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白鳥如一只被槍擊中的飛鳥,從空中墮……
慘絕人寰的實驗繼續進行著。從一開始只針對精靈,逐漸轉為二人一視同仁。
漸漸的,他們被扔至同一間牢房。聽教宗說,是要“培養實驗體之間的感情”。
什么樣的實驗需要感情?少年不敢深思。但被分至同一間牢房后,他確實能更好地照顧精靈——在他受了一身傷以后。
精靈也常常用他的治愈魔法治療少年。從精靈口中,少年得知他還有一位姐姐,但他們似乎因理念不同,鬧得很僵。
“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給姐姐寫一封道歉信再走的。”精靈苦笑著說,“我不怨她,更不恨她,同樣也不奢求她來救我!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當好女王!
“一定會的!”少年安慰道,“等我們出去了……”
“我們真的還能出去嗎?”
“可以!一定可以!大不了我、我再去求求教宗閣下!”
銀發的暗精靈忽然抬頭,用一種懷疑憐憫,又憂郁的目光打量著少年,欲言又止:
“別再找他了。沒用的!
“別忘了,我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就是因為你們教宗閣下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彼酒鹕碜樱y色的半透明翅膀微微張開,“尤其是我。”
“你覺得教會允許一只黑暗生物存活下來,在阿茲卡那大搖大擺嗎?”
“但是您是混血……!”
精靈輕笑一聲:“混血又怎樣?你沒聽過教會的‘一滴水’原則嗎?”
無論親疏遠近,只要沾染上黑暗生物的基因血脈,都格殺勿論。
少年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卻只感到深深地無力——
他所處的社會并不夠好,還沒有好到足以容忍千奇百怪的生物生活。他給不出任何有效的安慰,也開不出空中樓閣一般,蒼白的承諾。
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實驗仍在繼續。
昏厥,痛苦,醒來。
少年重復著這樣的經歷,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實驗室里,他幾乎要忘記,也不愿去想時間的概念——
起初,他還會用石頭在墻上刻下一道又一道刻痕,數一數他進來了幾天,善良的圣女會不會對他牽腸掛肚。他要好好和教宗閣下說說,爭取早日解開誤會,早日出去。
而現在,少年身心疲憊,早已懶得做了。
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他進來了多久?少年已經記不清了。
總之,在他以為自己快要適應這份痛苦時,最后的實驗到來了。
像往常一樣的,教宗派白袍人將死死他綁住,壓上了實驗床。
對面的精靈也是同樣的遭遇。在他們被押往不同的房間前,精靈曾對他點點頭——這是他們互相打氣,相約要撐過實驗的暗號。
少年也回以眼神,被白袍人拽走。
這次的實驗分外漫長。出乎預料的是,少年這次并未感到格外痛苦,而是肌肉格外酸酸漲漲。
朦朧中,他感到有很多人在他身邊忙前忙后:有剪刀咔擦剪斷什么的聲音,有一群魔法師吟誦咒語的聲音。
漸漸的,少年什么也聽不見了。他失去所有意識,沉沉地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他已經被丟回了熟悉的監牢。
實驗失敗了?少年看到眼前倒著一個白色的人影,下意識伸手推他:
“暗精靈先生,您還好嗎?”
對方沒有反應,少年一用力,輕松地便將對方翻了過來——
那人的面上,分明就是他的模樣。
……
海瑟薇能讀取到的情緒畫面到這里便結束了。
原來福金魔法使還經歷過這樣的事?他對圣子如此忠心耿耿,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對教會產生了‘不可戰勝’的陰影?
海瑟薇收起光劍,問出了那句困擾她多時的話:
“你既然如此厭惡圣子,厭惡教會,就沒想過打敗他嗎?”
“你連神明都敢問罪,更何況圣子區區一個人類?”
“人類?”對面搖了搖頭,“那已經不能算是人類。”
“你不清楚圣子的實力,才敢像初生牛犢般,貿然挑戰。”
“不光是我,任何親眼目睹過圣子力量的人,都會望而生畏!
“要不然,你以為,偌大的一個阿茲卡那,為什么只有你一人敢于前來?”
“我確實沒有反抗過。但我見過的抗爭者,各個不比你怯懦!
“他們中的許多甚至強于你,正直的騎士,熱情的將領,善良的王室……他們都想要扳倒圣子,讓這片土地變得更加美好。”
“可他們成功了嗎?”
魔法使搖搖頭:
“無一凱旋,全軍覆沒!
“海瑟薇,悲命的魔女,復仇的孤女。你只是被一腔熱血沖昏頭腦,糊里糊涂地就踏上征途,卷入這場人與神的斗爭!
“你本應在那條人魚伸出援手時,逃得越好,遠走高飛。藏在一個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尚且能夠保證世界的安寧!
“而你,海瑟薇,你非但沒有逃跑,還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我們的面前,妄圖以微弱的螻蟻之力,動搖教會這棵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
“我確實厭惡神明,但也同樣憎恨你。”
“神明荒誕無眼,而你孤勇無知!
“海瑟薇,早在蔚藍劇場時,圣子已經識破了你的詭計,只等著你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跳入他早已挖好的陷阱!”
“我曾試圖用暴力逼退你,希望你知難而退?赡銋s不以為然,因為那條人魚的庇護,沾沾自喜!”
“你知道嗎?你不回來,最多只有阿茲卡那變成人間地獄;而你一但回來——”
“獲得了神核的圣子就會徹底登神,將整個世界變成人間煉獄!”
福金舉起由無數詭異氣息組成的審判之劍:
“因此,我必須審判你,殺死你,因為你犯下的,不可原諒的愚蠢之罪!
“是嗎?”
海瑟薇抬起頭,紫色的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覺得逃出結界就能解決一切?”
“那為什么我的父母外出求援,還是莫名其妙地就尸骨無存?”
“福金魔法使,眼界狹隘的,其實是你吧?”
“不過,我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質問你,反駁你,因為我清楚我的敵人是誰,不會將火發向一個傀儡。我只是想告訴您,結界外的天空從來不是蔚藍,黑暗的氣息比起這里,只會有增無減!”
“魔法使先生,你既然知道神核,那應該也明白它的搶手。難道你覺得,結界外那些車比圣子更極端的黑暗生物,能輕而易舉地放我離開嗎?”
“實話跟你講吧,我剛到海底,就有惡魔偽裝成別人的樣子對我欺瞞。而他的手段更加狠辣,更加兇殘。只要我萬念俱灰時,在刀脖子上輕輕一拉,什么神核,什么繆茲,都會不復存在。而是庇護了阿茲卡那千年的結界,也會就此消散!”
“那時候別說阿茲卡那的普通民眾,你,圣女小姐,還有圣子,你們都會淪為黑暗的食糧。千年前神魔大戰時,喜好屠殺的黑暗聯軍對人類做過什么,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海瑟薇看到魔法使手中的審判之劍一沉,它的主人似乎真被戳中,語氣也變得和緩:
“既然如此,你一開始就不該出生。”
“錯了!焙I钡纳韨葢{空產生上升氣流,“就算沒有我,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海瑟薇。只要神核依舊存在,只要圣子統治下教會屹立不倒,只要這個世界上的官員尚會利益熏心,勾結黑暗。那么——”
“不管是攜帶著紛爭之種的海瑟薇,還是禁足于高塔的梅莉亞,亦或是見識過圣子絕對力量的,又一個被絕望浸泡,失去反抗之心的魔法使……”
“這些,全部后繼有人。”
福金下意識后退半步,但他還是握緊審判之劍,對準海瑟薇:
“不管怎樣,你還是得打敗我,才能從這里出去,繼續對圣子說這些大話!
“否則,那就只能是存在于你內心的漂亮幻想,對這個殘酷又黑暗的世界沒有任何用處。”
“正有此意!”
海瑟薇向地上重重一拍,極速上升的氣流吹動她的長發,也將她的劉海掀翻。
“高低音階!”
剎那間,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白色圣階在她身后拔地而起。錯落有致的圣階起伏升降,像一位巨人伸出手臂,將海瑟薇環抱在中間。
“怎么會……?”
福金迅速劈下審判之劍。
他不明白,為什么只過了短短幾秒的時間,一直被他壓著打的少女忽然變得強大起來。
鐺!
一聲脆響自福金的劍影末端傳來。
巨大白色的音階像一面堅固的盾牌,將他的攻擊牢牢擋在外邊。
福金握緊劍柄,東張西望,似乎想要找到海瑟薇的破綻。但海瑟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腳下白色音階迅速升高,以一個俯視的姿態開口:
“五線之譜!”
剎那間,十根發光細線從海瑟薇雙手灑出,福金一時間躲閃不及,被兩道五線譜自左右牢牢抓住,仿佛成了樂譜上的音符般,動彈不得。
“你不正是因為圣子擁有強大的力量才怕他嗎?好,那我就比他更有力量!”
海瑟薇用力一扯,十根白線至今勒破了福金的白袍,露出其下的皮膚與血肉。
只幾秒時間,一朵朵血色的大花便在福金肩頭身上相繼綻放。
“海瑟薇小姐,不要,不要殺了他!”圣女掙扎著爬起,“打暈就可以了……”
海瑟薇抬眼,再次望向福金:
“算你走運。那這次就……”
“……嗤。”
福金忽然冷笑一聲,單手抓住那十根白線,狠狠一拉,直接將海瑟薇拽下白階!
“你……你瘋了嗎?反抗的話,線會割傷你的手!”
在空中迅速下墜的海瑟薇努力扇動翅膀,如一只被蛛網困住的蝴蝶般,撲騰著翅膀,奮力向上。
“受傷?”福金笑了起來,“高高在上的神明啊,我哪里害怕這個。只要能將睥睨一切的您拉下水,這世間的一切紛爭都將不復存在!”
他不再拉動白線,而是將漆黑的審判之箭迅速融化,化作液狀態,順著白色的五線譜染了上去!
“你……!”
海瑟薇正想說什么,忽然背后一痛。下一瞬,更多的刺痛從背后貫穿——
她低頭,看見胸口處自后向前,貫穿無數根黑箭。
原來黑色的流體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聲東擊西?
她的實戰經驗還是太少了……
箭尖傳來的奇怪的力量讓她感到非常冰冷,伴隨著鉆心的痛。
海瑟薇瞳孔微縮,如一只被獵。槍射中的飛鳥,從空中墮落。
圣女的驚呼在她耳邊嗡鳴,提著漆黑之劍,朝她走開的魔法使的模糊影子也變得越發清晰。海瑟薇撐著身體向后挪動,可每動一下,身體便會傳來鉆心的痛,涌出無數痛苦的回憶。
她要死在這里了嗎?
亦或是被奪去神核,變成一個沒有靈智的傻瓜?
莫里森先生一定會傷心,生氣的吧?
神核這種東西,從一開始就應該交給他——
好過留給實戰經驗不足的她,也好過被人面獸心的圣子奪去。
海瑟薇眼前閃過無數人影:蘇,多麗絲,瓦妮莎,貝絲,小蘑菇,莉珊德拉公主……最終,定格在西爾維婭姐姐和露西亞姨媽的畫面上。
……對不起。
海瑟薇勾起唇角,苦笑著流下一滴淚。
忽然,海瑟薇眼前模糊的景象瞬間清晰——經過那滴淚的沖刷,她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福金提劍朝她走來,而哭著喊著,摸索著向她撲來的梅莉亞,此刻卻全身被白金色的圣火籠罩,仿佛一個熊熊燃燒的火人!
而她的臉上,眼皮上,都出現了嚴重的燒傷!
第302章 鳥面它掉在地上,碎成兩半。
“喂,”海瑟薇用盡力氣抬起手臂,“圣女小姐在燃燒啊!”
魔法使愣了一瞬,隨即握緊劍柄,沒有回頭:
“你想詐我?”
“誰要詐你?我都這樣了!”海瑟薇急得將沾滿自己鮮血的手往地上拍,“你覺得這樣的我會偷襲還是殺死你?”
福金瞇起眼睛,從面具的小縫里打量一番海瑟薇。
確信她真的無力反擊后,魔法使放下劍,半信半疑地回頭,打算快速掃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熟悉的少女如今渾身被圣潔的火焰包裹,熊熊燃燒。
她的身上,金色的符文仿佛一道道裂縫,圣潔的白金色火焰正從那些縫隙中噴涌而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的身體當做薪柴燃燒。
“魔法使……先生,不要……”
被烈火灼燒的女孩面上傷口猙獰,殘忍的火舌正無情灼燒著那雙羅蘭紫色的眼眸,仿佛向他宣告著,那些美好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你們之間似乎有某種存在聯系,我看看……”海瑟薇努力瞪大雙眼,調動最后一絲魔力,仔細查看著魔法使和梅莉亞之間的那條線,“找到啦!”
“咒文!是咒文!”海瑟薇有著興奮,“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梅莉亞小姐身上的咒文和圣子有關,F在看來,應該是他清楚你對梅莉亞小姐十分看重,故意——”
咔。
海瑟薇話還么說完,便感到喉頭一陣腥甜。
福金魔法使并沒有因為少女的自燃而停止行動,而是將那柄漆黑的審判之刃插進了海瑟薇的胸膛。
“咳,咳咳……!”
