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古董商銀行戶頭、電話記錄和八達通記……
收拾完現場,鐘子晴一行人離開荒林,沒有師父駕車,他們只能步行回警署。
行至村口,一輛黑色平治擋住去路,車前兩個車房仔打扮的年輕人正同光伯吵嘴。
為首叫阿Q的車房仔食指瘋狂戳光伯的心口,“光伯,你是村長,李耀先不給錢,你替他付吧。”
“搞清楚點,是李耀先欠你們錢,不是我!”光伯中氣十足,舉起拐杖就要朝車房仔身上揮。
鐘子晴連忙上前攔住光伯,將他扶到榕樹下的石凳上安坐,“光伯,有事講事,不要動手!”
“Madam,你們沒走就好啦,管管這些古惑仔吧,連我這種老人家的錢都要騙!”光伯見來了幫手,音量自覺調低幾分,顫顫巍巍指著兩個車房仔告狀。
“光伯,我們只是上門來收錢,不用搞到叫警察這么嚴重吧?”阿Q全然沒有剛才那副無賴相,反而連聲喊冤,“Madam,你評評理,李耀先把他的車送到我們車行噴漆,一個月了都沒來結清尾款,打電話電話不接,CallBB機也不回復。老板催得緊,我們上門要錢違法嗎?”
“Madam,我們不是古惑仔,是對面車行的工人,我真的很用心替李耀先噴漆,還免費幫他洗車,不信你檢查下,”阿Q身后畏畏縮縮的車房仔阿細唯恐鐘子晴不信,立刻拉開黑色平治車門展示,“老板說如果收不到錢,就要我墊付,我只是打工仔而已,一個月賺幾千元勉強糊口,哪里有多余的錢補窟窿啊!Q哥是好人來得,他想為我出頭嘛!”
又是一個月前?莫非這輛車就是通靈感應中兇手用來運輸死者的那輛?
鐘子晴帶著滿腹的疑慮,走到黑色平治旁,從車頭檢查至車尾,直到看見后備廂里的深紅色地毯,她回頭同許學禮對視,在上司眼中讀出了同一個信息。
尸體同古井周圍發現的深紅色織物纖維很有可能來自李耀先這輛黑色平治的后備箱。
得到上司肯定后,鐘子晴朝路過的法證部公車招招手,“Winnie姐,過來采樣。”
接著她轉身對車房仔阿Q同阿細正色道:“警方暫時扣押這輛車,你們先回去,找到李耀先后,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接下來的一周,A組全員忙到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細嘉拿到了近一個月的失蹤人口名單,哇,想不到竟然有352人之多,去除掉女性,竟然還剩下156人,幸好法醫官羅晟通過照骨將死者年齡縮小至20-25歲,最后只剩下56人。
一個個走訪、排查,竟然都同李耀先或衙前圍村沒有交集,甚至連‘執到寶’都沒有聽說過。
大嘉這頭負責走訪衙前圍村的村民,大家的口供同光伯一致,近一個月都沒有見到可疑人士或車輛入村,但不排除有人深更半夜潛入的可能。
鐘子晴負責調查李耀先的社會關系。李耀先未婚,父母幾年前去世,因為摳門、愛占便宜、賣假貨坑熟人的緣故,親戚、同學逐漸同他斷絕往來,是以鐘子晴上門時,個個都
連聲唾罵,偶爾有一兩個記憶力不太好的露出迷茫神色,甚至已不記得李耀先是誰。
幸好‘執到寶’隔壁的餅鋪老板愛聽墻角,據他所說,經常見到街坊上門同李耀先吵架,原因只有一個,他們花高價在‘執到寶’買的古董是贗品。鐘子晴同謝凱欣拿著餅鋪老板給的名單,一一上門拜訪,不幸之中的萬幸,這些街坊都好端端活著。
謝凱欣負責調查李耀先的去向,她先去了趟入境處,沒有找到李耀先的出境記錄,接著又核對了李耀先的銀行戶頭、電話記錄、八達通記錄,近一個月都沒有使用過的跡象,李耀先似乎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意識,早就料到警方會順藤摸瓜查到他。
……
“來了!來了!快跑!”A組大屋門口聚集了一幫好事警員,一看到鐘子晴從電梯里出來,便作鳥獸散。
鐘子晴摸不著頭腦,走進大屋,一屁股坐進椅子,“喂,什么情況?怎么個個圍在門口,許sir又得罪哪位上司嗎?”
“不是許sir,是你啊!”大嘉越過辦公桌,將一份《傳新周刊》丟給鐘子晴。
【警隊明日之星搭上五行集團太子爺,不日即將嫁入豪門】 ??
封面背景是鐘子晴再熟悉不過的西九龍警署大樓,相片內容是她從一輛綠色林寶堅尼副駕駛下車,板著臉同顧念祖揮手道別。
只不過鐘子晴的臉部打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馬賽克,只見過她的人,都能輕易認出。
差點忘了提,鐘子晴的便宜二哥顧念祖自從春節登門后,風雨無阻,每日八點準時等在孚美新村樓下送鐘子晴上班,夜里無論她加班到幾時,都停在警署對面等她收工。
鐘子晴板著臉拒絕,可顧念琛絲毫不生氣,反而慢速開車護送鐘子晴上下班。
這位便宜二哥似乎毫無惡意,甚至講出“我找你同顧家無關,只是作為哥哥想要補償妹妹”。
鐘子晴被纏到沒辦法,只好開門將顧念祖拉下車警告,未料她剛一握住顧念祖的胳膊,顧念祖便齜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抽搐。
鐘子晴起疑,唰地擼起顧念祖的袖子,雪白的胳膊上是數道新舊不一的鞭痕,有的已結痂,有的仍舊滲出猩紅的血泡。
鐘子晴強行逼問下,顧念祖
才講出實情。顧家根本就是個虎狼窩,顧季云但凡不順心,回家之后就鞭撻顧念祖出氣。
鐘子晴心中雖有疑慮,但仍舊扶起顧念祖,坐進了車里。她同顧念祖交換了聯系方式,顧念祖也答應不再等在她上下班路上。想來就是那一次,被記者拍到了同框相片。
“肥波去世,古明輝入獄,《爆周刊》同時失去主編同副主編,群龍無首,業績一落千丈,被收購改版為《傳新周刊》,又恢復了往日捕風捉影、報道城中名人八卦的無良樣,”大嘉八卦心起,話鋒一轉,“子晴,你真同顧念祖拍拖啊?”
“不是啊!”鐘子晴一個頭兩個大,拜托小報記者能不能睜大雙眼看看,她同顧念祖分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是觀音兵?”大嘉瞪大雙眼,“晴姐,你竟然能將二世祖收入麾下,真是人不可貌相。”
鐘子晴將雜志拿到臉頰旁,“你仔細瞧瞧,我同顧念祖像不像?”
大嘉看看雜志封面,又狐疑地瞧瞧鐘子晴,恍然大悟地捂住嘴,“你們是遠房親戚?”
遠親不如近鄰,從來沒在一起生活過的親兄妹比遠房親戚也好不了多少,鐘子晴點頭默認,她無意繼續八卦話題,拿出剛從鑒證科取到的鑒定報告,貼到白板上,“擂鼓甕金錘上的指紋同李耀先家中的指紋完全吻合,看來光伯沒記錯,這把擂鼓甕金錘的確屬于李耀先,你們那邊什么情況?”
“死者身上同古井周圍發現的深紅色織物纖維是一種,都來自李耀先平治車的后備箱,”大嘉從抽屜里取出新鮮出爐的《物證檢驗鑒定書》,“Winnie在后備箱找到一小塊血跡,經過DNA比對,證實屬于死者。”
鐘子晴將《物證檢驗鑒定書》貼到《指紋鑒定書》旁邊,搓了搓下巴,“雖然荒林因為日曬雨淋找不到輪胎印,但目前的證據顯示,李光耀很可能就是兇手,他先將死者綁在后備箱運到荒林,跟著將死者推入古井。”
“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李耀先,所以只要找出他我們就能結案?”大嘉倒著蹦上公桌,晃了晃腿,“不過他究竟藏去哪里了?”
“哇,人齊就好,”謝凱欣提著冒著熱氣的蛋撻沖進大屋,將兩盒原味蛋撻分別塞給鐘子晴同大嘉,“波記限量蛋撻,味道一流,我回來的路上順便排隊搶了三盒。”
跟著又將另一盒塞給細嘉,“榴蓮口味,你的最愛,嘗嘗。”
“你之前同細嘉不是有矛盾嗎?你們在對面搶臭豆腐斗嘴,記得嗎?”鐘子晴咬了一口蛋撻,外皮酥脆、內餡嫩滑,重點是甜度適中,不會膩,一口咬下去,幸福到爆炸!
“懂得同我搶臭豆腐,說明他識貨,有眼光,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謝凱欣笑瞇瞇豎起大拇指,“更何況上次在衙前圍村,他請我吃話梅糖,這份蛋撻就算我給他的見面禮。”
“喂,不公平哦,”大嘉聽見謝凱欣這番‘交朋友’言論,憤憤不平,“之前我們看中同款限量皮帶,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我好心讓給你,你都不特意謝我,細嘉同你搶東西反而有禮物?”
“睜眼說瞎話,你嘴里吃的不是我買的蛋撻?”謝凱欣一把搶過大嘉手里的半盒蛋撻,“你輕易就能將限量款皮帶讓出來,說明不是真的中意,只是葉公好龍而已,我同你玩不到一起去。”
大嘉傻眼,“啊?”
“差點忘了正事,我調取了李耀先近一年的通話記錄,”謝凱欣拍拍手,將一沓資料遞給鐘子晴,“其中有兩個人同他聯系最頻繁,一個叫陳偉強,另一個叫周國雄,不知道對找到李耀先有沒有幫助。”
“死馬當活馬醫,或許這兩個人知道他的去向,”鐘子晴抽出紙巾擦掉嘴角的蛋撻屑,“凱欣,你同我去找陳偉強。大嘉,細嘉,你們去找周國雄,有沒問題?”
“Yes,madam!”
第112章 貧民窟很重要的朋友?
陳偉強家住黃大仙寮屋區,鐘子晴同謝凱欣選擇搭乘小巴前往。
農歷新年過后氣溫回升,小巴司機不知是受溫度影響心浮氣躁,抑或是出門前吃錯藥,不是在紅綠燈前狂踩急剎車,就是大聲咒罵路上突然竄出來的行人。
搞到整輛小巴的乘客都敢怒不敢言,個個雙手作揖祈禱天后娘娘垂憐,保佑他們平安到達目的地。
鐘子晴只好雙手攥住前排座椅維持身體平衡,反復深呼吸保持冷靜。
不經意瞥到左邊謝凱欣發白的面容,鐘子晴定定神,將手垂到身側,裝作無事發生。無論遇到何種危險,時刻在下屬面前保持沉著冷靜,是她在許sir身上學到的第一個反面教訓。
“等我下個月拿到駕駛牌照,你就有專屬座駕搭,不用擠小巴,放心,我開車穩過季sir,一定不讓你暈車。”鐘子晴推開車窗,歡迎涼風入內。
坐到有路怒癥司機的車真的很倒霉,把性命交給小巴司機,不如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算一算,她戶頭上的錢暫時買不到淺水灣別墅,卻足夠買一輛合心意又耐開的車,反正家中有現成車位,警署停車也免費。
堂堂重案A組找不出一輛車,跑現場查案還需要一起擠小巴、打的士,實在不像樣!
