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神國:舊日世界(2)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部落供奉著古老的山神。
祭壇修建在大山內部,與奴隸居住的凹坑遙遙相望。
燭奴站在半山腰上,挺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脊背,隱隱望見了山腹內宏偉的建筑。那些由石材依山而建的臺階和粗獷飽滿的壁畫,在時光的洗禮下,無不透露出一股蠻荒強勢的氣息。
與祭祀相關的大部分事宜,都由部落里的平民族人進行,奴隸們被禁止接近祭壇,除非,發生一些特殊事件。
人們都很清楚,超凡能力劃分開部落里的階級,神是力量的來源。故而,提防低賤的奴隸竊取神明力量,每個統治階級都明白有多重要。
燭奴最初了解到這一點的時候,火星就在她眼中亮起。她多么渴望重新奪回自己的力量,擺脫現如今的困境。
終于,機會來了。
這天天剛亮,燭奴就接收到了新的任務:打水。
入秋之后,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降雨,最近的溪流已經干涸斷流。
燭奴一行人背著木桶,在叫阿酒的貴族的帶領下往溪流上游走去,越走路越眼熟,又往山深處去了。
很快她們來到先前獵鹿的地點,草木萎靡稀疏,已經看不到半點血腥殘渣,偶有不知名的小東西從草叢中突突突地跑過,阿酒也沒有命令大家去追擊。
燭奴已經想起來了,上一次,就是在這里,不知名的妖物吞噬了一名奴隸的性命,同樣是阿酒負責看管的大家,但這一次,覺醒了力量的貴族比上一次多得多。
天色一點一點變深,溪流里依然沒有水的跡象。
“還要往前嗎?”有人不安地詢問。
“往前!彪m然如此說,阿酒卻頻頻不安地看向山的更深處。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終于走不下去,就算是聽話的奴隸,在危險到近乎直白的感官加載下,也難以邁出自己的雙腳了。
不知怎么形容的恐怖壓力從深山中傳來,地面微微顫動,仿佛有一只龐然大物在逼近眾人。
燭奴警惕地握住長矛,與其他奴隸一同不安地后退,那是近乎控制不住的本能,催促著她們遠離。
只是威壓的主人來的太快,以為它還有很遠的距離,尚且來不及看清的時候,一根手腕粗大的藤蔓就從草叢中彈起橫掃了過來。
阿酒高聲厲呵:“后退!”
燭奴被那條藤蔓抽的直打轉,還沒站穩,就被松奴拉著往后方跑去,一群普通的奴隸驚慌地躲到遠處,幾個覺醒能力的貴族飛快構筑起高墻。
難怪只是打個水,就來這么多貴族,她們早就知道這里有強悍的妖物要對付!
先前的藤蔓不過是妖物的一根小小觸角,大部隊還在后方呢,一陣兵荒馬亂的藏匿后,燭奴一抬頭,正好看到一片如巨蛇般的藤蔓從地下瘋狂躥出。
它們潛伏在地下,被凝結夯實了的土墻阻攔,便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每一根藤蔓都布滿尖銳的木刺,每一根藤蔓都在扭曲著纏繞,它們好像活著一般,從四面八方纏向那幾個渺小的人類。
燭奴攥緊松奴的手,身體微微顫抖。
松奴以為她恐懼,安慰:“別怕,這么厲害的妖怪,一鞭子抽下來我們就死透了,不會很痛的!
燭奴:“……”氣啊!這樣無力的感覺,太氣人了!
她的力量不在,她無法參與進戰斗,只能眼睜睜看著部落里的人在滕蔓的圍剿下掙扎反抗。
只是看了一會,她就知道了結局,這妖物很強,是她在現代從未見過的強悍,現代的妖精很少有修煉幾百上千年還活著的,而眼前的這位,絕對是老祖宗級別的。
部落會輸,派過來的這幾個人戰斗力不足,至少要翻倍的覺醒者,才有和藤妖的一戰之力。
不出燭奴所料,很快那幾個貴族也發現了,她們的土墻縱然能擋一時的攻擊,卻擋不住藤妖源源不斷的攻擊。
斬斷了一根藤蔓,就會有更多的藤蔓補上,攔住了一邊的藤蔓,就有另一邊繞過來的藤蔓。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一根藤蔓悄悄繞到后方,纏住了松奴的小腿。
松奴幾乎一瞬間騰空,燭奴狠狠抓住她手腕,將她扯住在半空中。
尖刺之下,鮮血淋漓,松奴拼命掙扎,燭奴握住長矛用力扎向那根藤蔓,倘若有火多好啊,一把火將它燒個干凈,可是沒有,出了部落,這干枯的山林之中沒有人敢點火!
燭奴恨得咬牙切齒,她邁動有力的雙腿,干脆不再拉扯,她飛起抱住松奴的雙腿,竟用牙齒撕咬起藤蔓來。
常年碎骨撕肉的牙齒威力非凡,真把那藤蔓咬斷了,與此同時,明白不敵的阿酒果斷發出撤退訊息。
一群人狼狽地往山下逃,在被迫失去幾個活人后,終于撤退到了安全地帶。
夜風在凄厲哀嚎,慘重的損失讓這支隊伍越發沉悶。
得知不僅沒有打回水來,反而丟了幾個奴隸,甚至有貴族受重傷,部落大祭司被彩色顏料涂滿的臉板得像塊石頭。
松奴和燭奴互相攙扶著,一個腿傷嚴重變成了瘸子,一個抬頭一嘴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她們找到草藥,碾成泥糊到傷口上,晚上打著盹兒,警惕著山上隨時可能會追下來的藤妖。
距離是遠,但這樣重的人味兒和那樣強悍的妖物,對方想殺進來吃個自助餐簡直易如反掌。
但藤妖就是縮在山里不出來。
部落也沒再派人出去找水,水源越發緊張,奴隸永遠是最先被犧牲的那批人,永遠得不到足夠的干凈的飲用水。
好在這里的人體格都很強健,松奴的腿傷表面已經痊愈,但骨頭受了傷,總一瘸一拐,難以擔任狩獵的重任。
“我準備去生孩子了!
在發現自己的雙腿怎樣都無法自如奔跑后,松奴晦暗不明地跟燭奴說了自己的計劃。
還在憂心下一頓吃什么的燭奴直接傻了眼:“啊?”
松奴:“我已經活了二十年,是時候生幾個孩子了!
燭奴抓著頭發,仿佛有一萬只虱子在頭皮上跳踢踏舞:“??”
松奴:“你也來生吧,趁著我們年紀不大,還沒有被送去祭祀!
燭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的面容微微扭曲:“我們會死?”
松奴像看傻子一樣看她:“我們當然會死,不是死在妖獸的嘴里,就是死在祭壇之上!
這是個危險的時代,是個野蠻而直接的時代,越是了解越是痛苦。
松奴的腿殘疾了,她這樣年輕力壯的奴隸,再被派去狩獵,會成為炮灰的。
今年的光景不好,她說,很快就會開始一場祭祀,為了除掉藤妖,為了獲得更多的力量,為了養育部落的孩子,部落會獻祭一批奴隸給山神。年老的、殘疾的、弱小的……總是被最先淘汰。
“我還沒有留下后代,憑什么死這么早!彼膳碇睔鈮眩拔以饶敲磸妷,應當有很多后代!
她計劃的很好,現在懷孕不會被當做祭品殺掉,部落在山神處獲得力量后,就能產生更多的資源,等明年孩子出生,情況好起來了,一定能養活。
燭奴的腦子還在“二十歲在現代還在上大學”與“古代二十確實不小了”之間打架的時候,松奴已經充滿行動力地找去了男奴那邊。
她不僅給自己找,還試圖勸燭奴跟自己一起生孩子:“挑個年輕的,好看的!”
“我支持你的繁殖欲望!睜T奴捂著耳朵打滾,“但我不想!”
“為什么?”松奴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不喜歡生孩子。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燭奴很難解釋太多,故而只說:“我喜歡女人!
松奴:“這跟你生孩子有什么關系?”
燭奴:“……俺不想生小奴隸。”
松奴不說話了,她憂郁望著夜空:“我也不想!
那一瞬間,情感的共鳴超越了文明的跨度,燭奴:“那你……”
松奴:“頭好暈,想不出解決辦法,生完再說!
燭奴啞然無語,好吧,尊重原始人。
松奴不愧是本地土著,事情發展果然如她所說的那般,部落開始準備祀神了。
奴隸們瑟瑟發抖。
先被挑選的是年紀大了的男人,隨后是身有殘疾無法干活的奴隸,他們被繩索拴著脖頸關進圓木搭建的欄桿里,牲畜一般看管著。
沒有被挑選的奴隸以為逃過了一劫,可很快,大祭司就開始挑選第二批了。
燭奴不幸被選中。
松奴痛心疾首:“太可憐了,你連一個后代都沒有!
燭奴:“……”不愧是強悍的原始人,這才一個周多點,就懷上了孩子,那個大祭司也是夠神的,這都能驗出來。
燭奴在圈棚里沉默著思考,她的眼睛如虎狼般環顧四周,尋找著逃跑的機會,她的舌頭底下藏著一片鋒利的石片,足夠她用來割斷繩索——用牙自然也可以,但嘴痛的滋味兒不想再體驗了。
松奴住在她對面,另一個棚子里,那個棚子修建的更加遮風擋雨,里面住的全都是孕婦和幼童。
她們不再負責危險的狩獵,轉而負責種植、采集、馴養等更輕松的工作,相對她們的體型而言,肚子都不算太大。
她們擁有自由活動的時間,食物被供給的更加充足,甚至得到了被大祭司診治的資格。
但她們很少看病,她們中氣十足,每天烏拉烏拉喊著部落人起床,嗷嗷咆哮著拳擊沒有完全脫離野性的幼獸,時不時催著幼童去干活,暴躁又強悍。
在燭奴被關到第三天的夜里,她親眼目睹了一名奴隸生產。
在醫療發達的現代,女性生產依然可以算是過鬼門關,尤其黃種人,女性盆骨窄,嬰兒腦袋大,生產實在辛苦。
可現在,燭奴數來數去不過二十分鐘,前方的奴隸就生完了孩子,新上任的母親倒拎起嬰孩的腳舉在空中,哇哇啼哭的嬰孩在她將近兩米的母親面前小的好像一只貓仔。
生命在野蠻的欲望中誕生,如浪潮拍打海岸永不停歇。
燭奴閉上眼睛,她的靈魂在一瞬間飄向遠方,她分明是個更加追求精神高度的現代人,這一刻,竟也想和那群圍著產婦跳舞的野蠻人一起歡呼了。
新生命誕生的第二天,祭祀開始。
天沒亮的時候,燭奴隱約聽到了阿酒的聲音:“一定要這么多人嗎?這幾個奴隸還都很年輕,我們部落的人并不多,失去她們,就等于失去一支狩獵隊!”
另一個更加滄桑的聲音來自大祭司:“你以為我愿意嗎!
“那為什么……”
“這是神的意旨!
“我不明白。”
“我們祭祀的是山神啊,那只藤妖居住在神的身上,神眼睜睜看著它吞噬我們,看著它阻斷河流,看著我們的血潑灑在大山上!
阿酒一拳砸到木桿上:“我受夠了,在我三歲的時候,祀神三年一次,一次只要三個人!
大祭司冷漠地說道:“在我三歲的時候,祀神并不需要獻祭人類!