海瑟薇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著,嘴角溢出一抹鮮血。
多虧了剛才她往胸口也拍了個音階防御魔法,才保證對方的劍刃
沒能貫穿自己的心臟,沒讓鮮血上涌,貫入氣道。
否則,此時此刻,她就已經因為窒息而死,因心臟破損而亡。
“梅莉亞小姐快要死了!”海瑟薇抬起眼睛,羅蘭紫色的眼眸憤怒地盯著福金魔法師,“你之所以能有這樣充沛的魔力,這樣敏捷的速度,很大概率就是因為那些咒文,因為你在燒命!燒圣女,梅莉亞林恩小姐的命!”
“再天才的魔法師,都不可能在這樣巨大的戰斗中沒有一點消耗?”
海瑟薇一直覺得她與福金魔法使戰斗的過程中有哪里怪怪的,但一直說不清在哪兒。現在想想,完全是因為戰斗了這么久,她已經開始疲憊,對方卻依舊快如剪影,總打她個措手不及。
“你如果不趕緊停下來的話,梅莉亞小姐就會被活活燒死!你不明白嗎!”
“不!
在海瑟薇的驚愕中,福金再次握緊劍柄,朝她胸腔更深處刺去:
“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梅莉亞……圣女小姐,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就——”
咚!
海瑟薇不大的拳頭落在魔法師臉上。
鮮紅從他的怪鳥面具下流出。
“你說的……”
“是什么屁話!”
海瑟薇又一拳打過去,福金連忙松開劍柄,飛身一閃,哪料卻看到海瑟薇嘴角上揚,腳底一踏,帶著胸口的劍,向天空奮力飛去!
“傻了吧!你以為只有你能玩聲東擊西?”
“……不可能!备=鹜焐系纳碛班,“被審判之劍刺中,你怎么可能還有力氣?”
胸口和身體依舊疼痛,但海瑟薇更無法容忍一個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詭異的咒文活活燒干。
“為什么?”天空中的女孩瞳孔逐漸化作蛇瞳,同時露出冷笑:
“審判審判,審判瀆職之劍。我又沒有瀆職,你又如何能以審判之名殺死我?”
她一咬牙,拔出胸口的劍,朝下重重一摔。
剎那間,十條五線譜騰空匯聚,將那柄漆黑之劍瞬間纏成粽子。
地面的法師瞳孔驟縮,再次操縱魔法,試圖搶回控制權:
“不可能……”
“如果審判之劍真的能明辨是非,歷史上又怎會出現有關神職的冤假錯案!”
“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說辭而已……是你,是你這位神明為自己留下了偷生的小道!”
海瑟薇唇角上揚,抬起紫金色的蛇瞳,像看笑話一樣打量著這位地上的法師:
“有誰說過……審判之劍能明辨是非了?”
“我從打造出這把劍交給你們,從始至終未提過這把劍具有神識!
“所謂神明意識的延伸,不過是你們的一廂情愿,口口相傳!
“如果這劍中真有神識,它又怎會心甘情愿,為人所用?”
“說到底,它只是一把威力巨大,尚能斬去瀆職之神的武器而已!
“……詭辭欺世!”
“你是神明,什么東西怎么用,還不都是你張張嘴憑空捏造篡改!”
福金不再和海瑟薇糾纏,再次開口,唱響悠遠悲愴的歌。
“隨便你怎么想。”空中的女孩無奈地攤攤手,“不過能催動這審判之劍力量真正的使用者,的確不是你我,亦不是神明。而是——”
“人民!
海瑟薇身后,一面巨大的投屏驟然出現!
【海瑟薇支持率/神秘魔法師支持率】
【78.83%:21.17%】
“早在我們戰斗開始前,我就已經得知了這一消息。于是,早早打開了
魔導錄像機。你我的一言一行,就通過這臺看不見得知錄像機,實時地傳給了阿茲卡那每一位國民!
小章魚從陰影中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手中攝像機的紅色光點一閃一閃。
“什么?”正在唱歌施法的福金魔法使一時間忘了詞,語氣中沾染了怒氣,“你故意擺我一道!”
“卑鄙,無恥!”
他瞪向小章魚,后著嚇得六神無主,嗖得一下縮進陰影。
“你要殺了它嗎,魔法師先生?”海瑟薇收回目光,帶著笑意的視線落在福金的黑金面具上:
“就算現在殺了小章魚,切斷直播,也是沒用的哦。”
她指了指頭上的分數條:
“你殺了為人民服務的一線記者,大家只會更加記恨你,恐懼你,厭惡你!
“你永遠……無法用審判之劍殺死我!
“以及……”
海瑟薇勾起唇角,微微歪頭,笑得純真無邪:
“在大家看來,那個該被被審判的失職怪物——”
“似乎是福金先生您呀~”
轟!
福金像發泄似的丟了幾個爆破魔法,將地下炸的塵土傾瀉,搖搖欲墜。
隨后,他再次開口,唱響悲愴的歌謠:
“凄凄秋風席卷”
“落葉飄蕩處處依”
“簌簌聲響如低泣”
“獨枝風中戰栗”
“枯草凝霜似淚滴”
“誰又能將其銘記”
悲傷凄涼的情緒迅速黏連在海瑟薇心上。但海瑟薇卻毫不示弱:
“嗯,唱歌是吧?我也會!”
海瑟薇其實并不清楚自己唱歌會除了有治愈效果外,還有什么效果,但莫里森先生說過,繆茲屬于音樂天使,而她的神核屬于繆茲,那么繆茲的殺招——
理應也和音樂有關。
“金色麥浪翻過麥田”
“風車吱呀呀轉圈”
“將歡笑與時光”
“一并來流轉”
“記得嗎/天空下”
“少男少女”
“打鬧與嬉戲”
海瑟薇溫柔的歌聲瞬間盈滿整個地下。就連灼傷中的圣女也感到被溫暖包裹,抬起頭來。
“別忘記/曾幾何”
“不曾煩惱”
“你追我又趕”
“只為搶收”
“金色麥穗”
“堆滿鄰家倉”
海瑟薇曾經讀取到福金心中曾經有一段美好的記憶。其內容,似乎就是和圣女一起在金色的麥田里幫鄰居伯伯搶收麥子。
如果從這段記憶切入突破,或許能行!
“忽的急轉彎”
“撞個滿懷”
“麥粒飛天,飛天嘩嘩響~”
那些過去的記憶涌上福金心頭,他用力甩甩頭,警告自己那些已經徹底回不去了。
“野火燒不融凍土”
“茫茫大地誰留意”
“唯有破舊稻草依”
“無心假人空獨立”
“將這一切記心里”
“抵不過/別離”
隨著福金的吟唱,更多白色的火焰騰空而起,似乎要將這一地下通道變成真正的火海。
海瑟薇也不甘示弱,繼續開口:
“麥田藍天下/曾”
“勾手起誓”
“許下夢一個”
“小小身軀,大大心愿”
“深信并高歌”
“共繪一副盛世畫卷”
“譜寫那詩篇”
“共同相信著”
“一并期盼著”
“夢想會實現”
剎那間,狹小的地下似乎忽然飄起了細密綿延的金色小雨,淅淅瀝瀝,似乎要將那金色火焰全部澆滅。
“為什么要讓我記起?那些早都過去了!”
福金大聲咆哮,并再度轉換曲調:
“只能于冰雪中”
“輕輕嘆息”
“等待命運的審判來臨”
漆黑的審判之劍開始劇烈顫動,似乎要將海瑟薇的五線譜掙開。
同時,一塊塊冰晶在迅速凝成,將金色的雨滴逐一吞沒。
“黑暗籠罩這片云”
“森林都變得荒寂”
“萬事萬物悉數沉睡”
“誰也不愿醒來”
巨大的困意壓在海瑟薇眼皮上,疲倦得她幾度合眼,又努力睜開:
“讓花田姹紫嫣紅”
“大街小巷全部都開滿”
“萬千知識走進家門”
“書本墨香全部都擁有”
“校鈴輕響座無虛席”
“遺漏無一個”
那些美好的設想經由海瑟薇的歌聲,全部化作逼真的畫面,一股腦兒的涌進福金的腦海。
他仿佛看見阿茲卡那孤兒院里的孩子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魔法學院,與那些貴族子弟在同一間教室聽課。
而圣女也脫下那件束縛她自由的白金長袍,換上優雅的學生裝,抱著課本,半是靦腆,半是幸福地對他輕笑。
福金心中一顫,一時間竟忘了呼吸,口中的歌曲也走了調:
“滿腹悲傷如黑色雨”
“傾注這片荒地”
“流火又來”
“燒不盡”
“滿天火雨”
“淅瀝”
太美好了。實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他眼眶濕潤,美好到……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
“如有野獸耳旁低語”
“揮動法杖與劍矢”
“不怕怪力奇異生物”
“亦不畏懼祂身份”
福金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向眼前的幻覺圣女。
“不必在意那灼燒”
“不必感受那疼痛”
“無論夢中遇見誰”
“又因誰人泛淚花”
福金動作緩慢,歌聲卻變得溫柔。仿佛想安慰烈火中因灼傷而哭泣的圣女,又好像在安慰那個意識到這樣做不對,卻不得不為自己開脫的他。
“盡管斬斷那情愿”
“然后成為自由的花”
“世間萬物化烏有”
“唯余你我他”
“戴上夢幻粉色花冠”
“拍拍手將笑語傳達”
福金主動改變用歌聲改變了自己的視覺。在他眼中,自己不再提劍走向那朵火光中的女孩,而是捧起她的臉頰,為她戴上夢境中約定的,開滿姹紫嫣紅花朵的花環。
“我們攜手不畏風雨”
“笑看長夜坐擁童話”
福金享受著眼前的幻想,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輕松微笑:
“翩翩起舞然后共舞”
“舞吧,舞吧……”
“直到太陽徹底落下”
咔噠。
漆黑的鳥嘴面具被從中間劃破,于福金眼前,露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啪嗒。
它掉在地上,碎成兩半。
第303章 閹伶無名之人。無夢之人。
海瑟薇從高大的白色音階上緩緩落回地面。
在她身后,圣女梅莉亞身上的火焰早已熄滅,連可怖的紅色灼傷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早在她用金色細雨沖刷掉梅莉亞身上的符文時(在使出這招的同時,有關這招的天使記憶一并出現在她腦子里),海瑟薇就想到了這樣的結局。
按照正常的流程,使用審判之劍這種大型魔法,需要繪制巨大的法陣,并由上百個法師一同祈禱,在諸多阿茲卡那國民的觀看下舉行儀式。
而魔法使福金不知是被圣子坑騙,只掌握了一半施術的方法,還是行事匆匆,沒來得及繪制法陣。總之,他不僅強行催動,還一副不要命的打法,若沒有梅莉亞身上的符文鏈接,恐怕早就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現在,燃命的魔力鏈接中斷,福金自然大腦斷片,行動遲緩,被她輕易反傷,昏死過去。
“魔法使先生!”
梅莉亞驚呼著迎了上去。海瑟薇也不惱,畢竟相處了這么久,她早就習慣了圣女是怎樣的人。
海瑟薇跟著湊了過去,想看看這位總是帶著面具的神秘法師面具下,究竟長什么樣子——
是天生異相,還是獸面人身?
“啊!”
撩開少年雜亂金發的梅莉亞忽然被針扎似的縮回手,整個人躥回海瑟薇身邊:
“海瑟薇小姐,他,他……!”
對方似乎十分害怕,連聲音都在顫抖。
發生什么事了?海瑟薇深呼吸幾口,做好心理準備,朝金發少年的臉龐望去,瞬間也被眼前的景象整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位名叫福金的少年,與圣子塞繆爾林恩長得一模一樣。
海瑟薇一陣惡寒,強忍著胃中的扭曲與不適蹲下身子,在對方臉上細細查看。
對方皮膚渾然天成,并無任何魔法痕跡,似乎就是他土生土長的面皮,而非人皮或人造的面具。
唯一不同的是,這位福金少年的臉上布滿許多猙獰的傷痕——就好像有人故意用刀劃傷他,用火燙傷他。
那些傷口觸目驚心,海瑟薇不忍再看,轉向圣女:
“你有其他雙胞胎兄弟么?”
“沒有!”梅莉亞堅定搖頭,“雖然我和哥哥在貧民窟長大,但我們是異卵同生的雙生子,絕對不存在什么三胞胎的!”
“那……”
海瑟薇緩緩望向金發少年。
他究竟是誰?
聯想起她在對方記憶中讀到的有關暗精靈莫名變化容貌的畫面,一個大膽驚悚的猜想在海瑟薇腦中迅速誕生——
兩個塞繆爾林恩中,有一人是冒牌貨。
“梅莉亞,”海瑟薇忽然目光嚴肅,“你與福金先生一起收過麥子嗎?”
“什么?沒有……”梅莉亞搖搖頭,“我見到福金先生時,已經在白塔禁閉苦修兩年了,怎么會……”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抬頭,用驚恐的目光望著海瑟薇:
“不,不……騙人的吧?”
