了,導致集團損失了大筆利益,集團高層一怒之下雇傭了大批流浪者團體,準備襲擊孤兒院——如果我的人沒估錯時間,那些敵人應該很快就會抵達孤兒院!”
哈斯塔:“?”
等等?
如果他沒理解錯,現在他是不是……媒體、實戰機會、白送上門的人手都湊齊了?
哈斯塔高興地換了個手拿手機:“好極了,那壞消息是什么?”
達斯汀:“……??”
第45章 第 45 章 真的存在死神!
誰能想到到處樹敵竟還能有意外之喜。
哈斯塔認為這都是他認真發展支線換來的應得回報:“還有誰要來?”
達斯汀被哈斯塔的樂觀態度弄懵了:“好、好像還有政府軍……?等等, 院長你應該不是怒極反笑,準備大開殺戒吧??”
哈斯塔:“為什么?我為什么要生氣?”
政府軍也要來摻和一腳——還能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消費群體直接抵達現場,近距離觀看實戰演習。
他迎來哪里是什么“壞消息”, 根本就是個派對邀請!
達斯汀:“……?”
壞了,院長該不會是氣瘋了?
·
晚10點。
吉姆坐在老舊的吉普車副駕上, 不安地揉著相機的掛繩, 一邊環顧周圍和他們目的相同的同行車輛,一邊詢問正在開車的報社前輩:“我們應該做這場跟蹤采訪嗎?喬納森先生?”
他感受到良心上的不安:“我不覺得這能真的解決孤兒們的困境。莫提默爵士明顯在故意給那家哈利孤兒院出難題,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場復仇。”
“誰做院長會樂意莫名其妙地被塞來幾百號孤兒?我看只有耶穌本尊才會接受這種無底線的挑釁。”
“莫提默根本就只想著打擊政敵,根本沒考慮過這些孤兒最后何去何從——難道要再開著7輛巴士把他們送回原處?”
喬納森聞言咬著煙哂笑:“哦,別傻了。我不認為那位爵士還會自掏腰包把這些孩子送回去。誰都知道那位爵士有多摳門。”
他聳聳肩:“但往好處想想吧吉姆, 至少這件事和社會目前關注的熱點相關, 咱們絕對能獲得一份好業績。”
“——又或者,你可以現在就下車?然后自己回去跟憤怒的主編解釋,你為什么不愿意替他完成他和爵士的交易?”
——那我絕對會被炒魷魚的!吉姆被迫消聲了, 僵持幾秒后,沮喪地癱靠回椅背。
當明知旅途的終點會有糟糕且殘酷的現實在等待自己時,走向終點的過程, 就變得像死刑犯走向死刑場一樣痛苦折磨。
期間, 吉姆好幾次有開口叫停車輛的沖動, 也動過干脆辭職的念頭——但別傻了, 這年頭能找到一份工作多不容易?人活著是需要錢的。
他仿佛能感覺殘酷的現實正像死神一樣, 逼近他心中脆弱得像兔子的良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
——如果網絡上的傳言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面前這座哈利孤兒院,真的籠罩在死神的衣袍庇護下;如果莫提默爵士會因為恐懼而不敢招惹孤兒院,也許他就不必再被迫面對前方等待他的殘酷……
吉普車一個急剎停下。
他的肩膀被亞瑟催促地拍打,他聽見前方同行們咔嚓按動的快門聲匯聚成海, 有人在高喊:“院長先生!您是院長先……呃……”
“噠噠噠噠……”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
吉姆終于忍不住好奇,推門下車,踮腳將視線投向人前,就見一支將近五十人的隊列正站著筆挺肅冷的軍姿,將試圖擠向前方,最好能破門而入的記者擋得嚴嚴實實。
唯一被準許進入的,只有那7輛巴士,但就連巴士司機也因為這陣仗變得遲疑了,車開得比走還慢。
喬納森拽著他一路擠向前,不想丟掉工作給予記者們勇氣,很快大家又吵嚷起來:
“你們是什么人?軍區還是政府派來的?還是退伍士兵?為什么會出現在孤兒院?”
“院長呢!為什么不讓我們進門采訪?我們想知道他是否會接收這批孤兒!”
“請問孤兒院出現這么多士兵合適嗎?院長在孤兒院內蓄養軍隊有何企圖?”
為首的“士兵”看傻瓜似的瞥來視線,隨后冷聲回復:
“什么士兵?我們是保安。”
“院長錢多沒處花,想雇一個團的保安守護孤兒院,免得有人老惦記來找事,有問題?”
眾記者:“……”
啊這。
現場陷入短暫的尷尬沉默,但一些正直播的頻道內,評論早刷瘋了:
【哈哈哈哈熟悉的財大氣粗!上一次我就想說了,這孤兒院院長來歷不簡單啊!看看這臘梅,這鐘塔,這私人琥珀……我懷疑這孤兒院根本就是哪個闊佬拿自己的私人別墅改建的。】
【保安:別逼逼了,我救你命呢曉得不?這萬一放進去撞斷哪截樹枝,你房貸還還不?】
【可不?我有內部消息,他們這公共浴室里還有泳池!超豪華帶推浪泳池!】
【??我憤怒了,建議孤兒院擴招,讓我住進去。】
【不是,我覺得這些人不像保鏢啊,我服過役的,你們看他們的站姿!互相之間的距離!觀察人群的方式!我敢斷定,他們不光服過役,而且還進的是特殊部隊。】
【別說,你還真別說,上次直播到現在,過了有一個月沒有?孤兒院又遇到來找茬的了,而且聲勢比上次還浩大……得虧院長雇了個保鏢團。】
【等等,你們光顧著舔土豪,沒人在意那些孤兒到底怎么辦嗎?】
記者們同樣感覺自己抓到了突破口:“請不要避重就輕!請問貴院院長到底打算如何對待這些嬰兒?”
數大區之外,某私人會所。
莫提默點著雪茄,幾乎躺靠在沙發上,露著鯊魚一樣的笑欣賞平臺直播:
“看著吧,我就不信這院長能一口氣吞下幾百號拖油瓶!等他一拒絕,輿論必然會讓孤兒院名聲掃地,然后牽連到那個什么達斯汀署長,再牽連到羅南……”
莫提默幾乎要陷入到自己的美夢中了,他愜意地閉上雙眼,享受腦海中擊潰對手的畫面——
電腦:“當然是全部接收。我剛剛才說了,院長錢多得沒處花,你是不是短時記憶方面存在問題?”
“——???”莫提默剛閉上沒幾秒的眼睛猛然瞠大,匪夷所思地瞪向屏幕。
畫面里的保安還在和記者唇槍舌戰,一旁的評論區則再次刷成一片海洋:
【???我大概是聽錯了,不然怎么可能聽見這個保安說,院長準備把這7大巴士的孤兒全收了??】
【上帝!在保安回答之前,我一直以為院長一定會拒絕!我的意思是——這不僅僅是招收孤兒、有沒有資金的問題不是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咳咳在刻意為難!但院長居然就這么接下了?】
【我剛剛還在跟我父母說,‘除非是耶穌在世,不然誰都不可能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忍這口氣’……現在看來院長先生的確是耶穌在世?】
【即便他不是,此時他在我心中的重量也與上帝所差無幾了!天啊……想想看!這些可憐的孤兒要有家了!!而且還是在我們都住不起的地……呃,方……雖然承認這個事實讓我很挫敗,但我依舊為這些孤兒高興!我真不敢想象,如果院長先生拒絕接收,這些殘疾重病的孩子會流落到哪里……】
【莫提默[狗屎][狗屎]院長先生[拇指][拇指]】
“這、這群……”莫提默看著越發肆無忌憚的彈幕簡直氣得發抖,“該死!我們的人呢?!讓他們進去拿孤兒院的資質做文章!”
幕僚尷尬地匯報:“我們的人還在努力往前擠,記者好像請得有點太多了……”
誰能想到啊,請來的幫手反而成了砸自己腳的石頭。
但他們此時心態還不算非常崩,更重磅的打擊還在后頭——
孤兒院內。
哈斯塔坐在辦公室內猛催達斯汀:“幼崽們已經進門了,流浪者團體怎么還不來?”
他的空手套白狼計劃要想完成,前后兩撥人隔的時間就不能太遠。如果不是全程白嫖,他都要開始蛐蛐了:
這些流浪者團隊到底行不行??米迦勒之翼到底怎么挑的人,米迦勒之翼到底行不行??
無獨有偶,和哈斯塔抱有同樣心理的還有米迦勒之翼的高層們。
“雇傭流浪者團體襲擊孤兒院”顯然不適合在公司內談論,他們只能在一間隱蔽性極高的私人會所內碰頭,擠在一間不算寬敞的套房內打開電腦。
負責牽頭這件事的代表清清嗓子:“我特別叮囑‘羅賓鳥’的頭領與我們共享他的視角。所以我們現在應該能看到他們轟炸孤兒院的……為什么有這么多記者?!?”
做賊總會心虛,就像此時的集團高層們,即便記者的長槍短炮根本沒對準流浪者團體,他們依舊第一時間心里一咯噔:
糟了,該不會是孤兒院早早發現了他們的陰謀,特意找的媒體打算揭穿他們吧??
代表身邊的高層差點被煙嗆咳:“快——快讓他們撤退!我們要打的是閃電戰,不能像現在這樣——所有行動都曝光在鏡頭下,如果有人調查流浪者團體的來歷怎么辦??查到是我們雇傭的怎么辦??”
代表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撥打電話,可惜記者們太吵了——他的合作者哪里會注意到手機的鈴聲?
在高層們失態或驚恐抗拒的低喝聲中,他們被迫跟隨著羅賓鳥頭領的視角,看著頭領干脆利落地上膛、瞄準、射擊——
【滋——】
電腦屏幕一花,瞬間發出令眾人耳膜刺痛的尖銳響聲。
等他們從痛苦中恢復過來,再看屏幕——
“?怎么黑屏了??”代表一把抓住電腦,就差把它當什么抽獎機搖一搖。
“等等,我找到在現場的記者的直播了!”旁邊有人高呼起來,將手機中的畫面投放至空中。
因為是直播,他們顯然沒法再回看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沒關系,視頻不能回放,但是記者可以再次描述。
只見畫面中的記者舉著話筒,面對鏡頭,神色略顯激動:“皮特!皮特!演播廳有沒有接收到剛剛的畫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嘿朋友,你看見剛剛的全過程了嗎?”
被他攔住的紫發小姑娘頂著一雙死魚眼,身上穿著灰綠色的保安服,顯然是孤兒院的一員。
她右手帶著一只黑色的半截手套,此時不耐煩地扯著吹破的口香糖泡泡:“看見?剛剛就是我把那群端著槍的家伙震暈的。”
“震暈?”記者搶在同行之前將話筒懟到小姑娘面前,“你是說氣功之類的嗎?我看見你明明站在人群的這邊,但是一抬手掌,人群那邊的敵人卻全部倒下了!全部!”
記者沒忍住吊高嗓門:“溫特!抬高鏡頭!讓大家看看被‘震暈’的敵人!”
直播畫面頓時升高,越過少說十米長的人群,記錄下遠方上百人安靜撲街的奇景。
短短幾秒的畫面,足以讓人感受到信息量的沖擊,鏡頭又迫不及待地回到紫發姑娘身上,記者再次激動地提問:“是怎么做到的?魔法?氣功?哦,會不會和最近網上傳得很火的死神有關!你借助了祂的神力!”
“……”紫發小姑娘看人的眼神像在看白癡,“不,這就是我們院長發掘的新副業的副產品。沒法量化生產,但的確能夠控制距離、威力的聲波武器。”
紫發保安警惕地看著記者,顯然對從事這類職業的人毫無信任:
“事先說明,這個武器和市面上的其他聲波武器不同,它不會對人的器官乃至神經造成任何損傷,只會將人擊暈。”
集團代表眼看著畫面旁的彈幕瘋狂滾動起來:
【科普一下,目前市面上流動的,所謂‘能令人暈厥的聲波武器’,其實都是不達標的,因為還沒人能制造出僅致暈,但不損害人體的聲波武器。
如果這個保安說的是真的……草啊,這位院長到底什么背景?發掘個新副業,整出個副產品,就能突破軍用科技的瓶頸?】
【?但她剛剛好像就是抬了下手……等等,那個‘武器’,該不會就是她手上這個半截手套吧?!】
【肯定是的!我剛剛注意看了!那手套的掌心中央有一個銀灰色的光圈,我沒來得及細看她的手又垂下去了!】
【嘶……聽起來,好像是很不錯的自衛武器?】
【別想了,沒聽她說嗎?沒法量化生產。】
【不能量產沒關系啊,這么便利的武器人人都有還得了?反正也沒有傷害,到時候大家就見面你招呼我我招呼你,還亂套了呢。
比起個人私有,政府軍呢??政府軍快出來!!半個月前你們不還因為‘沒有足以支付敵人、但又不傷害敵人’的武器,導致誤傷了好多被卷入恐怖.襲擊的平民嗎?快來看看啊!】
集團代表快吐血了:“到底……誰找的記者??”
他爹的,他們花大價錢雇傭流浪者團體,難道是為了給孤兒院研發的新武器當靶子的嗎?現在網上一堆輿論吵著要政府軍來下訂單了!他們砸錢,難道是為了替孤兒院做廣告的嗎??
就是有這么巧,在集團高層們的房間隔壁,莫提默爵士也正和自己的幕僚們大動肝火:
“到底誰雇傭的人來搞襲擊!?把我出錢疏通關系請來的記者當什么了!免費的廣告平臺嗎??”
他用力狂戳電腦屏幕:“看看,看看!這些蠢貨居然還一邊罵我,一邊催促我給敵人送錢!呸,我絕不可能找孤兒院下任何訂單!”
兩間套房之間。
1102號房內,G8273正以一種松弛懶散的姿勢坐在窗臺邊的沙發上。他的對面,羅南議員和羅伯特同樣也在關注某個直播頻道。
羅南議員看著直播和輿論饒有興致:
“如果那款聲波武器,的確如這個紫發小姑娘所說,能夠在不傷害人體的前提下,將人致暈,那我的確應該考慮為政府軍配備幾套。你覺得呢?加百列?”
非工作的場合,談論一些八卦更容易拉近與潛在合作者的關系。
羅南議員目標明確,她今晚就是為了能夠拉動巴比倫公司的支持而約見G8273的:
“我記得這家孤兒院的院長似乎和小哈代先生關系匪淺?”
——天地良心,羅南女士說的“關系匪淺”,就是單純的友情。
但G8273才經歷過晚宴被搶男伴事件,敏感的神經頓時被撥動:“什么?不。他是我的戀人。”
納西爾剛進門迎頭就劈來這么一段對話,直把他劈呆了:“誰?誰是誰的戀人??”
羅南女士的神情同樣震驚:“請等一下,如果我聽到的消息準確,孤兒院的那位哈利院長,好像和蘭瑟·文森特先生是一對?”
“……”G8273一陣胸悶,“但蘭瑟·文森特已經死于藥物濫用了。”
“但他才去世不到半個月??”
納西爾手上還端著想給兩人帶的糕點呢,此時已經完全忘了,手上捧著糕點下意識地就近坐下,“上帝,一般來說我是不介意……感情變動的,但小文森特先生不管怎么說都是我的熟人,我必須得說一句,你們這樣真是有點不道德了!”
小文森特先生本人:“……”
馬甲真的不能亂開,誰也不知道當初的便利是否會變成日后的回旋鏢。
G8273只能面無表情地瞎扯:“是他先橫刀奪愛的。我和哈……利很早就在一起。”
納西爾剛納悶地想說“你確定?那位院長可一點不像能被‘奪’的樣子”,羅南女士忽地倒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低呼:“——所以那個傳言是真的?”
“?”G8273和納西爾同時回頭,心想又有什么傳言了?
