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初說出這話以后一直緊盯著解停云的臉,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半點心虛亦或是其他蛛絲馬跡。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停云臉上幾乎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沒有,他依舊如同方才那般笑著,只是笑到最后嘴角都有些變得僵硬。
末了,在溫宴初追究的目光下,是他不經意間垂下眼簾,默默收回了手中的簪子,又迅速抬起了頭,嘴角重新掛上了痞里痞氣的笑。
他朝著溫宴初做了個鬼臉。
“不如何,反正就算你真選了我這支,我也是不會送給你的。”
“你!”
“哎呀呀,還以為溫四小姐會上當呢,我都腦補你是怎么哭著求著我要這支簪子的了,沒想到啊,你竟為了與我作對不惜去選我喜歡的東西,嘖嘖嘖,反正到頭來膈應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
方才心中所有的疑竇都在此刻煙消云散,溫宴初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被他那欠揍的模樣氣得面紅耳赤,終于在他搖頭晃腦間沒忍住,隨手將手里的簪子扔了出去,正中他額頭。
“啊!”
一聲痛叫伴著脆響一同傳進耳中。
看著躺在地上那斷成兩截的簪子,溫宴初這才在一瞬間驚醒。
壞了,她一時被氣壞了,竟然把祝唯安剛送給她的簪子......扔出去了,眼下還斷掉了。
霎時,溫宴初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逐漸冷靜下來。
空氣安靜極了。
然而下一刻,就見解停云故作夸張地撿起那簪子的“尸體”,捧在自己的手心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哎喲喲,這太可惜了!這么好看的簪子,溫宴初你怎么能這樣呢!只是為了打我,竟然糟蹋了祝侍郎對你的一番心意,嘖嘖,真是個狠心又惡毒的女人啊。”
溫宴初:......
被解停云這么一說,溫宴初頓覺痛心疾首,心虛般地朝祝唯安那邊看了過去,正想開口道歉,卻見一旁的祝唯安目光涼颼颼地看了解停云一眼,面無表情說道:“既然解小侯爺如此惋惜,這支簪子的錢我還沒有付,就勞小侯爺代付吧。”
“啊?”
解停云站在地上有些傻眼。
“不是祝唯安,你這么摳嗎?!你好歹也是個侍郎,一個簪子的錢都付不起?!”
祝唯安也不惱,反倒是笑了一聲:“這支簪子如今也不在我要贈之人手上,那便不歸我負責。”
明眼之人哪里看不出解停云與祝唯安之間的詭譎云涌,只是都藏在心里不說罷了。
那攤販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只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這不論是解家還是祝家,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啊!
正愁眉不展間,卻見溫宴初回了神。
“抱歉祝大哥,是我一時莽撞弄壞了你要送我的簪子,這錢也理應該我來付......”
縱使祝唯安不說,溫宴初也能感覺得到,他眼下應當是心中有氣的,說來也是,她既然能隨手將這簪子擲出去,怕也是心中沒那么喜歡,但這簪子卻是祝唯安的一番心意,她既已選擇了就理應收好,而不是......
想到這,溫宴初默默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該因一時的猜測以此來試探解停云,這樣也就不會出這么多事了,總歸也是她太過意氣用事,竟被解停云三言兩語惹惱了。
見她滿面自責愧疚的模樣,祝唯安笑著安慰她:“無妨,此事并不怪你,都是解小侯爺的錯,是他故意激怒你的,我都看在眼中。”
此話一出,倒讓溫宴初有些錯愕,她沒想到祝唯安竟然會這么直接說出來。
解停云當然也沒想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幾近咬牙切齒。
這個祝家公子......不簡單。
正如解停云故意為難祝唯安一樣,對方也在反復給他下套。
解停云從始至終都在有意無意挑撥祝唯安與溫宴初之間的關系,從最早中暑一事上開始,到不久前的挑選簪子上,以及剛剛發生過的斷簪事件,只要祝唯安再心高氣傲一點,定會對溫宴初心生不滿。
解停云鉆的就是這個空子。
畢竟他們才相識不久,彼此都還沒有了解,想要讓他們從中生出嫌隙來眼下正是好下手之時。
所以解停云的小心思在三番五次沒能得逞時,只能出此下策故意激怒溫宴初,他太了解她了,幾乎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能輕而易舉地挑起她的怒火——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他那副搖頭晃腦的賤樣。
可解停云唯獨忘了,祝唯安這一變數。
祝唯安他看出來了。
眼下,他正如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著解停云,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樣。
“不過小侯爺年紀尚小,孩子心性,我并不怪他,也不怪你,所以宴初不必自責。”
說著,祝唯安已從懷中掏出了付簪子的銀錢,目光看著解停云,像是刻意講話說給他聽:“作為兄長,自當讓著你們這些小輩,方才只是希望解小侯爺能借此長個教訓,以后莫要如此捉弄人了。”
話音落下后,祝唯安正要將銀子付出去,卻聽“咚”一聲悶響,一錠金子穩穩當當立在了桌子上,橫仄在祝唯安與那攤販老板之間。
金光熠熠的金子將祝唯安手中的那幾枚銅板襯得格外可憐與寒酸,興許是對比的太過明顯,饒是祝唯安也一時沒忍住,手下意識蜷縮在了一起,默默地將手拿了回去。
“這......”