海瑟薇嘆了口氣:
“你猜得沒錯。我確實在福金魔法使的記憶中,讀到了他和你一起攜手在麥田起誓,相約肅清世界上所有邪惡,還阿茲卡那一片清明公正的美好愿景!
噗通一聲,梅莉亞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望著眼前昏迷過去的法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發瘋般檢查起了對方的傷口:
【無能之人】
【無心之人】
【無名之人】
【無夢之人】
梅莉亞扒開對方高高的衣領,密密麻麻的黑色烙印便映入眼簾。福金魔法使的脖子上,臉頰上,都刻著大大小小的侮辱性單詞。
一時間,梅莉亞仿佛看見了“圣子”與他的手下尋歡作樂,舉酒碰杯。而她的哥哥,塞繆爾林恩,則被強行扯住按住,當成一個供他們消遣取樂,發泄。欲望的道具。
酸澀的淚水在梅莉亞眼眶中打轉兒。為什么她這么遲鈍?為什么她沒能早點發現哥哥被人替代?明明她那么多次都察覺異樣,卻沒能深思一下,再往前一步。
金發紫眸的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趴在魔法使的身上,痛恨自己的愚蠢,也痛恨那個替代哥哥,傷害哥哥的人。
“對不起,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是我沒能及時發現。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哥哥……”
少女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臉龐,打在福金少年的臉上。后者睫毛微顫,緩緩睜眼,儼然是一雙透露著深深疲憊的羅蘭紫色眼眸:
“梅莉亞……”
“哥哥!”
梅莉亞又驚又喜,但本來還有所壓抑的淚水卻再也止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
塞繆爾搖搖頭,抬手輕觸梅莉亞的臉龐,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
“那些都過去了。沒事的,梅莉亞……”
塞繆爾說著說著,洶涌的情緒再也壓不住,晶瑩的水霧也遮擋了他的視野: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梅莉亞攙扶著塞繆爾坐起,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十年來,他們兄妹二人雖然同處一片屋檐下,卻不得不隔著那冰冷的鳥頭面具,隔著那層教會人為制造的身份,恭恭敬敬喊對方一聲“圣女大人”、“法師閣下”。
而那些本應由他們擁有的,兄妹之間的手足情誼與溫暖的懷抱,悉數被他人橫刀奪走。
梅莉亞甚至不敢思考,不敢去想她每每與那位“圣子”擁抱貼貼,叫著對方哥哥,又對其所有要求悉數包容時,站在一邊的塞繆爾又作何感想。
他是否會暗暗心碎,又是否會在心里偷偷埋怨,埋怨她太傻,只是隔了一層面具,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認不出來。
“哥哥!”梅莉亞松開少年,噙著淚看了看他的傷勢,“我們終于又在一起了!”
“像以前一樣,只要我們攜手努力,就沒有什么干不成的事。”
她忽然想到什么,趕忙轉向海瑟薇:
“哥哥,快給海瑟薇小姐道歉,多虧了她,我們才能相見!”
塞繆爾抬起頭,短暫地對視過后,又愧疚地低下頭:
“我……不配和海瑟薇小姐交談!
“自從我因疏忽大意深陷斗爭漩渦起,我就失去了神明使徒的資格!
“欸?可是……”
梅莉亞瞪大眼睛,十分困擾。海瑟薇卻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伸手攔下圣女的追問。
“哦……”梅莉亞點點頭,開啟另外一個話題,“那,哥哥,剛才明明只有我們三人,你為什么不打開面具直接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反而想殺死海瑟薇小姐,甚至幫助……”
“因為……”
嘭!
塞繆爾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巨響爆破便從他身后傳來:
“因為他知道,放你們過去死在我手上,可要比死在他手上要慘多啦!”
一道與塞繆爾相似卻更加動聽男聲自眾人身后的甬道傳來,剎那間,除過海瑟薇以外的兩位神職臉色都變得蒼白如紙。
“糟了!是圣……”梅莉亞噌的一下站起來,拉起海瑟薇的胳膊就要談跑。
嗖的一聲,三道流光飛來,塞繆爾迅速拔劍,鐺的一聲擋下,自己卻因為巨大的反作用被震出老遠,吐出一口鮮血。
“好啊,我就離開一會兒的功夫,你們兩個就轉身背叛,成了這位神明容器身邊的明星?”
白袍的圣子自空中緩緩落下,寬大的衣擺在他身后無風飄揚。
“好啊,好得很。”皮膚蒼白的金發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苦心培育你們這么久,教授你們知識與魔法,花費的時間精力不計其數,難道你們都忘了?”
“霧妮,”圣子看向塞繆爾身后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孩,“過來。”
梅莉亞下意識就要抬腳向前,但她還是努力收住腳,原地站著,沒有動,只是抬眼,用盡勇氣瞪著圣子。
“哦?親愛的梅莉亞,你這是做什么?我不是你最親愛的哥哥,塞繆爾嗎?”圣子虛情假意地張開雙臂,“快到哥哥這兒來!
“不!”
似乎是終于鼓足勇氣,梅莉亞憤憤地瞪著對方,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分貝:
“你根本不是我哥哥!”
“不是?”圣子緩緩放下手臂,呵呵冷笑,“那你的意思是,你身側那個身體殘缺,不男不女的家伙,才是你的哥哥?”
身體……殘缺?
梅莉亞心跳漏了一拍。
她呆呆地望向同樣穿著白袍,白袍卻破破爛爛,仿佛乞丐的塞繆爾兄長。
她并沒有看到對方手腳缺失,或者血肉殘損。
但這樣的發現并沒有讓梅莉亞心情放松,相反,卻愈加沉重。
她看見塞繆爾哥哥臉色變得難看,握緊審判之劍的指節也下意識收緊。
梅莉亞心中一涼。
哥哥被說中了——
圣子說的是真的。
塞繆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握緊劍的手也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你……!”
“怎么?后悔了?塞繆爾林恩,我想你應該記得我們做過怎樣的交易——只要你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身為劊子手的工作,不說漏嘴或是摘下那禁忌的面具,我都會在霧妮面前,永遠守護你的秘密。”
“可現在,福金,你違約了!
圣子露出遺憾的神色,緊接著,視線從塞繆爾肩膀一縷向下滑落,最終落在對方腰腹下,某個隱秘的位置,唇角勾起,像是忍耐般肩頭顫動,發出一聲爆笑:
“誰能想到往日不可一世的魔法師大人,實際上卻是位閹伶呢!”
閹……伶?
梅莉亞花了幾秒的時間理解這個詞的含義,又猛地抬頭,望向塞繆爾:
“哥……哥?”
哥哥是閹伶?
騙人的吧。
他們雖然從小生活在貧民窟,但卻從來沒有為了討生計,去做這種傷害身體的事!
少年牙齒緊咬,臉色也變得漲紅。面對著眼前淚眼婆娑梅莉亞,滿目關心:
“抱歉,我……我沒事。我……
他的手抖得厲害,仿佛要下一秒,就要將武器甩飛出去。
“說到底這些令人傷心的事還不是你做的,”海瑟薇凝出明亮屏障,將其護在身后,“又有什么理由去詰責他們兩個呢?”
“哦?海瑟薇?”圣子笑吟吟望過來,“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我真高興你能回來。你看,這段時間我恪盡職守,從未傷害過你的家人,現在,是不是可以把神核交給我呢?”
“反正你也不想成神,不如……把機會留給懂得珍惜的人,嗯?”
“你做夢!”
海瑟薇凝出金劍,直指對面,眼睛卻忍不住掃向圣子身后,心悸不安。
圣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按照計劃,不應該是由莫里森先生將他拖……
“哎呀呀,海瑟薇小姐,你是在擔心那條人魚?擔心他為什么沒能拖住我,也沒和我一起出現?”
圣子嘴角上揚,露出森森皓齒:
“很簡單……”
“他沒能戰勝我,死了!
第304章 罪孽即使是灌木與花草,也有一天能蔭……
他死了。
巨大的信息量如煙花一樣在海瑟薇腦中炸開,讓她頭暈目眩。
莫里森先生死了?
不,不可能。
莫里森先生謹慎強大,也曾向她保證過,他與圣子之間的戰斗最多平手,怎么會輸?
“你休想騙我!”
“我騙你做什么,對我有什么好處?”圣子抖抖寬大的衣擺,似乎是在向海瑟薇展示他的坦誠,“瞧瞧我這衣服,都破了,都是你那條忠心不二的小魚傷到的。只不過嘛……”
“你那小情人棋差一著,沒想到我還留有后手!
說完,圣子抬起碧綠眼眸,笑中帶著森森冷意,直直地望向海瑟薇:
“海瑟薇小姐,先前你母親
在世的時候,我曾與你有過幾面之緣。那時,你還是一位溫柔可愛的小姑娘,F在這樣冥頑不靈,我想都是那條魚從中叫教唆,現在他死了,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不是嗎?”
轟!
圣子微微側身,抬起眼眸剛剛他所站立的地方。一段白色的五線譜直直穿過,在墻上留下五個深深的孔洞。
而他的臉頰上,則留下五道火辣辣的劃痕,仿佛什么動物留下的爪印。
圣子抹了把臉頰,指尖是鮮紅的鮮血。他的眸色漸漸黯淡下來,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惡狼般的殺意。
“好大的脾氣。”
“我想我們沒什么好談的,”海瑟薇嗖的一聲收回五線譜,“圣子,不,應該說,教宗大人?”
她舉起金劍,再度對準圣子: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從我眼前永遠消失!”
圣子呵呵怪笑起來,身上衣擺飄動,整個人也徐徐上升:
“呵呵,海瑟薇,我想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耐心,是你非要無理取鬧,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剎那間,地下甬道瞬間崩塌,搖搖晃晃起來。海瑟薇等人迅速集中在一起,以免走散后被圣子逐個擊破。
等幾人再次睜眼時,他們已經身處一座諾大的宮殿。
王宮?不,不對。海瑟薇環顧四周,高墻上宗教意義濃重的壁畫和色彩暗淡的玻璃彩窗,一時間又讓她產生了身處教堂的錯覺。
“歡迎來到我的神殿。”
圣子從高處緩緩出現。不知何時,他的頭頂出現一頂金色的華麗冠冕,手中多了一把做工精致的權杖。
“原本這個地方是要做我登神之所的,現在用來給你做喪身之地,也算是你的榮譽!笔プ訐崦约旱臋嗾龋躺捻又袧M是沉溺,“斬神之地,舊神隕落,新神誕生之地——”
他抬眼,目光落在渾身傷痕的兩位神職身上:
“你們兩個能夠見證,也算是你們的榮譽呢。”
“這樣如何,你們現在替我捉住海瑟薇,之后我還讓你們做我的圣徒圣女?”
漆黑的審判之劍朝圣子劈下。塞繆爾用盡最后的力氣,朝那人狠狠刺去。
“就憑你?”
圣子兩根手指輕輕一捏,輕而易舉就將漆黑長劍夾住,再一使勁,將其生生折斷。
“你也不想想,我教你的法術,怎么可能會傷害到我?”
圣子正想伸手將斷劍反向插。入塞繆爾胸口,對方卻唇角上揚,露出微笑:
“呸!”
因為魔法被硬生生打斷的緣故,一口炙熱的鮮血瞬間涌上塞繆爾喉嚨,又借著塞繆爾刻意拉進的距離,不偏不倚全噴在圣子臉上。
“你這樣的東西也想成神?”
隱忍十年的少年不顧咳出的鮮血,平靜又解氣地露出微笑:
“做夢!
圣子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他狠狠將斷劍刺入對方心臟,又用魔法隔空掐緊了塞繆爾的脖子:
“你竟敢噴我?”他眉頭越皺越緊,語氣中也是遮掩不住的怒意,“你以為這些小小的、低劣的花招可以傷到我?”
“你跟了我這么久,難道還不知道,逞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的指節迅速收緊,被扼住咽喉的塞繆爾也面色嫣紅發紫,掙扎得越來越激烈!
“這些、當然……不能傷到你,但……”
掙扎中的塞繆爾聲音很小,口型卻清晰可見:
“能夠影響到你心態的、就是……好招!”
嗖!
圣子感應到幾顆圓滾滾的物體向他高速襲來,連忙將塞繆爾向下一拉,為他擋下!
正當他剛想因為這招漂亮的借刀殺人開口嘲諷時,卻發現自己臉側的金發上還粘連著一顆那圓滾滾的物件——
“蒼耳?”圣子遲疑半秒,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火藥味,“不對——”
砰砰砰!
幾顆蒼耳子彈像煙花一樣爆炸開來,濺出的火花在塞繆爾背上游走,開出一朵朵燒焦的花。
這種民間過節時點著玩的焰火玩具傷害并不算大,一般只要遠離面部,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地面上,海瑟薇收起塞繆爾剛剛混亂中遞給她的彈弓,仰頭望向圣子。
空中的青年白袍被炸得破破爛爛,露出幾塊發紅的皮膚,鬢發燒焦后卷在一起,與剛剛芳若神明的樣子相比,顯得異常狼狽。
然而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還是他那張被嚇得血肉模糊,右眼流血的側臉。
“你們……竟敢捉弄我?”