羅南女士低聲說:“就是從迪思默幫那里傳來的風聲?說小哈代先生也曾試圖插足你們之間的感情,之前的晚宴上,小哈代先生甚至帶著那位院長一同出席,還是你親自跑過去把人搶回來的!”
納西爾嘴巴張得更大了:“什么??你那時候想邀請但被拒絕的男伴——就是那位院長??”
亂,真是太亂了!
誰能想到剛開頭,羅南女士只是想牽個頭好接著說正經事,沒想到卻像小貓撈毛線,牽起一根線頭,扯出一堆亂麻。
羅南女士感覺自己未來一個月,都能靠這精彩紛呈的四角戀關系排遣工作的無聊:
“所以,那位院長先生到底是什么來歷?我想他能和你、小哈代先生、小文森特先生同時扯上關系,身份一定同樣顯赫。”
G8273:“……”一段簡短的兩人……兩非人關系,怎么能出現這么多人的身影,“恕我無法直言,如果你一定要問,那我只能告訴,他的身份是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G8273闡述的是非科學層面的事實,但羅南女士顯然只能從科學層面理解:
沒想到這位院長先生的身份如此了不得,那或許她真該考慮,借由政府軍的名義和這位院長先生達成合作?
這樣一來,政府軍的軍備能夠得到充實,她又能打好與院長先生的關系。這牽出藤蔓連著根的,她還能同時得到小哈代和加百列的支持……不能說穩賺不賠,只能說贏麻了!
羅南立即抬手,讓羅伯特替她撥通了院長先生的電話。
鳳凰區,孤兒院內。
哈斯塔低頭看了眼震了一下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來自G8273的短信:【1】
簡短但足夠表達清楚其中含義:羅南議員的勸誘工作已經完成。
哈斯塔原本還有點敲邊鼓的心頓時穩當下來,等待數秒,聽見手機鈴聲響起:“你好?哦,羅南女士?真沒想到你會在這種時候打來電話。”
“非常抱歉,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安頓孤兒,一定很忙。但我在直播上看見那只神奇的手套,非常想知道有沒有可能,我可以為政府軍購置幾套?”
羅南女士頓了一下,相當上道地提出:“如果價格合適,我也希望能和你簽訂其他特殊武器的供給訂單,盡快。”
政客們都是饑腸轆轆的鬣狗,聞到利益的香氣就會蜂擁而至。
羅南可不希望孤兒院這條路子被別的競爭對手捷足先登。
哈斯塔假意為難了幾句,很快在羅南女士的反復要求下,將工廠內所有能立即供給的軍火、以及準備研發的軍火清單發送過去,在半分鐘后得到羅南女士的回復:
“很好。十分鐘,十分鐘后您將收到一份合同。希望您滿意合同上給出的價位,一旦簽訂,我方會在五分鐘內將定金打入您提供的賬戶,期待這次合作能夠順利。”
哈斯塔滿意地掛斷電話,等定金的當口,就見小孩姐一臉沉吟地從他眼皮子底下走開:
“十分鐘就能敲定政府軍的戰備購置,五分鐘就能打來定金……看來羅南在政府把控的權利不小。”
哈斯塔:“……”
是錯覺嗎,阿爾法越發地像老板了。
他汗毛直豎地等到定金到賬,立即打開建筑面板。
首先將二樓分隔成三層,每層層高2.8米。隨后將宿舍男女分區安排,每一層都建好公共衛浴。8人間的宿舍足以讓這一波孩子姑且得到安置,等尾款到手再考慮擴建。
系統無比高效地替他將365個孩童錄入名詞,分撥入適合的宿舍。他無比舒爽地點擊確定,完成這一整套空手套白狼的流程——
“轟……”
腳下的大地忽然微微震顫起來。
哈斯塔剛警惕地想該不會自己才簽了訂單,軍火工廠就發生爆炸了吧?久未出現的系統冷不丁地叮鈴鈴響成一串:
【您的[哈利孤兒院]已升級!目前評級:P】(注1)
【您的[哈利孤兒院]已升級!目前評級:A】
【您的[哈利孤兒院]已升級!目前評級:E】
【已獲得特殊場地效果:[卡爾克薩的陽面]】
【詳細描述:如果你凝視孤兒院夠久,或許將能看見那座失落已久的亡者之城。】
視野右側,大片白色字幕迅速刷上去,哈斯塔緊盯著那個特殊場地效果,心臟沉重而有力地快速搏動起來。
理智在分析:這或許是游戲的一種無形的敦促。想要用“看見卡爾克薩”來吸引他追逐真正的卡爾克薩——為此加快完成任務。
感性卻讓他不受控制地不斷吞咽唾液,手心不知何時滲出冷汗。
時間還在繼續往前走,保安們仍在忙忙碌碌著幫忙護送孤兒。
某一刻,他忽然聽見有尖叫聲從孤兒院門口的方向傳來,緊跟著掀起一片驚呼: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身上在掉腐肉!!”
“啊!!!我的手!我的手!”
“別碰那些身上有腐肉的孩子!!他們身上肯定有某種傳染性極強的病毒!!”
哈斯塔倏然抬首。
沒人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意外,哈斯塔沒想到,遠在高佩街的莫提默爵士、集團高層們、羅南等人也都沒想到。
米迦勒之翼制藥公司的代表甚至看著屏幕露出困惑且驚喜的神情:“是誰留的后手?干得真是干凈利落!我確定沒在集團里見過這種病毒,所以絕對不會查到我們身……上……”
代表的話越說越慢,他呆呆地看著屏幕:“上帝啊,那是什么?那些從孤兒院地下浮上來的黑色建筑?”
這一刻,通過雙眼、通過轉播鏡頭,難以計數的人同時親眼目睹了卡爾克薩的倒影,緩緩從孤兒院的地下升上人間。
倏然間,從天際垂下一柄巨大的鐮刃。
其之巨碩,以天地之廣袤,竟也只足以讓它展露出深褐色的鋒銳刃部,看不見鐮刀的刀柄。
死亡。
死神的鐮刃。
是對這些概念由來已久的恐懼,令目睹這一切的每一個人都不自知地停止了呼吸,瞠大眼睛注視這一神跡。
莫提默爵士剛站起來,又一屁股跌坐回沙發,不敢置信又無法否認地看著屏幕喃喃:“天啊……是真的……死神……真的存在死神!”
第46章 第 46 章 吃醋的人不想被誤會。……
相同的恐懼和敬畏, 同樣充斥在米迦勒之翼高層們、羅南議員和羅伯特,以及無數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心中。
評論區仿佛被時停了似的,不再蹦出任何新評論。
畫面鏡頭不斷抖動, 因為扛著鏡頭的攝影師在無法自控地顫抖。
所有人中,可能也就只有G8273還能坐得穩如泰山。他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換了個坐姿, 右手半支著額頭, 注視著屏幕好奇哈斯塔打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是的,解決困境。
鏡頭里傻眼的記者、孩子們,沒有一個出現流血或畸形的跡象,眼前這聲勢浩大的場面顯然不是哈斯塔暴走造成的,只可能是游戲的手筆。
而看哈斯塔的行動, 他似乎已經有解決的方案了?是想要趁機利用這場面做點什么?
假如羅南議員此時能夠活動僵硬的脖頸, 轉頭回看身邊的合作者,就會發現對方正以一種欣賞絕無僅有的藝術品的驚嘆和入迷、看到小貓咬尾巴尖似的柔軟和愉悅,目不轉睛地盯視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恐怖且悚然的直播畫面。
世上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能擁有和G8273一樣的視角:
他看著哈斯塔兌行計劃,欣賞到的卻是互相矛盾的混亂與秩序,共同交織出的無可復制的巧合與奇跡。
他看到那柄垂天的巨大鐮刃, 想起的卻是黑暗中那些歡愉與汗水。
他曾在月光下親吻那些精神觸須靈活的尾梢, 知道這些觸須尖在情動時會如何纏繞扭動得像蛇尾, 在敵對繃緊時又會如何堅不可摧, 變成一把把足以削鐵如泥的死亡鐮刃。
這就讓屏幕中的畫面變得宏偉又可愛了——只要想想眾人正恐懼著的這把“死神鐮刃”, 其實是哈斯塔小心翼翼戳下的一條觸須尖尖。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卡爾克薩的影子從地下升起的那一刻,哈斯塔眼前就冷不丁蹦出一個居中的半透明彈窗:
【信仰:35%(無數人親眼見證您的示現,但不是所有人都膽敢信奉死亡與邪神。慶幸這個世界的瘋子或瘋子預備役還不算太多)】
【恐懼:100%(沒有人不恐懼死亡,您既死亡的化身,即是恐懼本身)】
【您已解鎖新身份玩法·死神模式!】
【出門在外, 身份是自己給的。當所有人都將你當作死神敬畏時,你就將掌控死神的權柄。】
【死亡對于無數生命而言,是未知而不可言喻的,但對你來說卻不是。你可以隨意地擺弄死亡,就像擺弄一堆兒童積木。】
【新手教程不如親自上手一試,在卡爾克薩的幻影消失前,您將能隨意體驗死神模式的便利和有趣!】
彈窗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哈斯塔僅來得及將文字粗略掃了一眼,眼前的遮擋就自動消失,整個視野也大變模樣:
所有鮮明的顏色都瞬間褪去了,他像是不慎墜入了一張膠卷底片。除了黑與白,唯二能見的色彩僅有綠和紅。
綠色的光粒擁擠在所有活物身上,紅色的“霉斑”在一片綠色汪洋中清晰可見。
哈斯塔很快便意識到那五處不斷向外擴散的紅色光點群是什么:病毒帶來的死亡!
那他接下來要做的似乎就很簡單了:剔除所有紅色光點并碾碎,就像灰姑娘從爐灰里挑出所有豌豆。
他立即舉步下樓,剛抬手想暫停時間,又想起模式描述中的那句:“當所有人都將你當作死神敬畏時,你就將掌控死神的權柄。”
暫停時間,在無人可見處救人當然可以,但眼下不正是坐實死神謠言的最佳時機?
誰會拒絕多擁有一份力量呢,反正哈斯塔不會。
他放下本準備打開游戲界面的手,轉而切換出精神體形態——隨后有些驚訝地發現,隨著他數值面板的增長,他的精神體原體型不知何時,竟比一個多月前更龐大了數十倍。
當他垂下觸須時,觸須竟也只能從云層中勉強顯露出一點尖梢。
他不由地因此走神了數秒:
雖說藏身于游戲背后之人目的的確可疑,但他的力量的確有隨著游戲的進程一步步增長……促使他變得強大,這對幕后之人有何好處?難道對方不清楚,這是在養虎為患?
他并未因為這一掠而過的疑問浪費多少時間,很快便接著將觸須探向那些顯眼的紅色“霉斑”。
而在諸多觀眾的眼中,這一幕僅僅是死神將垂天之鐮刃緩緩抬起,又審判一般,將刃尖指向其中一個被病毒害得形容可怖的孤兒。
無數屏幕后,不知有多少人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涼氣,猛然抬手捂住嘴或臉頰。
羅伯特即便再恐懼,也要捂著臉發出慘烈的尖叫:“不!!別帶走她的靈魂!選票,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選票啊!!”
他這段時間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去公關媒體,塑造孤兒院和死神的正面形象?
都是為了能夠利用這種正面形象,讓羅南議員在采訪和演講訴說的故事中,樹立“我樂于與正直、有職業操守的角色打交道,說明我也是正直、有操守的人”。
死神收割走那孩子的靈魂無可厚非,誰都能看出來那孩子身上腐爛成那樣,鐵定是活不成了。
但“知道現實”和“樂于接受這個現實”完全是兩碼事,羅伯特幾乎能想象到觀看直播的人在看見死神當面收割靈魂后,會有多么沮喪。
而“沮喪”,完全能讓死神在眾人心中成為一個負面形象。
這對死神來說沒什么,甚至還會令人更加敬畏。但對這段時間的輿論策略是將自己和死神、孤兒院綁在一起的羅南議員來說,絕對會是一記沉重的打擊。
他不由地絕望地將臉埋進手掌里,拒絕去看具有雙重恐怖意義的收割畫面。直到羅南女士微顫的聲音驚喜地響起:
“腐爛!腐爛停止了!!傷口上長出了新肉!哦上帝……羅伯特!羅伯特你快看!死神救活了那些孩子!!”
“什么?!”羅伯特這樣一個平素沉穩的人,差點從沙發上躥跳起來。
他猛然放下手,看向屏幕,就見先前那柄巨鐮早已消失,僅剩鏡頭狂喜地拼命往前擠,試圖搶到更好的位置,拍攝那些奇跡般死里逃生的孤兒。
沉寂已久的評論區再次井噴式地刷出大量評論:
【過去十四年,我一直都是無信仰主義者,但從今天開始,我決定信仰死神!】
【我家里人差點跟我吵起來。他非說那不是死神,是他在搖籃教信仰的黃袍之王哈斯塔。】
【我家人也是,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倆其實是同一個存在?就像阿波羅,同時掌管著光明、預言、音樂……一堆神職。】
【為什么死神會救人??沒人感到懷疑嗎?我覺得這孤兒院院長說不準是黑巫師什么的,跟死神達成了某種交易】
【哦拜托,你覺得人類得付出什么,才能和這種量級的存在達成交易?比起這個,我更傾向于猜測,這個孤兒院是走了狗屎運,剛好建在死神的府邸上……剛剛那些黑色建筑,你們都看見了嗎?那絕對就是死神的府邸,是死亡之城!】
【如果死神真的有偏袒,那孤兒院后院就不會立著那么多墓碑了。我覺得今天這事,可能是那幾個孩子在死神的檔案里顯示不該今天死亡,所以死神就順便撈了一把?】
【不對啊,之前死神降臨喬伊街分警署,因為本該收走的死者被人救下,所以祂選擇離開;那今天即便這些孩子不在死亡檔案上,死神也該把他們的靈魂收割走啊?】
【也許死神很心軟?也許我們根本不懂死神的行動規則。
說真的,你們真要把死神在什么情況下收割靈魂算得清清楚楚?要知道,死神說到底就是死亡的具象化。
我們能把死亡算得清清楚楚嗎?誰能猜到自己會在哪一年哪一天死?是因為病逝還是意外?】
【不想思考,我只想說,死神和哈斯塔真是同一個神明嗎?祂有自己的教堂嗎?】
恐懼隨著死神離去、孤兒被救,重新變成歡慶的海洋。
某私人會所里,莫提默爵士呆呆張著嘴,注視著直播屏幕,半晌空白的大腦才恢復運作,有些搖搖晃晃地起身出門:
“……我想我需要休息。上帝,今天簡直像一場噩夢,也許我回去躺上床,才會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做夢?”
他的幕僚們同樣難以接受事實:“還有那群流浪者團體,到底為什么會在那種時候突然出現?”
就是有那么巧合,他們推門而出時,隔壁的隔壁的大門同時被推開。
米迦勒之翼的高層們掛著同樣費解的表情走出來:“——還有那群記者,到底為什么會出現那么多記者??”
雙方都聽見了對方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抬頭,不約而同地噤聲,又不約而同地靈光一現,猜出所有:
“——草!是你們!!那一堆孤兒和記者是你們出的餿主意!”
“你們喊一群流浪者來幫孤兒院打人體廣告,難道就是什么很聰明的主意嗎?!”