人活得久了,見得多了,懂得也就更深遠了。
大祭司知道,有什么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失控,祂將拽著她們滑向深淵。
可是,她阻止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割肉,來換取短暫的喘息。
天亮的時候,燭奴等祭品,被繩索拖拽著走向山腹深處的祭壇。
燭奴很餓,這批祭品都被餓了三天,喪失了反抗的力氣。
大部分奴隸臉上都是麻木,只有那些年輕的本以為不會輪到自己的奴隸,還帶著一點不甘的憤怒。
她們早就知曉規則,可規則越來越嚴苛,如今,已然到了不適宜部落生存的地步了。
第142章 神國:舊日世界(3)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祭壇敞開的入口,像張獰笑的大嘴,活人被推入口中,即將在咀嚼中成為一灘肉泥。
燭奴手里攥著一團干巴的肉,是經過棚區時松奴悄悄塞過來的。
倘若不是這一次人牲數量過多,也不會有這個機會,松奴救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當個飽死鬼。
燭奴低頭與人排成一列,瞅準時機將食物塞進口中,饑餓得到緩解,手腳恢復些許力氣。
除了人牲,還有活獸,全被驅逐進入山腹。
她赤著腳踩過粗糲的山石臺階,一步一步向深處去,帶著潮濕和絲絲硫磺氣味的風倒灌而出,阿酒點燃十二根石柱上的燭臺,跳躍的火光帶著拉長的人影在祭壇狂舞。
祭壇中央是一層又一層凝結的血液,深黑的污垢深深滲入石面,永遠無法洗凈。獻祭的鮮血將順著這些古老的污垢蜿蜒前行,最終匯入前方的血池,血池里,石頭雕刻的模糊神像靜靜佇立,被如人一般剜出的眼睛嘴巴,揚起仿佛在笑的弧度。
明明并不怎么精細的雕像,明明很粗糙的祭壇,邁入之后,竟不禁膽戰心驚起來,唯恐發出的聲音破壞這里的肅穆。
怎會如此。
燭奴攥緊了拳頭,令人恐懼的是這個不曾開口的神嗎?分明是這一刻所有人都屈服維護的規則!
大祭司披著華麗羽毛編織成的大衣,她領著十二個年輕的女人,她們手持骨刀,在祭壇起舞。
豬、雞、鹿、豹、驢被抬上祭壇,大祭祀后退一步,年輕的女人上前,齊齊將骨刀刺入祭品體內。
牲口發出刺耳嚎叫,血汩汩而流,九盞油燈上的火焰同時燃的更烈。
大祭司高聲:“納此活祭,以奉血食。敬請山神,賜吾神威!”
十二個女人向神像拜服而下,吶喊:“敬請山神,賜吾神威!”
山神不語,只靜靜佇立。
大祭司咬咬牙,將奴隸們帶上祭壇。十二名奴隸跪在十二根石柱下,十二個平民女人握著骨刀站到她們面前。
“記住,剜出她們的心臟,獻祭給山神。”大祭司冷漠無情地說道,“然后喝下她們的鮮血,證明你們的忠誠,只有最忠誠的人,神才會賜予力量。”
燭奴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掙開只剩下一絲的繩索,猛虎一般騰起,在眼前這個女人的驚愕中,狠狠用繩子勒住她的脖子,將她反制到自己面前。
變故突如其來卻沒能讓大祭司慌亂,她冷冷看著這一幕:“你想替代她嗎?”
愣住的反而是燭奴。
大祭司逼問:“你想替代她成為神的奴仆,獲得神的偉力嗎?那就剜出她的心臟,證明你的虔誠,只要你足夠虔誠,神就不會懲罰你!
簡直荒謬可笑。
燭奴脅迫著女人退向石像那邊,另一邊的入口處站著許多覺醒者,但祭壇上除了大祭司,就是普通的女人,這場祭祀的目的,就是祈求神讓這十二個女人覺醒!
燭奴:“我即便殺掉她,也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奴仆!放我離開,否則我讓她現在就死。”
她確實有點害怕了,以為這里的人就算不在乎奴隸的死活,至少會在乎自己人的死活。
可在這個祭壇之上,所有人都不過是罐子里的蛐蛐,死了哪一方,都是在讓所謂的神明看笑話。
大祭司不會為了救這個女人放棄祭祀——燭奴無比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轉而跳到神像之上,用奪來的骨刀重重刺向神像的眼睛。
“住手!”大祭司終于如人一般感受到了害怕,“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走,我向神發誓寬恕你!
燭奴笑了笑:“不止是我!
大祭司的目光掃向其他人。
燭奴看向跪在祭壇上的奴隸們:“你們真的都想死?心甘情愿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沒有一點活著的欲望?”
奴隸們低垂著頭顱,心中天人交戰。
大祭司瞇了瞇眼睛:“奴隸,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惹怒了神,你一定會后悔!
“我不會!睜T奴說,“我寧愿在反抗里死去,也不愿屈辱地活著!”
“你……”
大祭司正要再說什么,忽然間,有幾個人跑了進來:“大祭司,有敵來襲!”
“什么?!”
“是山那邊的部落,她們攻過來了!”
低沉的號角聲在山外響起,大祭司一陣暈眩險些摔倒,阿酒扶住她,回頭問:“山那邊的部落,是山神的另一支子民,怎么會來攻打我們呢?”
“不知道啊大人,她們已經殺進來了,再不組織反抗就完了!”
“神拋棄了我們!贝蠹浪竞鋈粎群,“神對我們不滿!”
大祭司直起身體:“殺掉她們,快,只有獻祭,神才會原諒我們!
阿酒呼喊:“大祭司,來不及了,能動的都給我起來,去幫助我們的姐妹!”
大祭司:“怎么會這樣……”
燭奴怒斥:“都站起來,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等待其他人決定自己的死活嗎?你們明明有反抗的力量!”
終于一個年輕的奴隸站了起來,她一用力,手腕上的繩索就被掙斷,原來那三天里,燭奴不僅割薄了自己腕上的繩索,連同其他奴隸的一起,也都割得只剩下一絲,即便只是這一絲,也將他們栓了整整三天。
面前的女人默默看了奴隸一眼,轉身跟著阿酒向外跑去。
所有人都邁開腳步向外,被堵在山洞里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顧不上分工也身份,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反抗,大祭司站在最后方深深凝視著神像,許久才走出去。
她站在半山腰環顧戰況。
“為什么要攻打我們,你我兩族向來和平共處。”大祭司高聲問道。
“因為……”對面的首領揚起手中的長矛,直指大祭司,“你們是祭品。”
一切都明了,原來如此,大祭司卻忽然松了口氣。
有的時候主動做出選擇很難,只有一條路可走時反倒更輕松,大祭司高聲:“我們不是祭品,我們才是主宰!”
人與人廝殺在一起,血在大地上潑灑。
松奴找到燭奴:“太好了,你還沒有死。”
燭奴心情復雜:“不知道該謝這些侵略者還是恨他們了……這場戰斗,我感覺不妙!
被偷襲使得部落開始就損傷慘重,部落會輸。
更何況,對方的覺醒者更多。差距過于明顯,大祭司和阿酒等人開始邊戰邊退,騎上馬逃跑。
燭奴越發憤怒,她爬到樹上面對剩下的敵人:“今天你們殺光了面前本沒有仇怨的人,明天要殺誰,殺光了天下的人,然后殺光自己的同胞嗎?”
一支箭射來,燭奴敏銳地躲開:“貴族跑了,他們像神放棄她們一樣放棄了我們,可我們又能跑去哪里?”
敵方部落的覺醒者追擊而去,留下的竟全是奴隸。
畢竟己方的奴隸更熟悉地形,沒有覺醒者插手,很快這片遺留的戰場局勢開始顛倒。
敵方的奴隸想撤退,卻又不敢撤退。
燭奴怒道:“我也是奴隸,可我不想再當奴隸了,今天獻祭我們,明天獻祭你們,聽他人的話,總有一天會死,大家的死又換來了什么?我們流出的鮮血,真的值得嗎?”
“不值得!
是在祭壇上第一個站出來的奴隸,她明白,當自己掙開腕上的繩索時,一切就變了。
她應和著燭奴:“我不愿意再為別人流血,我想活著!”
“我想自己的獵物能讓自己吃飽!
“我想不用每天害怕被獻祭!
松奴摸摸肚子,忽然也跟著喊起來:“我想自己的幼崽不當奴隸!”
漸漸的一道又一道聲音響起來,被包圍在中間的敵人憋紅了臉,忽然小聲說:“我也想……都想。”
“我們想著彼此的想法。”
“我們是一樣的!
“我們才應當組成一個部落!”
“神和貴族只會吸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
“總有一天他們會吃光我們,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我們要先拋棄他們!”
這一晚,燭奴用油脂點燃火把,率領著滿身傷痕的新組成的隊伍向南方而去。
無論那兩個部落的貴族哪一方勝利,回來之后想再獻祭何人,都已經與她們無關了,她們要撤出這場討好神明的游戲。
天越發冷,這片山林資源不夠。
她們卷走了部落里剩下的食物和獸皮,帶著武器向溫暖的南方前行,聽說那里有更多食物和善良的部落。
她們奉阿燭做新的首領,剩下的,全都是新部落的子民。
她們連夜趕路不敢休息,生怕被追上,走著走著,燭奴看到了躺在路邊的阿酒。
阿酒從臉到胸膛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已經干涸,傷口被燙過,短暫地止血,她轉動著眼珠:“去哪?”
阿燭:“去南邊!
阿酒躺在路邊,看著面前這支長長的隊伍經過,她數了一遍,里面有許多的陌生人。
趕路第三天的時候,隊伍稍稍放松休息,這晚阿酒追了上來,還帶了好幾個人,她們綴在隊伍最后面,就這么不緊不慢地跟著。
阿燭沒有驅趕她們,人群也沒有接納她們。
但慢慢的,這支隊伍的總人口越來越多,有其他部落里逃出來的,有本來就很小的部落決定直接加入的。
一個老人說:“一場大災難要發生了。”
老人的部落與阿酒原本的部落不同,她們人數一直很少,也沒有所謂的奴隸。
老人捧著熱湯笑瞇瞇地說:“我們人就那么些,大家都是姐妹親人,哪里舍得讓流著同樣血的親人當奴隸呢?更何況,我們供奉的是一個特別善良的神明,我們之前的生活富足。平和、快樂!
一些年輕人圍著她聽故事,阿松的肚子微微隆起,她拍拍肚皮十分向往:“原來真有部落不用奴隸也能發展!
阿燭卻沒有露出輕松的神情,她在等待老人接下來的故事。
阿松問:“你們為什么離開棲息地加入我們?”
老人面上的笑容變淡:“因為我們的神……死去了!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神也會死這件事,讓大家感到了恐慌。
老人說,她們也遭遇了外敵入侵,只不過她們遇到的外敵信奉的是另一個更加強大的神明。
“那一位不知道為什么陷入了癲狂,開始對信徒無止盡地索取血食,他們無法滿足祂,只能聽從祂的吩咐攻打我們,在這個過程里……那一位,吞噬了我們的神明!