圣子的聲音冷到了極點,他松開塞繆爾,轉而用一個電光躥動的光罩將他包裹其間:
“用這些三腳貓下三濫的功夫只會激怒我,卻不能影響半點戰局!”
“我本來還礙于霧妮在場,想留下你的性命,現在看來,根本沒有必要!”
光罩中的少年抬眼蔑視,羅蘭紫色的眼眸里滿是同情:“奧拉維爾大人,能傷到你……只是因為……你打心底就看不起這些東西,所以,才會忽……”
“。
隨著圣子一握拳,巨大的電流掃過塞繆爾全身。他無視掉對方的哀嚎,再次將白色的管線,接在對方身上,隨后望向地上的梅莉亞:
“梅莉亞,你哥哥想要尋思,你幫我勸勸他,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海瑟薇身上:
“交出那位對你們痛苦遭遇不管不顧的失職神明。”
“不,不……”
梅莉亞拼命搖頭,連連后退,圣子卻面帶微笑,凝出三顆尖刺,緩緩靠近少年的心臟。
“怎么,他可是你哥哥誒,你不想救他嗎?”
圣子隨意從神殿左右的鋼鐵侍衛手中摘下一把劍,丟到了梅莉亞面上:
“我知道你不喜歡刀劍,所以才想讓你勸勸你哥哥的,這樣不好嗎?還是說,你想親自……”
“閉嘴,奧拉維金!”
電流中少年努力回頭,望向地面上的淚水漣漣的少女:
“梅莉亞,站起來,不要因我流淚。
“我從未遺忘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之所以助紂為虐……也是因為我不想你像我一樣墮落、受傷!
“梅莉亞,我一直堅信,即使是灌木與花草,也有一天能蔭蔽四方!
噗呲。
下一秒,三顆尖刺同時貫穿了少年的心臟。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嘴角溢出鮮血,手臂無力地垂下。
“梅莉亞……”
“別放棄,別再回到籠中……”
唰。
似乎是還不過癮,圣子又將那三顆尖刺狠狠抽出,鮮血如噴泉般四下濺射,將梅莉亞的視野全部染紅。
海瑟薇再也忍不住,踏地騰空飛向圣子,不顧指尖噼里啪啦的灼痛,強行將塞繆爾拉出光罩。
“你終于出手了!笔プ有Φ溃澳阍谶t疑,你生怕這是塞繆爾與我聯手為你上演的一場苦情戲碼,只為逼你動用神明的力量!
“你似乎因為神明的力量聰明了不少,但很可惜,你賭錯了!
海瑟薇沒有說話,只是飛回地面,將塞繆爾輕輕放在圣女面前:
“守好他,保護好自己!
海瑟薇再次飛回空中,身后高大音階拔地而起,她抬起劍,與圣子對峙。
“你不是我的對手!笔プ訐u頭輕笑,“你還沒有完全覺醒,很多技能都無法使用,否則,那條魚早就帶著你來討伐我了,不是嗎?”
海瑟薇咬緊唇角:
“不試試怎么知道!
她拔劍刺去,卻被對方輕松躲開。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像你的母親!
圣子的聲音從海瑟薇身后傳來:
“其實她根本斗不過我。因為我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海瑟薇聽出他言外之意,反手向后一個橫劈:
“你身為教會神職,身為人類,卻勾結黑暗生物,對付自己人,這樣究竟有什么好處?”
“難道你以為,那群黑暗生物得到阿茲卡那后,你會有什么好下
場嗎?不會!”
“當然。”圣子捏住她的劍,“我從來沒想過和那些低賤的畜牲共治,所以我才想要你,想要你的神核——”
對方低頭,貪婪地望向海瑟薇胸口。后者眉頭一橫,一陣惡心,反手將其臉部劃傷!
“塞繆爾那小子一定跟你說了些什么吧?”臉上流著血的圣子此刻顯得分外可怖,“確實,我的確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倘若能得到你的神核,別說一具軀體了,就算一百具,一萬具,乃至整個阿茲卡那都將是我的備用身體——”
圣子忽然面色一變,權杖一揮,一只金箭飛出,打破了隱于角落中的小章魚手中的魔導攝像機,也將小章魚打翻在地。
“想用直播的方式催動人民之歌?”他回過頭來,碧色的眼眸充滿惡意,“蘇利法拉第這家伙也是個令人生厭的家伙,他和你母親沒少打配合惡心我,不過……”
圣子露出滿意舒暢的笑意:
“他的腦子不是很好。我只是略施小計,他就直愣愣闖入陷阱,最后反倒成了叛國罪人,可笑可笑!
第305章 欺魔站在那里,仿佛一枝地獄歸來的帶……
“我對繆茲天使雖然了解不多,但曾在礁石書洞的石壁上見過相關記載,她的權能在于音樂,就連魔法武器,都和音樂聯系緊密!
“所以,每當你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時,就想辦法制造機會,放聲歌唱就好!
海底時期,莫里森為海瑟薇耐心講授的畫面依舊歷歷在目。
海瑟薇還記得,明明那些石壁中記載的繆茲是那樣驍勇善戰,以一敵百,自己卻每每敗給莫里森,被其換著花樣制服。
“您就不能讓讓海瑟薇殿下?她才剛剛接觸魔法,哪像您這么具有實戰經驗。這根本就不公平!
正在打理水晶宮內海藻的阿亞茲隨口喃喃,似乎在埋怨自家殿下過于遲鈍,只顧戰斗的勝負,完全不顧女孩子的戰斗體驗。
“說得也是!蹦锷c頭對阿亞茲招手,“前輩,你實戰經驗沒有我豐富,你來陪海瑟薇對練!
阿亞茲嚇得園藝剪都掉了。他匆匆撿起大剪刀,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饒了我吧,殿下。海瑟薇小姐可是繆茲天使的傳人,是會把我烤成魚干的!”
“那有什么,試試唄!
莫里森不由分說,將管家阿亞茲推到海瑟薇面前,又朝她眨眨眼。
“得,得罪了!”
阿亞茲眉頭緊皺,哭喪著臉搓出一個水泡,如烏龜般緩慢朝海瑟薇飛來。
海瑟薇望向那水泡,全神貫注凝聚一道光明魔法,試圖將水泡擊穿!
嗖!
阿亞茲大叫一聲,抱著頭縮成一團。白色的魔法光束穿過水泡,也穿過阿亞茲頭部剛剛所處的位置。
“只是擊穿,卻沒能化解對方的魔法!蹦锷焓执亮舜聊蔷従徣鋭拥乃,抬起冰藍色的眼,“在實戰中,這是很危險的狀況!
“比如你和對方魔法對撞,或許你確實能輕易傷到對方,可若是對方的速度比你更快呢?”
“從魔力的把控與理解來看,你似乎并不適合正面戰場,更適合團隊作戰,就像這樣!
莫里森撫過弗羅斯特的符咒,冰系魔法瞬間凍住了水泡整體!
這時,海瑟薇再次施展魔法,便輕而易舉將其擊成碎屑。
“難道我就不能單人作戰?”海瑟薇擔心道,“早已敵人得知這一點,故意支開您,怎么辦?”
“辦法也是有的,只是……”
莫里森再次叫阿亞茲當初一個水泡:
“你唱歌試試?”
海瑟薇清楚地記得,她半信半疑地開口唱歌后,那個水泡本就緩慢的速度更加緩慢。
慢慢地,它停下了。
停在了半空,像是被凝固在那片空間一般。
……
莫里森曾說,他并不清楚天使的攻擊方式究竟是什么。但總體來說,比起魔法,似乎更偏向物理。
而各項記載中,也曾有提到過天使擅長使用金弓。
但或許是海瑟薇先入為主的概念,導致她目前只能喚出金劍,更何況她曾經在精靈之森嘗試過,她的箭術準頭并不算好。
現在,圣子的攻擊基本都是遠程。海瑟薇原本就很難近身,一旦
接近,對方又會拿出一把水晶匕首狠狠刺她,而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匕首又每每能使她想起一些奇怪的記憶,有的屬于她自己,有的屬于繆茲。
但總體來說,都是些不愉快的回憶,它們蠻橫地出現在海瑟薇腦海中,讓她迷失徘徊在神與人的邊界,痛苦不已。
她想要唱歌,對方卻總會出手打攪,讓她根本沒有停歇的余地。
或許圣子說得沒錯。這根本……打不贏嘛。
“放棄吧,”圣子輕笑,“論對神明的了解,我在整個阿茲卡那可謂是無人能及。你能使用的招數,恐怕我比你這個還未覺醒的半吊子還了解得多。更別說那個教你這些的黑暗人魚……”
海瑟薇瞪著眼睛,鼓足力氣正想發起下一場進攻,卻忽然瞥到四仰八叉倒在神殿角落的小章魚,延長五線譜,將其拉進懷里。
“前輩,前輩?”
海瑟薇努力搖晃著小章魚,對方卻眼冒金星,似乎還沒有從圣子爆破魔法的余波中緩過來。
“哦?你竟然寄希望于一只海鮮?真是絕望瘋了呀!
圣子輕笑兩聲,不再慢慢折磨,而是掀起巨大光明浪潮,似乎要將她們幾人徹底消滅!
海瑟薇趕忙撐起結界,將小章魚與兩位神職護在身后。但她忽然感到眼前模糊,一種熟悉的躁動在她體內翻涌撲騰。
“不,不好了海瑟薇小姐……”
發呆已久的圣女回過神來,她望向四周,到處都是濃重的黑暗霧氣。
黑暗魔法!
海瑟薇與圣女頓時反應過來。她們二人體質特殊,很容易與黑暗氣息發生反應,產生排異!
海瑟薇眸內的瞳孔迅速變化,一會兒是人類的瞳狀,一會兒又轉為天使的蛇瞳!
“與神相爭的滋味不好受吧,”圣子幽幽道,“我知道你不想被他人替代,不如早早放棄!
“你閉嘴!”
海瑟薇一邊努力調和體內過于純粹的光明魔力,一邊回憶著母親還在時的快樂記憶,開口唱響了舒緩的歌——
莫里森先生說的沒錯。她確實不擅長正面進攻。
轉為防守后她雖然失去主動,但身體卻好受了不少,也不會在再遭到圣子的偷襲。
只是……
“只是你又能堅持多久呢?”圣子不緊不慢地追加攻擊,“或者你把身后的那兩個累贅交出來,或許能夠多撐一會兒時間!
海瑟薇不說話。她相信莫里森先生并沒有死。如果他真的失敗,圣子早就提著他來威脅自己交出神核了。
而現在,莫里森沒有追著圣子一起出現,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只需要撐一段時間。莫里森先生一定回來救她的。
漆黑的能量不停碰撞著海瑟薇展開的結界,想要破壞什么的躁動感夜越來越強。海瑟薇從站著到蹲著,最后只能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扶著胳膊,勉強維持著結界的存在。
【都被人類害成這樣了,還死心塌地的守護著他們,真是不長腦子~】
【你的信徒不感謝你。他們甚至厭惡你呢,比如那個塞繆爾林恩,他甚至想殺了你!】
【那個圣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有刀,說不定會在背后背刺你!】
痛苦的回憶和絕望的聲音一直縈繞在海瑟薇的耳邊,她反復強調自己并非繆茲,那些人對她怎樣,根本就毫無關系。
“海瑟薇小姐……”圣女摸索著過來,輕輕擦過海瑟薇的臉頰,“你流血了!”
我流血了?海瑟薇擦了把臉頰,雙手確實是紅艷艷的液體。
為什么,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相傳神愛世人,割肉喂鷹,就算身死也會繼續守護人類,現在看來,竟然是通過麻痹寄生者感知的方法 ,迫使他們繼續奉獻!笆プ訐u頭輕笑,“你不覺得這很自私嗎?”
“你繼續堅持下去,只會變成沒有思想的肉塊,用自己的生命踐行著繆茲的大道,又有誰心疼你的家人,為你而不是為繆茲塑造的神人落淚呢?”
“……閉嘴!”
“我偏不閉。”
圣子依舊喋喋不休,海瑟薇努力忽視他,權當耳邊縈繞著一只蒼蠅。
可是這樣確實不是長久之計,她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莫里森先生的正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辦好。繼續堅持下去,恐怕莫里森還沒趕到,自己就會被圣子激出神明的力量徹底撐爆身體,淪為只知守護的怪物。
“海瑟薇小姐……”
梅莉亞拿起那把折斷的刀,又轉身從塞繆爾手中奪過那把斷掉的審判之劍。
“你做什么?你要給我一個解脫嗎?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海瑟薇不知自己為什么變得尖銳起來,明明只是腦中閃過的一縷猜想,此刻卻全部化作話語,噴薄而出。
梅莉亞一愣,露出憂傷的神情。她低頭從自己的衣擺上割下一條,緩緩地纏在兩把劍的接口。
“哈哈,沒錯,就是這樣!”圣子大笑起來,“神明與神職之間互相殘殺,爾虞我詐,為了各自的利益各自奔走,出賣一切!”
“世界上所有生物本來就應該為自己而活,只有這樣,才能延續下去!”
“加油,梅莉亞,只要你重傷海瑟薇,我會請魔法部最好的大夫為你哥哥救治,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啊,延續下去!