“Madam,你打算買輛什么車?”涼風帶走了謝凱欣的焦慮,她饒有興趣地猜起上司的喜好,“其他組的沙展大多開Toyota,價格親民,維修方便,更重要的是,不會搶上司風頭,很適合低調執行任務。”
“NONONO,”鐘子晴搖搖頭,指著路邊停靠的一輛黑色越野,“喏。”
“太大了吧!”謝凱欣望一眼車頂超過一米九的越野,又回頭打量下鐘子晴的身材,“不過的確夠威,襯你!到時抓嫌疑人,不用審訊就嚇破膽。”
“不是啊,”鐘子晴失笑,“太秀氣的車,我怕塞不下整組人,以前許sir、大嘉同細嘉三個人在師父的后排疊羅漢,許sir經常抱怨他腿打不直、腰酸背痛,獎金都不夠付中醫推拿館的診療費。”
“Madam你好體貼!難怪許sir放心把案子全部交給你負責。”謝凱欣樂意吹捧頂頭上司兼偶像的一切言論。
鐘子晴眨眨眼,笑而不語,當然不是因為她夠體貼,是許sir、大嘉、細嘉答應如果她買越野,就自愿分擔她每個月的油費。
“喂,司機大佬,下車!下車!”差點又坐過站,一下車,眼前是大片大片由鐵皮、木板搭制而成的棚戶區。
鐵皮為頂,木為墻,住在里面,夏天待熔爐,冬天躺雪柜,晴天鐵板燒,雨天落湯雞,居住環境慘過劏房、籠屋、棺材房。
沒有自來水系統,隨處可見蹲在地上用井水刷牙漱口的居民,房前甚至擺著幾個破舊、褪色的塑料大盆接雨水。沒有排污系統,淘米水、洗衣水,甚至是充滿油污的洗碗水都隨意潑灑在地上。
踩上去油膩膩、滑溜溜,稍不注意就甩一身油點子,鐘子晴白色的ball鞋走兩步就變成灰色。
原來表面繁華的香江,內里布滿了一區又一區的貧民窟。
鐘子晴按照便條上的地址,找到陳偉強的家,按響門鈴,“鈴鈴鈴……”
“來了!”木門嘩的一聲由外向內打開,露出一張年輕女人警惕
的臉,“你們是?”
女人燙著時下最流行的棕色波浪卷,眼下一片烏青,透露出掩藏不住的倦意,她應當很久沒睡過整覺了。
鐘子晴指指胸前別著的證件,“西九龍重案組,陳偉強在家嗎?”
“陳偉強?他出去了,”女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Madam,有事嗎?”
“方便進去聊兩句嗎?”鐘子晴眼神越過女人,將室內陳設盡收眼底。正對門的墻上貼著張簡單的婚紗照,照片下的四方桌上擺著個電飯煲,窗邊是一張高低床,右邊有個小門通向洗手間。
“進來吧。”女子遲疑了幾秒,側過身,不情不愿放鐘子晴同謝凱欣入內。
屋內陳設雖簡單,卻井井有條,四方桌下的紅色塑料椅有規律地擺成一排,地面干凈地能倒映出人臉,屋主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你同陳偉強是什么關系?”沒有時間寒暄,鐘子晴直入正題。
“我是他老婆,我叫張惠珊。”話音未落,高低床的下鋪傳出嬰兒啼哭。
“Madam,sorry啊,我孩子醒了,”張慧珊將嬰兒抱在懷里,邊拍邊哄,“等阿強回來,我會轉告他你們來過。”
見女人有趕客之意,鐘子晴突然彎腰捂住肚子,整張臉揪在一起,“張小姐,我肚子好痛,可能吃壞東西,方便用個廁所嗎?”
張慧珊打開門,“Madam,你出去之后右轉200米,一直走到巷子盡頭,有公共廁所。”
“不行!我憋不住了。”鐘子晴彎腰跑進洗手間里。
“Sorry啊張小姐,可能是我剛才買的蛋撻不太干凈。”謝凱欣同張慧珊面面相覷。
“沒事。”張慧珊抱著嬰兒在屋里踱步,眼神卻一刻沒從廁所門挪開。
漫長的5分鐘過后,鐘子晴推開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張小姐,陳偉強很久沒回家了吧?”
張慧珊表情一滯,“Madam你講笑吧,阿強早晨才離開家,怎么會很久沒回家?”
“今早離家?”鐘子晴攤開右手,掌心里躺著一支卷毛的男式牙刷,“為什么他的牙刷干干凈凈,沒有一顆水珠,甚至還沾上了些灰塵?”
張慧珊結結巴巴地辯解,“阿強他不愛刷牙,所以,所以……”
鐘子晴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條灰色毛巾,皺得像剛撈出的咸干菜,“廁所里這根毛巾也是干的,張小姐,難道你要告訴我,陳偉強他既不愛刷牙又不愛洗臉?”
“你照顧孩子辛苦,卻燙著時下最流行的卷發,將家里打掃得纖塵不染。試問一個愛干凈、講衛生、對生活品質有追求的女士,會同一個蕪雜邋遢的男人長久生活在一起嗎?”
“如果你的回答仍舊是YES,那我只能佩服你什么東西都吃得下。”
“張小姐,陳偉強究竟去了哪里?”
“嗚哇……”伴隨著懷里嬰兒的啼哭,張慧珊一屁股坐到沙發上,“Madam,我已經一個月沒見過阿強了。”
鐘子晴皺起眉,又是一個月?
謝凱欣抽出塑料凳坐下,“老公失蹤一個月,你為什么不報警?”
張慧珊掩臉哭泣,“Madam,阿強他不是做正行的,偶爾有人上門尋仇,他為了不連累我和女兒,就出去躲幾個月,所以我沒報警。”
“你聽他提過李耀先嗎?”鐘子晴拿出一張單人相遞給張慧珊。
“不認識。”張慧珊搖了搖頭,將相片交回,“阿強外面的事我都不過問,他認識了什么人,交了什么朋友,我一概不知。”
“多謝,張小姐,如果有陳偉強的消息,請及時通知我們。”鐘子晴站起身,同張慧珊道別。
“嗯,好。”張慧珊松了一口氣,開門送客。
鐘子晴走到門口,突然轉身,“張小姐,方便告訴我陳偉強身高嗎?”
“大概180cm,怎么了?”張慧珊扶著門框問。
“沒事。”鐘子晴搖搖頭,帶著謝凱欣離開。
行至小巴站臺,謝凱欣忍不住開口:“Madam,我總覺得張慧珊隱瞞了什么,她好像很害怕看到我們。”
“你也注意到了?”鐘子晴挑眉,對這位新組員細致的觀察能極為滿意,“她開門時很警惕,聽到我們是CID就更慌了,中途一直想催我們離開,到我們走的時候,她明顯松了一口氣。”
“Madam,既然如此,剛才你為什么不多追問張小姐幾句?”
“張慧珊的防備心理很重,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鐘子晴攤開手,露出一截卷發,“凱欣,你拿著這堆頭發去法醫科,拜托阿,拜托Dr.羅同死者做DNA比對。”
“Madam,你懷疑死者是陳偉強?這些卷發會不會屬于張慧珊?”
“不會,張慧珊的頭發是棕色,這是黑色,”鐘子晴分析道,“進門時我留意到墻上的婚紗照,陳偉強一頭卷發很亮眼,偏偏死者也是一頭卷發,加上陳偉強同死者的身高很接近,你說世界上會不會有這么巧的事?”
“有道理,”謝凱欣接過卷發,小心翼翼地收進包里,余光瞥到鐘子晴光禿禿的左手腕,“Madam,你常戴的手鏈呢?”
“張慧珊打掃衛生太仔細,我在洗手間找了半天,最后才在浴室柜底部找到一截頭發,”鐘子晴從另一邊口袋掏出金光閃閃的手鏈,“伸手進去撈的時候鉤斷了,我待會兒去修一下就好。”
兩人在站臺分開后,鐘子晴call來的士殺去了中環的ChowTaiFook,“麻煩你幫我看看這條手鏈有的修嗎?”
營業員接過手鏈,仔細辨認完編號后,點頭答道:“當然可以。”
趁營業員填寫維修單的空當,鐘子晴問道:“請問這條手鏈有同款嗎?我想買條送給朋友。”
“小姐,你真的是好運氣,這條手鏈全香江一共就只有兩條,”營業員打開玻璃柜,取出一條同款吞金獸朱砂手鏈,“啊,我想起來了,當日來買這條手鏈的是一位高個子男士,你就是他那位很重要的朋友吧?”
很重要的朋友?
法醫同CID朝夕相處、并肩作戰的確是對方很重要的朋友。
“是!”鐘子晴來不及多想,爽快地刷卡開單。
第113章 長生店我恨不得殺了他!
話分兩頭,大嘉同細嘉去找經營殯葬店的周國雄。
紅磡老龍坑街殯儀公司林立,穿過熱鬧的商鋪,向右拐進一條窄巷,盡頭處便是周國雄的長生店。
“喂,阿sir,你很面善啊?”周國雄戴上老花眼鏡,總覺得面前的瘦警察有些眼熟。
“我們見過?”大嘉瞇起眼睛,在腦海中思索何時見過這一號人物。他家中近年來無人去世,應當同吃死人飯的周國雄沒有接觸。
“啊!我想起來了,”周國雄繞出柜臺,走到店門口,指著百米外的福澤殯儀館,“上次啊,你不是同這位阿sir一起,是同個madam,在殯儀館二樓的更衣室,我幫你們找過孝布。”
眼前的長生店老板逐漸同記憶里著紅黃大袍、戴黑帽的熱心道士重疊,大嘉恍然大悟,偏頭同細嘉介紹,“上次查金山郊野公園黎慧心的案子,多虧周生提供線索。”
“兩位阿sir,坐,這次找我又是
做什么?“周國雄取下老花眼鏡,放進鏡匣收好,打趣道,“又在命案現場發現了孝布?”
“那倒沒有,”大嘉遞上李耀先的相片,然后在店內的紅木太師椅上坐好,“你認識相片上的人嗎?”
周國雄接過相片,笑容盡失,“李耀先?認識!當然認識!廟街‘執到寶’的老板嘛,我恨不得殺了他!”
“你們有仇?”這不知是大嘉第幾次在他人口中聽到‘我恨不得殺了他’這句話,李耀先做生意太過失敗,生前樹敵頗多。
“阿sir,你不知道啊,我之前在‘執到寶’買過一個明代的青花瓷瓶,整整花了十萬啊!”周國雄一臉痛心地指著櫥窗后的展示柜,心幾乎在滴血。
“如果是明代的青花瓷,十萬其實很公道,我記得去年佳士得拍賣過一件,最后買家以五十萬購入,”細嘉見展示柜布滿灰塵,“你把花瓶放在店里,任由它落灰,是因為發現花瓶是贗品?”
“阿sir你也算觀察仔細,如果真是明代的花瓶,我一定會在銀行開保險柜,”周國雄從柜臺里翻出一張鑒定證書,聳聳肩,“買下之后我送去專業鑒定機構,哼,民國的,給兩百都算我眼瞎!有哪個小偷會冒著坐監風險偷一個惹眼又不好轉手的花瓶啊?”
又是一個被李耀先誆騙的苦主,細嘉搖搖頭,“你買之前沒有認真檢查鑒定書嗎?發現被騙后為什么不報警?商業罪案科一定會處理。”
周國雄縮了縮脖子,氣勢短了半截,“買的時候李耀先同我講明,如果要經過專業鑒定,價錢翻倍,所以我想賭一賭,簽了免責協議。”
“周生,天上不會落餡餅,以后千萬不要貪小便宜,因小失大,你最近一個月有見過李耀先嗎?”大嘉將話題拉回。
“沒印象,”周國雄撓撓頭,順手撈起柜臺上的報紙,抖了兩下,“不過阿sir我有看報紙,衙前圍村的古井里撈出了一具死尸,據我所知,李耀先也是衙前圍村的,你們不會懷疑這件事同他有關吧?”
“李耀先很膽小,怎么可能殺人?”不等大嘉講話,周國雄食指同大拇指貼在一起,做了個封嘴手勢,“警方暫時不能透露案情!我懂!”
看來周國雄也不知道李耀先去了哪里。
“如果你有李耀先的下落,記得及時同警方聯系,”大嘉掏出隨身筆記本,撕下一頁紙,唰唰寫下聯系方式,遞給周國雄。
“好!”周國雄一口答應,送周氏兄弟出門時,隨口說道,“如果我是李耀先,殺了人就一把火燒掉,怎么會扔到井里那么傻?真是蠢-貨!”