神明早已察覺不對,讓子民們做好準備——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我們的祭司在跑到半路的時候就感受到神明出了問題,祂被吞噬了,祂還在,但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祂了!奔浪局荒苋掏辞袛嗦撓,延續神先前的指引讓大家奔逃,而這位祭司不久即離別于人世,無法再跟隨大家一同去往新家園。
“祭司和神指示我們往南方去,也許就是為了遇見你們。”老人說,“南方有更文明的部落,甚至有城——你們知道什么叫城嗎,就是許多人一同建造的,特別特別大的家園,里面住著不同部落的人,一起維護這個城。”
城的存在讓大家振奮鼓舞起來,即使趕路無比艱辛,也想要去到城里生活。
一日復一日,周圍的環境越發溫暖。
夜里,阿燭坐在石頭上看星星和月亮,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天上掛著的東西讓她感到熟悉。
她時常會恍惚地疑惑,作為祝鳴活著的那些歲月是否真實,她又會疑惑,作為阿燭活著的這些日子,是否跟圍觀祝玉滿的生活一樣虛假。
如果現在出現一扇門告訴她:你結束了副本,可以回家了。
她竟不知自己會怎樣選擇。
她只要一回頭,就要面對無數雙充滿期待與希冀的眼睛,她們嘰嘰喳喳地問她:阿燭阿燭,怎么感覺你懂好多我們不懂的事情,你對城一點都不好奇,你說自己見過更好的城,難道你也成為大祭司了嗎?
阿燭:不好說。
鑒于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當過數學老師、陷阱高手、接生婆、骨科醫生、熟食大廚、板車木匠等職業,當個大祭司也不成問題。
她只是好奇,這里的大祭司跟后世的神眷者,是一種身份嗎?
“在想什么?”老人坐到阿燭身邊。
“沒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
“問!
“你以后,還想繼續接受神的庇佑嗎?”
阿燭果斷回答:“不想!
“但這個世界布滿危機,神明無處不在,你若在神的地盤里棲息,就要接受對方的統治。”
“如果我不呢?”
“會被神的信徒侵略!
阿燭說:“那我就找去一個大家都不信奉神明的地方!
這一找,就是一年。
第143章 神國:舊日世界(4)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們供奉著哪位神明?”
“我們不供奉神明。”
終于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阿燭古銅色的臉上滾滾流下兩行熱淚。
媽媽,終于不用再趕路了!
時隔一年,阿燭更黑了,身上的肌肉也更加飽滿,她往那一站,就是頂天立地鐵女人。
她們來到了南邊,這里氣候燥熱,一年四季都有花果誕生。
這樣資源豐富的地方,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離開。
幸運的是,愿望成真了。
這里的土著部落叫大刀,大刀人說話口音很重,阿燭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順利和他們溝通。
“很久之前,我們的部落也供奉著神明,總有一些強大的妖物想吃掉我們,迫不得已只能尋求庇佑!卑T問,“我來到附近,感覺這里的妖物更加活躍豐富,為什么你們沒有供奉神明?”
大刀的酋長刀虎哈哈大笑:“因為附近有一位非常強大的存在,普通妖物懼怕她,輕易不會靠近我們的棲息地,而且,我們自己也很強大!
這是什么意思?
刀虎驕傲地向這群異鄉人展示自己部落的偉力,她的戰士走上前來,孔雀開屏一般展示五花八門的異能,這一幕仿佛讓阿燭回到遙遠的未來,那個人們本就有著不同能力的世界。
瞳孔微微放大,阿燭激動地握住長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刀虎仿佛不理解,帶著絲絲危險地試探,“難道你們沒有覺醒者?”
阿燭毫不猶豫:“我們當然有!
刀虎咧著嘴笑:“哦,是的,當然有!
這可不是一場單純的友好會晤,這是帶著警示的武力展示,開玩笑,要不是對方人實在太多,打起來得不償失,哪個部落會愿意家園旁邊住另一個部落?
哼,也就是這里食物比較充沛,也就是對方人多……
友好,是有條件的。
阿燭的新部落糅雜了不同的血液,她給它起名“四!薄
四海部落的人沒有一個見過海,問她,海是什么?
阿燭說:“海是最廣大、最寬容也最威嚴的存在,所有人的血液都將流入大海,?梢猿蔀槿魏稳说募覉@!
四海部落成立的第一個晚上,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覺醒了屬于自己的超凡能力。
這個才搭建出一個雛形,還在苦惱各方各面生活不適應的部落,拋下了所有煩惱,爆發出一年來最盛大的歡呼。
原來不靠神明,也可以擁有強大的力量!
阿燭眼睛亮晶晶:“就說嘛,講科學的年代都可以,這里怎么能不行!
一些都在向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他們搭建房屋、捕捉獵物、采摘果實……阿燭教大家使用統一的記號和簡單的文字。
“對不起,我實在不會甲骨文。”阿燭理直氣壯,“反正我只會簡筆字,你們學的會也得學,學不會也得學。”
阿燭想搜集后世流行的產物進行種植,眼睛瞪得像銅鈴,找了半圈,只找到了小米的祖先狗尾巴草。
實在汗顏,認不出其他的。
阿酒不知何時在部落里也搭了一個小帳篷,厚著臉皮住下了,沒人趕她她就不走。阿松看不順眼,跟她起了沖突,兩人扭打起來,阿酒把阿松按在地上打。
扭頭阿松找阿燭告狀,阿燭撓撓頭:“她沒用異能?”
“沒用!
“那你努努力,爭取下次打跑她。實在不行讓你閨女努努力,爭取長大了打跑她!
阿松氣的吱哇亂叫。
小小的風波只是湖面上炸開的一個氣泡,不值一提。
四海部落依舊面臨嚴峻的生存考驗。
阿燭身先士卒,帶領狩獵隊尋找食物。
“前方有妖獸!标犖橐魂囼}亂,“有好幾只!”
阿燭握緊長矛:“未覺醒者后退,已覺醒者上前!
幾個來歷不同如今都有同一個家的覺醒者們毫不猶豫擋到了前方,不再像很久以前,一個部落只有一種來自于神賜的能力,如今,她們使用不同的能力配合。
土墻擋住第一波沖擊與退路,水流沖入墻內形成窒息的囚籠,靈敏的耳朵聽著四方聲音,及時找出試圖逃跑的妖獸,極速的女人背起同伴沖上前攔截。
凡是被她們逮住的獵物,基本沒有逃離的辦法。
未覺醒者也沒閑著,她們負責在覺醒者疲憊后接力,做飯、切肉、制造武器、往回運輸……全都離不開人手。
又是一場滿載而歸的出征。
大家帶著笑容回家,離近之時,笑不出來了。
“著火了,快救火!”
剛建好不久的家園在烈焰中燃燒,黑氣沖天,留守家園的同胞正焦急地來回奔跑,從河邊運水回來。
只隔了一片林子的大刀部落也沒好到哪去,一個個慌里慌張地救火。
水異能覺醒者剛休息沒多久,便義不容辭上前相助。
這山火來勢洶洶,燒的不僅是家園,還有四周的山林,若不能及時攔住,恐怕整座山都要被燒光。
家園將不再是家園,她們將再一次逃離,煙氣有毒,烈火噬人,這里會變成煉獄!
這一刻兩個部落的覺醒者一同發力,不再防備彼此,他們必須得合作,才能把向四周擴散的山火熄滅。
其他人也沒閑著,阿燭指揮大家制作隔離帶,務必不能使這場大火擴散出去。
還要搶救財務、照顧受驚的孩子、提防被大火驚下山的猛獸……
一直忙了整晚,直到天亮,這場災禍才算結束。
阿燭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身邊是大刀部落的酋長刀虎,兩人面面相覷,不禁噗嗤一笑,黢黑的臉上露出一彎雪白。
“年輕人還是要多練練,這就沒力氣了怎么行?”刀虎道,“我今年已經四十歲了,怎么樣,身體還行吧?”
阿燭翻了個白眼:“拜托,昨天白天我可是出去打了一整天的獵!
“你多大了?”
“二十!甭牥⑺烧f過,自己比她要小。
刀虎哈哈大笑,招手喚來自己的男兒,她生了兩個女兒三個男兒,她讓他們站成一排。
“看看我的孩子,有沒有喜歡的!
阿燭:“……”不er,這是要鬧哪樣、
刀虎驕傲地展示:“我的男兒可是整個部落里最漂亮、最干凈、也最勤勞的,你選他們生孩子,一定能生出最健康的孩子。”
“其實我喜歡女人!
“那我還有兩個女兒,正好,你生的孩子流著她們一半的血,讓她們也和你們部落的男人生孩子,這樣你們想怎么親熱就怎么親熱!
“……”
這里仍處于母系社會,這里的人不需要婚姻,理解不了為什么喜歡女人就不能生孩子。對土著來說,喜歡誰就和誰玩,但他們依然屬于各自的母親。
“來,刀雨、刀雷,過來給阿燭酋長瞧瞧!
刀雷往那三個男兒身前一站,手臂一抬腰一掐,驕傲地展示自己的身材:“阿燭,你很厲害,很沉穩,是個很好的酋長,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如果你愿意,不狩獵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河里捉魚!
刀雨身材沒有刀雷那么豐滿,她是一個覺醒者,不需要頻繁地使用肌肉力量。
她要更白凈,也更溫柔一些:“阿燭,雖然你不是一個覺醒者,但你依然是強者,我很欣賞你。我能夠控制雨水,我愿意幫助你們部落種植果子。”
看著面前五個年輕人,以及刀虎驕傲的眼神,阿燭只好假裝端詳:“謝謝你們的好意,我考慮考慮!
怎么委婉拒絕而不讓刀虎認為自己是看不起她的孩子呢……
忽然,有什么涼涼的東西掉到阿燭頭頂。
阿燭抬手一抹:“……”一坨鳥糞。
刀虎哈哈大笑:“連小鳥都在催促你做選擇!
阿燭甩掉鳥糞,抬頭環視四周:“是嗎?其實我覺得您的孩子每一個都優秀,我也單身了很久……”
空中盤旋的鳥群嘩啦啦飛過,一坨又一坨鳥糞襲向地面,襲向阿燭、刀虎以及刀虎的五個孩子。
“真是邪門!”
幾人抱頭亂竄,鳥群狂追不舍,拉完了鳥糞,就飛到低空用爪子抓他們的頭發。鳥又靈巧又敏捷,人試圖反抗,揮一揮胳膊,鳥騰空飛起,胳膊一放,鳥再次落下。
兇猛的鳥群,愣是把兩個部落里地位最高的幾人攆成了耗子。
一直躲進臨時搭建的小帳篷里,鳥群才緩緩散開。
阿燭心有余悸:“可能天母認為我近期不適合生孩子!
刀虎卻不這么認為:“一定是鳥妖作祟,想趁機殺害我們,然后偷襲我們的部落!”
阿燭干笑:“是這樣嗎?”
刀虎神情嚴肅起來:“其實,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們,昨天你們回來的晚,不清楚起火的原因,但我清楚!
“什么原因?”
刀虎說:“我先前提過,部落附近生存著一個強大的家伙,你還記得嗎?”
“記得!
“這家伙的能力,就是火焰!
“你的意思是……”
“火是從山里燒下來的,這邊天氣潮濕,山里早晚都會起霧,清晨還下了小雨,怎么會輕易著火呢。我們的人白天進山采菌子,看到一只身上著火的妖獸躥了過去,那火焰在妖獸身上經久不息,絕非凡火!”
阿燭沉思:“刀虎酋長,其實我們四海部落,原本并不是一個部落!
“我看出來了!
“我們四海部落一路走來,容納了不同地區逃難的人們,我們經歷過許多和神明的糾葛,這讓我產生了一個十分可怕的猜想。”
“什么?”
“那些強大的神明,正出于某種原因,瘋狂吞噬祂們的同類。在這個過程里,祂們要信徒提供更多祭品、進行更多戰爭,而這些血腥與污穢,又翻過來影響了祂們,使祂們越發癲狂!