金發紫眸的梅莉亞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劃破手掌,錯過海瑟薇,朝結界外,朝圣子緩緩走去。
海瑟薇忽然意識到她想做什么,急忙伸手去拉,卻只從梅莉亞的兜帽上,拉下一條白金暗紋的緞帶。
瞬時間,剛剛還在碰撞海瑟薇的黑暗氣息調轉方向,如見到羔羊的餓狼般,等待著狩獵的最佳時機。
圣子瞬時慌了神色:“……你想做什么?”
地面上的梅莉亞抬起頭,帶著溫柔的微笑望著圣子:
“世界上所有生物本來就應該為自己而活,唯有自私才是世間正義!
“哥哥……不,”她搖搖頭,“教宗爺爺,這是你教梅莉亞的。”
說完,梅莉亞反手拿劍,在自己脖頸間輕輕一抹。
“不!”
圣子下意識就要沖上去阻攔,卻被席卷在一起的黑暗力量吹飛老遠。
“梅莉亞……”海瑟薇努力睜大雙眼穿透黑暗,卻在看清其內狀況的一瞬間,明白了圣子為何大驚失色,想要阻撓。
與圣子天天掛在嘴邊的那虛假的“兄妹情”不同,圣女的做法不過是將自己光潔的靈魂毫無遮掩地展示給黑暗。
圣女的靈魂與神明相接,血液中自然也流淌著神明的一小部分魔力。那些貪圖力量黑暗殘影爭先恐后,想要份上一杯羹,而圣女卻只有一個——
因此,他們必須如拍賣競價般,盡自己所能,為梅莉亞送上更為強大的力量。
海瑟薇一時間看愣了神,連音節都險些唱錯。
待黑霧散去,脫胎換骨的梅莉亞從其中展現。
她金子般的秀發變得蒼白,羅蘭紫色的眼眸也化作妖艷的紫紅,先前的圣潔與可愛氣質蕩然無存,卻保留著那份倔強的易碎。站在那里,仿佛一枝地獄歸來的帶雪玫瑰。
“我不喜歡爭斗,但這也不意味著您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哥哥,侮辱我信仰的神明!
不知是人是鬼的少女在圣子與海瑟薇驚詫的目光中吞下皓齒間叼著的影獸:
“就算欺騙惡魔會下地獄,失去侍奉神明的資格,梅莉亞也要自私一回,任性一回,堂堂正正的……”
“為自己活一回!
第306章 失效“不好意思,那是梅莉亞的法術……
“你想做什么?!這種力量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你會早夭的!”
圣子聲音慌亂,一邊后退,一邊移調動魔法方向,對準梅莉亞。
梅莉亞沒有說話,只是舉起那柄斷劍,開始凝聚力量。
她的發尾逐漸變得尖銳,在褪去金黃,染上蒼白后,又開始呈現出淡淡的血色。
海瑟薇看傻了眼。她不明白梅莉亞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很明顯,那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唰!
梅莉亞砍了下去,揮出的劍風瞬間劃破圣子的衣袍,在他的肩膀上開出一道星空般晦暗明亮的口子。
圣子捂住傷口,白黑相間的魔素瞬間為他治愈傷口:
“喂,小霧妮,別管你哥哥對你說了什——”
噗呲。
梅莉亞滿目悲憫地揮劍,又在圣子胸口斜著開出一刀:
“別拿那個名字叫我。”
“我叫梅莉亞林恩,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小貓小狗般的傀儡!”
不偏不倚的傷害一次又一次揮向圣子,后者也頻頻招架。海瑟薇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卻忽然注意到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
梅莉亞每發起一次攻擊,她的發尾就會更加尖銳,像刺猬一樣,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而她對面的圣子在受傷后傷口卻迅速被白氣包裹愈合,仿佛斬而不死的怪物。
如果繼續下去,就算梅莉亞的異常狀態能傷害圣子,但耗盡體力后,圣子還是會很快恢復如初。
等等,耗盡……體力?
海瑟薇如大夢初醒,迅速開口,唱起了治愈之歌!
一時間,圣女尖銳發紅的發尾重新變得柔軟,又再對方再次揮刀后,重新變得堅硬!
昔日如日月同輝的兩位神職此刻像兩頭歸屬各不相同的怪物般纏斗在一起,他們受傷,流血,又迅速愈合。
如果有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恐怕要當場嚇暈過去。
維持單純的治愈,海瑟薇感到得心應手得多。
在幫助圣女維持體力的同時,她甚至可以分出一點精力,來治愈自己的傷口,回復自己的魔力。
莫里森先生說的沒錯。比起單打獨斗,團體作戰的確更適合她。
只是,海瑟薇也注意到,即使把控了恢復能力,她們二人身上的傷口愈合速率,依舊比圣子低得多。
這樣下去,她們總有一刻會陷于劣勢。
“你們別費力氣了,我是無法戰勝的。要不然,塞繆爾林恩也不會如此絕望!”
圣子的聲音傳入海瑟薇耳朵。
他似乎很有底氣——他并非神明,能有這樣源源不斷的魔力和恢復力的原因是什么?
“別再垂死掙扎了,你們這樣下去只會非死即殘,不如早早收手!”
“教宗閣下,你在害怕吧?”海瑟薇忽然抬起眼,羅蘭紫色的眸子晶瑩透亮,仿佛一只活潑機敏的小獸。
“你害怕我徹底覺醒,被繆茲替代——那位存在才不會乖乖站在這里任你宰割。
“那樣,你就再也無法無法得到神核了!”
說完,海瑟薇露出微笑,徹底不再抗拒,盡情接受著空氣中光明魔素粒子的力量。
“你!你們一個個都瘋了!”
圣子果然慌了手腳,躲開圣女,飛向地面,想要抓住海瑟薇。
鐺!
圣女的斷劍打在圣子金色的權杖上,她順勢向上一劃,劃破了圣子的胸膛!
“你們……簡直不知好歹!”
圣子胸口衣衫破爛,隨風浮動,他一個閃身擺脫圣女,飛至高空中吟誦咒語,開始生成一個巨大的能量法陣!
“梅莉亞,回來!”
海瑟薇清楚那巨大的法陣威力如何。即使梅莉亞壓榨心中絕望化為力量,使身體暫時得到強化,也無法抵抗住那一擊。
梅莉亞聽到海瑟薇焦急的叫喊,她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地面上苦苦支撐結界,臉與身體已經出現白金裂紋的海瑟薇。
“對不起!彼_下一踏向空中飛去,手里還提著那把漆黑的斷劍。
與此同時,梅莉亞的心聲穿過肉。體與肉。體之間的屏障,直接響徹在海瑟薇心里:
【如果您再擋下這次攻擊,身體與精神會徹底承受
不住,淪為神明的傀儡。】
她回過頭,對她露出恬淡的微笑:
【我知道您不想成為神明大人,我也相信莫里森大人不會那么輕易湮沒。】
【所以,就讓我盡一次圣女的職責,為您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吧。】
霎那間,海瑟薇仿佛看見少女頭也不回地飛向陣心,化作一顆白晝流星,砰的一聲,如煙花般灑落神殿,流光溢彩。
“不要!”
那一瞬間,海瑟薇感到自己全身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一處,順著她張開的掌心,化作一只圣潔的飛矢,纏繞著巨大的力量,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正在吟唱的圣子聽到動靜向下張望,只看到一片光亮,緊接著,他看到了比刀光還鋒利的東西。
“瘋子!”
他強行掙脫法陣供給,匆匆躲開。
隨后,轟的一聲,兩股力量相撞,神殿上空傳來巨響。
圣子重重摔落在地上,肩頭還插著那只漆黑的劍刃。他在地上滾了幾滾,掙扎摸到片劍刃,將其狠狠拔出:
“瘋了!都瘋了!”
他將劍狠狠丟出老遠,看見不遠處的圣女也趴在地上,手臂與背上都是剛剛與他糾纏在一起時,被飛矢和魔法陣共同炸出來的灼傷。
“活該!”
他呸了一口。剛剛他本來完全能逃出飛矢的攻擊范圍,是這小妮子沖上來,用劍死死將他釘在即將啟動的魔法陣上。
“既然你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圣子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撿起斷劍劍刃,朝梅莉亞走去。
一旁,海瑟薇正倒在地上,如受傷的鳥兒般蜷縮著翅膀將自己包裹。
好冷,好暈。
海瑟薇眼前一片模糊,她搓搓手,哈了口氣,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身體更加暖和。
梅莉亞說的沒錯。她的體力確實已經達到了極限。在沒有完全接納天使的力量前貿然使用,消耗的更接近于自己的精神力。
現在,她感到無比寒冷,仿佛墜入無盡的冰窟一般。別說使用魔法,就連動一下手指,都會有刺骨的疼痛傳來。
“你以為神明能夠救你?別傻了!笔プ优e起劍,對準顫抖著摸向劍柄的梅莉亞,“知道么?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意識到,神明不過是一道愚蠢的法則!
“與其期待祂回應你,不如取代祂,成為祂。”
“是……嗎?”
梅莉亞抬起嫣紅地眸子看他:
“你怎么能確定……你不會成為一道新的‘法則’?”
圣子碧色的眼眸閃過一絲驚詫。但他很快恢復平靜,鎮定自若:
“那都是我成神之后的事了。你這么說,看來你也終于承認,繆茲長達千年的統治是時候畫上倉促的句號了!
梅莉亞咧嘴,釋然一笑:
“絕不。”
噗呲!
圣子低下頭。臨近自己心臟的位置,赫然出現一個冒著白氣的大洞。
用近戰武器吸引他的注意,實際上的殺招卻是一擊致命的魔法?
確實是一步不錯的險棋。但……
“這有什么意義?”
圣子搖頭輕笑:
“霧妮,看來你還沒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是無法殺死的!
“所有的攻擊,所有的傷害,對我來說不過是虛假的月光經過鏡子的折射。它們起不了任何的效果,也無法奪去我的生命力分毫。這一點,你難道還不明——”
劇烈的疼痛打斷了圣子的長篇大論。
一陣不祥的預感從奧拉維爾心頭閃過。他低頭,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胸前冒著白氣的傷口。
它……沒有自愈。
魔法失效了。
怎么會?奧拉維爾額間瞬間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明明白色的魔法焰火沒有熄滅?他應當不會感到疼痛才對!
“您在看白色的焰火嗎?”
本已倒地的梅莉亞搖搖晃晃站起:
“不好意思,那是梅莉亞的法術。它似乎和您從神明那里竊得的力量外表一致呢!
“這,這不可能!”
奧拉維爾咆哮著,連忙用魔法鏈接自己的部下。投影那邊卻出現了一個他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的面容——
莫里森伊萊!
【嗨嗨,聽得到嗎,老**!
墨藍發色的人魚不失禮貌地微笑揮手:
【嫉妒年輕人的美貌和青春,一直占著權利的位置不放,久了可是會長痔瘡的哦。】
【所以,為教宗大人的身體健康著想,那些本應回到家人身邊的‘魔晶礦’,都被我從你的祭壇上,一個不落地,全拆掉了。】
“你!”
奧拉維爾憤怒地瞪大雙眼,眼眶似乎要撕裂,恨不得將對方吞入腹中。
“教宗爺爺,您教過梅莉亞,戰斗時可不能東張西望!”
梅莉亞又是一劍。這一次,一向迅速的奧拉維爾竟躲閃不及,硬生生被劃破腹腔,暗紅色的血液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他捂著肚子,踉蹌著退了幾步。
忽然,奧拉維爾抱著腦袋,發出痛苦的嚎叫!
聽到莫里森聲音,得知形式終于逆轉的海瑟薇抬起眼眸。
模糊的視野中,她看到圣子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怪物咬住臉頰反復撕扯。蒼皙的皮膚變得灰一塊白一塊,秀麗的金發也迅速褪去光輝,染上如月的銀色。
梅莉亞似乎也愣了神。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怪物掙扎打滾,最終,竟變成一只皮膚黝黑,耳朵細長的精靈!
第307章 日記他的雙眸在昏暗的隧道里發出淡淡……
數小時前,冷翠城王宮。
“干的不錯啊,瓦妮莎!”
艾伯特拍拍瓦妮莎的肩膀:
“能輕易制服這人魚,我會在圣子大人面前為你多美言幾句,讓他為我們的婚禮請來最好的牧師!”
紅發的騎士沒有說話,只是望向胸口開個洞的莫里森,提劍在他面前蹲下:
“別裝了!
“什么?!”
艾伯特還沒反應過來瓦妮莎指的什么,就看到墨藍發色的人魚帶著他剛剛綁上的束縛,搖搖晃晃站起:
“真是瞞不過魔導師大人。不過,如果海瑟薇沒有為我留下這個保護心臟的治愈魔法,您會不會依舊按計劃行事?”