“就算放火也會留下破綻,”大嘉走出店外,看了一眼遠處的福澤殯儀館,“我們去找子晴匯合吧,問問她們那邊什么情況。”
“不用,”細嘉晃了晃手里的BB機,“子晴已經離開陳偉強家,暫時沒什么發現,她要去一趟砵蘭街的兒童之家,讓我們直接收工回家。”
“樂童居?”大嘉搓了兩下腦門,“查案這么累,子晴還有心情做義工?”
“不是啊!”細嘉翻了個白眼,“你究竟早晨有沒有坐在大屋?之前合謀殺礦工的梁美芬入獄之后,因為沒有監護人,她的女兒金小雯被送到砵蘭街的樂童居,今早院長打電話到公共關系科求助,所以查sir約子晴收工之后去樂童居。”
大嘉雙手插兜,為同僚打抱不平,“有沒搞錯啊!我們是CID,不是慈善機構,兇手歸我們抓,兇手的子女也歸我們管啊?”
“如果不爛好心就不是子晴。”細嘉聳聳肩,招手攔下一輛的士。
大嘉癟癟嘴,彎腰鉆進車廂里,“也對,她最難得的就是這一點,見過社會再多的黑暗,仍然保持十二萬分的熱情。”
……
鐘子晴離開ChowTaiFook后,搭上了去砵蘭街的小巴,誰知車行至紅磡海底隧道,遇上交通事故,大塞車。可惜她沒有大哥大,又不能跳車去找公用電話,趕到樂童居時,已經比她同查景和約好的時間晚了整整半個鐘。
遠遠望見樂童居門口有個身姿挺拔、穿風衣的男士負手站立,只是身形似乎比查景和消瘦得多,估計是查sir一時走不開,派了公共關系科某位警員前來。
鐘子晴快步上前,抬手拍拍男人的肩膀,“Sorry,我遲到了。”
“沒事,我剛到。”男人轉過身,卻不是公共關系科警員們如出一轍的圓乎乎、笑盈盈的臉。
“阿晟?怎么是你?查sir呢?”面前的男士竟是羅晟,難怪隔著幾米遠,鐘子晴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法醫官身后空空如也,羅晟摸了摸鼻子,“下午荷里活道有悍匪與軍裝巡邏小隊爆發槍戰,雖然歹徒已被擊斃,但公共關系科電話幾乎被打爆,他們要負責回答傳媒問題,分不開身。查sir說你的報告必須有第二人在場做證,正巧我下班路過這里,所以替他跑一趟。”
幾時公共關系科警司能夠直接向衛生署法醫下達命令?
從警署回淺水灣需要特意繞路經過砵蘭街嗎?
鐘子晴正欲追問羅晟這漏洞百出的理由,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對勁,“慘了,我叫凱欣送檢材去法醫科,看來她要撲空了。”
“沒事,有阿Jo,他可以處理,”羅晟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我們進去吧。”
“好。”鐘子晴點點頭,余光注意到街角停著一輛綠色林寶堅尼。
香江的有錢人真多,隨處可見豪車。
進入院舍后,樂童居院長客氣地將鐘子晴請進辦公室,倒上兩杯溫水,“Madam,sorry啊,辛苦你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鐘子晴抿了一口溫水,早晨電話里院長著急的語氣可不似作假。
梁美芬被捕后,金小雯由公共關系科暫時安置在樂童居,所有工作人員都未向金小雯透露其父母的犯罪事實。
入院之初,金小雯同小朋友們相處很好,但最近梁美芬參與謀殺礦工一案的審理結果出爐,被判終身監禁,香江各大小報爭先恐后報道了這件事。雖然報道隱去了梁美芬同金昌義姓名,相片也打碼,可金小雯不是傻-子,她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怎么會猜不出發生了什么事。知道自己是殺人犯的女兒后,金小雯將自己關在宿舍里,不吃不喝,也拒絕同人交流。
“你們來之前,梁美芬的教友來陪伴金小雯,她情緒好轉很多,”院長解釋道,“應當不需要轉院了。”
“教友?”鐘子晴微微皺眉。
“就是五行集團的太子爺顧念祖,Madam你不知道吧,他同半年前快富街連環撞車案的顧念琛是同胞兄弟,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人品差別好大。顧念祖有心理醫生牌照,他自愿替金小雯做創傷輔導。”院長解釋道。
本著對查sir布置的任務負責的態度,鐘子晴推開椅子,站起身,“院長,你帶我們過去瞧瞧金小雯吧。”
穿過長長的走廊和游樂區,來到院尾的宿舍區,金小雯坐在矮桌前同顧念祖搭積木,時而發出咯咯的笑聲,看起來情緒良好。
“我起初也不理解,問細顧生為什么要對一個殺人犯的女兒這么好,”院長隔著玻璃,面有愧色,“可他反問我,父母作孽,金小雯為什么要承擔?我們應該原諒她。”
“原諒?”鐘子晴冷冷地打斷道,“雖然我也認為金小雯無辜,可我想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替受害者的親屬講出‘原諒’這個詞。院長,顧念祖是個同金小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成年男性,他替金小雯做創傷輔導不合規矩。我會將情況如實寫在報告里,相信之后長官會派專業的心理學家疏導金小雯。”
鐘子晴瞇起眼睛,看著屋內歡聲笑語的兩人,心里卻有些忐忑,便宜二哥顧念祖似乎挑不出毛病,人很善良,很熱心公益,好像擁有世上所有的真善美品質。
可一想到他長著同顧念琛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鐘子晴就覺得汗毛倒豎,
也許是做CID的職業病吧,希望他是真的好人。
第114章 三通BB機留言豈不又變成一樁案中案……
幾天后,DNA鑒定報告出爐,證實衙前圍村古井里發現的尸骸正是陳偉強,張慧珊被請回了警署。
“我早該想到的,之前阿強每次出門避風頭,都會想辦法打電話報平安。這次整整一個月沒有消息,我應該猜到他出事了,不該抱有僥幸心理,”口供房里,張慧珊泣不成聲,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月前好端端離開家的老公,怎么會躺在枯井里,變成白骨一具。
謝凱欣遞上一張紙巾,“張小姐,請節哀。”
鐘子晴拉開木凳坐到張慧珊對面,她打開資料夾,捋了捋相片,“你對陳偉強生前的社交關系……”
“Madam,是李耀先!”張慧珊的聲音尖銳而急促,她瞪著通紅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一定是李耀先殺了阿強。”
“李耀先?”鐘子晴雙手交叉,眉頭緊蹙,“張小姐,之前在你家里,你聲稱并不認識李耀先,現在為何又一口咬定,是李耀先殺了你丈夫。”
“因為……”張慧珊張了張嘴,話鋒一轉,“Sorry啊madam,因為你之前提到過李耀先的名字,我一時心急,講錯話。”
“講錯話?”鐘子晴抽出資料夾中的相片,依次擺放到張慧珊面前,“陳偉強的尸體旁發現了一把擂鼓甕金錘,根據留存的指紋以及證人口供,證實這把擂鼓甕金錘屬于李耀先。”
“我們在古井旁和陳偉強的尸身下發現了同一種紅色織物纖維,經過化驗,證實來源為李耀先的汽車后備箱,我們警方懷疑,陳偉強是被李耀先扔進古井后,活活餓死的。”
“餓死?”陳偉強的死法過于駭人聽聞,張慧珊身體前傾,握住鐘子晴的手,乞求道,“Madam,求求你們快點抓住李耀先。”
鐘子晴抽出手,“張小姐,我相信你并不是講錯話這么簡單。你想要幫陳偉強報仇,就一定要對警方講實話。其實第一次去你家時,我就有強烈的預感,陳偉強身上一定有秘密。就算陳偉強當初做過什么事,他如今已經死了,我們警方是沒有辦法將一具白骨送入監獄的。”
張慧珊得到保證后,抿抿嘴,一口推翻了之前的口供,“Madam,我認識李耀先!李耀先,他,他花錢請阿強殺人!”
“殺人?”一石驚起千層浪,不僅審訊桌前的鐘子晴同謝凱欣抬頭,雙面鏡后、觀察室里的大嘉同細嘉也齊齊倒抽冷氣。
“對!”張慧珊臉上猶自掛著淚痕,她撥開擋住視線的碎發,“阿強從來不主動同我提外面的事,不過一個月前有一天我買菜回家,聽到阿強用電話同人吵架,好像就是李耀先。李耀先花錢請阿強殺人,結果阿強鼻青臉腫回來。”
“李耀先拒絕支付醫藥費,阿強威脅他,不給錢就報警魚死網破。阿強同我講他去找李耀先要錢,之后再沒回來過,”張慧珊不敢正視眼前人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我以為阿強要到錢之后出去避風頭,所以沒敢報警。”
“你擔心報警會牽涉出陳偉強殺人的事?”鐘子晴追問道,“你有聽到李耀先要求陳偉強殺的那個人的名字嗎?”
“好像姓熊,”張慧珊思索了片刻,搖搖頭,“不對,好像姓周,是個很大眾化的名字。姓周的在李耀先鋪頭買到了贗品,經常電話騷擾李耀先。李耀先被搞到厭煩,提出給阿強十萬塊,請他解決掉麻煩,不過我并不清楚阿強有沒有殺人成功。”
“是周國雄?”鐘子晴冷不丁想起大嘉帶回來的口供。
張慧珊猛地點頭,“對!就是這個名字!”
……
替張慧珊做完筆錄,鐘子晴率眾回到大屋,將口供紙貼到白板上,“現在的情況很清楚,陳偉強討要醫藥費未果,反被李耀先殺害,你們有什么想法?”
“當務之急仍舊是弄清楚李耀先的去向,”大嘉坐到公桌上,搓了搓下巴,“不過他從一個月前開始,就一點蹤跡都沒有,實在太奇怪了。”
謝凱欣則指著周國雄的口供紙問:“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周國雄為什么要隱瞞陳偉強上門殺人的事?”
大嘉縮了縮脖子,“也許他根本不知道陳偉強是受李耀先指使呢?”
細嘉轉頭望向鐘子晴,“Madam,用不用把周國雄帶回來再做一次口供?”
鐘子晴卻似乎沒聽到,她在白板前來回踱步,眼神一一掃過口供紙、通話記錄,最后落到李耀先消失前通過傳呼臺發出的三通BB機留言上。
【兄弟,我出門躲幾日,有警方上門記得幫我遮掩,9521】這份是留給衙前圍村季天佑的,9521則是李耀先的BB機號碼。
【兄弟,我出門躲幾天,辛苦你幫我看家,9521】這份是留給衙前圍村李耀揚的。
【兄弟,我出門躲幾天,有債主上門記得幫我遮掩,9521】這份是留給村長光伯的。
大嘉順著鐘子晴的視線看去,“每通BB機留言都差不多,似乎沒什么特別。”
鐘子晴卻盯著三通留言,眉頭越皺越緊。
真的沒什么特別嗎?
不對!一定有問題!
她靈光一閃,撈起聽筒,撥去一個熟悉的號碼,鈴響三聲之后,電話通了,“師父。”
“子晴?”電話里是季思福,幾日不用上班,他聲音都輕快許多,“喂,大偵探,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案子查完了?死者是什么身份?兇手又是誰?”
話音未落,季思福突然打斷道:“Sorry啊,我習慣了,忘記自己已經退休,不應當問你案情的。”
鐘子晴記掛著手頭的案子,無意寒暄,按下免提鍵,“師父,長話短說,李耀先平時怎么稱呼季天佑、李耀揚和光伯?兄弟?”
“兄弟?他今日敢叫光伯兄弟,明日就要被掃地出門,”電話那頭季思福樂呵呵笑起來,“我們衙前圍村最重視輩分,雖然有的姓季,有的姓李,但細究起來,都有親屬關系,李耀先算是我的外甥仔。我平時都恭恭敬敬喚村長光伯,李耀先怎么可能叫他兄弟?”