大刀部落不信仰神明,但依然敬畏,她難以想象:“神那么厲害,為什么?”
“不知道,但為了能增強自己的力量,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會使用陰謀詭計。比如,放任領地內的妖獸傷人,逼迫信徒獻祭供奉后才出手相助,比如,讓自己的信徒殺害兄弟姐妹進行獻祭,甚至,要獻祭一整個本沒有仇怨的部落。還有的神明,會偽裝成兩個不同的神,讓兩個部落彼此斗爭不停消耗!卑T聳肩,“所以我們再也不想信奉所謂的神明了!
刀虎震驚不已。
阿燭壓低聲音:“而且也沒必要,神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些比我們更強大的生命。人或者妖,只要足夠強大,也可比肩神明。信仰,不過是用來剝削的工具!
她懷疑當初琥部落信仰的山神,就是山中群妖脫穎而出的一只,強大到一定地步,脫胎換骨了,即可稱之為神。然后,便可以通過信仰與獻祭的方式,進行更加深入的修煉。
“我們剛到達此地的時候,你說,附近生活著一個十分強大的存在,她和人類友好相處,普通妖物不敢侵犯領地,我就在想,這會不會又是一個神的雛形。”阿燭冷酷地分析道,“也許對她而言,現在時機成熟,該給自己尋找信徒了。所以就制造一場災難,削弱我們的力量,讓我們不得不尋求她的庇佑!
刀虎抱住自己的腦袋:“天母在上,怎么這么復雜啊,我有點亂!
阿燭眼神堅定:“真相如何,還是要和她接觸一下才知道,實話說,我早就想見見她了!
臥榻之側,豈容猛虎酣睡。
三日后,刀虎決定陪著阿燭去找死。
“我們從來沒有靠近過她!钡痘⒄f,“她的火焰能夠焚燒萬物,靠得太近會死,我們只知道她在山里存在了很多很多年。”
“也沒有溝通過?”
“實話說,沒有。”
阿燭已經洗得干干凈凈,她腰間圍了一條嶄新的虎皮,虎皮上縫著錦雞華麗的尾羽,她站在隊伍前最前方說:“來自兩個部落的勇士,你們是部落最強大的覺醒者,但我們的敵人到底有多強誰也不知道,也許這一去,你們所有人都會死,你們怕嗎?”
“不怕!”
“不怕!”
“不怕!”
“錯,你們必須得害怕,但要裝做不怕!”阿燭厚著臉皮說,“在上山之前,所有人都給我記住,我們要向對方展示我們的力量,讓她知道我們不好欺負。如果她比我們弱,一切好說,如果她和我們一樣強,我們就堅持反抗,如果她比我們強的多的多……”
“我們就跑!”阿燭的長矛指向另一邊,“因為我們活著跑掉,才能繼續保護家里的姐妹兄弟。我們要跑去找更多的同胞,找更強的人類,然后回來打敗她!這么大的天地,總有人和我們志向相同,不管今天還是明天,我們終將勝利!”
“勝利!”
“勝利!”
“勝利!”
站前動員完畢,阿燭抻了抻肌肉,她的目光看向這座長刀一樣刺向天空的高山山頂,出發!
越往上爬越陡峭,越往山頂越炎熱。
一行人足足爬了一天一夜,才來到目的地附近。
阿燭站到高處石頭上眺望前方,不由驚訝,這竟然是座火山。滾滾熱浪從火山口中往外噴,噴到上空連接云霧,如巨鯨吐息奔涌不歇。
“刀虎,大刀部落在這里住了多少年?”
“至少有一百年!钡痘⒒貞浲,“聽說是由我祖母的祖母帶領大家找到的這里。”
“這百年里竟都沒有噴發過?”
刀虎搖頭:“沒有!
實際上,從山腳下望上看,自半山腰開始,這座大刀山就云霧繚繞看不清楚了。也是爬上來才知道,原來這些云霧都是從山口里噴發出來的。
云霧的噴發很有規律,一起一伏,緩慢沉穩,仿佛大山在呼吸。
“火山口里的情況,得更靠近才能看清。”
到了山頂,溫度高的異常,越靠近火山口越熱,沒走幾步就已經渾身大汗。
忽然淡淡的霧氣中掠過幾只矮小的生物,隱約像是老鼠的模樣,阿燭猛地上前一步,一腳踩住其中一只的尾巴。
“吱吱吱——”
眾人低頭細看,不由驚愕,還真是個又黑又肥的老鼠,可它表皮滿是爛口膿瘡,透著濃濃的腐臭味,眼睛發紅,極具攻擊性,奮力掙扎的同時,一口咬上了阿燭的草鞋底。
刀雨舉起一塊石頭將老鼠砸暈,老鼠在地上抽搐。
阿燭檢查草鞋,還好,雖然被咬掉了一塊,但沒咬到皮肉。這種腐爛生病的老鼠,身上細菌一定超多,萬一攜帶狂犬病毒就完蛋了。
阿酒——憑借著超厚臉皮以及一年來的誠懇表現,終于還是加入四海部落了——提出疑問:“這種地方怎么會有老鼠?看它們的方向,好像剛從火山口那邊跑出來!
刀雨道:“山下確實蠻多老鼠,它們會偷竊我們的食物,可這里……很奇怪,這些老鼠都精明的像妖一樣,怎么會來這里?”
越靠近火山口溫度越高,濃重的硫磺氣味嗆鼻子,腳下草木不生,已經變成光禿禿一片,根本不適合老鼠生活。
“恐怕這個問題,還要繼續往前才能找到答案!
繼續往前,溫度陡然高升,腳下的地面已經開始燙腳了。
阿燭的鞋被老鼠咬壞,一不小心,腳指頭就會躥出去碰到地面。
“嘶……好燙好燙!边@支隊伍里只有阿燭一個未覺醒者,說句難聽的,她是這里最弱小的人。
“阿燭,讓我來幫你!钡队曷冻鲅┌椎难例X,一把提起阿燭的腰,將她架到肩頭。
阿燭:“……”冷靜,一定要維持住沉穩可靠的酋長形象,“不必,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刀雨笑道:“但我希望向你展示我的吸引力,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嘎——嘎——”空中隱約傳來鳥類的大叫。
阿燭摸摸腦門:“算了,先前行!
終于來到火山口,刀雨將阿燭放下,這里熱的幾乎要叫人暈死過去,眾人迫不及待向下看去,刀虎大喊一聲天啊,她真的存在。
那不停噴涌著熱浪的火山口里,是緩緩流淌的巖漿,赤紅明亮足以燃燒一切的火焰永不停歇,它在空氣中經過一瞬的冷卻變黑,又緊接著被淌過的另一道巖漿吞噬。
而這本該吞噬一切生命的煉獄中,正靜靜蜷縮著一只龐大華麗的鳥兒!她的羽毛像鮮血般艷紅,潑灑著煉化的金液,赤焰將真金融化,卻無法改變它的本質,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熱浪便一股一股噴發,她的身下流淌出滾燙到刺目的巖漿,她才是這座火山的本源!
刀虎險些暈倒,她不敢想象,這個比她四十年生命里遇到的所有妖物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存在,一旦蘇醒,將會給住在山下的部落帶來怎樣的災難!
一時寂靜無聲,沒有人敢發出聲音打擾這只強大無比的鳥兒。
刀虎看向阿燭,希望這個經歷豐富的年輕人說點什么,卻發現,這個年輕人看的比她還要入迷。
阿燭怔怔盯著火山中的鳥兒:“朱雀……”
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她的血流加速,血管一股一股的跳動,難以描述的感覺彌漫心頭,仿佛她和她早已相容了許多年。
她們本該流淌在彼此的血液里,燃燒著對方的血肉,糾纏著彼此的痛苦。
而現在終于重逢。
她便篤定,她來到這里,就是為了見她!
阿燭戰栗起來,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刀雨猛地拉回她:“小心!
阿燭清醒過來:“多謝!
緊按心臟,壓下沖動,阿燭恢復理智:“大家看壁上,是老鼠。”
老鼠是黑色的,藏在冷卻的黑色熔漿上時,不小心就會忽略掉,仔細觀察才會發現,這座火山口的石壁上,正有無數的老鼠在奔跑攀爬!
它們密密麻麻,繞著石壁盤旋,試圖跳到朱雀身上,有的被燙到皮膚爛掉,有的摔進巖漿慘叫著起火……這般違背生物的生存本能,叫人看一眼就升起惡寒。
“這些老鼠在做什么?”
“不知道!卑T瞇起眼睛,“背后一定有什么在操控著它們!
“如果我們插手,它們背后的家伙,說不定會做出什么反應!
“但我們不插手,就只能無知地等待命運發生!
阿燭與刀虎對視一眼,堅定了彼此的決心,能在這個世界生存并成為酋長,就注定沒有一個膽小鬼。
“刀雨,你和四海部落的海河一起動手,做一條老鼠能通過的路。”刀虎皺紋密布的眼中閃爍著精光,“我倒要看看,這群老鼠連命都不要,是想做什么!
“遵命。”
海河原本叫阿河,自從四海部落有了名字,她就給自己改名叫海河了,
她汲取空氣中的水流形成一團又一團,將其漂浮在空中,刀雨使火山口中飄起小雨降溫,霎時間熱騰騰的霧氣升起,仿佛一個大蒸鍋開了鍋。
即便經過降溫,靠近朱雀的地方依然燙的駭人,那顆水球燒開了一樣翻滾。
老鼠們悍不畏死,竟毫不猶豫地順著浮在空中的水球沖過去。
沖到最接近朱雀的水球上時,老鼠們身上的皮毛開始燃燒,阿燭聚精會神看著,以為它們會跳到朱雀身上,但忽然間,數只小老鼠開始撕咬最大的那只老鼠,幾乎只用了一秒鐘,老鼠的皮毛消失殆盡,只有血淋淋的肉露在外面。
一股極其強烈的惡臭順著熱浪擴散,老鼠黑紅色的膿血飛濺流淌,小老鼠吱吱叫著將血肉向朱雀丟去!
阿燭眼皮一跳,厲聲道:“挪開!”
隊友的配合無比默契,瞬間水球向上將老鼠包裹住丟進巖漿,半空中的血珠被雨水沖飛。
忙碌赴死的鼠群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電影,齊刷刷停下,下一瞬,它們抬頭看向站在火山口的人類。
暫停鍵被冥冥中的存在輕點。
鼠群爆發出刺耳的尖叫,調轉頭尾,瘋了一樣向眾人沖來。
第144章 神國:舊日世界(5)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心!”
如同海浪一般的鼠群撲向眾人,速度快的看不清楚。
阿酒筑起土墻,海河用水流沖擊,覺醒者們反應敏捷,背靠背進行防御。
但這些老鼠畢竟是活物,不是真的海浪,擋過了一波,擋不住它們順著土墻的攀爬。老鼠悍不畏死,靈敏又迅速,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沖,很快便從防御墻四面八方的空隙里鉆入。
刀虎掛在脖子上的三百把骨刀薄片齊齊散開,絞肉機一般把沖進來的老鼠殺死。刺鼻濃重的腥氣彌漫,血肉飛濺,濺到幾人的身上。
“不好,這些老鼠有毒!”
只見被老鼠血肉濺到的皮膚迅速變的青烏,刺痛之感傳來,叫人膽戰心驚。
刀雨連忙控制雨水落下,沖走這些污穢的血肉。
刀虎卻開始咳嗽:“都小心,往后退,千萬不能被它們咬到!