莫里森用尖尖的鱗爪在鎖鏈上輕輕一劃,特質的光明鎖鏈如絲帶般從中斷裂,叮叮當當落在地上。
“你……怪,怪物,救命。
艾伯特撒腿就要逃走。一只深藍觸手悄悄擋在他必經之路上,艾伯特立刻腳下一絆飛了出去,狠狠摔了個狗啃泥。
不等艾伯特緩過神來,地面又迅速與他拉開距離——另一只深藍觸手卷起他的腳踝,將他如一只深秋的螞蚱般,輕而易舉地吊了起來。
“有的黑暗生物即使腦袋掉了也能繼續戰斗,我不過是心口開了個洞,這才到哪兒?”莫里森緩緩走至艾伯特身側,抬頭饒有深意地看他,“這算是有關黑暗生物的基本常識,你跟在圣子身邊當神職,這卻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松手,觸手啪的一聲將艾伯特頭朝下摔在地上,又緩緩吊起:
“看來你們確實只是尸位素餐,平時沒怎么研究如何對付黑暗生物,光想著怎么從同類身上撈油水,是不是?”
人魚溫和卻暗含威脅的話讓艾伯特心頭一緊。
觸手像是生氣一般,將艾伯特像手帕一樣舉至高空,呼啦呼啦高速旋轉。
“別玩了,人魚!蓖吣萆劾锿赋鲆唤z嫌棄,“對他們的審判大可留至日后,F在當務之急,還是應當快點找到陛下的下落!
“怎么可能,你為什么會沒事?你明明喝過毒藥,又接觸過魔晶手環,中了圣子大人的魔法!”
艾伯特搖頭晃腦,拼命掙扎著,忽然,人魚冰藍色的眼睛出現在他眼前。
“睡吧!
莫里森話音剛落,艾伯特就感到一股難以抵抗地困意沖上腦門。
“你……”
艾伯特聽到有人在唱歌。那是輕輕的,幽幽的歌聲,如深夜涼風吹拂下的海浪。
“別想……魅……唔……”
平頭
的男人脫了力,整個人撐著身子,伏倒在地上。他翠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聚焦,變得空洞失神。
莫里森輕哼一聲,為瓦妮莎讓路:“好了。可以隨便問了!
“這……”
反抗軍的魔法師和騎士們看到剛剛還飛揚跋扈的艾伯特瞬間變成了一只溫柔的哈巴狗,頓時互交換眼神,望向莫里森的目光充滿一層異樣的神色。
作為人魚,莫里森早已習慣這樣的注視。他假裝不曾注意到人類法師們充滿畏懼與警惕的后撤步,側頭輕哼一聲,豎瞳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嘲。
瓦妮莎上前俯身詢問:
“打敗圣子的關鍵是什么?”
“是……是……”
艾伯特最后的意志似乎仍在奮力抗爭,舌頭快要在嘴里打結:
“大教堂……秘密!”
反抗軍們對視一眼,其中不少露出勝利的喜悅。
瓦妮莎沒有因此放松警惕:
“帶路。”
艾伯特像子彈一樣不受控制的彈了出去,眾人當即動身,緊緊跟隨。
莫里森走在最后。離開大殿前,他抬眸,望向王宮穹頂外的天空。
……
“這兒!”
艾伯特卷著舌頭,拍了下冷翠城大教堂某扇破舊的門板。
反抗軍立即將門拆開,一道蜿蜒曲折的灰色石階小路映入眾人眼簾。
青年魔法師鉆進去看了看:
“報告團長!這條路很長,不知道通向哪里,會是陷阱嗎?”
“應該不會!
瓦妮莎看向沉默許久的莫里森——他低著頭,察覺到瓦妮莎的目光,又冷冷抬眸。
“我們應該相信盟友。”
瓦妮莎收劍入鞘,大手一揮:
“你們出幾個能自保的,到我身邊來,其余人跟著莫里森,到這間隱蔽的臥室內,一看究竟!
“算了吧團長大人,誰會跟我一只人……”
莫里森話還沒說完,便看到有幾位戰士拿著武器,堅定真誠地望著他。
“……嗤!
莫里森不屑地哼了一聲,偏過頭,臉上卻閃過掩飾不住的受用。
“那你呢,人類的團長?”莫里森問,“你接下來要做什么?”
“去找陛下!蓖吣萆f,“他還被圣子藏起,生死未卜!
她摘下自己內襯上佩戴的一枚金燦燦的勛章,望向莫里森:
“如果我不幸出了什么意外,請……”
“行了行了行了,沒完沒了是嗎?誰要幫你完成身后事?我可是黑暗生物。”
莫里森揮手驅趕瓦妮莎遞過的勛章,抱起雙臂,轉至一邊:
“要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事物,就自己回來去交,去見!
他張開一只眼,偷偷關注著騎士的反應。
瓦妮莎先是一愣,很快緩緩露出微笑:“好!
她點頭,收好勛章,帶著幾位身強體壯的白盔白袍迅速離去。
莫里森目送瓦妮莎紅色的身影離開,轉身掃了一圈留下的人:
“敢留在一條人魚身邊,你們很有膽量嘛。不過,聽好了,人類。”
“我可不是你們那位親切愛民的團長大人,如果跟著我遇到什么危險,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要大驚小怪。你們要是自己犯慫沒跟上的話,可別怪我對你們棄之不顧。明白了嗎?”
剩下的青年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看到無人退縮,莫里森非常滿意,率先帶頭走進密道。
……
眾人漸漸深入,走了許久都沒有盡頭,周圍的溫度卻降了下來。
一些半路加入反抗軍的“野路子”戰士開始搓手哈氣,惴惴不安:
“這里什么都沒有,我們該不會被騙了吧?”
“拿著。”莫里森隨手丟了塊溫暖的紅色魔晶石給那幾位戰士——這是瓦妮莎在計劃開始前塞給他的。人類總是脆弱又麻煩,太冷或者太熱都不行,需要他額外關照。
“謝……謝謝!”接住火焰魔晶石的青年人又驚又喜,莫里森沒回頭,只是輕聲道:
“安靜。”
剛才還惶惶不安的人們瞬間鴉雀無聲。莫里森閉了眼,開始感受這條隧道中的魔素流動。
他嗅到了非常熟悉的氣息。
黑暗魔法。
這個偌大的空間里彌漫著相當精致的黑暗氣息,若是普通人類唐突闖入,很可能會在這曲折迷幻的法陣中迷失消亡。
好惡毒的魔法。同時,再次驗證了圣子先前向他透露的內情——
他確實與黑暗生物在打交道。
“跟緊我!蔽站o拳頭的莫里森掙開雙眼,他的雙眸在昏暗的隧道里發出淡淡血紅色的光輝。
反抗軍的成員嚇了一跳,各個面面相覷,但想到莫里森出發前叮囑的注意事項,還是鼓足勇氣跟了上去。
幾經周轉,眾人終于來到了一處可落腳的房間。
這里書架林立,各色實驗器材比比皆是。房間中心擺著一張橡木書桌,上面擺滿了各種精密的儀器和各色書籍,而書桌正中央,放著一沓發黃的手稿。
莫里森來到書桌前,拿起收稿,仔細查看,發現上面繪制的正是新一代的魔晶手環。
“吸收情緒……轉換?監聽?”莫里森越看眉毛愈發皺起,最終將手稿扔回了桌上。
什么侵犯他人隱私與生命安全的垃圾玩意。
“莫里森大佬,這里,這里有你的名字!”
什么?莫里森心中一涼,立即沖至手拿牛皮筆記本的青年戰士身邊。
“讓我看看。”
莫里森接過筆記本,卻在筆記中看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愿看到的名字——
莫里斯伊萊。
【天使歷,803年,5月31日!
【謝天謝地,召喚惡魔的陣法終于有了動靜,也不枉我辛苦十年,煞費苦心!
【那神秘漆黑的力量倒是誠實,自稱“莫里斯伊萊”,還說自己是什么黑暗邪神,笑死我了。惡魔也有妄想癥?】
【他說他可以幫我對付洛蘭夫婦,只要我幫他除去莉迪亞腹中尚未足月的胎兒——這可真他媽的搞笑。
【對方是如日中天的第一歌姬,又是我人盡皆知的政治死敵,我與她接觸時,一舉一動都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我去害她?我看是惡魔頑劣,想看我送死而已!
莫里森又向后翻了一頁:
【天使歷,803年,6月7日。】
【見鬼!那惡魔竟然會在夢中主動聯系我,還詰問我為什么遲遲不行動?他似乎很在意這件事,就因為莉迪亞的那個孩子?】
【一個普通的嬰孩怎么會讓他那么慌張?我看,其中一定有蹊蹺。因此,我向他提出了索求:】
【1.源源不斷的健**命力。(自從那場流星雨中莉迪亞那伙瘋狂的粉絲砸傷我之后,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如果惡魔拒絕為我提供健康的生命力,我將直接拒絕他)】
【2.強大的魔法或遠古魔法書。任何一個魔法師都不會拒絕領略這個。(我要將自己包裝成一個熱衷知識的魔法癡,讓他對我放松警惕)
【3.一些能夠驗證他邪神身份的證明,以及,他想要殺死那個嬰孩的真正動機。
【最后這點確實越界。但我對他說,讓人辦事,又這么危險,總得讓人死個明白,不是嗎?
【畢竟,阿茲卡那有光明結界庇佑,我想,他之所以向我求助,就是因為他無法逾越那道金色的屏障。
【果然,他動搖了,不僅當場祓除了我身上那源源不斷的痛苦,還表示三天后會帶著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知識來找我。
【害怕結界的邪神?真有意思。沒想到我暮年之際,還能遇到這樣的奇妙的境遇。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嘍。】
莫里森再次往下瀏覽:
【天使歷,803年,6月10日。
【怎么可能?這個世界上魔法的最終秘密竟然是這個?
【后天,不,明天我就要找來一位歌姬實驗,看看那只惡魔究竟是不是在騙我!
【嗯,最近一直在天使神像前為母親祈禱的安吉拉就不錯。明天一早,就請人把她帶過來!
第308章 失敗品【第49次苦難追加,名稱:■……
他仿佛看到這樣一位女孩。
她每日在天使繆茲的神像前虔誠祈禱,又向募捐箱內,投入為數不多的,亮晶晶的貝幣。
“喲,安吉拉,又來為你的母親祈福了?”
女孩抬頭,她看見白袍的神職從神像的陰影中走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瞧瞧,你的孝心驚動了誰?”
她循聲望去,晦暗的天藍眼眸里頓時盈滿了光:
“教宗閣下!”
白金頭發的教宗點點頭,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朝她闊步走來:
“每夜的星月皆在因你的孝心流淚,大地震顫,神明也為之側目。”
“教宗說笑了,阿茲卡那的可憐人那么多,繆茲大人又怎會偏偏將目光投向我?”
女孩望向神像,憔悴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燦爛的希望之光。
“那可不一定!苯套趽]揮手,白衣神職立刻為女孩送上藥箱。少女困惑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箱羅蘭紫試劑。
“最近繆茲蒞臨我夢中傳達神諭,就是想將這幅藥方遍布人類大地!苯套谔痣p臂讓女孩細細查看,“我也是服下這副藥,才變得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生機。你看,是不是比以前更精神了?”
女孩溫柔笑笑:“教宗閣下長命百歲,從來都不曾衰老!
“你倒是和以前一樣信任教會,一樣會說話!苯套谳p笑,“總之,將它帶回去,為你的母親服下。什么醫院,什么藥劑師,他們的醫術怎能比得起治愈的神明?”
“……將母親撤出醫院?”
女孩面色一暗,低頭咬唇。
“怕什么,如果沒有效果,再聯系醫生不就好了?”教宗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說,將靈魂獻給天使的我,又怎么會欺騙我虔誠的信徒?”
女孩終被說動,抱著藥箱回家。
第二天,她臥病數年的母親奇跡般的下了床。
她剛起床,就嗅到廚房里飄出的為陣陣鮮香。
“小安吉,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母親拍拍她的腦袋,伴著滿桌佳肴,在女孩眼前一起出現。
餐盤與藥劑從女孩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她撲進女人懷里,品嘗淚水,擁抱幸福。
而
另一邊,兩頭惡魔正蟄伏陰影中——
【你竟然真能舍得分出一點生命力替那老婦人制藥!亢谟罢f。
“沒辦法,誰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呢!苯鸢l的男人輕笑一聲,“要想魚兒咬鉤,那必須拿出真餌才行!
……
“教宗閣下,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女孩果然沒有辜負男人的期望,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只是這一次,寶座上的男人不再積極。他把玩著手中的魔物骨戒指,慵懶抬眼,望下臺下跪伏的少女:
“神明的恩賜只有一次。你這次想許愿,可就不僅僅是說兩句動聽的好話這么簡單!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將頭埋得更低,“無論什么代價,我都會做的,只要您能再次大發慈悲,再分點那有用的藥劑,徹底治愈我的母親……”
男人勾起唇角,仿佛看到魚鰾浮動,看到荊棘破苗。
“神明賜予我的那批藥物已經用光。但萬幸,慈悲的神明留下了藥方!
“倘若你真心想要救治你母親,就按照這配方去做!
就這樣,女孩回到家中,開始熬制那些寫有特殊符文的紙灰水。
她堅信這些黑乎乎的符水能夠救治母親的性命。教宗大人說了,倘若她不夠虔誠,再靈驗的藥劑都會失效。
女孩將那碗粥狀液體喂給母親,一勺一勺,干干凈凈。
但母親卻開始嘔吐了。
她咳嗽著吐出那些符水,連同她吃下的飯菜一齊,吐得干干凈凈。
女孩嚇壞了。她放下餐盤,再次跪倒在身穿白袍的面前。
“教宗閣下,我明明都是按照配方熬制的,怎么會這樣呢?”