那攤位老板的模樣也有些尷尬,反倒是罪魁禍首笑了起來。
只見解停云悠閑自得地從一旁走上前來,一張臉笑得宛若妖孽,真是恣意又囂張,任性又妄為。
他緩步走到了祝唯安身邊,身高的差距未能剎去他的威風,反而讓他的眼神更加兇厲,絲毫不再掩飾。
他壓低了聲音。
“教訓?”
解停云冷笑一聲:“有意思,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說要給我一個教訓。”
說完,只見解停云的手越過祝唯安,徑直拿起那錠金子,毫不客氣地扔進了攤販老板的懷里。
“給你的你就拿著,夠買你這攤位上所有的首飾了吧?”
那老板忙不迭點頭:“夠了夠了!”
“那好,把這些全都包起來,都給我送去——溫府。”
“解停云你瘋了?!你又想做什么!”
解停云聞聲轉頭,見溫宴初滿臉防備的模樣,倏地一笑:“賠禮,道歉。”
溫宴初一愣,轉瞬又沒什么好氣:“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解停云,你可真會啊。”
“不止這些。”
“......什么?”
解停云臉上笑容顯得逐漸苦澀:“不止......這些。”
“什么意思?”
然而溫宴初再追問,解停云卻都沒有再說,這讓她心里逐漸有些不好受,腦中靈光一閃,卻不知為何想到了今日逛街時聽到的那些傳言。
難不成.......
那些也是他命人......散布出去的?
溫宴初仍想好好問問他,卻見解停云已轉身,正欲離去。
“果然。”
祝唯安的嗓音突兀地響起,讓幾人皆是一怔。
尤其是解停云,驀地眉一挑,回身望去。
祝唯安這兩個字說的沒頭沒尾,但解停云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字,是對著他說的。
果不其然,他猜的不錯。
只見下一瞬,祝唯安已在他的目光下上前,背著溫宴初與祝知微,壓低了聲音,以僅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并不似傳聞那般討厭溫宴初。”
話一出,解停云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識退后一步。
然而祝唯安并未給他回避的機會。
“恰恰相反,你——”
“夠了!”
解停云聲急厲色打斷了祝唯安的話。
只見他猛然間上前拽住了祝唯安的衣襟,壓迫著他低頭看向自己,耳邊是祝知微與溫宴初的驚呼聲,但解停云卻充耳不聞,只是幾近目眥欲裂地盯著祝唯安。
“少來挑戰我的底線,祝、唯、安。”
“怎么,難道小侯爺會像傳聞中的那樣,不擇手段地折磨我嗎?”
解停云哼笑一聲。
“你大可試試。”
說著,解停云一把松開了拽著祝唯安衣襟的手。
他分明沒有用力,卻見祝唯安的身體踉踉蹌蹌后腿,最后跌坐在了地上,一手撐著地,另只手抓著自己的衣襟,不停地在喘著氣。
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解停云一氣之下將祝唯安推倒在了地上一樣。
登時,不止是祝知微,就連溫宴初也火急火燎跑上前,蹲在了祝唯安身邊,眼中滿是擔憂與關懷。
“祝大哥,你沒事吧?”
祝唯安聞言苦笑著搖搖頭:“我無事,只是一時沒站穩罷了,不關......小侯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