“師父,多謝!”鐘子晴得到答案,迅速掛斷電話,對上三雙一模一樣、懵里懵懂的眼睛。
謝凱欣第一個領悟到鐘子晴撥打這通電話的用意,“Madam,你的意思是,這三通留言根本不是李耀先留的,是有人冒充李耀先,向傳呼臺報出號碼留言?”
“沒錯,圍村人最重視祠堂吶輩分吶,按照常理推斷,李耀先根本就不可能喚村長光伯為兄弟!”鐘子晴對下屬的悟性很滿意,她拍拍謝凱欣的肩膀表示肯定。
“按照這種思路來講,李耀先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難怪我們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他這一個月的動向,”大嘉右眼皮跳得厲害,忍不住跳下公桌,“豈不又變成一樁案中案?”
“李耀先生前樹敵頗多,在‘執到寶’買到贗品的人似乎都有殺人動機,究竟會是誰?”細嘉湊到白板前,看著密密麻麻的名單,繼續分析道,“李耀先生前同陳偉強和周國雄聯系最頻繁,陳偉強被他所殺,周國雄卻好端端地活著。”
“喂,你別忘了,周國雄很熱心,上次我們查萊利士殺黎慧心的案子,多虧了他提供線索,”大嘉一把攬過胞弟,“而且周國雄提到過,如果他是李耀先,就一把火燒掉陳偉強,根本不會留下線索給我們警方查。”
“一把火燒了?”謝凱欣失笑,“除非在荒郊野嶺無人處放火,否則很容易招來消防隊,豈不是更糟?”
“等等!”鐘子晴覺得有些不對勁,“周國雄經營棺材鋪對吧?”
“沒錯,”大嘉點點頭,“他既福澤殯儀館做喃嘸師傅,又經營棺材鋪,鋪頭就開在殯儀館附近,經常會有死者親屬請他上門做法事,順便將死者的尸體運去火化。”
“周國雄開棺材鋪,偶爾能替死者家屬處理死者的尸體,”鐘子晴腦中閃過一絲念頭,“有沒有可能,周國雄利用職業便利,將李耀先殺死之后火化,從而毀尸滅跡?”
“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火化都需要登記,周國雄應該沒辦法隨便燒人,”大嘉習慣性地反駁道,“子晴,周國雄曾經熱心幫我們破案,應該不會是兇手吧?”
鐘子晴順手撈過大嘉桌上的墨鏡,放至他鼻梁戴好,正色道,“周國雄熱心與否都同我們手上這單case沒有任何關系,我們身為CID,一定不能戴有色眼鏡看人,包括‘好人鏡片’。”
“Yes,madam!”大嘉臉羞得通紅,取下墨鏡,扔進垃圾桶。
“大嘉、細嘉,你們去福澤殯儀館,調查李耀先失蹤前后,周國雄是否有送尸體去殯儀館焚化。”這次沒有李耀先的通
靈感應,她只能順著唯一思路,放手一搏。
希望是她多慮了。
第115章 火化年齡、死因都相同,世界上會有這……
大嘉同細嘉去福澤殯儀館調取最近一個月由周國雄送來火化的人員名單時,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福澤殯儀館由慈善機構東華三院經營,并不隸屬香江政府,行政、財務獨立,福澤殯儀館的負責人以“火化名單涉及市民隱私,不能隨便交給警方”為理由,拒絕交出火化人員名單。
大嘉打電話回大屋請求幫助時,鐘子晴去樓下法醫科領《尸體檢驗鑒定書》的最終版本,而謝凱欣則去法證部取回證物,只有許學禮接到了電話。
年初四從季思福家回來后,許學禮決定從今往后將查案的具體工作通通交給鐘子晴負責,包括現場勘查、證人問詢、嫌疑人問訊等工作。而他則穩坐督察辦公室,負責協調其他部門為鐘子晴查案開方便之門,審核證物、口供確保證據鏈完整,申請拘捕令、搜查令保證程序合法,最關鍵的是,及時向馬警司匯報案件進展。
總之一句話,他負責顧好后院,讓鐘子晴放心在前方沖、沖、沖。
故而進行組內的案情分析時,許sir沒有參加,而是在里間辦公室里,將證物、口供分類歸檔,撰寫詳細的案件中期進展報告。同時將每名警員的工作情況如實記錄在冊,用紅筆勾出每個人的貢獻,力求月底同馬sir多爭取點破案獎金,犒勞這幫勤力下屬。
季思福的退休帶來蝴蝶效應,火爆督察許學禮一夜之間學會了忍、忍、忍。是以大嘉打電話回來求助時,許學禮主動扛起責任,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低聲下氣,不,好言好語,向十幾年來得罪過的長官、同僚一一低頭。
幾個鐘頭后,A組大屋的傳真機“嘟嘟嘟”收到了《火化人員情況登記表》。
登記表顯示,李耀先發出最后一通BB機留言之后的幾天里,周國雄一共送了三具尸體去福澤殯儀館火化。
幸運的是,登記表上不光有死者的生卒年月、家庭地址、死亡原因等信息,還貼心地記載了死者家屬的聯系方式。
“一人一份,打電話聯系家屬,確認情況是否屬實,”鐘子晴取下尚冒著熱氣的傳真,將名單分別交給三位下屬,“大嘉,你用許sir辦公室的座機。細嘉,你去隔壁B組借座機。”
一切似乎都朝著她預想的方向前進。
十幾分鐘之后,謝凱欣放下聽筒,面有難色,“Madam,撥了八次,是空號。”
話音未落,細嘉從隔壁B組借電話回來,“電話號碼是假的。”
大嘉手里那份更離譜,“聯系方式不是死者家屬的,是福澤殯儀館的對外號碼。”
不知道是死者親屬隱私意識太強,留錯號碼,還是周國雄從中作梗,故意在登記表上亂填。表上雖然有留下聯系方式,但根本聯系不上死者家屬。
聯系方式都是錯的,家庭地址又能有幾分真實?
“怎么辦?”大嘉不想眼睜睜看著案情又陷入死局回到原點,他大腦飛速旋轉,想出個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這三名死者的年紀都不大,死亡原因分別是腦梗、癲癇、心臟病發作,他們生前應當都曾到醫院診療過,如果我們去各家醫院排查,也許能找到死者的真實信息……”
大嘉越說聲音越小,香江全境有12家私立醫院、43家公立醫院、超過160間私人診所,以及數不勝數的養護中心、中醫館,要從浩如煙海的患者病例中準確找出三名死者,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氣氛一時降到冰點,細嘉愁容滿面坐回工位,無意中將他視若珍寶的速寫板掃到地上。謝凱欣蹲身,撿起速寫板遞給細嘉,眼神卻一刻不曾從鐘子晴身上挪開,她期盼著上司能夠指明接下來的查案方向。
感受到灼灼的目光,鐘子晴壓下心中的焦慮,瞄了眼墻上的掛鐘,23點30分,她拍拍手,“時間不早,大家先休息,明天開工先按照登記表上的家庭住址調查,不行再想新的辦法。”此路不通,換條便是。
鐘子晴做沙展的原則第一條——與其板著臉、喪著氣待在警署熬夜做無用功,不如放大家休息,也許能靈機一動,冒出些意想不到的辦法。
是以羅晟加完班,匆匆趕到四樓時,大嘉同細嘉正拖著四張行軍床進大屋,謝凱欣搬動白板騰出放床空位,鐘子晴則依次掩上窗戶,將深夜的低溫擋在屋外。
“你們人都在就好,”羅晟跨進大屋,將四封邀請函遞上,“周末我媽咪生日,家里搞海鮮燒烤party,去嗎?”
“Dr.羅,你媽咪生日,又不是你生日,不用請我們吧?”大嘉也很想去見識下淺水灣豪宅,但他想不到能送什么禮物給大富豪。
太便宜的禮物,怕被人瞧不起。太名貴的禮物,似乎又對不起自己的荷包。
“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羅晟舉著邀請函,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嘉,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瘆人的味道。
大嘉笑容僵在臉上,糟糕,Dr.羅成日同他們廝混,差點忘記羅晟是法醫,不是A組可以隨意開玩笑的探員。
“同你講笑而已,大嘉sir!事先講明,不準帶禮物,我媽咪會生氣!”羅晟惡作劇得逞,笑得前俯后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冷冰冰、寡言少語的法醫官,也有了一幫可以開玩笑逗趣的朋友。
不用送禮物,大嘉笑瞇瞇收下邀請函,點了下份數,“咦,只有四份,雖然師父出國度假不用請他,許sir的呢?”
“我來時在電梯口遇到馬sir,他叫我轉告你們,許sir這個周末要去蘇格蘭場封閉受訓,我想他應該參加不了。”
“哇,難怪許sir近日脾氣好很多,保佑他!”上司能升一級,大嘉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無意瞧見鐘子晴坐在工位前拉抽屜,嘆了口氣,“不過我們手頭這單case很棘手,周末不一定有空。”
“吶,明天早點起查案,周末我放你們半天去參加生日宴。”鐘子晴一口答應,剛好她周末打算去看dragon,也是時候把抽屜里的吞金獸手鏈送給羅俞詩了。
話音未落,羅晟皺起眉,“什么情況?不是已經查明殺死陳偉強的是李耀先了嗎?把他的相片傳給各個警署,我想只要李耀先沒有離境,找出他只是時間問題。”
“情況有些復雜,李耀先很可能已不在人世,”鐘子晴拍了拍白板上的案件脈絡,“我懷疑長生店的老板周國雄殺死了李耀先,他利用職業便利,用假身份將李耀先送去殯儀館火化。”
“我們今天好不容易要到火化名單,但每一個號碼都是假的,根本聯系不上死者家屬。”大嘉插嘴道。
“區立文,季景和,”羅晟一一掃過白板上張貼的登記表,“韋家翹?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怎么?”鐘子晴從法醫官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信息。
“耳熟也不奇怪,家翹,家雄,都是很大眾化的名字,”大嘉不以為意,“就好像我同細嘉,香江10個人里至少有5個都叫嘉某或者家某。”
“我兩年前在新界做實習法醫時,經手過一個死者,就叫韋家翹,28歲,死因是癲癇發作,”羅晟取下火化登記表,眉頭緊蹙,“名字相同不奇怪,但年齡、死因都相同,世界上會有這種巧合嗎?”
“會不會你記錯?”大嘉滿臉震驚,又被子晴押對?
“不可能記錯,給我兩分鐘,”羅晟撈起聽筒,嘭嘭嘭撥了出去,“喂,師父,我是羅晟啊,你記得兩年前,由我驗尸的韋家翹嗎?”
電話那頭的資深法醫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每年經手的尸體沒有四百也有三百具,想要記住其中一具尸體的姓名,談何容易。
幸好羅晟記憶力驚人,“我記得
他四肢有六處瘀痕,頸部兩側有兩處瘀痕,一開始我懷疑他是被掐死的。但解剖之后發現,他沒有任何機械性窒息的特征。最后警方調取出了他的就診記錄,發現死者身上的瘀痕是癲癇發作、撞到家具造成的。”
“師父,麻煩你調取到韋家翹的《尸體檢驗鑒定書》之后,立刻傳真過來,號碼是……”羅晟捏著聽筒,看向鐘子晴。
“28776611。”
9個鐘頭后,伴隨著“嘟嘟嘟”的聲音,傳真機再次吐出了破案線索。
韋家翹《尸體檢驗鑒定書》上的個人信息竟同《火化人員情況登記表》一模一樣,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大嘉,打電話給許sir,請他申請搜查令,你去法證部隨時待命,一旦搜查令下來,通知Winnie姐即刻出發去周國雄的棺材鋪。”
“細嘉,你按照《尸體檢驗鑒定書》上的聯系方式,聯系韋家翹的家人。”
“凱欣,你同我去周國雄的鋪頭。”
“Yes,madam!”鐘子晴一聲令下,A組探員魚貫而出,像一張能精準捕捉到大魚的網,四下散開。
第116章 失魂落魄我很喜歡。
香江是東西文化交融之地,傳統與前衛在此地相得益彰。
煙霧繚繞、信徒眾多的九龍城天后廟,同紅磚拱窗、哥特式的圣安德烈堂比鄰而居,百年燒臘店隔壁可能是一間適合夜蒲的酒吧。
紅磡是香港華洋雜處、多元文化匯聚最真實的寫照,從紅磡體育館看臺眺望,遠處是三間殯儀館,周圍散布著密密麻麻的長生店,販賣壽衣、棺材、金元寶等殯儀用品,提供尸體焚化、骨灰安置、葬儀咨詢等服務。
紅磡上方終年回蕩著巨星歌聲、歌迷歡呼和死者家屬痛徹心扉的哭泣。摩登歌手在絢爛舞臺哼唱流行歌曲,一墻之隔,可能就是喃嘸師傅低聲默念破地獄真言。
紅館出來后步行十五分鐘,到達老龍坑街,鐘子晴耐心坐在長生店對面的茶餐廳里,看著周國雄在店口迎來送往。
直到細嘉回電,他聯系上韋家翹的家人,鐘子晴只覺胸腔被憤怒填滿。
試問有哪位痛不欲生的死者家屬,愿意自己逝去的親人變成了魔鬼作惡的工具?