“閣下,請救救我的母親……”
“安吉拉!备咦系慕鸢l男人搖頭輕嘆,“你心不誠啊!
心……不誠?
女孩抬起頭,葡萄似的藍色眼珠中盈動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面色卻蒼白無比,如遭遇雷電的轟劈。
“我的心……不夠虔誠?”
“是的,安吉拉!蹦腥苏f,“古有圣人割肉喂鷹,安吉拉,你身為你母親的骨肉,也應當為她的生命延續做點什么!
“我應該怎么做?”女孩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很簡單,”男人勾起唇角,“只需要在黃昏時刻來我的房間,自會有人告知你應該怎么做。”
就這樣,女孩于黃昏時刻如約而至。
教宗的神職告訴她,要想拯救親人的性命,就必須擁有接受苦修的勇氣。
“如果半途覺得難以忍受逃跑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接受教宗的邀請!
“不,我不會的。”
只要能救母親,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女孩異常堅定,推開門扉,跟著神職走進昏暗陰冷的實驗室。
……
女孩再度出現時,她已面色蒼白如紙。原本紅潤的唇上如今已經毫無血色,就連米色的頭發也白了兩根。
她拉低過長的袖子,提著菜籃穿梭在人群之間,盡量避免行人碰撞到她袖子下帶血的猙獰傷口——
放血療法。
教宗說,這套治療手段已失傳已久。原本要落實在病人身上,他向神明祈禱求得寬恕后,方可使信徒作為替代。
“安吉拉?”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放下菜籃,眼看就朝女孩走來,“幾天沒見,你的臉色怎么憔悴成這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上醫院?”
女孩哆嗦著搖搖頭,挎著籃子一路踉蹌奔跑。她將那些油膩的豬肝與南瓜餅塞入口中,忍著惡心與不適將它們悉數吞下。
教宗閣下說,攝入這些可以更好地滋養血液,能讓母親的病更快好轉。
……
“藥劑沒有效果?”
金發的男人背手冷笑,“安吉拉,我說了,神明的賜福不可能有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心不夠虔誠。”
“不過,天使慈悲。這里還有一份條約,你如果愿意配合,或許祂仍愿眷顧你的生母。”
嘴唇發白的女孩接過那份條約,面色變得更加蒼白。她顫抖著簽上名字,然后交還于圣子。
神職伸手,仿佛邀請女孩趕赴一場盛大的舞會。
臉色蒼白的女孩微愣,但還是伸出手,與白衣神職再次走進了那扇石青色的實驗室。
……
隨后的事,圣子的筆記本里記載略少。
但莫里森等人依舊能從對方激進瘋狂的言語中,窺得一二:
【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
【少女的痛苦竟然真的能轉化為魔力——巨大的,充沛的情緒波動!越細膩,越強烈越好!】
【看來我并不能就此拋棄這個實驗品。我需要加大力度!弄清楚她們承受的極限究竟在哪。好保證實驗體不崩潰的情況下,弄出更多實驗樣本。】
【第13次苦難追加,名稱:生母救治無效死亡】
【實驗體情緒:憤怒】
【采取措施:詰責。指出神明大人與教會不會出錯。倘若救治失敗,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即,實驗體自身產生了畏懼的情緒,影響了魔藥的發揮!
【實驗結果:實驗體逃逸,試圖跳水。(已派人追回)】
【結論:憤怒情緒可轉化為濃烈的攻擊魔素,屬性晦暗,提取難度系數大,損耗高?衫寐剩簶O低。】
【可令從水中救起實驗體的神職人員退出教會,與其結婚,并于婚后采取暴力行為。
【下一次情緒研究方向轉為:絕望!
……
【第27次苦難追加,名稱:婚后暴力落差】
【實驗體情緒:痛苦】
【采取措施:語言與身體暴力】
【實驗結果:實驗體情緒低落,整日低泣。性格似轉為沉默!
【偶有畏光,怕生癥狀!
【情緒轉化效率:87%】
【結論:痛苦情緒轉化魔素后吸收率極高,屬性無,提取難度系數低,損耗低,可利用率:高。】
……
【第49次苦難追加,名稱:■■■■】
【實驗體情緒:絕望(?)】
【采取措施:————】
【實驗結果:實驗體似乎已經失去神智,精神失常,情緒波動不大。(實驗體已處理)】
【情緒轉化效率:32%】
【結論:絕望情緒轉化魔素后吸收率中等,屬性偏晦暗,提取難度系數極低,損耗低?衫寐剩焊!
【絕望情緒轉化率與提取難度均十分理想,但實驗體很容易崩潰,從而失去實驗價值。】
【不過,實驗整體表明,波動強烈的情感轉化率高,但提取率低。反之亦然!
【是否存在持續時間長,情緒波動也強烈的情感?】
【總之,應考慮轉從其他情緒入手!
【就此,本項實驗結束。略微休整,立即實行下一項實驗。】
“這……簡直不是人!”
一位年輕人終于看不下去,用力錘了下墻。
莫里森同樣眉頭緊皺,他從這本沉重的筆記中抬頭,恰好望見對面的鏡子——
鏡中站著一位滿身傷痕的少女,她有著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正警惕地打量著桌前的眾人。
“你們是誰?”她皺眉尋問,但并未留給眾人回答的時間,“你們不是教宗大人。我要通知教宗大人!”
咔擦。
鏡中少女還未來得及挪移,就發覺自己所處的鏡子破碎成塊,如煙花一樣炸開,七零八落地跌落在地。
她眼前,冰藍眼睛的人魚面色冷漠,伸出的指尖上,晶瑩的水分子清晰可見。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金發少女抱緊腦袋,縮成一團,在逐漸崩塌的鏡中世界瑟瑟發抖。
“不要打我……不要……”
莫里森輕嘆一聲,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蹲下俯身,在破碎的鏡面上輕輕一點。
一個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半透明少女跪倒在碎玻璃上。她抱著膝蓋,悲拗的哭泣的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碎。
“你的丈夫已經死了。”莫里森將圣子的筆記本舉到哭泣的靈魂面前,“圣子不會讓任何一個參與過他計劃的人活得太久,那位神職也是其中之一!
說
完,嘶拉一聲,莫里森將那本筆記撕成了兩半,撕成了一根一根的紙條,又撕成了再也拼不起來的碎片。
“再也沒人會打你,你自由了!
嘩啦。
漫天飄揚的紙片像一朵朵純潔的雪花,穿過少女金色的靈魂,穿過她的手心,身體。
少女抬頭,驚詫地看著他。
漸漸的,她再次哭了。
放聲大哭。
她哭得是那樣傷心,以至于在場的人都不忍心打擾。
不過,人們都聽得出,那哭聲中的恐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多年委屈一并涌出的宣泄。
莫里森一言不發地等半透明的幽靈少女哭完,眼看著她金色的身影一點點消散,露出鏡框上刺眼的單詞:
【E-01:失敗品】
“走吧!蹦锷瓕⑹O碌溺R體湮成粉末,起身向書房更深處走去,“這種試驗品注定不止一個!
第309章 弟弟一只裝著晶瑩粉末的,小小的木盒……
終于,眾人來到一扇散發著陰郁氣息的門前。
還未進入,不安與猶豫便已籠罩在眾人頭頂。
想到先前的筆記,眾人也基本能想到,門后大概是怎樣的景象。
“害怕的話,現在回避也來得及!蹦锷p嘆一聲,推開了門。
一樽巨大的,天使的神像映入眾人眼簾。
繆茲?莫里森掃視房間一圈,沒有看到預料中殘忍血腥的畫面。
難道圣子將受害者們提前轉移了?
窣窣。
莫里森心頭一涼,立即沖向神像背后——
少女。
橫七豎八的少女或坐或躺,目光迷茫地堆在神像身后。
而發出那些窸窸窣窣聲響的,正是少女們頸上,腿上的鎖鏈。
“莫里森前輩,您怎么……”
反抗軍的成員跟著沖過來,也被眼前的畫面驚到半天說不出話。
“這、這……”
他退后幾步,險些腳步不穩,跌坐在地上。
“簡直……簡直畜生!”
反抗軍成員狠狠罵了一句,忽然注意到那些少女的狀態不對。
她們顯得過分安靜,并不像先前的鏡女一般,表現出吃驚或低泣。
“喂,你還好嗎?”一位反抗軍成員拍了下其中一位坐著的少女的胳膊,對方卻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向內縮了縮。
“等等,這是……?”
反抗軍瞪大眼睛。少女輕微幅度的動作帶動了身側的白金色半透明枝條。它們像一條條蜿蜒的血管,沒入少女們的手腕,腳踝之中。
其中,閃爍著柔和耀眼的光芒,正源源不斷地送入那具神像內部。
“魔力……”
圣子之所以魔力無窮無盡,是因為他利用這些少女的情緒充當能量石!
莫里森腦中瞬間閃過這個猜想,他立即伸手,將其中的一條樹枝當場扯斷。
“啊!”
剛剛面色平靜的少女立刻捂著手臂滿地打滾。她的目光依舊黯淡,額間卻泛起一層細密的汗滴。
莫里森望向手中樹枝,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湮滅成粉,消失不見。
汲取這些女孩情緒的根須應該就是這些“樹枝”。按理說,只要扯掉它們,這些少女就應該立即清醒才對,可這些人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夢……”
“什么?”
莫里森湊近少女,想要聽清她的呢喃,對方卻再次沉
默,目光無神地望著地板,露出迷茫的神色。
圣子已經趕往白塔,時間不容耽誤。莫里森劃出鱗爪,在反抗軍成員的驚呼中,劃破了那名少女的皮膚。
鮮紅頓時涌現,少女卻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她皺眉抬頭,用無神的眼睛困惑地看了莫里森一眼。
原本因莫里森突然出手傷人而陷入混亂的反抗軍們也愣住了——那名少女遲鈍的感知,絕對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這……太詭異了吧!逼渲械囊晃或T士摸摸后腦,“有點……滲人。”
“精神系魔法!蹦锷撕髢刹,他聞到少女的血液中有一股過分甜膩的味道,熏得他都有些反胃,“正常來說,就算情緒真的可以轉換為魔力,就算她們的情感再怎么充沛細膩,她們也經不起長時間的榨取!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給予了她們不真實的夢境。
在夢中,造夢者可以盡情為她們編排事件,左右她們產生的情緒,從而保證情緒轉化的效率。
莫里森的臉色變得很差。因為如果這些女孩真的被困在夢境,也就意味著,她們大概率在這個地方待了很久。
而人類的精神和身體,是經不起這么長時間的,無休止的折騰的。
莫里森握緊拳頭,起身朝著巨型神像猛甩幾道水刃,在神像破裂、掉下表層呢落石與碎渣后,果然露出了篆刻其中的巨型魔法陣。
一個豎著的,被雕刻在半神像背部中金色法陣。
原本圣潔的金色光芒此刻卻變得強行醒目,充滿著不容反抗的警示意味。無數只白色的“樹根”從中探出,緊緊裹住并刺穿了少女們的腳腕手腕。
“哇,是魔法陣!”一位反抗軍法師十分興奮,“只要破壞掉它,這些少女就可以得救了吧!”
“不能!贝丝,莫里森面無表情,一雙冰藍色看不出情緒,“這些少女久經折磨,**與精神早已雙重崩潰,現在就算切斷二者聯系……”
“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救不回來!
他頓了頓:
“就算救下了,也活不長久。”
為了維持少女們利用效率,施術者設下了非常惡毒的關聯魔法——只要這幾根榨取她們情感的“樹枝”被砍斷,那么她們腦中的幻夢,也會一并破碎蘇醒。
而美夢一旦醒來,就意味著實驗失敗。魔法陣中心負責提供生命力的綠色魔晶石,也會一并失效。
也就是說,切斷“枷鎖”的那一瞬,他們很可能……也將這些半死不活的女孩送上了路。
“不想,或者無法承受這份重擔,日日夜夜遭受自己道德與良心譴責的,就不要勉強自己出手了!
莫里森腳下一點,乘著泡泡飛上高空:
“全部交給我,你們只需要守好周圍,幫我打掩護!
“反正我是黑暗生物,沒有道德,也沒有良心!
他揮動水刃,唰得一聲,將那位少女與法陣連接的樹枝悉數砍斷。
咚!
那名少女倒在地上,渾身發抖,不斷抽搐。她的皮膚化作老年人般蒼白松弛,金子般的頭發夜染上半片雪白。忽然,她聽到一陣幽深的樂音——
“繆茲大人?奶奶?”她抬起頭,無神的眼睛里泛起一點亮光,“你們來接我了嗎?”