夾在中間的套房里,重新恢復冷靜的羅南議員和羅伯特,掛著同款愉快(或許還摻雜著些許幸災樂禍)的笑容,側耳傾聽走廊里的撕逼聲。
直到走廊靜下來,羅南議員還有點戀戀不舍:“哦,我以為他們會吵得更久一點,或者打起來。”
“你能指望一群坐辦公室的老爺們有多好的體力?”羅伯特一本正經地晃晃手機,“但我錄了音,以備未來您在任何時候有需要。”
至于這個“需要”是排遣疲憊無趣的需要,還是威脅政敵的需要,那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
一整場鬧劇下來,哈斯塔不能說不虧,只能說血賺。
孤兒院升級了,聲望升級了,錢也賺了。
就連上百號人的流浪者團體,他也在提出“達成和解、不追究責任”后,直接收入囊中,日后自有游戲強制系統和老員工們教他們做人。
令他感到加倍驚喜的是,這些流浪者各個都有著不錯的文化素養,意外還給他輸送了教學人才……
“你看起來晚上睡覺都會笑醒。”G8273在打來的視頻電話中點評哈斯塔試圖忍笑的表情。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深V睡袍,大片堅實的胸膛從布料下露出來,在燈光下很是惹眼:“嚴肅點,我們正在談論最后的病毒是哪一方下的手。”
哈斯塔覺得G8273懶洋洋的坐姿就很不嚴肅,敞開的衣領更不嚴肅,誰在大冬天這么穿睡袍,尤其這人還是個強迫癥。
但他看破就不說破,故意依言板起臉:“莫提默不會這么做,他還要考慮自己的政治前途,最多搞點陽謀。”
“也不是米迦勒之翼做的。”G8273懶散地撐著額頭,目光卻很精神的在哈斯塔身上打轉,“我查過他們的所有記錄,那款生化病毒并不在他們的實驗成果之內。”
他稍微調正了點姿勢:“也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思考,譬如對方為什么會選在現在動手?”
那幾個身懷病毒的孤兒,來自不同大區,很明顯是有人提前得知了莫提默的計劃,又利用了莫提默的計劃,就為了能把這幾枚毀滅性的“炸彈”送進孤兒院。
孤兒院平素立下的敵人不多,排除掉莫提默、米迦勒之翼,幾乎想不到別的人選。
究竟是什么人,會如此挖空心思,想襲擊孤兒院?
哈斯塔思索:“小漢克·文森特?”
“你覺得我會放任隱患到處亂跑?”G8273挑眉,“董事會結束第三天,我就把他送進監獄陪老文森特了。”
那哈斯塔還真想不出什么人會如此想消滅孤兒院了。
他將自己的思路往前倒推了推了,重新退回G8273提出的問題:
對方為什么會選在現在動手?
哈斯塔沉吟:“近期孤兒院做的事……和以前不同的似乎只有兩件。”
“一是制造軍火,但沒投入市場,就意味著沒有競爭對手會使手段。”
“二是之前那次逮捕行動的直播……”
忽然之間,仿佛有幾顆散落的珍珠滾落在一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哈斯塔靈光一閃:
“——G,還記得我之前說的,我覺得芬尼安和雷蒙德的眼睛很像嗎?”
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在原劇情線里,芬尼安一個在鳳凰區活動的人,到底是怎么跑到緘默鎮當迪思默幫二代頭目的;
這一次,老雷蒙德又有什么理由對芬尼安特別優待,芬尼安僅僅到達緘默鎮三天,就得到了來自迪思默幫的晚宴邀請,還和老雷蒙德約上了碰面。
G8273徹底坐直了身體:“你真覺得他們之間有血緣關系?但這和這次的病毒襲擊又有什么關聯?”
哈斯塔回憶起當初自己還曾看著芬尼安和胡斯盧一大一小兩個頭像傻樂,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串聯起來:
“如果胡斯盧和芬尼安很像,不是一個巧合呢?如果胡斯盧和芬尼安,和老雷蒙德,也有血緣關系呢?”
孤兒院可能觸發敵人攻擊的特殊事件只有兩個,既然不是制造軍火,那就必然是直播。
那一次直播,將孤兒院的院內學校也帶入了鏡頭,胡斯盧當天就在那里接受學員的幼兒識字教育!
而在人群之中,唯一會對胡斯盧的存在十分敏感,甚至還想除掉的,只可能是迪思默幫的利益相關者,這又恰好和任務提示他的迪思默幫內藏著敵人剛好吻合!
G8273跟上了哈斯塔跳躍性的思路:“但照你的這個“血緣假設”來推,敵人如果會因為擔心胡斯盧的繼承權而下殺手,為什么不對芬尼安下殺手?”
“他不知道芬尼安也是老雷蒙德的后裔?難道他看不出芬尼安和胡斯盧的相似之處?”
哈斯塔語速加快:“所以他對胡斯盧下手,卻不對芬尼安下手,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G8273忽地頓住了:“因為胡斯盧的身世?”
胡斯盧,一個長得和芬尼安十分相像,很可能同為老雷蒙德的后裔,但大腦發育明顯存在問題的少年。
敵人在發現芬尼安這個智力正常的繼承者時不動手,卻對胡斯盧這個大腦發育有問題的無威脅繼承者痛下殺手……
哈斯塔將這一切和主線任務串一串,不難得出一個合理的猜想:
“胡斯盧并不是正常誕生的孩子,他很可能誕生自康內琉斯的實驗室。”
實驗失敗,所以胡斯盧才存在大腦發育缺陷。
他是從實驗室里逃出來的,所以才明明看起來被養得很矜貴,家庭條件應該不錯,達斯汀卻未能找到胡斯盧的家長信息。
“但敵人為什么要創造這樣一個繼承了老雷蒙德血脈的孩子?這對Ta來說有什么好處?”G8273有時還是很難理解人類的思維:
“還有,既然這個孩子如此重要,發現就要百經周折地抹殺,那為什么他會從實驗室里逃出來,流落到涅槃幫幫眾的手里?”
單是推想,很難得出結論。但好在哈斯塔不需要推想后一個問題。
他直接下樓問了一圈,總算在一個正躲在公共衛浴里摸魚的學員口中得到線索:
“胡胡胡斯盧?是我們撿的啊。”學員被從隔間里強行拖出來,都不知道該先藏響著游戲BGM的手機,還是先提褲子。
在這種無助又脆弱的狀態下,他回答得很快:“我們那時候在沙漠廢土里交貨,回程的路上看見那孩子暈在沙地里,就帶回幫了。隨手一撈,也沒想到后來會經歷這么多波折。”
學員總算系好了腰帶,又有了厚臉皮的底氣,湊過來八卦:“怎么?胡斯盧有什么問題?”
哈斯塔:“……”
問題大了去了,在主線任務里,沙漠廢土絕對也算一個關鍵詞,將他們現有的信息拼湊組合,不難得出一個結論:
“康內琉斯如果有實驗室,一定在沙漠里。胡斯盧是從實驗室里逃出來的,這可能性相當之大。”
哈斯塔將自己問得的消息跟G8273復述了一遍,又如此總結。
G8273陷入回憶:“我記得有關沙漠廢土,我們也有些謎沒解開。”
譬如“流淌著無盡黃金的沃土”的傳說;還有當年死于孤兒院地下的人,究竟為什么要在死前用血,在墻上寫下這個傳說?
視頻兩端一時安靜下來。
哈斯塔在沉思間依稀聽見G8273那邊傳來歡快的音樂聲,不甚清晰,大概聲源在大廈樓外:“那是什么音樂?”
“嗯?”G8273抽回神,側耳聽了一下,“《Jingle Bells》。慶祝圣誕節的歌。”
哈斯塔從沒過過這個節日:“今天是圣誕節?”
“不,還要再過幾天。但是人類的商店經常在圣誕前夕就開始放這些歌,出售各種裝飾物。”
G8273主動停止了思考,透過視頻看過來,他的唇畔帶著溫和真實的、不摻雜任何散漫或嘲弄的微笑:“今年的圣誕,要不要一起過?”
與此同時。
高佩街,綜合公司頂層。
無人開燈,數百平的辦公室空蕩而寂靜,沉眠在冰冷的夜色里。
大片的落地窗邊,公司的兩位話事人——也是公司如今的掌權者,置于人類金字塔最頂尖的兩位無冕之王,難得共處一室,利奧替克拉克倒了半杯雪莉酒:
“我以為你今晚準備飛鳥巢港,怎么突然跑回高佩街了?因為羅南替政府軍下的那個訂單?”
克拉克不置可否地接過酒杯:“我找到了一件失物。”
“?”利奧很快反應過來,又感覺不可置信,“你是因為那件‘失物’回來?什么東西這么重要,能讓你取消行程?”
“一件本該早早銷毀的失物……”克拉克的神情中帶著思考,似乎他也不確定自己的這次決定是否明智,“我想試試能否用祂釣上一條大魚。”
一條迄今為止,公司還在為失去他而扼腕的大魚。
·
不論陰謀在何處誕生、在何處敗落,時間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除非是游戲里的哈斯塔。
12月24日下午4點,一直留在緘默鎮的芬尼安帶著大包小包,騎著心愛的改裝摩托駛回孤兒院,并一頭扎進廚房。
12月24日晚上5:30,G8273駕駛著懸浮車,將還在警局的達斯汀捎帶回孤兒院。
12月24日晚上5:45,哈斯塔揣著被塞滿懷的禮物,告別興沖沖各自回家的隊友,回到巢穴。
12月24日晚上6:00,哈斯塔準時登錄游戲,從床上彈射而起——起——
他沒坐得起來。
黑燈瞎火的臥室里,G8273不知何時坐在他床邊,身體半壓著他,一只手臂越過他的身體,左手撐著額頭,饒有興致地觀察他的臉:“所以,你說的下線會自動休眠,是這種狀態。”
哈斯塔聽到樓下傳來一陣鬼哭狼嚎:“他們在干什么?阿道夫圣誕前夜還要加課?”
“恰恰相反,是結業典禮。”G8273直起身,伸手將哈斯塔拉起來,“有一批優秀學員在今天成功畢業,他們大概是在為可以不用再挨阿道夫揍而高興。”
G8273覺得獨立學院把畢業日設置在今天還挺妙的,雙喜臨門。
樓下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芬尼安無語凝噎的聲音先傳上來:“我說了達斯汀,他們不會打起來,除非是妖精打架。”
“你在說什么胡話?”達斯汀語帶擔憂,“就說了讓你不要一邊烹飪一邊灌酒,晚餐還沒開始你就喝了個酒飽,現在又在說醉話。”
達斯汀很理智地指出:“如果他們真如你說的關系早就不同往日,那你為什么不早說?偏要等今天喝醉酒后再說?”
“???”芬尼安大怒,“我這不是在緘默鎮忙著談合作、忙著盯原材料運輸,還要調查迪思默幫內部、應付珍妮和西蒙輪番的試探,我哪有那個時間想起這個!!”
當然,也是因為他存著一部分的私心,想要親眼目睹同伴們得知真相后的破防神情,而不是只能隔著電話想象……誰知道拖來拖去,同伴們居然不相信他說的“院長和G8273在一起了”!
芬尼安攻守一轉,一把抓住達斯汀的手腕就往樓上沖:“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證據——院長!跟G8273親一個!”
哈斯塔看著沖他豪爽揮手的芬尼安:“……”
罷了,圣誕節,滿足員工小小的心愿。
哈斯塔很干脆地攥著G8273的衣領,將人拽下來嘴了一個:“滿意了?”
芬尼安得意地微微揚了下下巴,沖著達斯汀投去瞥視:“信了?”
“我看你是真的醉了,親的這么爽快,明顯是這倆不懂人類風俗的非人類,以為這是在開直男間的玩笑。”
達斯汀憂心忡忡扶了一下芬尼安,又緊跟著轉頭對無言以對的哈斯塔、G8273諄諄教誨:
“這個玩笑不能亂開,明白嗎?在人類這兒,直男之間是不會親嘴的。我不知道你們在網上學了什么,總之搜索引擎不能全信,都給我忘掉。”
沒給哈斯塔任何解釋的時間,達斯汀匆匆說了句“快下來開飯”,就拽著芬尼安立刻臥室,期間還能聽見芬尼安悲憤交加的嚷嚷:
“你還不信!!你說你放G8273上去都多久了!倆直男能黑燈瞎火呆一屋半小時嗎?怎么,看夜光手表?”
“真的是之前忙忘了,我沒喝醉,我看起來像喝醉的樣子嗎?今天也不是愚人節……”
“咚。”
院長室的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
昏暗的臥室內,G8273探身靠近,語氣正經:“我們是不是該替芬尼安平反?誠實的人不該被冤枉。”
“你不如說吃醋的人不想被誤會。”
哈斯塔面不改色地捉住G8273溫暖干燥、探入被褥的手,下一秒,又被力道有些過重的手弄得有些氣息不穩:“等下……下面還有人在等我們聚餐。”
G8273的眼睛隱隱在黑暗中亮起幽光:“等不到人,他們會自己開席——誰?!”
基于某些日復一日養成的習慣,如果說哈斯塔玩游戲是時看地圖時不看,那G8273就是不論何時何地,都開著地圖掃描。
好比此時此刻,他就掃描到一道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身影,正壁虎般趴伏在臥室無窗的墻壁之外,無聲地沖著一墻之隔的他們舉起手中的武器。
炮彈轟炸聲幾乎與樓下的歡呼前后重合:
“平安夜快樂!!”
“轟——”
第47章 第 47 章 簡直像是吸了一口軟絨絨……
臥室側面的墻壁驟然炸開, 哈斯塔抬手擋開迸濺而來的碎石塊,無視足以將人碾碎的震蕩波和撲面而來的焦火濃煙,精神觸手悍然揮向襲擊方向!
滾滾黑煙被這個動作揮散幾分, 哈斯塔借這個間隙定睛看向豁口:“人——”
后一個呢字還沒出口,哈斯塔就感知到面前氣流的變化:
有什么肉眼不可見的事物, 正以十足的氣力, 用尖銳的東西破開空氣,筆直地扎向他的太陽穴。
第二根精神觸須立即揮出,哈斯塔翻身從床上一躍而下,下一瞬,床被他避讓開的攻擊轟然拆塌。
樓下傳來人群驚疑警惕的叫嚷, 咚咚的腳步聲雜亂地靠近。
G8273沖哈斯塔丟來一副紅色鏡片、乍一看和防風鏡很像的金屬框眼鏡:“他能隱形!”
哈斯塔一只手去接特殊眼鏡, 另一只手拉開游戲界面。在惱火地想著“我的新臥室!”和“別影響圣誕節”之間,他將觸須狠狠絞向敵人最后一次攻擊暴露出的位置。
然后,他發現了一個相當震悚的事實:
“他沒有被時間暫停……”哈斯塔思緒幾乎短路地喃喃, 伸去接特殊眼鏡的手抓了個空。
那副能夠揭露敵人位置的眼鏡在空中被擊碎,繚繞的煙霧和火焰隱約勾勒出敵人行動的身影。
一米七多的個子,纖細瘦削的少年身形。他的動作迅捷得像鬼魅, 僅僅是眨眼的功夫, 那道被煙與火勾勒出的輪廓就再次淹沒不見。
但堵在另一側的G8273沒給對方一擊不成、重新調整的機會, 他直接沖著敵人的方向改寫現實, 哈斯塔的精神觸須也借著這個敵人被拖延住的機會, 狠狠甩出!
“咔……”
這一次,哈斯塔的觸須擊中了某種堅固的、類似金屬質地的硬物。
敵人被這一鞭抽出房間,砸落至黑湖岸邊的礁石上,發出類似塑料器皿破碎的聲響。
兩人都沒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哈斯塔的精神觸須暴漲,十來根手腕粗的觸須如同刺向吸血鬼的尖錐, “噗嗤”幾聲扎入敵人的身軀。
G8273緊跟著敵人,從豁口處一躍而下,抬手一把按住敵人的雙肩,將對方隱身的能力徹底抹去。
遮掩著銀月的云層漸漸飄開,月光落在被十數根觸須釘穿,但仍舊掙扎不定的敵人身上。
這似乎是個重度改造的狂熱愛好者。
他拋棄了自己原本的臉,以一種廉價的塑料質地植入體替代。此時這張廉價的假臉因打斗殘損了四分之一,暴露出下方的血肉和接線,斷損處滋滋冒著火花。
他還有一雙銀色的金屬臂膀,脖頸同樣被完全替換,僅有一根機械骨骼和大量的電纜線。
哈斯塔從臥室飄下來,同樣仔細地慎重打量眼前的敵人。
他是什么來歷?為什么能夠在時停狀態下行動自如?