“老板,買單。”鐘子晴一口將玻璃杯中的熱咖啡飲盡,扔下紙鈔,領著謝凱欣大步走向對面的長生店。
是時候去將魔鬼抓回地獄了。
“周生,記得我嗎?”鐘子晴推開門,只覺店內有一股油漆未干透的味道,她努力保持微笑,“之前在殯儀館,請你幫過忙。”
柜臺里,周國雄正笑容滿面地清點鈔票,他愣了幾秒后,手扶著老花眼鏡的鏡腿,將鐘子晴上下打量,“Madam,我當然記得你,之前大嘉sir來過,這次你又來,是找到李耀先了嗎?”
“不是,我們查案路過這里,過來同你打個招呼,上次的事還沒好好謝你,”鐘子晴克制住生理性反胃,指著紅木太師椅,“介意我坐下嗎?”
“Madam,只要你不嫌晦氣,我當然不介意。”周國雄將鈔票收進抽屜,鎖好后,用一次性紙杯盛出兩杯茉莉花茶。
不知是否因為李耀先已經被火化,鐘子晴坐到紅木太師椅上時,并未進入昏迷狀態,只是眼前出現了殘破的通靈影像。
謝凱欣敏銳察覺到鐘子晴的反常,自動接過同周國雄寒暄的任務,端起茶水,裝作抿了一小口,做出吞咽的假動作,“周生,你經營棺材鋪多少年了?”
“十幾年,我這是祖傳的店……”周國雄打開話匣子,全然不覺鐘子晴的古怪。
通靈感應很碎片化。
李耀先坐在鐘子晴身下的紅木太師椅上,喝下一杯清茶,跟著昏迷過去。周國雄輕聲喚了三下名字,確認李耀先失去知覺后,拿著青花瓷瓶,一下一下地擊向李耀先的后腦勺。
血液濺向地磚、墻壁、紅木太師椅……整間商鋪被腥味彌漫,李耀先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通靈感應的最后,李耀先躺在裹尸袋里,看著拉鏈一點一點地吞噬掉周國雄的臉龐。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鐘子晴仍舊被周國雄強大的心理素質嚇到。眼前言笑彥彥的長生店老板,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鐘子晴眼前浮現出一些通靈感應沒有的片段,她仿佛看見周國雄拿著拖把和抹布,一遍又一遍地將太師椅和地磚上的血跡清除掉。
至于墻壁上的血跡,他則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白色油漆桶,像繪制一件精美的油畫,耐心、細致、反復上色,直到掩蓋掉所有的鮮紅。
最后,為了紀念他天衣無縫、毀尸滅跡的策略,他將清理干凈的青花瓷瓶當作戰果,鄭重地放在面對櫥窗的博物架上,供每位經過的顧客欣賞。
“嘀嘀嘀。”腰間的BB機拉回了鐘子晴的思緒。
【搜查令搞定】
鐘子晴從腰間掏出手銬,啪地鎖住周國雄的雙手。
“Madam,你干什么?”周國雄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上門道謝、談笑風生的女警,為何轉眼間就翻臉。
“凱欣,讓他死個明白。”鐘子晴一揮手,謝凱欣抖出《尸體檢驗鑒定書》和《火化人員情況登記表》,“周生,你涉嫌偽造文件、謀殺、褻瀆尸體三項罪名,和我們回警署談談吧。”
接下來的搜證輪到法證部閃亮登場,在鐘子晴有意無意地指引下,他們在青花瓷、地磚的縫隙、紅木太師椅上找到8處血跡,全部與李耀先相符,周國雄的鋪頭被認定是李耀先遇害的第一現場。
鐵證如山,曾經熱心向警方提供破案線索的長生店老板,因為一念之差,釀下大禍,淪為階下囚。
周國雄在‘執到寶’買到贗品后,雖未像其他苦主一般,登門鬧事,但仍然屢次打電話要求李耀先退款。
李耀先每次都用‘下次有好東西一定留給你’搪塞,直到某一日深夜,他在店內整理明日法事需要的用具時,陳偉強上門了。
他比陳偉強大十幾歲而已,不過四十出頭,雖然眼睛老花,但不代表身體不行嘛!
畢竟他為賺更多錢,一人經營長生店,身兼老板、喃嘸師傅,甚至是搬運尸體的仵工,沒有強壯的肌肉和靈敏的四肢如何能夠應對。
反過來將古惑仔揍一頓,并非難事。
周國雄將陳偉強揍得鼻青臉腫、壓在身下,逼他講出幕后指使。
竟是李耀先。
陳偉強走后,周國雄心生不忿,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李耀先竟惡人先下手,當真無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思來想去,周國雄心中滋生出了毒計,他以拜托李耀先鑒定文物為借口,將他騙至長生店殺害,之后更利用職業便利,為李耀先整理遺容后,將他推進了殯儀館的焚化爐。
為營造李耀先尚在人世的假象,周國雄翻出李耀先隨身攜帶的電話本,向衙前圍村的人留言。
以為萬事大吉,到此為止,可周國雄千算萬算,想不到正是這三通留言出賣了他,引起了警方懷疑。
鐘子晴看著周國雄的口供紙,陷入深思,這件事里有一個無辜者嗎?
或許曾經有,但也隨著周國雄
的犯罪煙消云散。
……
周末,A組迎來年后的第一個休息日。
為避免其他人尷尬,鐘子晴一早便趕到淺水灣,向羅俞詩送上事先準備好的吞金獸手鏈。
“其實我只是隨便講講,沒想到你會放在心上,想要什么禮物?不用同Aunt客氣,隨便開口!”羅俞詩將手鏈戴在腕上,余光瞥到鐘子晴空著的左手腕,關心道:“你的手鏈呢?怎么不戴?”
“之前查案不小心弄斷,送去修理還未好。禮物不需要,我想經常來同Dragon玩,Aunt別嫌我煩就好。”她可不想再欠羅晟人情,人情債,最難還。
“煩?怎么會嫌你煩?光是看見你,我都覺得快樂,”羅俞詩捂住嘴,笑得前俯后仰,“況且我只是偶爾來看阿晟而已,講認真話,你愿意同我上契嗎?”
書房里,鐘子晴同羅俞詩聊得投契。
書房外,端著酒水盤的羅晟卻白了臉,他到門外時,隱約聽見‘禮物不需要……煩……’,心一沉。
透過門縫瞧見鐘子晴手腕光禿禿,去年女警生日,他精心挑選的手鏈,此時正戴在羅俞詩腕上。
子晴把他的禮物退給了媽咪?
是變相拒絕他嗎?
連普通的朋友都不想同他做嗎?
只是因為喜歡Dragon,才經常來家中做客嗎?
原來一切都是他表錯情,羅晟只覺心臟被一雙無情的手攥住。
原來子晴平時的笑容,只是她的禮貌和客氣,畢竟他是法醫,抬頭不見低頭見。
“羅先生,你不進去嗎?”操著東南亞口音的傭人姐姐打斷了羅晟的思緒,她好奇地盯著疑似偷聽墻角的雇主。
羅晟順手將酒水盤塞給傭人姐姐,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子晴,好像是阿晟,我有些公司的事需要處理,你方便替我去看看他嗎?”羅俞詩隨手撈過聽筒,裝作有很重要的業務需要處理。
“好。”
羅俞詩瞧著鐘子晴遠去的靚影,笑而不語。
阿晟,媽咪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鐘子晴找遍整棟別墅,都不見羅晟蹤跡,最后是Dragon咬著她的褲腿,在地下室找到了垂頭喪氣的法醫。
“其實你不用來安慰我,Sorry,之前是我唐突,不應該無故騷擾你,送你不合心意的禮物。”羅晟背對著鐘子晴,蹲著撫摸Dragon的毛發,不想被女警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臉,心生內疚。
“阿晟,你講什么鬼話?我聽不懂。”鐘子晴的臉上只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羅晟決定實話實說,“我送你的手鏈,你退給我媽咪了,對吧?”
“喂,其實你有沒有仔細瞧過Aunt手腕上手鏈的編號?根本就不是同一條,”鐘子晴撲哧笑出聲,原來法醫官竟因誤會而躲到地下室黯然傷神,盯著羅晟落寞的脊背,鐘子晴猶豫再三,抿抿嘴,“你送我的手鏈,我很喜歡。”
她很喜歡?
羅晟像坐著一輛過山車,轉眼從山谷彈射至最高點。
“我很喜歡,”鐘子晴渾然不覺眼前人漲紅了臉,她蹲到羅晟身旁,摸了摸小狗頭,“就像喜歡Dragon一樣!”
啊??