只是皮膚接觸便能迅速使人虛弱,萬一被咬到,豈不要瞬間倒地。
阿酒搖頭:“沒法退了,每個方向都有!
一個冒險的想法迅速成型,阿燭不能猶豫,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不是被老鼠吃掉,就是被朱雀燒死,就算死,她也要選一個干干凈凈的死法。
阿燭說道:“我要出去。阿酒,用土墻把你們從頭到尾包裹住,不要留一絲空隙,然后從內往外繼續起墻,把這群臟老鼠推開!
“那你呢?”
阿燭雙腿用力,已經猛然跳了出去:“我要做它們做不到的事!”
刀雨擔心地看向她,很快視線被土墻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阿燭跳出去的一瞬間,數不清的老鼠撲向她,她視若無睹,用這肉體凡胎撞了出去,污穢在接觸到的地方蔓延,刺痛、發酸、無力……她雙目發紅,雙手緊緊握著長矛,竟沖向了火山口中!
漫長路途中無數兇險的歷練,讓她擁有了絕佳的跳躍力,她的雙腿如此強壯,她的雙臂如此有力,她扛過猛獸的撕咬,扛過風霜的洗禮,滾燙的熱浪把她皮膚燙的通紅,她也沒有絲毫猶豫,精準無比落到了朱雀身上。
雙腳陷入赤紅羽毛的一瞬,她以為自己會被燒死,可意外的是,先傳來的卻是溫暖。
啪嗒、啪嗒……
是阿燭的鮮血在滴落。
被老鼠咬破的身軀,已經滿是鮮血。
阿燭視線模糊,蒙在一片扭曲的紅里,來到這個世界,她看過許多次夕陽,沒有一次比現在更加刺目。
阿燭舉起長矛,狠狠刺向朱雀:“醒過來!不要讓這群老鼠帶著你一起腐爛!”
茅尖刺入血肉時,阿燭一陣戰栗。緊接著腳下一陣搖搖晃晃仿佛地震一般,伴隨著一聲憤怒的鳴叫,阿燭被掀飛出去。
她眼疾手快揪住朱雀的羽毛,吊在空中晃來晃去,朱雀振翅,狂風大作,一時間,天空云霧皆被吹散,露出金燦燦的天光。
龐大而危險的巨鳥升到半空,低頭看向山頂,忽然張口一噴,火焰如烈陽傾瀉轟轟烈烈,眨眼的功夫就把密密麻麻的鼠群燒了個干凈!
腐臭的氣味消失,鼠群的殘渣被風吹去,朱雀盤旋在空中,緩緩回頭。
正努力揪著鳥毛往鳥背上爬的阿燭:“……我找東西!
找到了,她抱住刺進朱雀肉里的長矛:“哎呀,我的矛怎么在這里,找的我好苦啊!
朱雀如小太陽般的金紅眼瞳中,滿是高傲與威嚴,她忽然探頭一啄,叼住了阿燭的腦袋。
阿燭:“……”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被打擾的鳥兒有人玩。
阿燭用力掙扎,雙手抵著鳥喙試圖分開:“咳咳,咳咳咳!你不能吃我啊,我生病了不健康,吃了會拉肚子的!”
朱雀置之不理:“噗。”
一點明亮在阿燭眼前出現,那是朱雀的嗓子眼:“喂——”
呼——
火焰噴過,在阿燭身上燃燒,阿燭啊啊啊大叫,叫著叫著忽然噤聲,好像……不疼誒。
溫暖的火焰燒遍阿燭全身,將她被污染的血液、傷口與病菌燒了個干凈。
朱雀緩緩落地,嘴巴一松,阿燭噗通掉到地上,她利落地打滾起身,驚訝地看向自己的雙手,竟然康復了。
阿燭看向朱雀,朱雀穩穩站著,她想了想,開始踢阿酒的土包:“開門,老鼠已經消失了,是我,阿燭!
土包被打開,露出里面虛弱的幾人。
剛才還好好站著,這才多久,或躺或坐,全都面色發青虛弱咳嗽,仿佛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怎么回事?”阿燭一顆心高高提起。
“我剛把墻圍上沒多久,大家就都沒了力氣,那群老鼠的毒好厲害。”刀雨苦笑,“解決了嗎……她……她醒了?”
“沒錯,她醒了?”
阿燭面向朱雀大喊:“請你救——”
朱雀:“噗!
火焰沖向眾人,在眾人驚駭恐懼的神情中,火焰將土包內殘留的老鼠血肉燒了個干凈徹底,連帶著所有人一起燒了一遍。
體內的酸痛無力消失,火焰熄滅的那一刻,已經昏迷的刀虎睜開眼睛,虛弱的年輕人一個接一個站起來。
“天啊,怎么會這樣……”
海河——原本是另一個神明的信徒——這一刻她感到一種久違的感動,膝蓋一軟,就要熟練地跪下去。
跪到一半,被阿燭薅了起來。
“謝謝你,朱雀。”阿燭站到眾人面前,“但是我還是想問清楚,山下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朱雀歪歪頭:“?”
阿燭:“就算不是你故意放的,也跟你脫不了關系。朱雀,我們今天上來,不是為了找你要賠償,我們是來告訴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們都不會信奉你!”
朱雀:“……”
阿燭遲疑:“我們哪個神明都不信奉,你也不例外……當然,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說來聽聽,萬事都可商量!
朱雀:“…………”
仿佛從她眼中看到了鄙視,阿燭挺挺胸膛:“你說話啊。”
朱雀的翅膀忽閃了一下,她忽然扭頭,將背上那根小小的長矛叼出來,被朱雀血染紅的長矛變成了奇異的顏色,質地似金似玉,長矛的尖端掛著一滴鮮活的燃燒著般的血液。
刀虎低低驚訝:“怎么回事,你竟然能傷到她,她不會生氣吧?”
阿燭:“不知道耶。”
下一瞬,朱雀腦袋一甩,長矛調轉飛來,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刺入阿燭的胸膛!
這一驚變使得眾人都沒能反應過來,一直到阿燭被那巨力帶著倒飛滑出老遠,眾人才驚得驚懼的懼,慌亂行動起來。
她們急忙趕到阿燭身邊,把她扶起。阿燭緊閉雙眼,長矛深深刺入體內,她面色通紅,觸手滾燙,仿佛身體里被巖漿灌滿一般。
“竟然敢殺了首領。”海河怒吼,紅著眼往前沖,“我跟你拼了!”
朱雀輕輕一揮翅膀,海河被掀飛出去。
刀雨緊攥拳頭:“大家小心,帶阿燭離開,我斷后!
然而群情激奮,四海部落竟沒有人愿意逃命,一個個叫嚷著要為首領報仇。
“等一下,阿燭還沒死!”
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刀虎更加沉穩,阿燭在她懷里微微一動,她便發現了端倪。
兇猛的火焰忽然從阿燭胸口的傷處爆發,這次火焰強烈無比,燙的刀虎猛一松手,將她丟回地上。
阿燭緊閉雙目,被火焰包裹,極其濃重的火焰中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樣,她站了起來,身體扭曲著掙扎,熱度輻射四周,燙的眾人連連后退。
“怎么回事?”眾人慌亂疑惑。
赤焰沖霄,如鳳翔九天,那道被火焰覆蓋的人影腳下竟出現了一片琉璃化的的地面,不知就這么掙扎了多久,她忽然將胸口的長矛拔出,未染血的石頭被燒毀,染血的部分被重新煉化。
當天空出現一圈又一圈的火燒云時,沖霄的焰火猛然回落,如流星墜落般回束這渺小人類的身軀。
阿燭緩緩睜開眼睛,露出與朱雀一般無二的金紅眼瞳,她的長發披在身后,裹著一層血紅流火的長袍,手掌一翻,朱雀弓已具雛形。
“阿燭,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刀雨激動上前一步,張手就要擁抱。
“停。”阿燭冷漠拒絕,“先給我來件衣服!
她身上現在穿的,是火。≈劣谠鹊囊挛,一不小心已經……燒沒了。
經過高山攀爬、鼠群爭斗,一行人身上竟沒有一件多余的干凈衣物,你擠擠我湊湊,勉強提供了一點。
阿燭躲到石頭后換好,再出來的時候,流火長袍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富狂野風格的獸皮和樹葉。
這下好了,不給她喊停的機會,一個接一個都抱了過來,就連海河都爬過來,抱著阿燭的小腿嗷嗷大哭。
阿燭被肌肉女擠在中心,無助伸手:“差不多……得了……我……呼吸……”還不如不穿衣服呢嗚嗚。
刀雨拉開大家:“別光顧著激動,事情還沒解決!
是呀,朱雀已經開始無聊地梳毛了。
阿燭從擁抱中掙脫,刀雨問她,剛才發生了什么,那些火焰是怎么回事,她的傷口突然好了,會是朱雀的陰謀嗎?她隱隱切切的眼神懷抱著關心,毫不遮掩,直白的讓阿燭心里直嘆氣,倘若自己不是早被壞女人勾了魂,在樹林子里跟大家一起蕩秋千也會很快樂吧。
阿燭說道:“剛才,朱雀給了我一滴她的血液,我們建立了聯系!
阿酒挑眉:“你成了她的祭司?”
“不,這只關乎于我們兩個之間的契約,她這么做,是因為……神找上門來了!
朱雀停下梳毛,低頭看向阿燭,契約使雙方獲得溝通的能力。
她輕輕鳴叫一聲,無數訊息涌入阿燭腦內。
阿燭趔趄一步,扶住額頭:“噩夢……侵蝕……歸一……原來已經這么糟糕了!
“到底怎么了?”
“讓我慢慢解釋,不過你們可以先放心,朱雀不是敵人,她是天生地長的神獸,并非需要靠修煉變強大的所謂神明,她其實,是我們的同伴!
“什么?!”
長話短說,阿燭手掌一翻,升起火焰:“天地劃分為最基礎的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其中,朱雀是火元素誕生的神獸,青龍為木,白虎為金,玄武為水,而我們人類,為土!
“不可能吧,我們人類這么弱……”
“我們不弱,我們只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一點小小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將無可匹敵。”
更何況,人類因為數目眾多力量分散,比起元素純粹的四大神獸,還擁有了掌控其他力量的能力,人類,擁有著無限的可能。
所謂的神明,與祝鳴一開始猜想的一樣,神明其實是各個生靈覺醒后修煉到極致以至于超凡入神的存在。最早一批強者,控制了不同領域的力量,他們越來越強大,并開辟了信仰修煉的途徑,至此,質變之后,早已與尋常生靈不同。
一旦被祂們的強大蠱惑,獻上自己的信仰,人類的潛力便會被攝取,從此失去自主覺醒的能力,只能祈求神明施舍的力量。
掌控著土行本源力量的人類,是絕佳的供養材料,可一旦走上供養修煉的途徑,神明又會反過來被人類各種噪雜的欲望混淆自我污染靈智,久而久之,神明越發貪婪瘋狂,血腥的祭司開啟,祂將拖拽著信徒一同滑向深淵。
更糟糕的是,神越強大,靈智越空虛,越會受到大地深處的吸引。為了維持靈智,以及抵抗那種吸引,神會本能地尋求更多的力量,祂們開始吞噬同類,又懼怕被同類吞噬,祂們開始失控——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對于神和祂們的信徒而言糟糕透頂,可這也是世界分化后又融合的自然過程。
就如同呼吸,如同花開花落,一切誕生都會走向毀滅,而新的生命又會在腐朽中誕生。
朱雀輕輕啄了一下阿燭的腦門,她閉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是絲絲縷縷的白光,她一時好像看到了猛烈的爆炸,一時又看到萬物冷寂后的回歸。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或早或晚罷了。
“神明攝取的力量太強大了,就像天體,質量越大引力越大,祂們最終會被吸引成一個個體然后爆炸,將這些力量重新回饋天地!卑T輕聲說道,“神明也知道這一點,只是祂們不甘心,祂們想要掙扎!