為什么明明看樣子是人類,卻擁有隱身的能力?這一切是否和康內琉斯的實驗有關?和游戲有關?
“他看起來像是被控制了。”哈斯塔在G8273身邊半蹲下來,“我能從他身上聞到強烈的求生欲望,但他一直在劇烈掙扎,這只會讓他受的傷更嚴重。”
G8273的目光在哈斯塔的觸須捅開的布料豁口上停了幾秒,伸手撕開敵人的衣服:“他不是人類,人類沒有這么無暇到沒有任何紋路的皮膚。”
“——這應該是一具仿生人。”
“?”哈斯塔疑惑地看向G8273,“但我們見過仿生人,在地下室,他們的肢體都是機械構成的——”
哈斯塔倏然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在存在之戰中幸存下來,導致公司不得不下令摧毀所有仿生人,以防漏網之魚渾水摸魚的F系仿生人?”
這么說的話,這個家伙能夠抵抗時間停滯就可以理解了——F系仿生人是康內琉斯的杰作,誰知道康內琉斯當初在創造F系仿生人的時候,有沒有借助潘多拉魔盒的力量?
哈斯塔看向敵人渙散無神的眼睛:“但他現在看起來像被什么東西控制著。不是精神層面的操控,大概是仿生人指令一類的……你能不能關掉?”
“正在解決。”G8273的光瞳中跳躍著連串的字符,“他身上還有其他限制……有人關停了他的自主學習能力。”
出于謹慎考慮,G8273暫未解開后一種限制,只解決了前一種指令。
原本還在狂亂掙扎、不顧內臟出血的敵人漸漸安靜下來,那雙渙散的肉桂色眼睛逐漸變得有神,茫然和倉皇漸次浮上來,柔潤的淚光很快充盈了這雙色調溫柔的肉粉色眼眸。
孤兒院眾人剛隨著時間停滯被取消,沖入后院,就對上這么個畫面。
要不是墻面上被轟炸出的豁口還在,都要以為院長暴走在虐殺什么柔弱無助的小可憐了:
“這是誰?”
“還沒問,”哈斯塔并不確定敵人當下的表現是否是偽裝出來的,想麻痹他們的戒備心,因此并未收回觸須,只抬手拍了拍少年模樣的敵人的臉:
“我能聞嗅到強烈的求生欲,你想活下去,對嗎?那就回答問題:你是誰派來的,為什么襲擊孤兒院?”
會是康內琉斯嗎?為了銷毀胡斯盧這一流落在外的實驗體?哈斯塔一邊警戒著敵人的反應,一邊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敵人的回答是:“是……是公司,他、他們發現了我的存在,假借談生意找上門,給我下達了殺死哈利孤兒院院長的指令……”
和被控制時的殺伐果決、刀鋒般的做派不同,解除控制后的敵人甚至是怯生生的,像只在邪惡觸手怪的淫威下顫顫抖抖的兔子,跟達斯汀放一起簡直能湊成一對無害的兔子兄弟。
哈斯塔沒有聞到任何謊言的氣息,倒是吸了一鼻子的“害怕、想哭、但是要忍住”:“……這次襲擊和康內琉斯沒有任何關系?”
“康內……”敵人茫然了幾秒,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哈斯塔說的是誰,“沒見過……創造者。”
兔子的眼淚要掉不掉了,顯然正在因為疼痛而拼命忍耐。
哈斯塔呼吸著空氣中的激素信息,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吸了一口軟絨絨的兔頭。他真是平生頭一次遇到這種哆哆嗦嗦的食草系生物:“……G,給他療傷吧。”
即便敵人沒有表現得這么可憐,他也不能再繼續用觸手釘著對方,放任對方翹辮子然后線索斷掉。
哈斯塔收起觸須,驅趕想要吃瓜的員工未遂,只得就近找了塊礁石坐下,跟表演什么露天話劇似的,在百來號吃瓜群眾的包圍下繼續審問:
“你的來歷、你是如何在公司的追捕下度過這些年的、你知道什么與康內琉斯有關的消息——想清楚,然后按照時間順序,回答我的問題。”
等待兔子轉動小腦瓜組織語言的空擋,哈斯塔自己也在考慮幾個問題:
第一,康內琉斯制造仿生人的技術既然已經如此完備了,為什么還會造出一個有缺陷的胡斯盧?
難道是因為失去潘多拉魔盒,所以做不到完美復刻了嗎?
第二。
即便F系仿生人脫離公司多年,依舊會在被找到后,受到公司命令的控制。即使這命令與自己求生的本能相違背,他都會優先執行命令……
那當年的存在之戰,是怎么興起來的?公司難道沒有下“不準許傷害人類”之類的禁令嗎?
以及,在他和G8273閱讀的電腦日志里,記錄者明確描述了自己“試圖勸說愛人違背公司指令——認為自己的勸說不可能成功——愛人答應違背公司指令,和自己私奔”的全過程。
當年那些普通仿生人,又是如何違抗公司指令的?
一直到敵人小心翼翼地開口,哈斯塔還在思考第三個問題:
那些被困在地下室的人,為什么會如此在意那個“流淌著無盡黃金的沃土”的傳說?
按理來講,他們應該只會關注能夠幫他們解圍,或者與仿生人現況有關的信息,這個黃金沃土的傳說究竟是前后哪一種?
“我、我也不知道哪些信息,和創造者有關,”兔子……不是,敵人的眼睛一下一下瞄著豁口,活像吃霸王餐沒帶錢被扣下來,生怕被要求以身抵債似的:
“我只能,從我最初的記憶說起,因為那兩年,可能是我與創造者最接近的時期。”
說是“最接近”,但實際上他和康內琉斯從未蒙面。
“我是在,17年前,AF54年1月1日被制造出來的。”
“那時候,制造F系仿生體的工藝已經非常完善了,整個車間并不需要人工看顧,單憑機械就能完成所有的流水線……我是第2116個被機械爪,從培養皿中制造出的F系仿生人。”
于是他很自然地擁有了一個屬于他的代號:F2116。
吃瓜員工們不由自主地看向G8273,芬尼安最直接:“這代號聽起來和你很像啊,G?嘶……DEFG……加百列,你該不會是排在F系之后,被康內琉斯制造出的F系仿生人pro吧?”
G8273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要把芬尼安打成pro:
“不,我的創造者叫做米澤西戴。給我取G8273這個代號也不是因為制造順序,只是開了個老式九鍵輸入法的玩笑。”
“你如果在手機上試著輸入G8273,就會得出一個單詞‘guard’(守護)。暗喻著我的創造者,期望我能夠成為像加百列那樣的守護天使。”
“……”芬尼安覺得G8273跟“守護天使”還是有億點差距的。雖然對于他們院長來說,G8273的確是挺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guard angle(守護天使)……
F2116局促地坐在原地,濃長的睫毛因不安而微微撲閃,一雙眼睛就藏在睫毛下偷偷瞅來瞅去,試圖弄清楚自己能不能繼續講述了,還是得再等一會。
哈斯塔看看在人群的注視下畏畏縮縮、像是試圖把自己蜷縮成兔子團的F2116,再看看被自己養得現在很囂張,已經逐漸將茶壺式威嚴叉腰列為自己標志性動作的達斯汀,再次贊嘆了一下自己養人的水平,沖著F2116頷首:“你接著說。”
F2116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結結巴巴地再次開口:“F、F系仿生人,和其他系不同,并不是為了陪伴而制造的,而是作為可決定戰場戰局的、可一次性使用的武器而制造的。”
“我在2歲以前,就一直跟隨同伴,依照公司的指令完成任務。但在AF55年末……公司在內部舉行了一次‘能力檢測’,檢測的內容是——”
“斗蠱。”哈斯塔居然從F2116的經歷中找到了一絲親切感,因為他也曾經歷過這種名為“能力檢測”,實為養蠱斗獸的表演性戰場。
當然,“表演性”僅僅是針對有閑余時間來觀看戰斗的公司員工們來說的,對于他們這些要上戰場的非人類,那就是實打實殺不死別人、自己就得死的戰場。
這種“能力檢測”,一直到不管實事、從不露面的老板重新掌權,才被嚴令禁止,哈斯塔也得以從研究中心走出來,成為廣大社畜中的一員……
F2116忙不迭地沖著哈斯塔點頭:“是、是的。”
哈斯塔略感錯愕且無語地發現,大概是因為他一次替F2116解圍,一次主動接住F2116的話茬,這只兔子居然開始用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濡慕目光盯著他看,以此躲避其他盯著自己的目光。
F2116吭嘰:“總、總之,這件事在我們同伴的行列里,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娛樂那些公司高層。”
“但命令是不可違背的……在AF56年1月1日到來前,有上千名F系同僚戰死在‘能力檢測’中,活下來的同僚,都無比憤怒。”
“然后,在AF56年1月1日凌晨,有人解除了限制我們的各項禁令。”
于是,轟動一時,卻又結束得悄無聲息的存在之戰,開始了。
G8273微蹙起眉頭,一邊思考一邊踱了幾步:“有人解除了你們的禁令……誰?康內琉斯?”
“我覺得不可能。”哈斯塔說到一半,突然發覺G8273看似漫不經心走的這幾步,直接擋住了F2116投向自己的目光,登時無語凝噎了幾秒,伸手將人排開:
“如果是康內琉斯出的手,存在之戰根本不可能爆發,就算爆發了也不可能失敗。”
按照他們搜集的信息來看,康內琉斯是一個能力強勁,且足夠睿智、目標清晰堅定的人。
如果康內琉斯是看不下去F系仿生人的遭遇,所以想要出手撈人(這種可能性很小,畢竟按老雷蒙德的說法,康內琉斯完全是一個毫無道德底限、不存在敬畏之心的科研瘋子),他一定會目的清晰地直接給仿生人們下達逃生的指令,而不是放任仿生人們跟公司糾纏,爆發戰斗。
如果康內琉斯是想利用仿生人攻擊公司,達成某種野心,那以康內琉斯制造“沉沒的康納士”、量產F2116的能力,公司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機會。
誰能數得清公司里有多少造物都出自康內琉斯之手?這些造物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批,康內琉斯想要反制公司,怎么可能失手?
換句話說,當年的仿生人暴.動,一定有隱藏的內幕,這內幕或許與康內琉斯無關,是另一撥人動的手。
哈斯塔不由得揉了下鼻梁,沖著快被G8273嚇得恨不能裝死的兔子……不是,F2112點頭:“你接著說,存在之戰爆發,然后呢?”
“然、然后,”F2116簡直泫然欲泣,在G8273越發不善的注視下搖搖欲墜,“公司的武裝部隊就拿著最精良的武器(哈斯塔不用問,這武器肯定也是康內琉斯的手筆,這是什么賽博版‘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第一時間控制了指令室,重新打開禁令。”
“我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將一個同伴送進指令室,再次關閉禁令。”
“但這位同伴本來就身負重傷,很快也被公司派來增援的部隊殺死了……”
G8273短暫地收回泡了檸檬的眼神:“所以,當年從存在之戰里活下來的F系仿生人,除你以外還有多少個?”
“……”F2116說不出話地搖搖頭,腦袋垂了下去,“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只送出了我一個。”
時隔多年,存在之戰仍因其“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得也莫名其妙,最莫名其妙的是一場大戰開始和結束我們誰都不知道,光聽公司擱那兒張嘴空談”而被眾多人津津樂道。
但沒人知道,他們正抱怨、感到饒有興致的八卦,實則是F系仿生人的滅族之戰。
F2116誕生于AF54年,出逃于AF56年,相當于2歲時,就親眼目睹自己的數千余名同胞在一夜之間慘死,而付出這么大的代價,換來的僅僅是他一個人存活。
F2116抬不起頭,似乎在為活下來的人是自己而羞愧,為自己如今一無所成而羞愧:
“操控我們的禁令一共分兩個部分,一個部分負責下達禁令,這部分裝置被安置在指令室里。另一部分在我們的后脊……”
這才是他的脖頸部分沒有血肉、只有機械骨骼和電纜的原因。
對于當時倉皇出逃的他來說,只有將自己摧毀一次,才能獲得新生。為此,他毀去了自己的臉,以免被再度辨識出來;他摧毀了自己小半個身體,才將后脊骨里的控制芯片挖出來碾碎。
“但我的速度還是慢了點,在我挖出控制芯片之前,他們仍然開啟了一項禁令。”
指揮室里的裝置,其實也已經被他的同伴們摧毀的差不多了。公司的支援部隊氣急敗壞之余,也只能亂按一氣,最終啟動的是針對他學習能力的禁令。
芬尼安沒想明白:“這禁令有什么影響?你都能出任務了,應該也不缺什么知識儲備吧?”
F2116短促地抬頭看了一眼芬尼安,芬尼安在那雙肉桂色、淚意氤氳的眼底瞥見一片茫然的荒蕪:“我,無法學習任何技能。只能重復從前擁有的技能。”
公司利用他們刺殺、潛入,要求他們絕對服從指令;他就只會刺殺、潛入,絕對服從指令。
他此時的無害,并非全因對眼前的陌生人并無敵意,更多的是因為,他是一具武器,他只會服從指令。
現在沒有人對他下達指令,因此他才乖乖坐在被人按坐下來的地方,回答一切對方提出的問題。
離開公司,藏身于人海15年,他依然是一具空殼的武器。
那條禁令不單切斷了他學習、進化的路,也切斷了他從武器、變成真正會生活、有靈魂的人的可能。
第48章 第 48 章 記得隨身攜帶過濾器出門……
假如當初能被開啟的禁令再多一點就好了。
關閉他的情感能力, 讓他能夠毫無負擔、輕松自如地作為武器,在人群中穿梭。
可偏偏禁令沒有。
他可以被沙漠玫瑰的美觸動,但不能經手任何一盆植物。
他可以一點一點舔著冰淇淋甜筒, 看著被很多大人、小孩哄圍著的流動冰淇淋車,思索“我也可以試試做這個”, 但他其實不能。
他可以為油畫而入神, 為音樂而觸動,他途徑許多本能讓他成為人,將他慢慢填滿的美好之物,但那些終不能成為他的。
因為無論他將園藝書籍翻看數百遍,將畫筆舉起上千次, 他永遠無法學會這些, 哪怕僅僅只是在畫紙上留下筆直的一筆。
禁令像一個囚籠,將他嚴苛且不容分毫爭辯的與世界分隔開,它定死了他在命運中的位置:
一個殺手, 一個間諜。他的手注定擁抱死亡,他注定從萬家燈火前路過,而永不能融入那些溫暖。
但即便只能做一具空殼武器, 他依舊得活著。
因為他的命是那么多同伴用鮮血和生命托舉而起的, 所以他即便被縊繩懸掛著、絞勒著咽喉, 他的雙腳也不能著地。
——F2116很難將這些情緒描述清楚, 因此只能呆板地復述這些年自己的行動軌跡:
“……AF56年1月4日。
在黑醫診所接受手術太危險了, 我很可能被大卸八塊,甚至身份暴露,被送回公司。
所以我趁著晚上,在廢棄站淘到一張二手的面部義體,還有一些手術設備, 修理好后給自己換上。”
“AF56年1月5日。
路過花店,但是養不活花,我在門口看了一會,回到基地改造后脊的破口。”
芬尼安沒忍住抹了把臉,有種“終于從一堆痛苦的事里聽到令人欣慰的消息了”的慶幸感:“你還有個基地?”
F2116乖順地點頭:“在廢棄站里。只要不在環衛公司工作時在場,就不會被趕走。就是準備好的被褥,總會過一段時間,就被環衛公司收走……”
“……”芬尼安又窒息地坐回去了,重重把額頭砸在說不出話的達斯汀肩上。
凱西都因為故事之沉重,不由得放下了游戲機:
“但你不是可以殺人嗎?接些通緝懸賞單子,可以賺很多錢的吧?你應該能過得很好才對。買房、買車,享受美食——老天,別告訴這些也在學習能力禁止的行列內?”