第117章 白灼蝦追女仔要識得投其所好
日頭高懸,淺水灣52號的客人逐漸來齊。
別墅一樓露臺上炊煙裊裊,是搭配上等松露鹽調味的日本A5和牛燒烤區。草坪旁的自助區擺著西班牙吉胡埃洛的頂級Joselito火腿,由半島酒店主廚燴制的白松露意面,墨西哥Taco……環球美食應有盡有。
想吃中式餐品,請到別墅前的餐車里來,來自文華東方酒店的粵菜大師正烹制龍穿鳳翼、夜合雞肝雀片、江南百花雞等古法粵菜,隔壁是麗晶酒店的青年廚師研發的燕影照云霞、太極兩儀素、羅漢金甲等新派菜。
一墻之隔的甜品臺有鵝肝醬烤黃油面包、松露薯條、巧克力瀑布……酒水區有唐培里儂香檳王、‘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麥卡倫、‘啤酒之王’百威、國酒茅臺,當然也有為開車人士提供的氣泡水。
“喂,子晴同Dr.羅人呢?”泳池旁的海鮮刺身區里,細嘉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新西蘭帝王鮭,突然想起不久見同伴蹤影。
“二樓廚房,Dr.羅做白灼蝦。”謝凱欣一口吞下藍鰭金槍魚大腹,意猶未盡地將筷子探向下一盤伊勢龍蝦。
“哇,放著頂級的虎斑河豚刺身、鵝頸藤壺刺身不吃,吃白灼蝦?有沒搞錯啊!”細嘉用紙巾擦掉唇角殘留的山葵末,凌晨從世界各地空運的食材的確比街頭的普通日式料理更合他口味。
二樓的開放式廚房里,穿著整套廚師服的法醫官從塑料袋中倒出幾斤活蹦亂跳的老虎蝦。
老友戚家樂曾教育他,追女仔要懂得投其所好。認識madam鐘幾個月來,她似乎沒有格外中意的東西,破案除外。
好像只有吃上她格外不同。
但她的口味和大胃王細嘉、貪吃鬼謝凱欣不同,她是最挑剔的食客,嗅覺似乎格外敏銳,不中意濃油赤醬的內臟,吃到地上跑的豬牛羊時都會微微皺眉。偏愛河鮮同海鮮,但刺身冷盤她不愛吃,會拉肚子。
只有飯堂做白灼蝦時,她歡呼雀躍、眼睛發光,不客氣地買兩份餐,坐在大屋里拆骨入腹,即使冬日著冷衫,也能看到她小腹微微凸起。
思來想去,羅晟決定學廚。法醫科工作繁忙,他只能從牙縫里擠出時間,三顧茅廬、花天價請港島蝦王教他做白灼蝦。如果能將看似簡單的白灼蝦做出獨特風味,也許能討好鐘子晴的胃。
故而今天的聚會,他準備了天南海北的美食,從地中海一直到大西洋,唯獨沒有白灼蝦。
準備食材時他沒有多說一句話,大海最原始的味道會將鐘子晴肚里的饞蟲勾引至二樓。
“Madam,你知道做白灼蝦最重要的是什么?”戚家樂對鐘子晴心生好感,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喚女警一聲阿嫂。
“蝦?”鐘子晴翻了個白眼,愚蠢的問題,這是她第二次見到羅晟的好友戚家樂,油腔滑調、一副花花公子做派,搞不懂法醫官為何偏偏同他要好。
“Bingo!聰明!”戚家樂打了個響指,做出夸張表情,“就是蝦,清明前最適宜吃老虎蝦。”
“南美白對蝦不行?外形同老虎蝦幾乎一模一樣。”鐘子晴想起警署一樓飯堂最愛白灼的是價格更便宜的基圍蝦,肉質死板,勉強能寬慰她不愛接納紅肉和白肉的胃。
“我只知道清明后才能吃海蝦,究竟為什么不清楚。”戚家樂努努嘴,示意羅晟回答。
羅晟專心剪蝦須和蝦腳,頭也不抬地回答問題,“南美白對蝦肉質不夠老虎蝦爽利,嚼起來拖泥帶水。”
“赤米蝦呢?”鐘子晴來了興趣,誓要將她在市場見過的蝦都問個遍。
“鮮味夠,但蝦頭有沙,只有海水同淡水交匯的珠江口才能孕育出肥美鮮甜的老虎蝦。”羅晟放下剪刀,改換牙簽挑蝦線,他目不斜視,仿佛手中握著的并非老虎蝦,而是警署負一層解剖室里等待他“做手術”的死者。
反正解剖服同廚師服都是白色,法醫官也可以是個大廚。
“阿晟知道你中意白灼蝦,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打了很多個電話輾轉多人才聯系上船王,”戚家樂害怕鐘子晴問個沒完沒了,忙將話題拉回,指著水池里清理干凈的老虎蝦說,“這可是他連夜從珠江口運回來的尖貨,蝦中之王啊!”
“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羅晟目不斜視,眼中似乎只有老虎蝦,只是微微發紅的耳廓出賣了他的心事。
鐘子晴突然明白羅晟為何同戚家樂要好,滿滿都是情緒價值,同這樣的人做朋友,每天都活在幸福中。
大火燒開水后,羅晟將幾十尾處理好的老虎蝦沿鍋邊滑入,不放姜,大道至簡,只放少量糖、鹽提鮮增味。心中默數10個數,虔誠地像一名祈求灶王賜下珍饈美味的信徒。
將火調至最小,鮮甜爽嫩的白灼蝦不能用大火快煮,只能用小火浸熟。耐心、恒心、細心方能鎖住老虎蝦的原汁原味,清甜爽口勝過味精百倍。
鍋中水竟全程未冒白色泡沫、變渾濁,3分鐘后老虎蝦剛好蜷縮。
關火,羅晟將老虎蝦撈出盛到盤中,他知道鐘子晴不愛剝蝦,勤,是她的工作習慣,懶,才是她的生活本色。他偶爾午飯時間路過大屋,子晴總是皺眉咬掉蝦殼,唯恐被尖利的蝦尾刺傷。
羅晟戴上一次性透明手套,擰下粉紅色的蝦頭,他自然地將留著飽滿鮮黃蝦膏的蝦頭遞到鐘子晴嘴邊,“嘗嘗。”
戚家樂不知何時離開了廚房,鐘子晴見四下
無人,神使鬼差地輕啟貝齒,做賊心虛地吸了一口。
哇,味道賽過蟹膏!
羅晟像一個成功引誘魚兒上鉤的釣者,露出滿意笑容。他扔掉蝦頭,忍著高溫灼燒,快速剝掉蝦殼,將紋理清晰、色澤亮麗、肉質緊實的蝦肉放入碗中,示意鐘子晴繼續。
鐘子晴一只接一只地吃,原來不用蘸料,白灼蝦也甘甜可口、齒頰留香。
“下次我做清蒸老鼠斑,請你來試菜。”羅晟已打定主意要向港島所有海鮮名廚拜師,誓要將鐘子晴的胃口喂刁。
最好吃不慣市面上所有花錢能吃到的海鮮酒家。
“沒問題。”
不合時宜的滴滴聲響起,是鐘子晴腰間的BB機。
【淺水灣31號有人報警,附近CID速到】
……
眾人依依不舍同美食告別,迅速趕到淺水灣31號,門口已拉起藍白相間的警戒線,聞風而至的小報記者被保安攔在門外。
李卓仁等在別墅前,廖溫妮接過勘察箱進入屋內,羅晟從運尸車上取下一次性白色袖套和手套戴好,鐘子晴則同警戒線外的軍裝警做初步交涉,“師兄,什么情況?”
“Madam!”軍裝警行禮后,指著中庭太陽傘下背對鐘子晴而坐的男子說,“半個鐘頭前,顧醫生報警,屋內二樓臥室有一名男子死亡,現場有兩女一男。”
顧醫生?
鐘子晴偏頭望一眼門牌號,似乎有些眼熟,她轉身同探員吩咐道:“大嘉,你協助法證部做現場勘查,細嘉,你去同現場的目擊證人了解情況,搞清楚死者身份。凱欣,你用筆記本做記錄。”
“Yes,madam!”
“”男子雙手
鐘子晴走到傘下,隱約聽見男子反復默念“五行神保佑”。
她拍拍男子的肩膀,打斷禱告,“顧醫生,我是西九龍重案組的鐘子晴,麻煩你同我講講報警的情況。”
男子轉過身,表情驚詫,“子晴?你是負責這單case的警官?”竟是鐘子晴的便宜二哥顧念祖。
“半個鐘頭前,我接到急救聯盟的電話,淺水灣31號有患者突發心臟病,請附近的醫生前往救助,”顧念祖指指圍墻后的白色建筑,“你知道我住在32號,所以我比救護車先趕到。趕到之后,二樓臥室的雙人床上躺著一名男士,沒有呼吸和心跳,尸體部分小關節已經出現尸僵,相信他死亡時間已超過1小時。”
“為什么報警?”鐘子晴眉頭緊蹙,轉瞬間明白顧念祖的報警原因,“你懷疑他并不是死于心臟病?”
“沒錯,”顧念祖點點頭,臉色發沉,“心源性猝死,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心臟病發作死亡,患者通常嘴唇、面部,乃至指甲會呈現淺紫色,可死者并沒有心臟病發的癥狀,反而全身有大面積的淤青,十分可疑。屋內有兩女一男,我懷疑有人謀殺死者。”
“多謝。”請顧念祖在口供紙上簽名后,鐘子晴穿上鞋套,進入屋內。
細嘉迅速將調查情況匯報,“死者叫涂家強,男,45歲,經營一家進出口公司。報警的是他老婆莊秀蘭。莊秀蘭聲稱涂家強上樓梯時不慎摔倒,莊秀蘭將他扶起來之后,涂家強一直捂著胸口,之后他便心臟病發離世。”
“摔倒突發心臟病?”鐘子晴望了一眼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樓梯并不陡峭,同時安裝有木制扶手,一個意識清醒的成年人會在上樓時摔倒?”
似乎顧念祖的猜測不無道理。
第118章 摔倒把莊秀蘭、董永達和陸恭慧全部帶……
上到別墅二樓,正對樓梯的臥室里躺著涂家強,見屋內擠滿法證同法醫,鐘子晴索性走到隔壁書房。
莊秀蘭窩在書桌后的休閑椅里,頭抵著椅背,不停抹眼淚。即使哭得雙目紅腫,也能看出她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涂家強年逾四旬,以鐘子晴的經驗來看,莊秀蘭的年紀應該在25歲左右,又是一對老夫少妻。
莊秀蘭身旁蹲著一男一女,應當是顧念祖口中的另外兩名目擊證人。男人不停撫摸莊秀蘭的雙手以作安慰,女人則舉著紙巾,替莊秀蘭擦眼淚。
聽到腳步聲,蹲著的男人站起身,將鐘子晴擋在門外,“Madam,剛才阿sir已經同她取過口供,她現在情緒不好,不方便繼續接受問詢,有什么事你直接問我吧。”
“麻煩你跟我來一趟。”鐘子晴揚揚下巴,示意謝凱欣將另一名女士帶走做筆錄。
“請問怎么稱呼?”鐘子晴將男人帶進書房對面的琴房,她這時才留意到,男人渾身充滿青春氣息,涂家強45歲,他年紀不會超過25。
難道是涂家強的兒子?
“董,董永達。”也許是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男人聲音有些顫抖。
不姓涂,九成九沒有血緣關系,鐘子晴繼續追問:“你同涂家強和莊秀蘭是什么關系?”
“朋友。”
“別緊張,坐吧,”鐘子晴指著琴凳示意董永達落座后,挑眉道,“涂家強的朋友?”
“當然不是,”董永達搓了搓雙手,咧開嘴笑,“Madam,看年紀也知道我是阿蘭的好友吧。”
“你為什么出現在涂家強的死亡現場?”鐘子晴邊問,邊用余光打量眼前人,穿著一套同年齡不相符但裁剪得體的灰色西裝,腕上戴著一件價值不菲的手表。
“我同陸恭慧住在這里,我們是情侶,涂家強同莊秀蘭是來做客的,”董永達舔了下嘴唇,“阿蘭同涂家強結婚之后,我們同涂家強也成了朋友。今天約在我家搞四人聚會,結果……誰知道出了這種事,早知道就不請涂家強來了,好好的房子無端端變兇宅。”
“涂家強是怎么出事的?”鐘子晴緊緊盯著董永達,想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端倪。
董永達迅速將目光挪開,避免同鐘子晴對視,“吃完午餐,涂家強打算上二樓休息,結果上樓時,他不小心滑倒。之后他情況就很糟糕,面色很白。”
“Madam,你有沒有試過待在冷庫?涂家強的手像雪柜一樣冷,他有心臟病,阿蘭又忘記帶他的急救藥,之后涂家強昏死過去,我們打了999,后面的事你應該都清楚了。”同莊秀蘭的說法一致。
“多謝,麻煩你暫時待在書房,我會隨時請你們協助調查。”鐘子晴將口供紙遞給董永達簽名。
“嘭嘭嘭!”謝凱欣站在琴房門口,將陸恭慧的口供紙交給鐘子晴,“Madam,搞定,陸恭慧的說法同莊秀蘭差不多,只不過多了涂家強摔到背部、呼吸急促這種細節。”
鐘子晴快速掃完口供紙后,交還給謝凱欣,轉身進入對面臥室,通靈感應如期而至。
場面同口供紙上的描述很相似,三人扶著涂家強順著樓梯上到二樓。
進入臥室后,涂家強躺上雙人床,雙目緊閉、眉頭緊鎖。他緊緊攥著床單,發出痛苦的呻吟,想要借此緩解胸口的不適感。
床對面的留聲機里飄出悠揚的樂章,幾乎掩蓋掉三人的聲音。鐘子晴屏住呼吸,努力分辨。
“阿強,你怎么了,你千萬不能有事……”哭哭啼啼的是莊秀蘭。
“涂生有心臟病,怪不得我們。”聲音中有些怒意的是董永達。
“對,涂生一定是摔倒后心臟病發作!我們打999吧?”心虛害怕的是陸恭慧。
“你瘋了!”董永達出聲喝止,“你要是打算下輩子在監獄里度過,就下樓去打999。”
“對!不能打!”陸恭慧轉瞬間想明白利害關系,堅定地站到了董永達這邊。
三人之間的爭論聽在涂家強耳里,化作了嗡嗡的雜音,他只覺身體仿佛剛被大貨車碾壓過,裂成了幾塊,他掙扎著抬起左手,像眼前的模糊人影求救,“救命!”