海河:“聽不太懂什么天體,但我聽懂了祂們在垂死掙扎。”
“沒錯!
“太好了,等這些神明爆炸了,我們就不用害怕了!”
“不,一點也不好!卑T深深呼吸,“到時候,天下所有的東西都會被祂們吸引到一起,直至變成無限小的一點,包括人類,包括朱雀,包括我們的土地、房屋和獵物!”
世界將一起走向毀滅,所有生靈都將失去眼下的意志。
這一刻,同樣的不甘心在在場所有人心中升起了。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我的孩子還沒有長大!
“我……我還沒有孩子嗚嗚!
阿燭大喊一聲:“別哭了,又不是明天世界就爆炸,現在哭有什么用!”
大家抹抹眼淚,期待地看向阿燭,希望這個仿佛無所不能的首領帶來新的希望,她會改進弓箭,她會編制草鞋,她還會提取食鹽,她一定可以帶領大家活下去。
阿燭卻說:“到底怎么辦,我現在還沒有思路,不過,雀會和我一起想辦法。朱雀之所有跟我簽訂契約,將她的力量分享給我,正是因為她也不想死!
朱雀需要人類一起來解決這個世界困境。
朱雀告訴祝鳴,她已經在這里沉睡了一百年,不是不想醒,是她受到了夢神的暗害。所有神明都對這個世界困境心知肚明,所有神明都在嘗試尋找出路,夢神的嘗試,就是吞噬朱雀。
百年來,朱雀的意志一直在與夢神斗爭,她的身體會自然生出烈火,尋常妖物靠近不得。最近,瘟神也找到這里,試圖趁她沉睡奪取她身體的力量。
阿燭來的很及時,那果斷的一桿子,直接刺激的朱雀意識爆發清醒過來。
[我從來沒和人類契約過,你是個例外,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我允許你成為我的契約者。]朱雀的話音在阿燭腦海中想起,[正好,你本身就很有火行力量的潛力。]
阿燭:“呵呵!
刀虎問:“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阿燭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這個消息她不準備告訴部落里的其他人,對普通人來說,這只會引起恐慌。
她并不是很害怕,后世人們至少還能延續上萬年,一定有解決辦法
大刀部落和四海部落融合到了一起,組成了全新的刀海部落。
她們在火災后滿是灰塵的大地上一同搭建新家園。
“其實我們合二為一很好!卑T笑道,“一直族內通婚的話,后代會越來越虛弱,容易生病,往后如果有投奔我們的外族人,也要好好接納。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們都能組成一個小國家了!
為了表示對長輩的尊敬,刀海部落的酋長給刀虎當,阿燭變成了刀海部落的繼任人、被稱為少酋長。
朱雀依然待在山頂。
爬山太太太費勁,阿燭不愿意往上爬,總叫她下來接送自己。
天鳥降世,攜晚霞萬千,朱雀第一次靠近部落時,可給部落的子民嚇得不輕。
“難道這是阿燭新供奉的神明?”
“不可能,阿燭說過不會供奉神明的!
阿燭站在朱雀的背上張開手臂:“不要害怕,我的同胞,朱雀是我們的朋友!
隨后便在眾人敬仰的目光中升空。
朱雀將她帶到山頂,身子一歪,阿燭滴溜溜滾下來五體投地:“感謝朱雀大人的配合。”
本來朱雀準備用爪子給她抓上來的……
朱雀歪歪頭,噴出一朵小火苗:[讓我來考驗一下你的能力有沒有進步。]
阿燭:[這個考驗未免有點太頻繁了吧。]
在偉大朱雀大人的督促下,阿燭進步極速。實際上,她掌握著作為祝鳴時期的控火經驗,以為自己已經很厲害了,但如今叫朱雀一訓練才發現,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朱雀,你活了多久?]
[很久很久。]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家伙。]
[誰?]
[……算了,在這個時期,她還沒誕生呢,]
考驗過后,朱雀會將她送下山,山下是迎接她的刀雨。
“很辛苦吧,給,喝點水。”刀雨遞過來一個竹筒。
阿燭低頭飲下,抬頭驚喜:“是甜的!
刀雨笑道:“嗯,今天我們找到了蜂蜜,我們將一半蜂巢放到了附近,等到雨后,新的花兒綻放,它們就能幫助植物傳播了!
火災把附近的山林燒毀,想找到蜂蜜,得去更遠的地方。
阿燭點頭:“多謝!
刀雨:“對啦,你考慮好沒有,世界都快毀滅了,你準備和哪個女人睡覺?”
阿燭:“噗!
世界快要毀滅了,沒人催她生孩子了,卻不妨礙有人想跟她睡覺。
一只蝴蝶落到阿燭鼻尖,輕輕扇著翅膀,阿燭抹抹嘴巴:“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
刀雨驚訝:“是誰?”
阿燭:“說了你也不認識,她不在部落里!彼沒出生呢。
刀雨不解:“她死了嗎?”
“也,也算是吧!
“那也不影響我們呀!
“哈哈哈哈哈我還沒忘光她呢!
也許再過個十年二十年……誰知道呢,現在哪有功夫考慮這些情感問題,生死還沒解決呢。
阿燭拍拍刀雨肩膀:“年輕人,去找別人玩吧,我得考慮拯救世界呢。”
這真是個好理由,刀雨敬重地退下。
然而深夜躺在自己的小木屋里,阿燭卻睡不著覺了。一個接一個的重任壓在肩膀上,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需要解決,好累,感覺喘不過來氣一樣。
“老師、阿走、阿涂、混賬……你們都在哪啊。”這個世界,不會只剩她一人吧。
迷迷糊糊睡去,在噩夢中驚醒。
阿燭睡不著了,干脆穿著衣服在部落里巡邏。
領地越來越大,需要注意的地方越多,阿燭聽著蟲鳴,挨個跟守夜的族人打招呼。
忽然西邊出現吵嚷聲,阿燭走過去一看,發現西邊守夜的族人正蹲在黑黢黢的角落里,也不知做什么。
阿燭升起一簇火苗:“怎么了?”
“報告少酋長,有外人靠近。”
“什么外人,我看看!
阿燭邊說邊靠近,火苗逐漸照清眼前的一切,守夜人的手已經伸出,即將要把坐在地上的人拉起來。
“別碰他!”
看清來人的一瞬,阿燭爆呵出聲,不等守夜人反應過來,赤焰如蛇瞬息將幾人隔開。
守夜人嚇了一跳:“怎么了少酋長?”
阿燭冷冷道:“后退,她身上有瘟疫!這種病一旦傳染開,死亡率極高。”
這人身上散發著熟悉的腐臭味,被照亮的皮膚上是一塊又一塊青黑的斑,守夜人只是普通人,沒有跟隨大家上山尋找朱雀,也沒有見過那些帶著恐怖疫病的老鼠。
這個夜晚注定忙碌,阿燭將眾人喊醒,科普瘟疫的恐怖,她在原地看守著莫名其妙來到這里的病人,又命令那兩個守夜人隔離起來。
“朱雀說,老鼠是瘟神的手下,如今朱雀蘇醒,瘟神要忍不住對我們這些人類動手了!
這么大的領地怎么防止帶著疫病的老鼠鉆入?
想想就頭大。
部落里忙碌起來,加強房屋和圍欄的建設、制作滅鼠藥、制作湯藥、積攢柴火……
奇怪的病人在天亮的時候死去,阿燭將他的尸體燒毀徹底掩埋起來,務必不讓一絲病毒泄露。
她將防疫的知識普及,憂心忡忡找到朱雀:“瘟神來到了!
迄今為止,阿燭仍未找到正面應對神明的辦法,他們顛沛流離的逃跑,難道這一次,又要逃走嗎?
朱雀搖頭:[神明寄生在信徒的精神中。]
[什么意思?]
[只要你們堅定心智,不要恐懼祂、崇拜祂、敬畏祂,祂無法憑空在你們當中制造疫情。瘟神的力量有限,之前為了對付我,祂已經消耗了許多,暫時不必擔心。而且夢神盯上了祂,祂現在無法全力吞噬你們。]
[那就好。]
[這也提醒我,不能一直等待了。]朱雀展開翅膀,[我本想等你更強大一些,但神明已經等不及了,是時候帶你見見我其他的朋友,以及她們的契約人了。玄武已經有了想法,一直在等我醒來,也許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在部落眾人的殷切目光中,阿燭坐到朱雀背上飛向遠方。
地面有一支先鋒隊,背著行囊奔跑在大地上。
她們來到新的家園,還沒有過上安穩的生活,便遇到一波接一波的災禍,如今,為了同胞能平安度過浩劫,她們不得不再次踏上旅途。
沒有人怨言。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家。
第145章 神國:舊日世界(6)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雀展翅,一日千里。
照顧到地面的先鋒隊,朱雀放緩了速度,但也不過只用了七天,就到了目的地。
隔著十分遙遠的距離,阿燭從天上往下看,就看到了那座石頭與黃泥墻圍成的城池。
天啊,是城!
城里人來人往,有驢車牛車,有集市與住宅區的劃分,看起來就比她們的部落更加先進。
阿燭激動不已,鼓勵道:“大家再堅持堅持,天黑之前,我們就到了!”
終于到了城的入口,阿燭本想和大家一起,結果朱雀一個拐彎,帶著她去了城深處的宮殿——對比其他建筑來說,這個建在矮山坡上的石頭造物確實稱得上是宮殿了。
阿燭只好對著自家孩子們揮手:“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朱雀帶著阿燭,沖進宮殿的廣場,她在狂風中落地,暈頭轉向地爬起來,立刻便被人架住。
“什么人?!”
阿燭手一把腰一緊,就勢一個空翻,反把來人按到地上。
“別動手,是我啊老板!”
誰是你老板……等等?
阿燭拉起這次,定睛一看,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悲喜交加。眼前的女人小麥膚色個子高挑,既陌生又熟悉,經歷過不少風霜的面容看起來得有三十歲,卻又隱隱透出云走川的模樣和稚氣。
“你是阿走?”
“是我。”
“所以……這里其實還是一個副本?!”
“是呀老板!
“其他人呢?”
“都在這呢,這個是聞人局長,這是殷清嘉阿姨。”
除了云走川的模樣依稀能看出幾分,剩下那倆,全然是陌生人的樣子。聞人白二十來歲,穿金戴銀,面容秾艷貴氣卻生了一雙沉穩的金色眼瞳。殷清嘉比大家矮一截,肉乎乎的,又白又嫩,揣著手笑的無辜。
祝鳴:“……”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祝鳴抱住云走川的腰嗷嗷大哭起來。
天姥啊地母啊,鬼知道這一年多來,她一個人在這有多孤單,她幾乎以為自己真的穿越回原始時代了。
眼淚橫流,一米九的大女人哭得不成樣子,云走川笨拙地拍著她后背:“喔,喔……不哭不哭,喔喔,不哭了不哭了……”
止不住祝鳴的淚水,云走川一陣心疼,倒霉的老板,一進副本就跟大家分開,也不知道這么久都經歷了什么,看起來滿身的傷疤,衣服也破破爛爛,好凄慘哦。
“喂,你松開我媽!”忽然一個不友善的聲音插進來,一只手扒著阿燭的胳膊用力把她推開。
祝鳴倒退一步,抹抹眼淚,指著這個約么十四五歲的少女:“這誰?”