F2116繼續乖乖點頭,在場的人看他,感覺都能幻視出軟軟微耷的兔耳朵,還有背后不安抖動的圓尾巴:
“作為武器,我們只需要滿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夠了,沒有享受的需求。哦!但是,公司有教過我們如何用最低成本,延續生存!”
F2116抬起頭,眼神有些企盼地投向哈斯塔:
“我……我其實有好好保養自己的。每周會定時進行一次全面維修,每天都有好好做清潔和修剪,還有定時的訓練……我、我還撿到了一把很好看的小刀!刀柄上刻著花紋,還有一臺照相機,我用它拍了很多工作照。”
哈斯塔:“……”
什么叫“保養自己”?什么叫“清潔維修”?手里有一臺照相機,正常人都是拿來拍風景拍自拍,你拿來拍工作照還喜顛顛的樣子……夠了。別說了。他心疼仿生人。
他忍不住揉了一下鼻梁:“你接著說吧,然后你做了什么?”
F2116試圖從他乏善可陳的人生中找到一些有趣的、或者能回應眾人期待的事宜,但冥思苦想半天,也只能沮喪地低下頭:
“就是,每天定時保養清潔,搜集資源,完成刺殺任務,然后休息……”
“有時也會遇到公司搜查的隊伍,那樣的話,就得收拾行李,躲去下一個區……不過我的行李不多的!轉移據點很方便。”
哈斯塔:“……”這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嗎?“期間你始終沒見過康內琉斯?”
F2116呆呆地搖頭:“如果遇見……創造者一定會覺得很失望吧?為什么唯一存活下來的,是排到兩千多號的我,而不是0001那種原型機……”
F2116愧疚且羞慚地說:“抱歉,如果我是原型機的話,也許就能告訴你們更多關于創造者的故事了。好像,除了殺戮以外,我什么事都做不到……”
沮喪的氣息在鼻翼間彌漫,哈斯塔莫名有種看見兔子試圖在高腳杯里團緊自己、偽裝成一顆不會動的毛球自閉的既視感。
他克制了數秒,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把這種從未見過的新款式·食草系人類往自己碗里扒拉的沖動:“——問題不大,你可以從今天開始學。”
他給一旁不知在沉吟什么的G8273遞去眼神,示意G8273解除F2116學習能力上的限制,同時拉開游戲界面。
游戲系統活像能讀懂他心里的盤算似的:
【您已制伏損壞孤兒院私人設施的[F2116],是否招募入院?】
甚至不需要經過F2116的同意,哈斯塔就可以直接獲得這位員工。
但他還是先詢問了一下F2116的意愿——畢竟F2116并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罪有應得的罪犯,也不是一把冷冰冰的武器,而是一個會恐懼、有感情的獨立個體:
“有關你今晚造成的損傷。你可以直接賠償——畢竟按照你說的,你現在應該有不少存款才對。又或者,你會愿意留在院里?”
“……”F2116沒反應,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解除完限制的G8273給F2116放了幾秒理解“禁令已解除,我徹底自由了”的時間,抬手在F2116面前擺了擺:“回神。想想你接下來的去留問題——是留下,還是離開?”
哈斯塔想了想:“或者,你可以先和我們一起享用今晚的晚餐?”
·
——一切都不真實得像個夢。
被兩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類拉著手,牽進孤兒院時,F2116反復確認自己被解除的禁令,恍惚又茫然地想。
剛剛那個銀頭發的男人做了什么?為什么他的禁令不聲不響地就解除了?
禁令解除……他在心里默默將這句話反復咀嚼了幾遍,逐漸的,一種悸動從心底深處蔓延上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學習怎么繪畫了?
他可以學怎么演奏小提琴,怎么將豎琴撥弄出叮咚清亮又動人的樂曲,他可以學習跳舞,學習怎么做一車冰淇淋……還有,學習養花。
狹窄的牢籠在他面前喀嚓裂開了一條縫,而后分崩離析,于是整個廣闊的、無垠的世界向他徹底敞開。
“你的手在發抖,是不是冷?”拉著他右手的灰發男人擔憂地向他回頭,一堆圍著他們的人類呼啦一聲散開,叮鈴哐啷一陣后又呼啦一聲圍過來:
“來來來,批我的外套!”
“我的小毛毯送你!”
“給你揣了點熱面包——喂!都散開,別擠這兒湊熱鬧,別給他披一堆東西!院里有暖氣,一會兒又該熱壞了!”
暖風從四面八方涌來,用溫度、用聲音、用眼神包裹著他,浸潤著他,他無處可藏,無措到近乎感到灼燙了。
一籃松軟噴香的小面包被塞進他的手里,他在那個脾氣似乎有些暴躁的棕色刺刺毛男人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椰蓉餐包咬了一小口:“——!”
好……好吃!這是什么?面包應該是這種味道嗎?和他之前吃過的為什么不一樣?
刺刺毛男人仔細打量他的神色,半秒后得意昂首:“沒人能對我做的餐點說不,除非此人沒有味覺!”
灰發男人也跟著在籃子里拈了只小面包叼著,拉著他含糊介紹:“窩們……這是個孤兒院。一樓是餐廳、學校、教職員工辦公室和廚房,待會兒我們就在餐廳吃大餐;二樓是宿舍和大泳池。”
他的步伐像做夢似的虛浮著,一路飄過堆滿甜點、烤雞、肉排的盛宴長桌,飄進學校的大圖書館。
灰發男人僅僅是帶他走馬觀花地看一眼學校布局,他卻從那些整齊書柜邊支棱出來的標牌中,敏銳地捕捉到種種令他挪不開眼的分類:
【文學類】【植物類】【農學(農藝學)】【繪畫】【音樂】【廚藝】……
棕發刺刺毛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他目光停留的時間有些長,干咳了一聲:“那個廚藝……正經學校圖書館不至于收容這么多食譜,但我……咳咳,工作需求,所以申請了不少參考資料。”
申請,就能得到裝滿這么大一個分區的食譜嗎?F2116感到困惑。
他記得自己還在公司時,大家有時向管理員申請多一份水或壓縮餅干,也會被嚴厲地訓斥。
灰發男人溫柔地看他:“如果你愿意加入孤兒院,日后有任何感興趣的科目,也可以和院長申請。他從沒拒絕過我們的任何要求……嗯,有時候我會覺得院長對我們的態度有點像……家長對養的孩子的過度溺愛?”
——是真的很過度了。
如果說F2116看到圖書館,還只是微微的意動和十分艷羨,等他看到宿舍區被哈斯塔最近剛單拎出來整合的“浴場”,那簡直就是震驚過度后的麻木了:
浴場分三個大部分。
最核心的洗浴專區里,配備了各類桑拿室,還有小機器人隨時提供按摩服務。
偏北一點是深深淺淺的浴池,包含有芬芳浴、藥浴、紅酒浴、奶浴……
各色的浴池邊還配備了舒適的躺椅、飲料機,他呆呆地亦步亦趨跟在達斯汀身后參觀時,達斯汀還給他在飲料機接了杯冰汽水:
“干吃面包會不會有點噎?浴場里的溫度可能有點高,喝點冰鎮汽水中和一下。”
F2116:“……”
熱和干可以中和,誰能來中和一下他內心的震驚??
——中和是不可能中和的,只可能更過分這個樣子。
達斯汀又帶著他來到第二個分區:“這里是泳池和健身區。”
恒溫泳池當然是最基本的,由于他們這是孤兒院內部設施,泳池除了深水區、淺水區,也包括了數個兒童泳池。
跳水臺、沐浴間、休息區,休息區右側直通健身房,各類健身設備,包括義體的修理保養設備都應有盡有。
F2116:“……”
他在參觀些什么……依稀記得,這里好像是個孤兒院?孤兒院里的公共衛浴包含溫泉泳池健身房,這合適嗎?
院長用雄厚的財力告訴他,合適!
只要院長愿意!他甚至可以在第三個分區建起水上游樂園!咖啡廳!小餐廳!統統都由烹飪課程學分修滿的學員掌管!
“……”F2116的神情逐漸安詳下來:確定了,他一定在做一個童話般美好到荒誕的夢。
原本的手足無措,因為這種堅信變成逐漸適應。
他開始放松下來,鼓起勇氣主動和周圍的人搭話、主動去觸碰或拿取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書籍、飲料或餐桌上堆壘的高高的美食。
畢竟這是他的夢,放肆一點又能有什么危險呢?他多吃一點點……只是多吃一點點小蛋糕的話,應該也不會有管理員突然蹦出來責打他的吧?
餐桌邊。
哈斯塔在飽食度到達100%后不得不停下來,注視著被眾人當小可憐輪番投喂,努力放松但還是羞赧得整個人都紅彤彤的F2116若有所思。
他微微歪過身體,同一旁慢條斯理放下刀叉,正伸手去取果酒的G8273低語:
“你看F2116的選擇,明顯對甜食有偏好。這說明他有與常人無異的味覺……你不覺得有些奇怪?”
公司既然將F系仿生人當做武器對待,為什么還要賦予他們味覺?
視聽嗅味觸,對于人型武器來說,唯獨味蕾是最沒有必要存在的。畢竟武器們能用味覺做什么?總不可能懟著毒藥舔一舔,好分辨藥物品種吧?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專門研究、實現如何讓仿生人擁有味覺?難道不需要花大量的時間金錢嗎?
G8273擱下了手中的酒杯:“既然你提起這個問題,我也有事要告訴你。本來這些話該在黑湖邊就說出來的,但那時的氣氛……”
哈斯塔能夠理解:“現在的氣氛也不適合談論冷冰冰的正事。我不想打擾人類過節的心情,我們換個地方聊?”
長桌邊熱鬧非凡,他們倆的離席并不起眼。
哈斯塔和G8273并肩慢悠悠地踱出后門,步入暖霧氤氳的后院。
銀月落進黑湖里,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拖出長而破碎的倒影。G8273凝視水霧繚繞的黑湖幾秒:
“你有沒有調查過公司?”
“在我剛抵達這個世界時,公司就歸兩個話事人掌管。”
“我那時并沒有在意這種違反‘一山不容二虎’規律的反常情況,畢竟人類的權利斗爭或共享,與我的升級進化沒有關系。即便后期我借用蘭瑟·文森特的身份,接觸巴比倫的事務,我也不會在生意場之外做文章。”
但前段時間,哈斯塔開始插手軍火生意,為防意外發生時自己對敵人一無所知,G8273對公司進行了一番詳細地調查,這一調查就查出一些微妙之處:
“公司的上一任掌權人死于AF59年。”G8273的右眼投影出自己搜查到的資料,“公司對外公布的新聞是正常病逝,但在警方的留檔里,這位‘病死’的總裁床頭柜上,放著三枚紙折的黑色曼陀羅花。”
哈斯塔還記得G8273剛剛說的那句“既然你提起這個問題,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我們現在正在談論的這件事,和F系仿生人的味蕾有關?”
G8273挑眉:“當然。你要不要猜猜,是哪里有關?”
“——友情提示,黑色曼陀羅的花語是‘無間的愛、復仇、不可預知的死亡’……你還記得F系仿生人被全部銷毀發生在哪年嗎?”
半小時前,F2116才說過這個信息,哈斯塔當然記得:“AF56年……等等?”
他倏然反應過來:“公司的上一任總裁,死在F系仿生人全軍覆沒后第三年,他的床頭放了三朵象征復仇的黑色曼陀羅紙花?”
“不光如此。”G8273變魔法似的伸手,一朵黑色紙花懸浮在他的掌心上方,“你可以試著聞聞看,這朵紙花上有什么味道?”
根本不需要湊近聞嗅,哪怕這朵紙花被作為證據,在警署保存三年之久,那濃郁的花香依舊清晰如昨(主要因為它被收容在總警署,但凡丟給哪個分警署,都不會有這么好的保管效果)。
哈斯塔僅僅花了點時間辨識它:“折紙上沾著曼陀羅花的花粉?”
他記得第一次去洛文德區的時候,達斯汀曾在開車時提到過,這個世界經歷過一次嚴重的環境污染,導致動植物大量滅絕,現存的植物都是在那之后逐漸復原出來的再生種。
G8273微微頷首:“曼陀羅不具備一定要復原的價值。它所含有的阿托品和東莨菪堿,在這個世界已有更加高效、低廉的手段提取合成。”
“我在各大公司的數據檔案庫里查過,沒有哪家公司、研究所復原過曼陀羅,那折紙上沾著的曼陀羅花粉是從哪里的?”
聊到這里,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哈斯塔古怪地看著G8273掌心上飄著的那朵折紙:
“我依稀記得,康內琉斯是在存在之戰后失蹤的?你覺得令公司的上一任掌權人‘病死’,并在他的床頭柜上放紙折花的人,是康內琉斯?”
——這也太怪了!簡直比康內琉斯特意給做武器用的F系仿生人賦予味覺更奇……呃。等等。這樣串起來一想,還真是不知道兩者哪個更奇怪。
是康內琉斯居然會為F系仿生人的死復仇?
還是康內琉斯會悶在實驗室里兢兢業業地搞研究,就為了讓F系仿生人擁有能夠品嘗酸甜苦辣一切味道的味蕾?
在他們身后,《Jingle Bells》歡快的銀鈴聲從孤兒院內傳出,還混著員工們不成調的鬼吼鬼叫和醉意濃重的大笑。
蒸騰的水汽將他們的面頰熏得微微泛紅,哈斯塔看見G8273淺色的眼睫上凝結出細小的水露,隨著眨眼在月光下折射出碎星似的細閃。
他抬手用拇指輕輕抹了一下,在眼尾處帶出一道濕漉溫暖的水痕,緊跟著手腕就被G8273抓住,側過臉親吻了一下。
G8273上前一步,消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另一只手繞過他的腰,貼著腰線緩緩向下摩挲時,聲音依舊平穩:
“這兩個猜測,也未必就能證明康內琉斯良心未泯。”
“復仇可能是氣不過自己的研究成果被銷毀。大費周折地研究味覺復現,也可能只是出于對科研的探究,精益求精。”
G8273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深吻過來。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暖霧里變得朦朧,哈斯塔被G8273抵著向后退了幾步,“嘩啦”一聲足下一空,落入水中。
哈利之湖溫柔地擁抱著他們,托舉著他們。
被浸濕的衣服黏在皮膚上,格外難脫,哈斯塔粗暴地扯開了G8273的領口,手掌順著布料與肌膚的間隙,探向那片堅實的胸肌,G8273的手掌也同樣急迫且用力地順著挑開的衣擺,握上他后腰的肌膚。
頭頂上方,月光通過淺層的水面,為他們建起了一座半澄明的穹頂。
他們在互相渴求中不斷下沉,沉落至再也看不見任何一絲世間的光,再也聽不見任何來自世間的聲音。
溫暖的黑暗中,他們僅有彼此。
手掌和唇舌代替了眼睛,索求和貪婪的攫取代替了聲音。
觸覺在這一刻被放至最大,一點觸碰都足以讓汗毛豎立,腰脊戰栗。
哈斯塔的手指微微痙攣著蜷起,胡亂地四處亂抓,在無意間碰到一枚藥用膠囊大小的硬物,隔著G8273的西裝口袋。
但很快地,G8273就強勢地握住他的手腕,將那東西從他手里拿出來,隨手丟掉,拽著他重回欲望與感知的漩渦。
與此同時。
高佩街,綜合公司頂樓。
利奧橫七豎八地躺在長沙發上,一手仍抓著酒杯,醉得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沉間,忽地被人搖醒:“誰……想死?”
他睜開迷瞪瞪的眼睛,對上克拉克面無表情的臉:“……咳。喊醒我做什么?你釣到魚了?”
克拉克直起身,將投影屏拽到利奧面前:“F2116身上的最后一條禁令被取消了——徹底的取消。除了康內琉斯,還有誰能做到這個?”