“我就知道,積德行善的人是可以上天堂的……”
精疲力盡的少女露出微笑,倒在清唱歌曲的人魚腳邊,幸福地陷入永眠。
用一場夢去結束另一場夢并非什么高尚之舉。但這起碼能讓她們最后的時光不在痛苦與冰冷中度過。
或許是出于私心,莫里森讓少女們在夢的結尾見到了她們信仰的神明,為帶來了夢寐以求的禮物——
就像正義打敗邪惡,夢幻又老套。
做完這一切后,莫里森起身,迅速移向另一根枝條。
“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一名騎士打扮的反抗軍舉起劍,“肅清邪惡本就是騎士的職責,怎么能因為畏懼背負責任,就把守護阿茲卡那的重擔壓在一位異族友人身上?”
“上!”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反抗軍戰士舉起武器,參與到這場沉重的戰斗中。
“嘿,人魚老兄,我們來幫你!”一名白盔騎士率先靠近白金色樹枝,揮劍向其砍去,“人類的事歸根結底還要我們自己解決。如果為了獨善其身就放棄出手,我看這阿茲卡那也就不用叫什么神佑之地,不如叫黑暗群島得了。”
莫里森詫異地看了騎士一眼,到了嘴邊的“天真”也咽了下去。
他不再言語,重新投入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而那位騎士身后身后,更多的反抗軍戰士奔涌而來,源源不斷。
……
解放了諸多少女后,莫里森等人來到第三道門前。
“前面兩道門已經那么可怕了,這道門……”
“怕什么,這不是有莫里森前輩在嘛,我們只需要打下手就行了。嗯,莫里森前輩?”
“啊!睂⑹执钤陂T上的莫里森從恍惚中驚醒,胡亂地點了下頭。
這道門后,不單有人類血液的氣息。
還有……
濃重的,黑暗生物血液的氣息。
如果他先前沒有逃走的話,也會被帶到這里做某些殘忍的實驗嗎?
莫里森咬咬牙,忍著不祥的預感推開石門。
嗡——
映入眼簾的,一張布滿血跡的石床。
緊接著,是濃郁的血腥氣味,混雜著魔物與人類的。
“這…這是處刑室嗎?”
反抗軍的成員忍不住驚呼,有的甚至僵在門口,不敢進來。
莫里森掃過墻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令人膽戰心驚的刑具,掃過那些帶著血銹的鐵鉤與剪刀,最終將視線落在刑具臺右上角一只裝著晶瑩粉末的,小小的木盒。
那些半透明的晶瑩粉末像暗夜蝴蝶翅膀上的亮片一般,折射著炫目的顏色。
藍發藍眼的人魚捻起一撮,調動些許惡魔之力。那些半透明的碎片立刻繞著他指尖流連往返,化作一只又一只暗紫色蝴蝶。
“……伊蘭?”
眾人看到一向游刃有余的莫里森忽然神情恍惚,對著一盒閃末說話,以為他被圣子實驗室的東西影響控制,連忙七手八腳地將他拉開抓住:
“莫里森大人,您可不能被蠱惑啊!”
“是啊,畢竟我們沒人打得過您……”一位魔法師捂住心口,似乎十分害怕。
幾位騎士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莫里森的手里奪走了那只他死死抓著的木盒。
莫里森卻沒有如他們預想的那樣發狂發怒。他只是抬起冰藍色眼眸,神色哀傷地望向那盒粉末:
“弟弟…?”
第310章 拳頭【神明啊,你讓我如何保持愛?】……
“弟弟……?”
魔法師望向那盒充滿熒粉的小盒,定睛一看,才發現里面裝的根本不是什么熒粉,而是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半透明碎片——
好似蝴蝶翅膀。
莫里森沒說話,只是接過那些看似粉末的“殘片”,將其中的幾片裝進了口袋。
“莫里森……哥哥?”
莫里森猛地抬眼,一道金色的,破碎微縮的幽影在小盒不遠處游蕩。
“你是姐姐口中的那條人魚……是姐姐叫你來接我的嗎?”
靈魂微微搖曳,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是……因為執念徘徊不前,尚未消失的殘影?
莫里森心中一沉:“嗯!
“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她一定會來救我的,”模糊的影子興奮地晃動,“嗯,也就是說,姐姐原諒我了,對嗎?”
“當然。”莫里森唇角微勾,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太好啦!我……我終于可以回家啦!”
金色的靈魂歡呼過后,身體開始一點一點變得透明,碎成粉末,直至消失。
啪嗒。
一片最光潔,最美麗的金色殘片緩緩落到地上。
莫里森撿起那片光潔的羽翼,輕輕地放進口袋里。
伊蘭不知道的是,他的姐姐伊琳娜并未像他撰寫并堅信的童話那樣奇兵天降。他也只是在與海瑟薇的不斷接觸中,偶爾撥開了往日的迷霧。
如果沒有這一次又一次的偶然,沒有他一次又一次地遵從善念,這破碎的線索將永久斷聯,這個地下室的秘密,也將永遠不見藍天。
“原來是這樣。”
莫里森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沒想到這片小小的空間,竟然藏匿了這么多罪惡!
他將空木盒碾碎,撒向大地:
“現在,一切該結束了!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蓖队澳锷f,“現在,所有被你當成人形能量石的女性都被我們解救,并將你所犯下的惡行通過魔晶手環,直播給了阿茲卡那大眾——”
“收手吧,奧拉維爾,你已經無棋可用,無路可逃。”
人魚平靜的講述著勸降的話語,仿佛沒有看到前兩位少女將圣子逼得連連后退一樣。
巨大的黑色長劍也在兩位少女面前重新凝聚,那是代表人民意志的,又一把的“審判之刃”。
奧拉維爾抹了把自己擦傷的臉: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
他輕笑著攤開雙臂,露出自己的胸膛:
“那就來啊,往這兒捅。讓我看看你們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
海瑟薇還在思考圣子此舉的含義,發尾白金分明的少女便踏步騰空,一個翻身抓住了那把劍,又朝圣子狠狠刺去。
噗呲——
黑紅色的鮮血從奧拉維爾的胸前迸出,而他卻依舊笑著,似乎在等待什么東西。
“霧妮啊霧妮,不愧是我培養的好孩子,你可是幫了我大忙呢!
奧拉維爾艱難地吐了口血,陰狠的眸望著面前冷漠的少女,呵呵冷笑,并逐漸仰天大笑起來:
“神明無眼,真是神明無眼啊!”
“實話告訴你們吧,一旦我的身體受到致命傷害,‘另一個我’便會即刻蘇醒!”
“我之所以自稱不死的神職,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
“我即‘不死’!”
“不死?”
見海瑟薇一臉震驚,奧拉維爾更加得意:
“聰明的野獸絕不會只有一個巢穴。而自作聰明的你們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逃走,然后為你們的天真付出代價!”
奧拉維爾望著捂著嘴巴的海瑟薇等了好半晌,卻久久沒有如愿在對方臉上看到驚恐的神色。
“你……不害怕嗎?”奧拉維爾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唔……”海瑟薇放下雙手,奇怪地看著奧拉維爾,“害怕。”
奧拉維爾松了口氣,但胸口的疼痛很快抽走了他大半力氣,失血過多也令他眼前發暈:
“那你怎么不采取行動?!”
奧拉維爾幾乎是怒吼著說出這句話的。在他看來,得知真相的海瑟薇與梅莉亞應該大驚失色,揪著他的衣領憤怒地問他,“你另一個身體在哪兒”。
可她們卻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似乎只有他像個滑稽的小丑一般,狼狽不堪,垂死掙扎。
……媽的!靈魂轉換怎么還不開始?
奧拉維爾暗罵一句,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恍惚間,他看見海瑟薇朝他走來,用魔晶手環倒映出一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畫面:
“圣子先生,您在找這個嗎?”
奧拉維爾瞳孔驟縮。他想打翻魔晶手環,卻被海瑟薇靈巧躲過,整個人摔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血腥在口腔蔓延。奧拉維爾呸了一聲,幾顆松動的牙齒便和著血飛了出去。失去了魔力的供養,這幅過度改造的身體開始迅速惡化,衰老與病痛很快纏上了它。
“怎么,您在害怕?”
少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往日那樣甜美溫柔地聲音如今卻仿佛死神鐮刀上錚錚的鈴響。每響一聲,都攥緊了奧拉維爾的心臟:
“您串通黑暗生物謀害我父母和他人生命時,怎么沒想過害怕?”
奧拉維爾全身繃緊,不敢回頭。剛剛少女為他展現的畫面中,一把鮮紅的利劍正插在他的胸口——那個尚未啟用這一計劃,雙手交疊,本應躺在冰棺中安度晚年的“自己”。
她們又是怎樣找到的?
他認得那柄劍。它隸屬于瓦妮莎瓦隆——她也背叛了嗎?
不;蛟S從一開始她便沒有投降。屈服于藥物,不過是看似老實本分的瓦隆家族引以為傲的障眼法!
他早該想到的。他早該想到的!
歷代“赤楓”騎士的信條從來不是什么死板教條,忠于國王的【忠誠】,而是為了勝利與正義不擇手段,哪怕暫時忍辱負重,屈從他人也不卑不亢的【英勇】!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奧拉維爾忽然一陣心悸。
除了教堂下的那具本體,他還物色了如今的年輕國王,杰克羅西作為備選軀體。只是出于他自身的惡趣味,有關此事的任務事項,他一直交于瓦妮莎進行打理。
現在他的靈魂沒有進行轉移,也就是說,瓦妮莎還是利用了某種手段破壞了儀式的進行!
“婊子!”
奧拉維爾惡狠狠砸向地面,一柄漆黑的長劍卻同時抵上了他的脖子——
梅莉亞林恩。
“小梅莉……?呀!”
梅莉亞的四周忽然卷起氣流,將海瑟薇吹飛老遠。
海瑟薇翻身爬起,不滿又擔心道:“你要做什么?別信他!很危險!”
“霧妮?不,小梅莉……”奧拉維爾抬起頭,開始小心翼翼地安撫著眼前舉止異常的女孩,“你是來幫爺爺的嗎?我就知道……”
奧拉維爾的笑還堆在臉上,整個人便隨著梅莉亞忽然踢出的一腳飛了出去,撞在梅莉亞凝出的白金結界上,整個人吐出了一口膿血。
“梅、梅莉亞……?”
海瑟薇在結界外用力敲打:“你要做什么?你一個人對付他很危險!”
銀白頭發,發尾發黑的女孩望向海瑟薇,她羅蘭紫色的眼眸如今已經化作殷紅,只有仔細觀察,才能察覺其中一點微弱的粉紫。
“對不起,海瑟薇大人。”
“如果是您的話,只會簡單的殺掉他,或是將他弄暈,然后教給王室的成員然后進行法律審判吧?”
“可我無法接受這樣一個惡貫滿盈的壞人就那么輕輕松松地死掉——依靠那些不痛不癢,比起哥哥和我們所受的折磨堪比解脫的審判,輕輕松松地死掉!”
“梅莉亞!”
對方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海瑟薇想要破開結界,梅莉亞卻通過神職與神明之間微弱的心理感應,將那份絕望與無從宣泄的仇恨“共享”給了她。
海瑟薇一時愣住。
少女血色的仇恨一次又一次將那些殘忍的東西毫不掩飾地揭露給她看,圍堵她去接受,強制她她去聽,去看。
少年從實驗室中傳出的哀嚎,被奪去的身份與愛,被當做透明人般抹去的存在。
【神明啊!
少女說。
【你讓我如何保持愛?】
咔嚓。
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叉,打碎了那些兄妹共談美好的畫面。
假的。
都是假的。
那不過是惡鬼般的仇人戴上了親人的假面,用著親人的血和皮,卑鄙又可恥地竊取歡笑與愛。
滴答。
一滴冷汗從海瑟薇額間滑至下巴,又啪嗒一聲,滴落在地板上。
【神明啊,你讓我如何還去愛?】
誠然。梅莉亞說得很有道理。
可海瑟薇卻前所未有的混亂。
一場針對人渣的私刑是否有錯?如果沒有,那為什么從來沒有人使之推廣?
她在害怕什么,又在猶豫什么?她在害怕那位神職的骯臟的污血弄臟少女干凈的手,還是擔心對方因此留下陰影,從此久久走不出來?
海瑟薇不明白。她只覺得心中有一桿純白的天平此刻正在產生微妙的傾斜,而她的認知此刻也產生了悄然的變化。
見海瑟薇不再妨礙她,梅莉亞重新將全部注意力放回圣子身上,對著他那張由無數他人幸福拼湊起來的臉,一拳,一拳,又一拳。
“梅莉亞,別,別打了!”
向來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神職很快露出了丑陋狼狽的一面。他那張總是在笑的臉如今高高腫起,活像一顆飽滿多汁的紅桃。而他的眼眶附近也青一塊紫一塊,全無神職的威嚴,反而像個初涂彩妝的滑稽小丑。
“別打了?”溫柔的圣女抓起奧拉維爾的金發輕笑一聲,“哥哥被你抓去做實驗時,他也這么像你求饒過吧?你聽過嗎?”
嘭!
又是重重一拳。
“對不起!我、我知道錯了——”金發神職爬向梅莉亞,抱住對方破損的衣擺,“梅莉亞,你是個好孩子,求求你,你就原諒我這一回——”
嘭!
梅莉亞一拳打在喪家之犬般抱著她衣擺,連連求饒的金發神職腦門上,打得對方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惡心。”
她丟下這句話,再次掄起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