莊秀蘭坐到床邊,握住涂家強的手,“阿強,你放心,我一定會打999。”
莊秀蘭停頓了兩秒,才艱難地從唇舌間擠出一句‘救你’。
得到保證后,涂家強松了口氣,緊繃的肌肉
隨之放松,一股暖流從身下淌出,他用盡全身力氣,期盼著莊秀蘭撥通電話。
但莊秀蘭只是坐在床邊,低頭掉淚,并不行動,涂家強似乎明白了什么,密密麻麻的冷汗滲透了他的背,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你……”他奮力將手從莊秀蘭掌心抽出,望著蒼白的天花板,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人影逐漸變得模糊。
耳邊似乎回蕩著人聲,但他已無力回應……
鐘子晴喘著粗氣從影像中醒來,她能感受到涂家強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胸悶、氣短、心臟不規則地跳動,似乎都是心臟病發的癥狀,但她沒辦法斷定涂家強真的死于心臟病。
至于涂家強出事后,三名目擊者的不同反應,也勉強能夠解釋得通。
莊秀蘭擔心丈夫撒手人寰,手足無措,流下了傷心的眼淚。董永達和陸恭慧則是害怕好友死在面前同自己脫不了干系,所以不愿意打999。
但鐘子晴始終覺得他們的反應有些奇怪,但她也說不上來究竟哪里有問題。
“子晴,有沒事?”廖溫妮檢查完樓梯,提著勘察箱走到臥室門口,見鐘子晴蹲在地上,有些好奇。明明她出現場前吃了午餐,按道理不會低血糖。
再轉身看一看屋內其余人,除去同鐘子晴不相熟的法證,大嘉盯著墻邊的留聲機發呆,羅晟專心致志做尸表檢驗,并未有任何反應。
難道是她反應過度?
“沒事,我想瞧瞧床下有沒有東西,不過沒什么發現,”鐘子晴信手拈來一個借口,她錘錘有些酸軟的膝蓋,問道,“Winnie姐,你查到什么沒有?”
“我用靜電吸附器提取了旋轉樓梯上的腳印,”廖溫妮指指樓梯上正拿著相機拍照的法證職員說,“根據尺碼大小區分出五種不同的腳印,分別屬于涂家強、三名目擊證人和報案醫生。按照腳印的方向判斷,涂家強很大概率沒有摔倒,不過需要結合法醫官的檢驗才能下定論。”
沒有摔倒,難道莊秀蘭他們說謊?
可是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Winnie,房間里沒有可疑的東西,”李卓仁將提取到的檢材收進勘察箱,湊過來說,“不過我在涂家強的身下提取到了一些深褐色液體,初步懷疑是尿液,回去后我會進一步化驗。”
“深褐色的尿液?”鐘子晴皺眉,看來涂家強的確有病,她順手同墻邊的大嘉招招手,“你去隔壁同莊秀蘭問清楚涂家強常光顧的醫院,調取出他的病歷。”
鐘子晴停頓了兩秒,強調道:“尤其要查清楚涂家強是否有心臟病。”
三位目擊證人有可能在涂家強摔倒一事上撒謊,不排除他們事先串謀過,涂家強究竟有沒有心臟病史,也需要弄清楚。
“OK!”大嘉離開臥室,經過留聲機時,轉身對鐘子晴說,“子晴,我取走了里面的黑膠唱片,原因稍后同你解釋。”
“嗯。”鐘子晴雖不明白大嘉用意,但仍舊點頭。
“阿Jo,下樓取裹尸袋。”法醫官不帶感情的聲音拉回了鐘子晴的思緒。
她見羅晟身側騰開一個空位,忙蹲下問道:“阿晟,你這邊什么情況?”
“為方便檢查,我剪開了死者的衣服和褲子。我進來時,他衣物完好,沒有破損,”羅晟半蹲側過身,捏著鑷子指著涂家強的手腕,“兩只手腕處均有約束傷,相信他生前曾被人捆綁過。”
“死者全身上下沒有開放性創口,眼部、口、鼻、頸部沒有異常,可以排除機械性窒息,頭皮沒有問題,應當沒有顱腦損傷,”跟著羅晟用力將涂家強的身體抬起,用腿抵在他背部,大片大片的淤青幾乎將涂家強的背部完全覆蓋,“背部有大面積挫傷,皮下出血很嚴重。”
鐘子晴想起廖溫妮對樓梯腳印的勘察結論,問道:“這些挫傷是摔下樓梯所致?”
“不對,如果是摔下樓梯,應當全身都有擦傷,甚至會有開放性創口,不會只集中在背部,”羅晟慢慢將腿抽出,瞧了一眼涂家強身下幾乎干涸的深褐色液體,“如果這些液體如李卓仁所說是尿液,我想涂家強百分之九十九不是心臟病發作死亡,不過一切等我回警署解剖之后才有定論。”
他們真的在說謊!
鐘子晴壓制住被愚弄的怒意,吩咐道:“細嘉,凱欣,把莊秀蘭、董永達和陸恭慧全部帶回警署!”
“Yes,madam!”
第119章 擠壓綜合征如果不是涂家強欺人太甚,……
周末下午的西九龍警署,除去換班的軍裝警,只有報案室的值班警員依舊堅守崗位,其余辦公室多半都緊閉門窗。
報案室敞著門,傳出警員們的議論:“哇,你知道四樓A組今天又接手一單命案嗎?”
“命案?我聽說他們今天去Dr.羅家中聚會啊,淺水灣那種富人區也有命案發生?”
“癡線!兇手決定殺人的時候,會因為有錢就放過你嗎?”
“這倒也是,不對哦,淺水灣不歸我們西九龍管轄,同A組有什么關系?”
“Dr.羅住淺水灣52號,命案發生地在31號,報警時他們就在附近,第一個趕到,案子自然就接回來了。”
“哇,難怪上次我在四樓廁所,聽見C組的趙sir同E組吳sir說A組陰氣重,他們只要聚會,就一定會發生命案。”
“這樣說來真的是哎,年初四他們去衙前圍村慶祝季sir退休,在村里的荒林發現了一具尸體。”
“我看根本是鐘沙展身上有東西,上次蘇屋邨牡丹樓死在電梯里的那個男學生,是她夜間課程的同學,命案發生的時候,她就在10樓寫作業。”
“之前荔枝角街碎尸案記得嗎?就在鐘沙展家樓下啊!”
“哇,以后離A組遠點!”報案室里討論得熱火朝天,完全沒注意到走廊里有人路過。
鐘子晴故意清清嗓子,跺跺腳,報案室里的警員聞聲望見她假笑的臉,像見了貓的老鼠,嚇得縮進工位里。
A組的女煞星,惹到她,搞不好命案隨時降臨到自己頭上。
不過他們沒說錯,她身上的確有東西,有死者說不出口的冤屈。
將三名目擊證人分別送進不同的審訊室,細嘉守著莊秀蘭,謝凱欣守著董永達,搞心理戰。因為大嘉去醫院調取病歷未歸,鐘子晴只能將梁sir從午休被窩里一個電話捉出來,令他盯著陸恭慧。
她則換好紫色隔離衣,同阿Jo一起將涂家強的尸體抬上解剖臺,面朝下擺放。
羅晟從解剖盤中挑出一包酒精棉球拆開,反復涂抹涂家強的背部。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死者大面積淤青的背部出現了數條幾厘米寬的蒼白出血區。隨著酒精棉球擦拭的面積增大,類似的痕跡逐漸涌現。
“標準的竹打中空特征。”阿Jo從文件夾后露出頭。
“沒錯,”羅晟踩開垃圾桶,隨手將使用過的酒精棉球扔進去,跟著偏頭對鐘子晴解釋,“通常來講,使用棍棒擊向頭部,由于缺少脂肪附著,很大可能會導致顱骨骨折。但毆打背部、臀部時,豐富的軟組織會起到緩沖作用,便會出現竹打中空的現象。”
“我檢查過涂家強的上衣,背部沒有留下木屑、鐵銹,”羅晟從抽屜里掏出卷尺,測量出蒼白出血區的距離后,斷言道,“致傷物的質感較為柔軟,直徑大約在5cm到6cm之間。”
“直徑為5cm至6cm?我核對過法證部的《取證清單》,沒有類似的物品,”鐘子晴捧著解剖盤,保證道,“不過解剖后我們會重返現場找一次。”
也許現場有什么角落他們沒有照顧到也很正常,查案查案,就是要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查找同案情相關的證據。
“嗯,”羅晟頷首,從工具盤里挑出解剖刀和組織剪,“準備好了嗎?”
“OK!”
“嘶啦……”
鐘子晴目不轉睛地盯著法醫官依次劃開涂家強的胸腔、腹腔,將全部內臟暴露在空氣中。
阿Jo將筆同文件夾擱置一旁,專心致志地學習上司的解剖手法。比血腥味先到達他鼻腔的是淡淡的海味,他突然意識到,就在幾個鐘頭前,這雙巧手為子晴烹制了一鍋白灼蝦。
而這雙手,如今沾滿了死者的鮮血。
“嘔……”阿Jo忍不住摸著胸口,朝垃圾桶干嘔。
不尋常的動靜吸引了鐘子晴同羅晟的注意,二人停下動作,齊齊皺眉。
“Sorry啊,我中午食太飽,下次一定注意。”阿Jo強行將胃酸咽下,尷尬看向解剖臺。
“沒事,當時你也料不到下午會開工,”羅晟并未過多苛責下屬,反而指著死者空空如也的胃腸說,“涂家強生前至少有6個小時未進食。”
鐘子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記得董永達的口供里提到過,涂家強出事前,他們一同進食了午餐,如今看來他的口供漏洞百出。”
待羅晟重新開始摘除死者的心臟、肝臟、腎臟時,阿Jo抬臂輕輕碰了下鐘子晴,壓低聲音問:“你不覺得惡心嗎?”
“啊?”鐘子晴捧著解剖盤,用氣聲說,“千萬別告訴我,你到今天仍沒習慣看尸體解剖吧?實習法醫官!”
“我當然習慣!”見鐘子晴聽不懂,阿Jo只好選擇用更直白的語言解釋,“你想想,Dr.羅這雙手,摸完死人又做菜請你吃,不惡心嗎?”
“惡心?怎么可能惡心?”鐘子晴扭頭望向法醫官上下翻飛的雙手,忍不住夸贊道,“哇,能吃到為死者發言的正義之手做的菜,我覺得很榮幸。更何況他做的白灼蝦真的很好吃,下次你一定要試試。”
“我可不敢。”阿Jo無奈聳了聳肩,只要子晴不介意就無所謂,反正Dr.羅都不會為他做菜。
兩人聊得專注,完全沒注意到法醫官耳朵動了動。
“和我之前的判斷一致,涂家強并非心源性猝死,而是遭受毆打后,死于擠壓綜合征。”羅晟摘出死者的主要器官后,將解剖刀同組織剪一起扔進盤里。
“擠壓綜合征?”特殊的名詞喚醒了鐘子晴腦海中的一段記憶,“我記得去年5月東九龍秀茂坪受暴雨影響,出現泥石流,最終造成71人死亡。當時BTV新聞臺請了醫學專家做解釋,她提到過這些死者是受到重物壓迫后產生了擠壓綜合征,毆打應當不算重物壓迫吧?”