利奧的酒醒了大半,坐直身體:“你安在F2116身上的定位器呢?有沒有標識出康內琉斯的位置?”
克拉克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定位消失在米迦勒之翼的地盤……該死,康內琉斯難道又回到老東家身邊去了?”
利奧想了想,又懶洋洋地倒回沙發:“也有可能這是偽裝。拜托,康內琉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定位?那可是*康內琉斯*!”
他加重語氣,好像只是重復這個稍顯繞口的名字,就足以涵蓋一切他想表達的意思似的:
“現在好了,唯一一具F系仿生人沒了,康內琉斯的尾巴也沒摸著。你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
克拉克并未因為這個看似糟糕的結果而惱火或不滿,這個結局在他放走F2116之前,就早有預料。
這計劃最大的價值還是在于替他們確認“康內琉斯還活著”,畢竟按時間來算,這位大科學家今年可該有九十多歲了,誰也不確定康內琉斯是不是已經翹了辮子:
“回波瑞阿斯區,完成這幾天堆積下來的工作。你留在這里,對付那個孤兒院和迪思默幫的同盟。”
奪……邀請康內琉斯重回公司,那是為了公司的未來考慮。
對付哈利孤兒院和迪思默幫,則是為了維護公司現在的壟斷市場。
克拉克淡淡道:“如果那個處在死神庇護下的孤兒院不好對付,可以試試從迪思默幫下手。”
“……”利奧的表情頓變嫌惡,仿佛踩進了一潭臭烘烘的泥沼里,“從迪思默幫下手?怎么下?撬老雷蒙德的墻角?”
“別了吧,那個珍妮完全是老雷蒙德的忠實走狗。西蒙更惡心,這家伙愛老雷蒙德愛到簡直有Daddy Issue。噦,他們兩個誰我都不想打交道。”
利奧坐起身,勾起唇角沖克拉克舉了舉酒杯——才發現杯里的酒早在他剛剛酣睡時就撒光了:“靠。死人木頭。我酒撒了一地都不提醒我,哪怕你把酒杯拿走呢?”
利奧將酒杯重重放在茶幾上,環臂抱胸:“作為害我浪費美酒的補償,咱們倆交換工作。我去工業區,你留下對付那兩個小變態。”
“這樣分工才合理吧?需要用武力對抗的戰場,交給擅長暴力的人來處理,需要勾心斗角的戰場,交給你來處理。”
克拉克不置可否,倒是替利奧重新倒了一杯酒:“波瑞阿斯區禁酒不禁煙,記得隨身攜帶過濾器出門。”
利奧的神情變得微妙:“我怎么感覺你這態度像是在等著看我倒霉呢?一點二手煙,至于還隨身攜帶過濾器?又不是什么生……”
他神情一頓,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眉頭倏地重重一皺:“——嘖。難怪你主動要去處理工業區的臟活累活……我知道了。我會隨身帶著。”
克拉克沖著利奧很淺地笑了一下:“萬事小心。活著回來。”
第49章 第 49 章 這點子也太背了!
相隔數個大區, 陰謀的氣息并不能傳遞至哈利之湖深處。
兩個非人類肆無忌憚地在光所不能及的黑湖深處糾纏,結束時,哈斯塔的不滿只有一個:湖底太硬, 又崎嶇不平,對于嬌弱的人類膝蓋不太友好。
他們并沒有急于上岸, 只是臥在淺水區, 仰望上方被月光照得粼粼而澄明的湖:“F2116認為自己并不特殊。”
“不可能。”G8273懶散地用手指在哈斯塔身上劃撥,像某種溫存的安撫,亦或是食髓知味的愛不釋手:
“他能夠打破時間的禁錮,論實力,至少與吞噬復制體前的我們在一個層級。你覺得, 綜合公司能用工廠流水線制造出兩千多個我們?”
哈斯塔:“……”
哪怕是現實世界里的公司研發部, 都不敢夢個這么大的。
他其實也這么想:“如果仿生人具有自救的意識,那必然會優先護送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存在,而不是無名小卒。作為原型機的F0001最有可能被優先護送, 而不是F2116。”
他沒有聞到謊言的氣息,說明這里面一定還藏有F2116自己也不清楚的內情,但目前無從可考。
哈斯塔側過臉親吻G8273線條干練漂亮的側頸, 很快又被G8273反壓過來深吻。
細小的氣泡從他們偶爾分開的唇間冒出, 折射著澄凈的光, 浮升向上。
哈斯塔含糊地低語:“按我們的推論……任務要求的‘找到迪思默幫中的猶大’, 指的就是私下與康內琉斯合作的叛徒。”
“任務會引導我們通過這個叛徒, 找到康內琉斯,再找到潘多拉魔盒——也就是操縱游戲,令我們相見之人的最終目標。”
他頓了一下,隨著G8273的動作曲起右腿,踩上G8273的胸口:
“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我們真能拿到潘多拉魔盒,要怎么做?”
藏身于游戲背后的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們肯定不能把魔盒屁顛顛地雙手奉上。
但不交出魔盒,就意味著始終在輔佐他們的系統,很可能會在那時反捅一刀,成為他們的敵人。
G8273絲毫不受影響地俯身,將他的雙手壓在湖床上,十指緩緩相扣:“毀掉它,或者帶它離開這個世界。”
水紋緩緩波蕩開,潛層湖床上的白色細沙像雪粒般揚起,落在他們的脊背與四肢上,又撲簌簌地落下。
哈斯塔的理智逐漸讓位于欲望,目光有些渙散地揚起頭。G8273似乎又想起什么:“但關于潘多拉,我還有個其他猜想。”
他明顯壞心腸地一把按住有些惱火,想掀翻他自己來的哈斯塔:
“潘多拉魔盒曾在不同時期,在不同世界間穿梭,并且我創造者的友人也曾描述過,他們曾嘗試摧毀魔盒,但并未成功,魔盒在被徹底損毀前自行逃逸了。”
“自行逃逸”這個詞用的就很微妙,哈斯塔的注意力被拽回了一點:“你覺得它有獨立意識?”
G8273吻他滾動不定的喉結,用牙齒不輕不重地叼銜:“如果是呢?”
哈斯塔一瞬間的表情變得很怪:“所以從技術層面來說,它算是我們的……母親?”
“……”G8273動作一頓。
哈斯塔:“換個角度來說,現在我們正在解決的問題其實是,有人想利用我們奪走我們的母親,但我們必須得阻止Ta并且救出母親?”
這是什么天雷狗血劇情?
G8273:“……”
……他開始后悔提這個話題了。
·
事實證明,除了玩Suger Daddy的情趣play,在做生命之大和諧運動時可以談任何正事,除了父母。
他們最后借著結束時的溫存完成了這段被卡住的對話,得出的結論是:如果能找到潘多拉魔盒,優先考慮帶母……帶盒離開世界。
上岸穿衣時,哈斯塔還在慶幸,畢竟他主動提出這個問題,最一開始想的解決方法其實是和G8273分食潘多拉魔盒……差點就地獄笑話照進現實了,哈哈。
東面,赤紅的朝陽在金沙盡頭吐出灼燙的炎息。
哈斯塔和G8273一前一后走進孤兒院,聞到沖天的酒氣,再低頭一看,滿地都是酩酊大醉的人類在躺尸。
一些不沾酒或酒量足夠好的學員正搬運著這群醉死鬼,F2116也在。
一旁和他一起搬人的達斯汀抬頭看見哈斯塔,連忙搗了一下F2116:“院長回來了,你不是說要告訴他最后的決定?”
很出乎哈斯塔的意料,F2116居然拒絕了留院的邀請:“我、我會賠付院里所有的損失,還有昨晚的餐飲費。但如果有機會獲得自由的話,我果然還是想多去一些想去的地方,做一些之前一直想做,但沒法做的事……”
他埋著頭說完,又趕緊慌慌張張地抬頭補充:“但、但我會把所有存款都捐給孤兒院的!希望能幫助到院里的孩子……”
哈斯塔表情微妙只是因為F2116用的虛擬時態:“‘如果有機會獲得自由的話’?你怎么說得好像還沒獲得自由一樣?”
而且他也不可能接受F2116的捐贈啊,仔細算算F2116這幾年攢下的東西吧,除了有漂亮花紋的小刀、老式照相機,可能也就存款是值錢的好東西,能讓F2116的日子好過點。
把所有存款都捐了?F2116是又想住回廢棄站嗎?
F2116瑟縮了一下肩膀,但硬是撐住了沒回答,只拉開話題道:“離、離開前,你們有什么愿望想實現嗎?我,我可以試試。”
“……”一旁的G8273微微歪過身體,低聲說,“他不會以為自己在做夢吧?還讓我們向他許愿?”
哈斯塔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對待F2116的方式出了錯。
沒幸福過的人是這樣子的,即便身處于溫暖舒適中,也只會懷疑這溫暖之下是不是藏著陷阱,還是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夢。
但想讓他們相信自己正處于現實也不難,說點殘酷的話題就足以:
“不用搬這幫酒鬼了,進辦公室開會。”
他想讓F2116清醒,倒不是為了勸說F2116留下,主要是他怕這傻白甜跑出去,凈想著“反正是夢,怎么樣都無所謂”,隔天就被人騙得小命不保。
他操縱著精神觸須飛速暴漲,眨眼就將滿地的人類閃送到床。收回時,他還順手拎了一下F2116,把這磨磨蹭蹭站在原地,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該跟上的傻白兔子提溜著后頸,拎進辦公室:
“之前我讓芬尼安設法取來老雷蒙德的頭發,現在已經出檢測結果了。”
觸須“啪”地一聲將門關上。G8273張開手掌,將迅速凝實的檢測報告隨意丟給芬尼安:“恭喜,按照檢測報告的結果來看,你多了個外公,胡斯盧多了個父親。”
早有心理準備的芬尼安沉穩點頭:“我多了一個外……胡斯盧多了一個父親???”
芬尼安猛然吊高嗓子,瞠目結舌地一把將報告翻到總結頁,就見那上面寫著:
【根據遺傳標記分析,支持雷蒙德·迪思默是維拉·哈代(芬尼安之母)的生物學父親,親子關系概率為99.99%以上。】
【……分析,支持雷蒙德·迪思默是胡斯盧的生物學父親,親子關系概率為99.99%以上。】
芬尼安:“……父親??他???我——胡斯盧成我舅了??”
驚天大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當初提出領養的是芬尼安,但因為年齡和檔案問題,最終領養人是達斯汀。要不然,他豈不是得上演一出“我領養我親舅”的好戲??
“咔嚓……”一旁傳來嗑瓜子的聲音。
哈斯塔側目望去,就見伊塔庫亞、凱西等幾個小鬼頭扒在院長室窗邊,頂著近乎相同的“我去”表情,一邊驚嘆一邊嗑瓜子。
阿爾法雖然面無表情,但嗑瓜子比兩個哥哥姐姐還利索。迎上哈斯塔的目光,小姑娘歪頭思考了一下,抬起雙手:“啪啪啪!”
“……”芬尼安一陣窒息,“這要我怎么跟老雷蒙德說?告訴他你要不再努力多活個幾年,畢竟你還有個兒子未成年?”
哈斯塔也不知道年近九十的老雷蒙德聽完后會有什么感受:
“但我們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復雜。”
“我們現階段的目的,是利用你和老雷蒙德的親緣關系,在迪思默幫炸魚。公布你和老雷蒙德的關系,引誘叛徒上鉤,對你下手。”
“你把胡斯盧也搬出來,只會讓他本就危險的處境更加危險。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公布——”
“但,”芬尼安急急拋出一個字,聲音就一下低了下去,嘟噥似的小聲嘀咕,“他如果是我的外公……有醫治的條件……我當然希望他能多活個幾年。”
“萬一他還能看見我母親回來呢?也許告訴他胡斯盧的存在,能夠轉變他不打算接受治療的想法?”
哈斯塔尊重芬尼安的想法:“隨你,這是你的家事。而且即便對外公布,我也能護得住胡斯盧。”
一旁聽得逐漸震驚張嘴的F2116終于找回了自己語言的能力:“等等,迪思默幫?炸魚?叛徒?你們要插手迪思默幫的內務?”
哈斯塔冷冷道:“是不得不。”
——才怪,他巴不得敲鑼打鼓慶祝這送上門的雞娃機會。但實話不能說。
哈斯塔:“之前那個叛徒發現胡斯盧在我們孤兒院,已經送了一波病毒進院,想直接殺死所有人。即便我們不插手,敵人也會繼續動手,除非胡斯盧死亡。”
美好的童話咔嚓一聲裂開,露出屬于現實的殘酷。
F2116不愿置信地向后退了幾步,想這是不是自己疲于逃命,所以難得的美夢里才混進了糟糕的東西……但病毒?
F系仿生人接手的任務里從不囊括此類內容,他也沒接觸過此類生化武器。
夢不會出現他所不熟悉的東西,只有現實才會不管人是否有所準備,將所有它所能給予的殘酷統統傾倒向早已不堪重負的人。
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沉重艱難起來,終于從之前的害怕接受現實、因為現實過于完美,變成逐漸接受昨晚的種種都不是一場夢。
值得諷刺的是,他變得敢于接受現實的原因,是從現實的殘酷中找到了讓他安心的真實感:“我——我要留下幫忙。”
之前他拒絕哈斯塔的邀請,是覺得自己身處夢中,如此難得的好夢當然要抓緊時間享受。
但眼前的一切既然都是真的,那他怎么能不知好歹地拒絕替他解開禁令的恩人的邀請?他剛進孤兒院時,還把恩人的臥室炸了個窟窿!床也炸塌了!
F2116羞愧得難以呼吸:“之前我說的話都不算數,我以為這是……總、總之,我決定加入孤兒院,我要留下幫忙!”
他生怕自己起不到作用似的積極自薦:“F系仿生人,很善于暗殺和臥底的,我們都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你們想查迪思默幫的叛徒?我可以潛入迪思默幫臥底,幫你們一起找!”
哈斯塔正要開口,就聽系統叮咚響了一聲:
【角色:F2116】
【達成隱藏角色圖鑒收錄!】
【是否查看角色故事?】
哈斯塔:“……?”
等等,什么?
這只軟兔子也是隱藏角色?
他震驚之余,下意識要點擊故事查看,觸須都要搭界面上了,才想起身邊這位正主也不受時間靜止的限制:“……咳。”
還是先說正事吧:“迪思默幫在老雷蒙德手中不斷洗牌、篩選了將近70余年,內里其實很干凈。只有兩波勢力互相對立,分別屬于珍妮和西蒙。”
芬尼安從“我視若親子的娃竟是我舅”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珍妮對我的態度還算不錯,我可以負責試探她。但西蒙……”
他輕嘖了一聲:“那是個不討喜的家伙。就連跟隨他的那些下屬,他都不怎么信任,也從不親近。你確定能設法靠近他?”
芬尼安掃掃F2116純良好欺負的樣子,很難不心生憂慮:“西蒙是迪思默幫御用的劊子手,心思扭曲殘忍,落到他手里可沒好果子吃。”
F2116十分堅定:“我可以……!你、你不能質疑唔唔唔。”
太像努力挺起小胸脯的兔子球了,芬尼安沒忍住上手挼起F2116的臉,結果摸到一手硬梆梆的劣質塑料假面:“……潛入前,你最好把這張臉給換了,免得還沒臥底成功,先被公司發現。”
“還有名字。”哈斯塔掃了眼員工列表里的那串字符提醒,“你應該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
·
人生第一次為自己取名(?),F2116需要更多時間思考。當他被伊塔庫亞等幼崽積極擁簇著上樓,其余員工也離開時,哈斯塔才回到臥室,打開角色故事。
事實上,如今的他已經不怎么在意這圖鑒能給他刷出什么故事,畢竟刷的再多,也是不可能再發生的劇情線。
唯一支撐他點開看一眼的原因,是想看看角色故事里會不會提到潘多拉魔盒、康內琉斯,或者闡述F2116之所以特別的原因。
遺憾的是,這次F2116的角色故事也僅是一張巨幅海報,黑白剪影勾勒出一只巨大的蜘蛛。
仔細看才能發現,繪者巧妙地運用了角度造成錯覺,實際上這“蜘蛛”纖瘦的軀干是少年的身軀,那些細長的尖鰲狀蛛足僅是某種植入義體。
少年的面部帶著一只止咬的口籠,身后每一條機械蛛足都拴著一根細長的線。
這些絲線漫無盡頭似的向上蔓延,原本該終結于畫面頂端一只帶著尾戒的手里——但行至中段時,那些絲線卻驟然繃斷了,飄飄蕩蕩地散落下來。
結合目前已知的情報,哈斯塔倒是不難推測出F2116原本的劇情:無非是被公司操控,成為傀儡殺手,中途因為某些原因成功突破,掙脫了公司對他的控制……
相比較因不可能再發生的劇情心碎,他更在意致使F2116掙脫控制的原因是什么?