云走川繞繞手指:“我的女兒,云氏宙。”
祝鳴:“???”
聞人白上前一步:“阿宙,外面還有許多客人,你去接待一下,我們要和你的母親議事!
云氏宙正是抽條的年紀,長得又高又細,不善地瞪了祝鳴一眼,手中鞭子一揚,轉身走出了宮殿。
祝鳴被剩下三人帶入議事廳。
朱雀的身體縮小變成拳頭大小的肥鳥,她正在和一條青綠色的長蟲、一只炸了毛的白貓以及慢吞吞的烏龜玩耍。
透過窗戶看一眼神獸們,回過頭來,眼淚擦干,祝鳴又變回了頑強不屈的首領。
“說說看吧,到底怎么回事!币贿厗枺贿叧,祝鳴包攬了桌上的水果飲料。
聞人白笑了笑:“在此之前,先來交流一下彼此的經歷。在這里,我是聽式金璧,阿走是云氏恒,殷清嘉是玄姝,我們三個分別是三個部族的首領,并且我們各自契約著后世供奉的神獸。這種關聯讓我們懷疑,這個副本,也許是從一段真實的歷史中截取的!
與孤家寡人,從奴隸翻身成首領的阿燭不同,聞人白、云走川和殷清嘉三人,進入副本時已經是首領身份了。顯而易見的是,她們的部族發展更為穩定富饒,她們早早與各族的契約神獸聯系上,并在神獸的指引下聚集到了一起。
“我們一直在這里等待你。”殷清嘉笑吟吟,“玄武算的特別準,瞧,果然等到了吧!
“那副本里的其他人?”
“沒有其他人。”聞人白眼神變得幽深,“這個副本只與我們四人有關,或者說,神國發展到最后,因果牽連最深的,只有我們四人。”
粗長的手指敲擊白玉桌,祝鳴瞇起眼睛:“這樣啊……”
她又言說自己的經歷,吃得苦一掠而過,只細細說著對神明的了解以及朱雀的故事。
一交流一溝通便發現,大家都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早些年,金璧的部族也供奉著一位神明,在神明第一次提出人祭時,金璧的祖母便果斷殺掉大祭司,并燒毀所有神像。擔心被報復,她們挖掘礦石,煉制武器,偶然碰到山間白虎并與其簽訂了契約。
云氏部族與青龍的契約要更早。
玄姝有些不同,她原本的部族在被侵略中逃亡,她年少被拋棄,一直獨自生存,是玄武主動找到她與她簽訂的契約。她的部族十分迷你,只有三十幾個人,常年過著游商生活。
“神獸比我們更早察覺到異常,她們本在世間無憂無慮地玩耍,若非如此,以白虎高傲的性格也不會與我的家族契約!甭勅税渍f道,“誰都不想死,時至今日,必須合作!
“所以解決這個世界難題,就是副本的主線?”云走川托腮。
其他三人竟都沒有給出肯定答復。
她們想的要更復雜一點——如果副本的雛形是真實歷史,那么這個難題一定已經在歷史中被解決了,至少解決了一部分,才能讓世界繼續維持到公元后兩千年。
既然這樣,有什么必要讓她們也來嘗試解決這個難題?
而且副本一定還與現代的真實世界有關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們在副本里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到真實世界的命運。
祝鳴撫摸著自己的手背,皮膚粗糙,骨節粗大,是干了很多活吃了很多苦用了很多力養出來的身體,歷史中的燭奴,也曾走上與自己這般差不多的路嗎?當她面對這場生死浩劫時,會做出什么應對?
祝鳴緩緩抬起臉,眼中迸射出燃燒著的火焰:“……殺了祂們。”
“誰?”
“神。”
只有祂們死去,那個女人……那個象征著新生渴望著自由的女人才會誕生。
血管中的液體滾燙,祝鳴按住桌沿:“老師,你是最清楚的,所謂的神國,就是如今的神明死后匯聚的力量與不甘的殘存意志構成的,神會死,只要在祂們走向大坍縮之前先一步殺死祂們,這場浩劫就必不會發生!”
聞人白緩緩露出笑容:“好,那我們就殺了祂們!
這個世界,必將屬于人類。
但祝鳴又想起來殷鈺講過的另一段故事。
她想起在地獄里被烈焰焚燒了幾千年的記憶和那只缺失的白虎眼里注定走向瘋狂的命運,她想起“報應”和“背叛”,不禁唇瓣微啟,險要問一句聞人白是否也知曉這些。
但這一瞬,聞人白遞給她一個幽微的眼神,話語滾回喉間,一股陰冷之意順著脊梁攀爬,她寒毛豎起。
老師什么都知道。
祝鳴暗自攥緊拳頭:“聽朱雀說,神可以寄居在信徒的精神世界里,我們平時很少見到神明正面出現,想殺掉祂們不是一件容易事,要不,把四位神獸大人請進來,問問她們的意見?”
殷清嘉忽然開口說道:“有辦法,在你歸來之前,我們就討論過這個問題!
“什么辦法?”
“就如神明之間有引力一般,四位神獸大人合體也會產生力量上的吸引,再加上人類輔助,可以倒逼神明現身。”
“原來如此!
殷清嘉又說道:“五行元素之力乃至純之物,神明走信仰修煉一途已經轉變為精神之力,這兩種不同的強力碰撞會彼此消融。神明九九歸一之后,萬物都將被其吸引,到時候,會發生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爆炸。”
神明想奪取五行之力,祂們要嘗試各種方法改變命運走向。
云走川舉手:“神死掉之后就不會被聚集吸引到一處了嗎?”
“應該吧。”
殷清嘉頭上插著幾根草,忽然拔下來,念念有詞地丟到桌子上?莶輸[出的形狀十分隨機,阿燭半點看不懂,殷清嘉卻滿意地摸著下巴點頭。
“只要把祂們的尸體關到九幽里就好了!币笄寮握f,“時間已經證明了,九幽可以關住祂們!
九幽在何處?
世界至深處。
現代時,傳聞入九幽,要過歸墟,天下至陰之水都匯聚于此,是死亡最后的歸宿。這里是神的墓地,也是邪神的流放之處。
但現在么,神明這玩意兒,竟混亂到分不出什么善惡正邪了。
殷清嘉說:“尋找九幽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天時地利人和,任何一項變了,都會產生誤差,所以不如我們……直接問問玄武大人!
玄武大人被邪惡銀漸層翻了個身,正在地上無助地掙扎,殷清嘉出來一看,神情驚慌,一個滑跪沖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將她捧了起來。
“玄武大人,您還好吧!”
[沒事,我們只是鬧著玩。]玄武的聲音同時傳入在場四人腦海中,讓祝鳴驚訝的是,她竟然是年幼的女童音色。
邪惡銀漸層優雅地站在樹下舔爪子,聲音蒼老:[聊完天了?]
聞人白點頭:“我們已經商量好了,事態發展不容拖延,到主動出手的時候了!
她將獵神計劃說給四位神獸聽,這個計劃必須她們配合,其中或許有遺漏,還要仰仗這幾位知識淵博的神獸給予指導。
朱雀撲閃著飛起,落到祝鳴頭頂:[我已經做好準備。]
青龍音色清冷:[第一個目標殺誰?]
玄武說:[在西邊。]
原來玄武早就猜到計劃,甚至選好了目標。神獸們想出發隨時就能出發,但人類不行,人類需要休息,需要填飽肚子,需要結伴而行。
由玄武填充后更精準飽滿的計劃需要一百個人類配合,其中包涵祝鳴帶過來的十二名先鋒隊員。
“阿燭,你們先休息,需要的食物和物資,我們這邊準備!闭f這話時,云走川正帶著祝鳴穿過城池,前往很早之前就建好了用來接待她們的居所。
“玄武和殷清嘉超級厲害的,我們能匯集到一起,提前做好這些準備,都是因為她們。”云走川湊到祝鳴耳邊悄悄吐槽,“我跟你說哦,殷清嘉一開始都不愿意相信這是個副本,非說自己就是穿越了,每天抱著他們部落的書籍看的走火入魔的……她甚至想偷偷畫個法陣,把我和聞人局長送到別的時間線去!
“噗。”還真是殷清嘉干得出來的事……“后來怎么配合了?”
“被聞人局長揍了兩頓老實了!
祝鳴笑彎腰,扶著云走川的肩膀才沒坐到地上。
第146章 神國:舊日世界(7)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兩人說說笑笑,聊著這些日子各自發生的事,
忽然,一道不善的目光狠狠盯向自己,祝鳴疑惑眨眼,抬頭一看,是云氏宙。
云氏宙緊緊抿著嘴巴,挑剔的目光在祝鳴身上打轉。
祝鳴戳戳云走川:“你女兒耶。”
云走川立馬做出一副沉穩成熟的模樣,清清嗓子挺直腰桿:“阿宙,你還在這啊。”
云氏宙側身,讓出背后小院里一群穿著獸皮和羽毛的拘謹原始人:“她們一直纏著我問東問西,根本走不掉,要是走了,她們連怎么打水都不知道!
云走川摸摸她的頭:“要禮貌哦!
祝鳴走過去,先鋒隊員們團團將她圍。骸吧偾蹰L,你終于來啦!
這些風塵仆仆的面容上滿是忐忑和驚奇,因祝鳴的回歸而放松,她們的主心骨回來了。她們和這座城好像兩個世界的人,看什么都感覺好厲害,這里的富饒跟自家部落情況不同,自家部落食物充沛,這里除了食物,還有許多人類制造出來的東西。
但祝鳴不這么覺得。
對祝鳴來說,這只是稍微發達一點的原始人跟不那么發達的原始人的區別……在座的都是原始人。
刀雨看看云走川穿在身上的絲綢長袍,再看看自己的草裙,唔,看來想爭奪阿燭的目光,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阿燭,這是你喜歡的人嗎?”
祝鳴:“誰?”
云氏宙眉毛一豎:“不要胡說八道,我媽媽才不會喜歡黑黢黢的野女人,想成為東云族的族長夫人,至少要先勝過我!”