“你記憶力的確很好,”羅晟生出棋逢對手之感,無比慶幸他有職業優勢,否則如何配得上好學的女警,“我之前為多位遭受家庭暴力的人士驗傷之后發現,如果反復毆打軟組織豐富的部位,同樣也會導致擠壓綜合征,產生大量毒素堵塞腎小管,如果不及時處理,同樣會有性命之憂,涂家強就是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看來三位目擊證人在講大話,”鐘子晴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迅速將關鍵詞記下,“阿晟,我先把檢材送去法證部做毒物分析檢驗和組織病理學檢驗,之后細嘉會找你領《尸體檢驗鑒定書》。”
將檢材送去法證部后,鐘子晴匆匆趕回了警署二樓審訊室。
大嘉等在審訊室外,將涂家強的病歷遞上,“死者每年按時到醫院體檢,他身體很健康,沒有心臟病史,也沒有高血壓、高血脂和高血糖,我想他很難會心源性猝死。”
“和法醫科的判斷吻合,”鐘子晴收起病歷,轉身走向第二間審訊室。
趕在鐘子晴推門前,大嘉遞上裝有黑膠唱片的大號物證袋,“回來前我去了一趟銅鑼灣皇室堡的HMV唱片,經過店長辨認,留聲機里的黑膠唱片是盜版。”
“通常來講,有錢住在淺水灣的人士很小有幾率去黑市買盜版,所以我猜測淺水灣31號應當只是董永達和陸恭慧租住的房子,不知道對破案是否有幫助?”
“當然有,你去房屋署核查清楚淺水灣31號的業主。”鐘子晴拍拍大嘉肩膀,將物證袋同筆記本夾在一起,推門而入。
因莊秀蘭哭暈過去,鐘子晴先打開的是關有董永達的那間,她坐到謝凱欣旁邊,冷冷盯著董永達,“涂家強身體健康,沒有心臟病史,你們三個在講大話。”
“很多心臟病猝死的人,生前都很健康。1972年,香江足球隊的前鋒就因為操練過度,導致心臟病發猝死,”董永達并不將眼前年紀輕輕的女警放在眼里,“Madam,你看起來年紀很小,不清楚也正常,多用點功吧。”
“董永達,這里是警署,不是辯論賽場,”謝凱欣眼里迸發出怒意,“我提醒你,對madam講話客氣點!”
鐘子晴并未被激怒,她拍拍謝凱欣的手以作安撫,“根據尸體鑒定結果,涂家強生前至少有6個小時未進食,你從一開始就在撒謊。”
“我……”董永達辯解道,“我沒有。”
“董永達生前遭受過毆打,換句話講,他是被你們三個人,或者三個人中的某一位,甚至某兩位活生生打死的,”鐘子晴頓了頓,手指有節奏地敲響桌面,“董永達,應該不用我這個年紀小的人提醒你,毆打人致死是犯法的,很大可能被判死刑吧?”
她指尖同鐵桌發出的“噠、噠、噠……”像是催命符擊在董永達的心間,他囂張臉色逐漸收斂,漫長的沉默過后,他抿抿嘴,“是,人是我殺的。”
“Madam,都是被涂家強逼的,”董永達雙手撐住桌面,聲嘶力竭道,“我有苦衷的,如果不是涂家強欺人太甚,我不可能打他!”
第120章 CID第一要義在真相未明前有偏向性……
“被涂志強逼的?”鐘子晴皺眉,“什么意思?你們不是好友嗎?”
“不,其實我同涂家強、莊秀蘭根本不認識,”董永達雙手攥拳,忿忿不平地擊響桌面,“準確來講,涂家強是阿慧的客戶,昨晚他們約在家里簽合約。我回家的路上接到阿慧的電話,她哭著講,涂家強欺負她,跟著電話就被掛斷。”
“我匆匆趕回去,把涂家強堵在家里,但仍舊晚了一步,”董永達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madam你不知道,阿慧她哭得好傷心,胳膊和腿上都是傷,我心都碎了!”
“啊?”謝凱欣捂住嘴,小聲驚呼。
“錄完口供之后,我們會帶陸小姐去驗傷,”跟著鐘子晴話鋒一轉,繼續追問,“既然涂家強只是陸恭慧的客戶,莊秀蘭為什么出現在淺水灣31號?”
董永達嘆了口氣,“涂家強酒醒之后自知理虧,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報警,我通知了莊秀蘭來處理,她也是個可憐人,我氣不過,拿棍子打了涂家強幾下,我只是想為阿慧出氣,沒想到他會死啊!”
“我怕直接報警你們不會相信,就勸說莊秀蘭和阿慧聽我的,咬定涂家強是摔倒之后心臟病發。我撥了急救電話,沒想到顧醫生根本不相信,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董永達眼睛上瞟,試探性地問,“Madam,我只是失手打死人而已,應該不至于判死刑吧?”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對警方撒謊,對你沒好處,反而會降低信用分,”鐘子晴接過記錄得密密麻麻的口供紙,扔到董永達面前,“確認下沒問題就簽字,你講的這些事我會同陸恭慧核實,不過提醒你,將來上庭,鑒于你有給假口供的前科,法官不一定會相信。”
“Madam,我有證據!”董永達抬起頭,表情誠懇,“我用攝像機錄下了涂家強承認他強-奸阿慧的視頻,他的陳述應該可以作為物證吧?”
“攝像機?我們在別墅里并沒有找到你所謂的攝像機。”離開淺水灣31號前,鐘子晴親自核對過法證部帶走的《取證清單》,里面并沒有攝像機。
“別墅一樓客廳的地毯下面有地下室,我把捆綁涂家強的繩索、毆打他的橡皮棍和攝像機都
藏在了里面,“董永達撲在鐵桌上,懇求道,“Madam,很容易找到的。”
“嗯,我會核實。”鐘子晴拉開門,轉身出了審訊室。
“Madam,聽起來涂家強的死真的是一場意外,董永達、陸恭慧、莊秀蘭都是可憐人,希望將來上庭,法官能夠高抬貴手,盡量輕判吧。”謝凱欣嘆了口氣,董永達聲淚俱下的陳述很難不讓她心生憐憫。
“吶,別說我做madam的不提醒你,”鐘子晴卻卷起口供紙,敲了謝凱欣額頭一下,“做CID的第一要義,千萬不要相信嫌疑人的眼淚,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審訊室里的人為了脫罪能編出什么鬼話。”
“Sorry啊,madam,我會記住的。”謝凱欣捂住頭,恍然大悟,在真相未明前有偏向性地同情嫌疑人,是查案大忌。
一墻之隔的另一間審訊室里,陸恭慧補充了更多的信息。
她是名保險經紀,的確同涂志強、莊秀蘭不是朋友。見涂家強對保險業務表現出強烈的興趣,陸恭慧忍著涂家強的咸豬手,向他推銷保險。但涂家強一直不松口,直到昨日傍晚,涂家強突然致電,提出要購買保險,但他要求一定要到陸恭慧的家中簽約。
為了簽下保險大單,陸恭慧只能點頭,誰知涂家強醉翁之意不在酒,來時還帶了一大瓶白酒。陸恭慧忍著惡心陪涂家強喝酒,誰知道涂家強竟借著酒意想要霸王硬上弓。陸恭慧當然不肯,撈起座機就打給男友求救。
誰知陸恭慧剛向董永達求救,電話線便被涂家強掐斷……
“涂家強真是死不足惜!”即使鐘子晴告誡在先,但當陸恭慧挽起衣袖,露出紅色傷痕時,同理心仍舊讓謝凱欣忍不住拍桌。
“凱欣,你帶陸小姐去法醫科驗傷。”等到謝凱欣同陸恭慧消失在電梯里后,鐘子晴推開放置有病床的審訊室,小聲問細嘉,“大嘉回來了嗎?”
“沒有,”細嘉搖搖頭,又點點頭,“不過他來過電話,但信號不太好,我只聽到他說淺水灣31號的業主不是董永達和陸恭慧。”
保險經紀動輒年入百萬,租住淺水灣31號也不出奇,鐘子晴見莊秀蘭仍舊昏睡,只好從電梯間捉出準備回家的B組梁sir代替細嘉守著審訊室。
她則聯系Winnie姐,通知法證部一起去趟淺水灣31號。
……
淺水灣31號大門口的警戒線仍未撤除,鐘子晴換上一次性鞋套、手套后,才走進客廳。她剛卷走羊毛地毯,李卓仁便伸出左手拉鐵板上的門扣,“真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好端端的別墅,挖一個地下室做什么?十幾間房還不夠他們放東西嗎?”
“當然是用來藏犯罪證據啊。”細嘉隨口答道。
鐵板紋絲未動,李卓仁笑容僵在臉上,只好雙手一起用力拉門扣,嗓子里時而發出“嗯嗯”聲,可直到他憋得臉發紅、脖子發粗、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來,鐵板仍舊未掀開一條縫。
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平日里主動干活的細嘉,一直老老實實跟著鐘子晴身后。
鐘子晴見狀蹲下身,雙手拽住門扣,不費吹灰之力,木板便“嘎吱”應聲而開,露出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沿著石階向下,地下室的全貌逐漸展開,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地上安靜地躺著一臺攝像機、幾根拇指粗細的麻繩、一根橡皮棍,角落里還有一臺插電碎紙機。
“回去之后化驗,”廖溫妮將麻繩、橡皮棍連同碎紙機一起抱給李卓仁后,拿起攝像機,按下開機按鈕。
幾秒鐘后,顯示屏亮,手掌大小的方框中央出現了涂家強。
按下播放鍵,涂家強的面容逐漸清晰,他跪在地上,雙手反綁在身后。
“快講!”畫外音是董永達。
涂家強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人,我對不起陸……陸小姐,對不起我太太莊秀蘭。”
“別廢話!”畫面外的董永達異常憤怒,“看著鏡頭,老實講清楚你今晚做了什么,時間、地點、人物、事情經過!”
“我……我是涂家強,”涂家強低著頭,聲音發抖,“今天是3月6日,我帶了一瓶酒到淺水灣31號陸恭慧家中做客。”
“做客?”董永達冷笑。
“不是做客,不是做客!”涂家強害怕得渾身發抖,他將頭搖得活像只撥浪鼓,“我故意借著酒意強-暴陸恭慧,我不是人,我是禽獸!”
“涂家強!你對得起我!”即使隔著屏幕,鐘子晴也能感受到莊秀蘭心中的憤怒。
“老婆,老婆,你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涂家強掙扎著向鏡頭左邊爬去。
“我、一、定、會、救、你……”莊秀蘭一字一句道,片段到此結束。
“涂家強真是活該!”細嘉鼻中噴出的氣息都帶著怒氣,余光瞥到鐘子晴目光一沉,他縮了縮脖子,畫蛇添足地補充道,“董永達應該第一時間陪陸恭慧到警署報警,讓法律懲罰涂家強。現在他們動用私刑毆打涂家強致死,很大可能要坐監。”
對涂家強的行為感到義憤填膺的不光有細嘉,謝凱欣更是火冒三丈,“Madam,我們一定要將這份證據提供給法庭,替董永達和陸恭慧爭取到法官和陪審團的同情分。”
“案子并沒有真的查清楚,”鐘子晴搖了搖頭,拔開筆帽,在白板上畫出一個醒目的問號,“雖然這臺攝像機錄下了涂家強的供述,但死無對證,我們如何肯定涂家強在攝像機里講的話一定是真的?”
“子晴,我聽不懂你的意思。”細嘉露出困惑表情,明明兩名目擊者同死者的供述完全吻合。
謝凱欣也將新鮮出爐的《驗傷書》交給鐘子晴,“根據法醫科的檢查,陸小姐胳膊、大腿上的傷痕是新留下的。”
“我們無法百分之百肯定涂家強在攝像機里交代的是真實事實,還是受到脅迫、一時情急講的謊言,”鐘子晴并未打開《驗傷書》,只是閉上眼回憶起審訊室里涕泗橫流的董永達、楚楚可憐的陸恭慧和進入警署后就暈倒的莊秀蘭,猛地睜開眼,“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陸恭慧同董永達講的都是真的,莊秀蘭為什么要幫他們撒謊?”
謝凱欣張了張嘴,“出于對陸恭慧的同情?因為對丈夫不忠的憤怒?”
“因為同情和憤怒幫害死丈夫的陌生人脫罪?”
“結果害到自己染上殺人嫌疑,很可能無法順利繼承遺產?”
“這樣做對她有什么好處?”
這根本講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