會是潘多拉魔盒嗎?還是來自康內琉斯的幫助?
能從海報上得出的信息太少了,哈斯塔仔細觀察每一處細節。最終只有兩個信息點是他認為值得注意的:
一個是標注在海報側面的文字,上面寫著【亞當——游蕩在人間的撒旦】。
另一個是F2116背后漂浮的三個半透明狀、幾乎和周圍雜亂的機械廢棄堆融為一體的匣型物體。
經歷過G8273在紅立方酒吧中的失控,哈斯塔一眼認出那些半透明的東西是什么:復制品!
但F2116怎么會有這么多復制品?
不可能是公司提供的,畢竟沒人會在養惡犬時,嫌棄狗咬自己的牙齒還不夠鋒利,再幫狗磨一磨的。
那就只可能是曾經成功制作過復制品的康內琉斯。
但康內琉斯為什么不給F2116用真正的潘多拉魔盒,只給這么幾個復制品?
是潘多拉魔盒已經不在康內琉斯手中了,還是康內琉斯并沒有在意F2116到愿意給出魔盒?
哈斯塔的視線最終落在F2116于舊劇情中使用的名字上:亞當。
說實話,哈斯塔不覺得F2116會給自己取這么具有宗教代表性的名字。
即便對于現在的人來說,這個名字已經很普遍,但對于敏感的F2116來說,這名字簡直就像是一種自夸,標榜自己才是F系的原型機、最具有價值的那一個似的。
公司也不會有閑心給手底下的工具取名。那取名的人,就只可能是康內琉斯。
哈斯塔關上界面,將自己看到的畫面大致同G8273描繪了一下:“……你覺得康內琉斯為什么給F2116取這種名字?”
“是想宣告,他打算將F2116作為一個新開始,開始大量創造仿生人?”
“還是F2116的確對于康內琉斯來說是特殊的,所以他才將這個具有特殊含義的名字賦予F2116?”
G8273一直抱著手臂站在臥室的北墻邊,凝視墻上的大豁口。此時抬手修繕了破損,順便將哈斯塔的Kingsize大床復原:“如果康內琉斯的確關注F2116,那他自然會找上門來。有F2116在院里,我們或許都不需要主動尋找康內琉斯。”
哈斯塔被走來的G8273抵著后退幾步,跌坐在床上:“你在提議我們守株待兔?”
G8273傾身吻來,手掌沒入哈斯塔胸口未系好的衣襟中,將他按倒在床上:
“游戲背后的人比我們著急。Ta會引導康內琉斯來找我們,就像當初Ta干擾我的遷躍,讓我抵達這里一樣。”
與此同時。
努里區。
天剛蒙蒙亮,還躺在床上酣睡的莫提默爵士迎來了一位身世顯赫、但他并不想見的不速之客。
努里區的巡防安保由公司負責,這也意味著必要時刻,這些安保防線會向公司的掌權者無條件地敞開。
克拉克長驅直入進莫提默爵士的別墅,直接將這位議員先生從床上揪了起來:“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說你準備放棄選舉?”
莫提默爵士想翻臉的怒火在重度改造士兵的炮膛下迅速熄滅,冬晨的寒冷令只穿著單薄睡衣的他打起了哆嗦:
“你難道沒有看那天的直播嗎?那可是死神!誰敢再去招惹羅南那個瘋婆娘?誰敢和死神為敵?不光是我,好幾個參選議——呃!”
克拉克的槍口抵住了莫提默爵士的下頜,他手上用力,迫使冷得發抖,又嚇得出了一身汗的莫提默爵士抬起頭:“我沒有注資給其他參選議員,他們退不退出,我不在乎。但你不能退出,沒有人能在收了公司的好處后,隨性所欲地撂挑子走人。”
“但、但那可是死神……!”莫提默爵士的底氣在槍口炮膛下迅速泄光,他近乎懇求了,“難道你不害怕嗎?如果我們繼續觸怒祂,祂找上門收割靈魂怎么辦?”
克拉克無動于衷:“人總會死的。我不在意自己是死于車禍,還是死神的收割,但既然你我都還活著,這場選舉你必須接著參加,至少不能讓羅南勝選。”
羅南的行事作風并不瘋,她是個沉穩的人。但她提出的每一項政策都讓人發瘋,譬如明令禁止人體實驗,哪怕被試人自愿;譬如倒算……綜合公司哪禁得起倒算?
克拉克垂下手,將手槍放在莫提默爵士面前的茶幾上,上了膛的槍口正對著僵直的莫提默爵士:
“你可以選擇,是繼續參選,死在不知會不會到來的死神收割下,還是放棄參選,當天晚上就死于‘意外’。”
他禮貌地點頭示意,起身離開別墅。上了懸浮車狂灌了一整壺黑咖啡,又緊跟著往緘默鎮的方向趕。
今天的日程很緊,除了要在八點前見完所有需要見的人,他還得在八點后趕回公司,處理利奧代班搞得一團亂的公務。
這么想一想,克拉克有那么幾秒甚至覺得死神的收割是個挺溫柔的結局了,至少他從此能夠安安心心地躺下休息,不用再動哪怕0.01%的大腦。
他在懸浮車上沒抵抗住困意,小睡了十分鐘。等車輛在緘默鎮外圍的咖啡館門口停下,他才被助理機器人喚醒,頂著一張冷淡到看不出絲毫困意的臉步入咖啡廳。
等在這里的是西蒙·里約,整個小隔間都因為西蒙那張表情陰沉的臉而顯得更加沉悶晦暗。
克拉克在內心雙指交錯,祈禱自己不會談到一半困睡著,于西蒙對面落座:“我聽聞一些小道消息,說老雷蒙德近期身體不適,迪思默幫很快就會迎來一場大變革?”
西蒙簡直能用他的表情挑戰“世界最陰沉的臉”的吉尼斯記錄,并且他還在不斷刷新下限:“我不喜歡你挑起的這個話題。直說吧,你找我做什么?”
“合作。”克拉克知道西蒙很有耐心,但這耐心一般只賞給獵物,他可不希望自己廢話過久,導致西蒙在忍耐的過程中將他也當成獵物,
“公司可以提供輔助,幫你接過迪思默幫二代頭目的荊冠。作為回報,你只需要切斷迪思默幫和芬尼安、孤兒院之間的合作。”
窗檻打出的陰影像一面牢籠,西蒙在這牢籠似的光影下,陰森森地看他:“獨占的蛋糕被人覬覦,感到危險了,‘克拉克’?”
西蒙刻意將克拉克的名字念得很重,透著明顯的嘲諷,簡直像在將這個單詞當做克拉克本人在嘴里咀嚼:“別妄想了,公司的狗東西。和孤兒院的合作是老雷蒙德親自談下來的,他從未出錯。我不可能為了一時之利,傻到忤逆他的決定。”
克拉克冷靜地看他:“但你沒有否認自己有接管迪思默幫的野心。”
“那也是我和老雷蒙德之間的事,沒有公司插足的余地。”三句不離雷蒙德的西蒙瞇起眼睛,“你又能怎么辦呢?”
克拉克必須承認利奧對西蒙的daddy issue總結是對的,這變態玩意兒對老雷蒙德的態度已經扭曲到讓他想再灌幾口薄荷茶除除晦的程度:“那你可以賭一賭,你的另一位對手是否和你一樣,與老雷蒙德‘親密無間’,‘不容插足’。”
能不能成功合作不重要,克拉克來找迪思默幫的繼任人見面的意圖,只是為了搞分裂。
眼下老雷蒙德身負重疾,不會再有太多精力干涉外務,西蒙和珍妮再一直接干上,迪思默幫自顧不暇,那還能有心思維系和孤兒院的合作?
到時候公司在從外施加一些“推力”,很容易便能切斷這脆弱的合作紐帶。
克拉克耐著性子在西蒙心中種下忌憚和懷疑的禍根,盡量簡短地在三分鐘內結束拉扯,將人送走。
他在這家咖啡館內又等待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在八點的教堂鐘聲敲響前,迎來了姍姍來遲、還打著哈欠的珍妮·斯坦。
“哦,克拉克先生。”這位大小姐絲毫不在意形象地伸著懶腰進門,歪歪斜斜地踩著困乏的腳步在克拉克對面坐下,“對我說一些有趣的事吧,否則我快要重新昏睡過去了。”
克拉克將半分鐘前點好的熱紅茶推至珍妮·斯坦面前,友善地微笑:“剛剛的確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事實上,向您發出的邀約,我同樣也向西蒙·里約先生發出了,并且約好的時間都是今早五點。”
“有趣的是,真正準時赴約的只有全程陰沉狂吠的西蒙先生一個,反倒是珍妮小姐,懶懶散散地一遲到就是三個小時。”
“……”珍妮慵懶的笑容在克拉克將仍冒著熱氣的紅茶推至自己面前時倏然消失,面無表情地盯著紅茶的樣子,仿佛克拉克推來的不是一杯茶飲,而是毒藥。
事實也相差不遠了——克拉克敢于向她和西蒙發出同樣的邀約,卻不怕撞車,甚至還能精準地預測到她會刻意拖延到什么時候赴約——對方推來的的確不是一杯簡單的紅茶,而是一種無聲的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展示不必言明的威脅。
克拉克面對珍妮的策略更簡單,他甚至沒跟珍妮談一句合作,只向珍妮灌輸種種對西蒙的懷疑。
一通話術結束,克拉克滿意地看到珍妮的眼底隱藏的疑慮,紳士地抬手,準備結單。
珍妮的手機忽地響起來,她臉色不怎么好看地接起:“什么事,我正忙——什么?老雷蒙德宣布了繼任人???芬尼安?!親外孫?!?”
這可完全改變了當下的局面!
繼任人都已經宣布了,她和西蒙還斗什么玩意兒?斗也白斗。
“……”克拉克抬起的手又緩緩放了回去,算無遺漏的完美微笑裂了條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意外總是難免的,迅速調整戰略:“我記得芬尼安好像就是盧西亞諾·哈代先生?”
“這么巧,半年前他重新現身,先是通過身份認證,奪回了巴比倫的所屬權,現在又驗出他是老雷蒙德的親外孫?”
冷靜,冷靜。不就是前腳剛勸分,后腳就得勸和嗎?他能做到。
……該死,這點子也太背了!
反觀對面的敵人,為什么總是順風順水?難道死神還兼具幸運之神的屬性嗎??
第50章 第 50 章 意外之余,又莫名覺得合……
命運就是個惡趣味的混賬, 總喜歡看算無遺漏的人因為它的神來一筆倒霉出糗。
珍妮也享有同樣的惡趣味,她看看面不改色自打臉的克拉克,原本還在因為剛聽到的消息惱火, 現在又嗤笑出聲:
“我敢打賭,你在大學期間一定參加過校際辯論, 說不準還替母校拿過獎。不然多浪費你的口才?”
克拉克的心在看清珍妮眼底的怒火后就定了下來, 依舊穩穩地坐在原處:“但一百句雄辯,也抵不過一個事實:老雷蒙德即將把迪思默幫交給一個身份可能存疑的人掌管。”
“不管這個人突然出現、突然邀請合作,又突然發現血緣關系的時機有多么古怪湊巧;不管你和西蒙·里約先生數十年如一日的忠誠擁躉——”
“至少在宣布之前,老雷蒙德該和你們提前告知一下吧?而不是讓你還得從手下的口中得知自己被踢出局、芬尼安上位的消息。”
珍妮沒接克拉克的話茬,只筆直地盯著克拉克, 眼神犀利得像一柄解剖刀:“我能看出你的目的, 話事人先生。你只是希望破壞我們正在進行的那項軍火生意,因為那損害了你們公司的利益。”
“我無可否認,珍妮女士。因為那的確是事實。”
克拉克毫無動搖, 甚至重新微笑起來:“就像您現在一定在想,‘憑什么這個臭小子一回來,就可以無償獲得老雷蒙德擁有的一切?’”
“‘看看這家伙是怎么對待自己手底下的幫派的吧——贊恩幫, 被他全部殺死還丟進警署換賞金。涅槃幫, 現在天天在美食街、試吃攤丟人現眼。迪思默幫難道也要步上這樣的后塵?’”
克拉克殺人誅心:“說不準, 老雷蒙德能來得及在去世之前親自體驗一把開試吃攤的快樂。”
“又或者, 在他的頭年忌日, 您和西蒙·里約先生得挖空心思思考,如何向老雷蒙德墓碑解釋迪思默幫變成‘后廚幫’的原因。”
“……”珍妮憋住了一口氣,一直到驅趕克拉克滾蛋,她才飛快拿起手機撥通老雷蒙德的電話,“喂?——J?為什么是你接電話, 老雷蒙德先生呢?”
——雷蒙德先生正在接受另一場雷霆的試煉。
時間倒回五分鐘前,老雷蒙德剛將決定繼承權的消息傳達下去。
剛過完平安夜就匆匆趕來緘默鎮實踐計劃的芬尼安,錯愕地瞪視皮革沙發上雷厲風行的老人:“我以為——你至少會懷疑一下這份檢測報告,或者拒絕我提出的炸魚計劃?”
“哦,盧西。”老雷蒙德改昵稱的速度之快,芬尼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是什么讓你認為我會認不出我女兒的孩子?我眼睛上的白翳真的很嚴重嗎?”
老雷蒙德說著說著,甚至真拿一旁的金質茶托照了一下鏡子,芬尼安:“……你早知道??那為什么從沒表現——呃。”
你說老雷蒙德沒表現吧,芬尼安抵達緘默鎮的第三天,就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
但你說他表現了吧……要不是這份基因鑒定證明,芬尼安根本沒在和老雷蒙德交流時,感受到任何端倪。
老狐貍是這樣的,就好比現在,老雷蒙德能感受到芬尼安對于被當場扔個燙手山芋的抗拒,就表現得親切又虛弱:
“我一直以為,維拉對幫派抗拒的態度,也傳遞給了你。”
“當年她會為了向我抗議而離家出走,數十年都不曾回頭來看望我。我如今時日無多,又怎么敢隨意試探你?”
“萬一你也和你母親一樣轉頭離開,我哪還有第二個數十年等你回頭?”
這話本是說來堵芬尼安的口,防止芬尼安說出“我只是讓你宣布我也是候選人之一,小小的炸一下魚塘,根本不是要繼承迪思默啊”的。但說著說著,老雷蒙德蒙著白翳的眼睛的確濕潤起來:
“我……從沒想過,那一次摔門而出,真的會成為我見她的最后一面。”
“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看著維拉出席巴比倫的各種新聞發布會,看她將視線像刀劍一樣筆直地劈向鏡頭,我總覺得我們好像隔著鏡頭見過面了。”
“也許某一天,她會拿起手機主動聯系我,也或許有一天,我會拋下肩膀上的責任,就帶著一箱行李,離開迪思默幫,去努里區找她。”
維拉有自己的原則要遵守,他有自己的責任要盡。
數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他在新聞上得知自己的外孫出生的消息,又在新聞上看見小盧西毫無陰霾地沖著鏡頭揮手的笑容,最后,新聞又替他送來了維拉的死訊。
老雷蒙德沒讓淚水流出來:“……我很抱歉我們終于相認,談得卻是讓人傷心的話題。來說點有趣的吧?比如你之前問我為什么不拒絕你的……‘炸魚計劃’?”
同樣的話題,老雷蒙德在獨處時想過很多回,所以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在短時間內整理好情緒,去引導手下的人繼續前行:
“我的確能感知到近些年,幫內有些異動……你想要查出叛徒,我同樣需要在自己進入墳墓前,替迪思默幫解決這個隱患。”
“嗯……關于這個。”芬尼安抬起手打斷,“我認為你應該接受治療,雷蒙德。”
他意識到談論這個問題時,用另一個稱呼可能效果更好,于是試探著換了句:“外公?”
老雷蒙德的臉上很短暫地露出一個有點傻的笑容,但下一瞬又繃回威嚴:“我已經活得夠久,也該是時候去找你的母親了。”
“但——”芬尼安本想說“母親或許有機會救回來,院長許下承諾了”,想想又覺得不該拿還沒影的事讓外公徒增希望,“但你還沒看到你的兒子成年,難道要我替你養我的舅舅?”
老雷蒙德沒過腦子地繼續反駁:“我——嗯??”
最后那一長段對于老雷蒙德來說過于小眾的文字,終于慢半拍地滾過老雷蒙德的大腦。
老雷蒙德凝固在原處:“……”
幾秒后,老雷蒙德:“你再說一遍?誰的兒子?”
一定是他外孫的兒子吧,哈哈,他如果抱重孫的話,或許是該設法多活幾年……
芬尼安殘忍地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你的。你的兒子。我的舅舅。”
老雷蒙德又凝固了幾秒,是歲月的砥礪令他維持住了鎮靜:“我已經九十歲了,芬尼安。”
“在你外婆去世后,我就沒有再找過任何人。否則今天你也不會是我的唯一直系血親,珍妮和西蒙只是我收養的孩子。”
芬尼安聳聳肩:“沒人說親生孩子不能無性繁殖,你知道這年頭的研究所有多瘋狂。”
老雷蒙德:“……”
高齡老人又一次被小眾的文字擊中:“恕我直言,我不認為那能算是我的兒子。”
芬尼安頓下掏手機的動作:“太好了,你不打算認他回來。那他就還是我同事的養子。”
“所以我的同事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舅舅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
真外公:“???”
老雷蒙德:“你就不能不認這個舅舅嗎?”
“哦,上帝,當然不行。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我必須認這個舅舅,還有這個養外公。”
芬尼安嚴肅得像在發什么童子軍的誓約似的:“除非,你愿意在未來把胡斯盧認回來……?”
老雷蒙德:“……”
這都什么事兒啊!
他脾氣上來正想說“那我也可以選擇殺死你的同事”或者“我可以替你認回那什么胡斯盧,再接著去死”,書房的木門被人敲了兩下。
私人管家的聲音從外傳來:“先生,有您的電話。”
老雷蒙德被外孫弄得無語的神情霎時一斂,皺著眉頭語氣嚴厲:“我說過,不論是珍妮還是西蒙的電話,在我出這個房間前都不打算接。”
“但老爺,這是來自同盟幫派的電話?說是凱撒幫不知為何忽然大肆進攻諾艾斯區,大有突破防線,進犯緘默鎮的勢頭?”
芬尼安和老雷蒙德幾乎同時抬頭,看了眼對方:
有諾艾斯區做兩幫之間的緩沖地帶,凱撒幫如無完全把握,不會貿貿然大舉進攻。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給了他們底氣,認為此時進攻能夠獲勝?
老雷蒙德沉聲道:“有人將我變更繼承人的情報泄了出去,凱撒幫認為此時正是迪思默幫人心最不齊的時候,所以趁熱打鐵。”
老雷蒙德為情報的泄露感到不悅,但芬尼安只覺得瞌睡來了送枕頭:“這是個好機會。泄密的人一定就是我們想炸的那條魚!”
他興沖沖便要往外走,路過老雷蒙德時,卻被一只蒼老的手拽了一下。
回過頭,芬尼安看見老雷蒙德后知后覺地收回右手,幾度開口,又似乎覺得不合適似的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芬尼安忽然就明白了老雷蒙德心中的不安,在不良于行的外公面前大喇喇地蹲下:“我很快會回來,我保證。”
“你怎么保證?”直至這一刻,老雷蒙德才真正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不早些接受治療。
假如他依舊健康,迪思默幫的權力交接根本不會引起人心動搖,更不會令外敵覺得有機可乘。
芬尼安像哄胡斯盧一樣哄外公:“因為我是死神的眷屬。”
“死亡只會與我同行,不會向我揮動鐮刀。”
·
老雷蒙德不是胡斯盧,不會被一些中二語錄煽動,他只會感到更加焦慮。比如“死神的眷屬”是什么意思?小盧西是否為此向死神付出了什么代價?
但他并不是那種會在關鍵時節啰啰嗦嗦、耽擱時間的人,因此哈斯塔的計劃還是照常執行。
上午10點整,現實世界的公司財政部門外。
哈斯塔因綠朱草突然要求會面,幸運地躲避了半天的工作。此時坐在門口的等候椅上,低著頭刷線下APP,無視周圍的財政部員工投來的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10:05,APP里的芬尼安小人整裝待發。出乎哈斯塔意料的是,珍妮和西蒙小人竟都在隊伍里,偶爾因為站位太近爆發爭執:
“西蒙,你是處刑人,不是排頭兵。正面戰場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你居然只想著上前線,不想留下守衛老雷蒙德先生?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閉嘴吧珍妮·斯坦,別話里有話想暗示什么。你我為什么上戰場,彼此心知肚明……真要說的話,你這條忠犬難道不才該是留下守家的那一個?你有什么拋下心愛的主人,非得往諾艾斯區跑?”
兩只胖乎乎的云朵氣泡框代替主人嘭嘭地撞在一起打架,互相搓圓搓扁。場面一度滑稽又可愛,但哈斯塔卻無心欣賞:
為什么沒人選擇留下?
他倒是不意外兩人都想上前線的原因,畢竟芬尼安就在奔赴前線的隊伍里,要想干掉這個沒頭沒腦冒出來的“繼承人”,這次熱戰必然是最好的機會。
但權衡利弊之下,應該也有人想留下才對?
畢竟為了對抗凱撒幫,緘默鎮的絕大多數人手都被調離,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直接襲擊老雷蒙德奪權。
皇帝都干倒了,還在乎前朝太子做什么?哪有人謀反,不沖著幾乎無人守衛的皇帝去,光想著在大部隊都在場、很可能會引發非議的情況下干掉太子?
即便刺殺成功又能怎樣?對家難道不會把Ta動手的事向老雷蒙德揭發嗎?到時候Ta該如何面對盛怒的老雷蒙德?
這跟全程替對手做嫁衣有何區別?
——除非。
這個猶大并不是眼里只有太子,而是兩方面都做好了準備。
既然會選擇不管緘默鎮,親自上戰場,就說明對比“殺死雷蒙德”和“殺死芬尼安”,后者才是Ta認為更有難度、需要親身到場的,而前者,Ta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確定自己能夠達成。
這信心從何而來?Ta人不在緘默鎮,怎么確定老雷蒙德一定能被殺死?
哈斯塔忽然記起了敵人曾在孤兒院投放的那一波病毒。
于是,孤兒院里。正在軍工廠摸魚犯困,頭一點一點的阿道夫忽然接到來自院長的調令,要求他乘坐最快的租車趕赴緘默鎮。
當線下APP的視角隨著芬尼安離開緘默鎮時,阿道夫恰好趕到,在芬尼安的擔保下直接進入老雷蒙德的書房,視角得以無縫銜接上。
10:25,芬尼安抵達戰場。
10:30,APP里的芬尼安小人渾身浴番茄醬,突突噴煙花。一路平a放大的同時,不忘順手救援/送出偶爾會遇到的無辜民眾,完成戰場事件1234……
哈斯塔每次一切換芬尼安的視角,就感覺自己在看速通玩家一命通關。
10:50,迪思默幫的隊伍在芬尼安的帶領下,幾乎橫掃戰場。
臨近尾聲時,半身都擠著番茄醬的珍妮小人搖晃著靠近,冷不丁拔出一把茄子刀!噗呲扎向芬尼安小人!
“乒!”
遠方高臺上,西蒙小人單腿踩著臺階,手肘壓在大腿上架狙,愛心形狀的子彈瞬間出膛!
情況看似危急,但實則毫無,畢竟芬尼安即便躲不過攻擊,也有哈斯塔的庇護在身上。
相比之下,老雷蒙德這邊的情況危急多了:
有刺客突然撞破老雷蒙德的書房窗戶,落入書房。雖然被阿道夫輕松擊殺,但窗口豁洞處,卻有稀薄的白霧緩緩灌入。
哈斯塔反映的很快:【有毒霧!】
不用看院長發來的信息,久經戰場的阿道夫也能察覺到危機。
他一把扯下死去刺客臉上的過濾面具,給老雷蒙德戴上,剛攙扶著老雷蒙德起身,準備進入毒霧難以滲透的秘密地下層,老雷蒙德卻忽地搖晃了一下身體,猛然發出作嘔的聲音!
老雷蒙德的面部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紅、潰爛,阿道夫抓著老雷蒙德渾身一僵:“……晚了。”
正面戰場上,芬尼安一手按住珍妮攥著匕首的手腕,帶著人向側撲倒,西蒙的狙.擊僅僅擦破他的衣袖,便無聲沒入土地。
緘默鎮內。
純白的霧濃郁得像煉乳,在鎮內各處流淌。
一個接一個留守的人、普通鎮民在錯愕中四肢驟然脫力,無法控制地倒下。
病毒侵蝕□□是極端疼痛的,像有人拿著無數柄手術刀,對著皮膚、內臟劃割,直至將某一片徹底割爛成一片潰口,血和肉從掉落的皮膚下暴露出來。
呻.吟、哀嚎、慟哭,在眨眼間代替平素的莊穆靜謐,籠罩住整個緘默鎮。
在絕望之際,他們忽地看見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異相,從天際垂落:
那是一柄巨大到看不見柄身,僅能看見鐮刃的深褐色巨鐮。
鐮尖在他們近乎停止呼吸的注視中緩緩抬起,如同死神的尖甲一般,緩緩從緘默鎮的南方,一直劃向北方。那些帶來痛苦和死亡的濃霧,竟就在這尖甲的劃撥間,嗤然消散。
10:55。芬尼安一手提著暈厥的珍妮,一手提著鼻青臉腫的西蒙,領著同他經歷過一場廝殺、士氣空前高漲的迪思默幫眾啟程折返。
10:59。老雷蒙德在彌留之際,忽地感覺一團暖流重新涌入冰冷的胸口。就像人在回光返照時,會誕生的那種生命力重新灌入軀殼的美好錯覺:“盧西……”
沒有盧西,芬尼安還在回程的路上。
老雷蒙德緩緩睜眼,只看見破漏的窗戶外,一柄巨大的垂天之鐮正緩緩收起,就像有高居于云層之上的神明正收回垂恩之手。
窗外逐漸響起人們驚喜又自我懷疑的低喊:
“不痛了……?不痛了!!傷口開始愈合了!”
“哦上帝保佑……不不!死神保佑!我還以為我就要死在今天了……”
“那真是死神嗎?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們的地盤救我們?**!躲進教堂根本沒用,那毒霧就是從教堂頂端的十字架上溢出來的!”
“……?”老雷蒙德從雜亂的低喊中汲取到了某些不敢相信的資訊。
他猛地抬手,看見自己手背上那大片的潰爛,果然已生出嫩紅的新肉,他剛剛感受到的生命力重新灌入軀殼的溫暖,不是美好的錯覺!
屏幕內,死里逃生的人們喜笑顏開。
屏幕外,剛完成一場高難度版·灰姑娘撿豆子的哈斯塔只想揉揉酸脹的眼睛。
但面前的辦公室大門恰好打開,一堆抱著半人高財務報表的員工們魚貫而出。
綠朱草跟在最后停在門邊,疲倦的臉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但仍沖他微笑著點點頭:“久等了。”
哈斯塔覺得綠朱草這時間掐得還蠻好的,但凡早幾分鐘,他這局撿豆子都打不完:“你說有事想跟我談談?”
“……”綠朱草的手搭在門把手上,顯出幾分猶豫,“我們出去走走吧?邊走邊聊。”
這句式哈斯塔很熟悉,也有些久違了。
在綠朱草尚未執掌財政部前,綠朱草常以這兩句話開啟一段需要避開監聽的對話。
但掌權之后,財政部就是綠朱草自己的地盤,所以綠朱草并不會再刻意尋找別的地方,往往都是直接在辦公室同他商談。
舊話重提,哈斯塔很難不懷疑綠朱草究竟想規避誰的耳目,是老板?還是那些和他同等級的同僚們的?財政部進競爭對手的細作了?
他們坐著電梯下樓,又走向公司后方的大片綠化區。
路途中,哈斯塔放任自己的思緒漫無目的地胡亂聯想,一時想起之前老板給他提供的建議,一時又在想因為沉迷游戲,很久沒一起閑談過的綠朱草。
他有時覺得綠朱草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談論機密事務會選在財政部辦公室里談,說明綠朱草打心底里認為財政部就是自己的地盤。
但聊天閑侃時,綠朱草的話語又表現得和財政部不是一路人,就像過去那些舊日子從未逝去一樣……還是他跟綠朱草兩個人,并肩對抗不斷來找茬的研究中心、財政部,對抗整個公司和世界。
公司的綠化區有75%都是郁郁蔥蔥的復原樹木,開闊的草地僅占很小的一部分。
但總面積擺在這兒,想防止周圍有人竊聽,這么幾百平方米的開闊地已經足夠了:
“我找你來,主要有兩件事想跟說。都和……我想避開的那位有關。”
“?”哈斯塔不知道綠朱草有什么好滿面焦慮的,難不成他之前在下班時候騷擾……不是,請教老板問題,引得老板不滿記仇,準備給他穿小鞋了?
綠朱草憂慮地看著他:“一件是你的那些隊友。”
“一般來說,和你同行的搭檔都是由我指定。但之前那次刺殺事故后,你身邊的人事安排權重新被人事部拿了回去,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避開耳目,將那些人的情報檢查了一遍……”
綠朱草閉了下眼睛,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檢查的結果是,我沒有在公司的任何成員名單上看見他們的名字,也沒有找到他們的任何資料。他們簡直就像一隊幽靈……”
“但幽靈怎么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和你搭檔呢?人事部怎么可能如此疏忽大意呢?”
綜合下來,綠朱草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或許是老板秘密供養的部隊,假借了隔壁部門成員的身份。”
“……”哈斯塔意外之余,又莫名覺得合乎情理。
之前一些無法理解的事,都得到了可以說得通的解釋:
比如公司成員怎么可能荒誕大膽到為了了解他的飲食偏好,就夜襲研究中心?
這些人好說話到不像能在公司里活下來,為什么還能混到現在?
他們身上那些揮之不去的謊言靜風帶里,究竟隱藏著哪些不能對他言說的事情?
現在唯一的疑問是:Z小隊的格外友善,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出于老板的授意,看似是友善,實則是看管、防止他再次失控?
……Z小隊查到了潘多拉魔盒的影像,那老板呢?老板知道了嗎?
“還有一件事。”綠朱草觀察著他的神色,語氣稱得上小心翼翼了,“之前那個被你撐壞的舊頭盔,我讓人回收回來處理掉時,他們告訴我……頭盔里有安插用于監視數據的部件,但是暫未查出究竟是哪一方做的手腳。”
一般來說,哈斯塔會優先懷疑產出頭盔的研究中心。但綠朱草在這次談話前已經言明了,兩件事都和“想避開的那位”有關:
“——你認為是老板動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