云走川抱住她的肩膀:“寶貝,不要這樣,我和阿燭不是那種關系。”
穿過來……不對,進入副本后,云走川在云氏宙的臉上找到了云觀山的影子,她喜極而泣,抱著這孩子不舍得撒手,她那時也以為,自己是穿越了。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與母親的命運,知道她們生生世世糾纏不休,她們成為印證彼此的歷史。
所以她很快便明白,眼前這女孩到底是誰。
母親,難道是上天憐惜,才叫我回到過去嗎?還是說你我的痛苦喚醒了這段記憶,給我更多機會來愛你。
云走川哭得稀里嘩啦,懷里的云氏宙像只小豹子,本來敏銳又警惕,卻被她抱的呆住,緊緊繃著身體,好像無法適應一樣。
云走川花了幾天時間搞清狀況,哦,原來云氏恒是淡漠疏離的性格,她對女兒寄予厚望,很是關愛,但從不會如此直白且親昵地表達。她頂多摸一下她的頭,夸夸她,做的還不錯。
她是東云族的族長,強大無匹,既能治愈世人,又能斬殺妖邪。東云族在這幾個部族里最為強大,許多小的部落聞名投奔,她幾乎如同半神一般被世人敬仰。
云氏宙也不例外,在她心里,母親就是世界上最強大最完美的存在。她追隨她,仰慕她,立志成為如她一般的人,她是她最忠誠的家人。
當然,有這樣強大的母親也不全是好處,云氏宙從小就明白云氏的責任,她被嚴格要求著長大,從來不會任性,也從來……不會撒嬌。
她羨慕的目光定格在同齡人身上,她看著她們在母親懷里撒嬌,看著她們闖禍后的耍賴,看著她們能毫不遮掩哭鬧的模樣,偶爾也會幻想輪到自己這么做。
幻想只是幻想。
她不會真的這么做,她得維持住東云族少族長成熟可靠的形象。
但……那一場大病后,媽媽變了。
有流言說媽媽被邪祟奪取了身體。
可感情也會被奪取嗎?云氏宙想不明白,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總覺得,媽媽還是媽媽,媽媽只是在那場大病中經歷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這才產生了變化。
于是云氏宙也變了。
此時此刻,云走川摸著云氏宙的腦袋對祝鳴道歉:“阿宙只是太關心我了,老板你別放在心上,這孩子其實超可愛的。”
祝鳴:“?”這兇巴巴的小眼神哪里可愛啦。
云氏宙埋在云走川懷里,對祝鳴悄悄做了個鬼臉。
祝鳴:“咳咳,大家真會開玩笑,我跟阿恒怎么可能是那種關系呢,其實,我們是更親密的關系!
云氏宙眉頭一皺,警惕:“什么關系。”不會已經發生了什么吧。
祝鳴哽咽一聲,抱住云走川另一邊胳膊:“恒,我是你失散多年異父異母的親妹妹燭!”
眾人愕然。
祝鳴緩緩下滑,強行擠入阿走懷抱,古銅色的臉與云氏宙緊緊貼到一起,并往前一蛄蛹。
云氏宙的臉蛋被她硬生生擠變型:“……”
祝鳴:“嚶嚶!
云氏宙被迫離開媽媽的懷抱,跳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我活了十四年,從來沒有見過你這號人物!”
祝鳴:“這就對了,我活了二十多年,我跟恒失散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云氏宙:“你你你……你到底哪里看起來像我們云氏的人了?”
祝鳴硬擠出兩滴眼淚:“多年苦楚,將我磋磨成現在的樣子,恒,長姐如母,你看了我的樣子,一定心疼壞了吧!”
恒:“……”
祝鳴一個眼神斜上去。
云走川頓時頭皮發麻,老板,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有多邪惡嗎,好像石磯娘娘(古銅版)哦。
祝鳴:“恒——”
云走川心虛地將手放到祝鳴腦袋上摸了摸:“好……好妹妹!卑““,有什么東西在自己心里崩掉了啊。
云氏宙猛地攥緊拳頭:“媽媽——”
祝鳴滿意站直:“如今,我已不再是昔日的云氏燭,我是刀海部落的阿燭,但我始終是你們的家人。嘻嘻。”她忍不住呲牙,“來吧阿宙,快向你親愛的小姨問好。”
云氏宙:“……”不,她不能接受,她果斷轉身逃跑。
跑出去兩步,被阿燭拎著領子拽了回來。
云走川想攔又不敢:“阿燭,你別欺負她,她還是個孩子呢!
“不小了不小了,十四歲,在我們部落已經可以跟著狩獵隊去殺妖獸了!弊xQ伸手就給了云氏宙一個腦瓜崩,“快叫小姨。”
云氏宙漲紅了臉:“不!”
祝鳴:“嚶嚶,恒恒,工資資!
云走川條件反射:“聽她的話!钡鹊龋F在哪來的工資啊。
怎么就連媽媽也?!云氏宙不情不愿,可也只能攥著拳頭,壓著嗓門飛快的不情不愿的:“小姨!
“誒~沒聽見!
“小姨。。
“誒~乖寶寶,小姨送你個見面禮,你伸手!
禮物?算這人還懂點禮數,云氏宙似信非信地伸出手:“什么!
大手輕輕搭上小手,祝鳴側臉墊腳扭腰嬌羞:“我!
云氏宙:“……”瞳孔地震,忍無可忍,尖叫一聲逃跑。
背后傳來一陣狂笑。
阿酒:“啊,好久沒看到少酋長這么開心的笑了。”等等這個臺詞,好像有哪里不對。
想不出來,算了,不想了,阿酒聳聳肩,唇角微微上翹.
三日后,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
在朝霞的光輝中,人群趕向西方,用板車拖著道具,在玄武的指引下來到一片山林外圍。
人們開始叮叮當當干活,埋石器,扎帳篷,釘欄桿。
若從上方往下看,一個巨大的陣法雛形正在被一點一點填充完善。
“這個時期,祭司與巫師們,其實已經積累了相當多的靈異知識,她們有的能夠使用法術,有的總結了修煉的方法,有的懂怎么用各種材料溝通天地靈氣!
夕陽似血,籠罩著蠻荒大地,狂風吹拂,殷清嘉站在坡頂眺望遠方,祝鳴盤腿坐在地上咬狗尾巴草。
聊到這些的時候,殷清嘉的身體微顫,她因這些得來不易的答案狂喜,感到短暫的饜足,又為無涯的未知感到渴求,上癮般沉淪。
“我曾試圖造神!币笄寮握f,“現在不會了,阻礙神誕生的最大原因,原來是環境啊。”
人類,本來就可以超越極限。
“有時候真希望這個副本再長一點,我還有好多問題沒有弄清,比如已經進入九幽的神是怎么想的,選擇那里作為墓地有什么好處,真實墓地的話是否可以隨意進出……”
一陣鼾聲響起,打斷了殷清嘉的絮叨。
殷清嘉低頭一看,祝鳴已經靠著自己的小腿睡著了.
夜路難行,一支隊伍正緩慢地尋找駐扎地。
名叫鹿羽的領頭人騎在馬上,從高處向下巡視,她穿著一身皮革縫合的黑衣,忽然勾了勾唇角:“不用扎帳篷了!
“什么意思?”鹿葉撐著巨大芭蕉葉做的傘走來。
“看那邊,有人在生活!
兩人對視一眼,貪婪之意不掩,當下鹿羽便招來幾個熟手,命他們前去探查情況。很快,熟手回來匯報:“是個小部落,只有幾十人,里面的人都睡了,有兩個守夜人躲在山洞里偷偷烤芋頭吃,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又是這樣的小部落,太常見了,這一路她們遇到了許多這樣的部落,弱小,無能,不堪一擊,只是運氣比較好,才能存活至今。
“弱肉強食,他們只配作為我們的食物。”
鹿羽揮手,隊伍里的人熟練地行動起來,類似的事做得多了,難免心生輕慢,握著武器走向小部落的途中,甚至有人打起了哈欠。
獵人們分散到各個帳篷邊站好,舉起手中的長叉,首領一聲令下,她們齊齊殺入賬內。
鹿羽唇角的笑容輕蔑,她曾在樹上觀察過一種鳥兒,它們會把蛋下到別的鳥巢中,小鳥破殼而出后,就會立刻把鳥巢真正的孩子推出去摔死,然后自己代替真子,接受養父母的哺育。
這個世界,競爭就是如此殘酷。
“讓女人的血流出,把男人的頭割掉,向偉大的神獻上我們的忠誠!”鹿羽用力扯下脖子上的圍巾,露出掛在胸前的骨雕神像,“鹿神萬歲!”
激昂的口號還未完全落下,眼前就發生了預想不到的變化。鹿羽以為很快這里就會血流成河,女人男人全都恐懼地求饒,她將在鮮血盛宴中品嘗一場酣暢淋漓的權力盛宴。
但獵手們不僅沒能偷襲成功,反倒被打了出來。
“首領,她們沒有睡覺,這是個陷阱!”
鹿葉剛喊完,就被踹飛出去。
帳篷被掀開,露出里面一個個精壯又清醒的女人,她們根本沒有半分睡意!
糟了,是陷阱,鹿羽連忙揮舞旗幟聚集隊伍,可是來不及了,部落外竟也沖進來一群精壯女人,將她的下屬抓的抓殺的殺。
鹿羽咆哮一聲,雖不情愿,卻也只能使用神賜的力量原地變身——不知道為什么,最近這幾年,每次變身后,總感覺自己格外暴躁易怒,如同喝醉酒般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有的時候,甚至有些控制不好自己肢體的感覺……這叫鹿羽開始抵觸使用神力。
原地出現一頭肩高三米的巨大黑鹿,黑鹿身披皮甲,雙腿一抬,直接將面前的人踢飛出去,那人慘叫一聲口吐鮮血,恐怕肋骨已不保。
一個又一個黑鹿部落的覺醒者變身,她們背靠背集成一隊,決定突破包圍沖刺出去。
可變化再次產生。
這些設陷阱的人里本應也有許多覺醒者,卻沒人出手與之相斗,忽然她們齊齊向外圍跑去,大地開始顫抖,晦暗的光沿著埋在泥土中的器具蔓延。
強大的威壓自天地間籠罩,東方出現一束青光,西方出現一束白光,北邊出現沉沉黑光,南方出現刺目紅光。
緊接著地面開始蒸騰出一層黃色的霧氣。
危險!
鹿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般恐懼又強勢的危機之感,她當機立斷仰天長鳴,在腦海中瘋狂呼喚鹿神救命。
一道高大虛影浮現在半空中,隱約是頭鹿的模樣,鹿羽狂喜,神來救命了,但很快她的喜悅化為恐懼——至死,她都沒能理解在視線中越放越大的鹿蹄,踩向的為何是自己。
被賜予神力的眷者成了踏腳石,鹿神奮力向上空一躍,躍至高處時,本要逃入那山林當中,卻被淡淡的五色輝光纏住。輝光如一條條彩帶繃得極緊,又如一條條游魚在身上纏繞游曳,接觸的地方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祝鳴在朱雀身前盤腿而坐,額上滿是汗珠。朱雀之力借助她的精神抵達鹿神,每一分爭斗的深淺她都清楚。
糟糕,之前想的有點太簡單了……神果然不是那么好殺的。
想要殺死眼前的鹿神,需要四神獸釋放更多力量,但這股力量,在場所有人都承受不起,到那時候,不過是讓大家為鹿神陪葬!
死一個神死一批人,好么,確實不會發生劇烈的大爆炸了,因為人與神明與神獸全都被慢性抵消了。
不行!僵持下去,大家力竭,鹿神反殺回來就糟了。
此時此刻,祝鳴、聞人白、云走川和殷清嘉的思維與四神獸的思維共通,瞬息之間,她們飛快交流想法。
既然殺不掉,就先把祂關入九幽!
五色輝光一點一點將鹿神拉向地面。
黃霧當中,仿佛有深淵裂開,厚土之內,冥河流逝。
鹿神哀鳴一聲,被五色輝光重重壓入地下,祂如墜虛無,不停下落,九幽的裂縫一點一點合攏。
站在朱雀身前,祝鳴不禁面露喜色:“成了!”
轟——
忽然之間,已恢復原來樣貌的大地上,鉆出一頭巨鹿的幻影。
祂披著長藤與野花織成的衣裳,拖沓著刺骨的陰氣,除了五行之力造成的傷害,竟沒有一絲多余的傷口。
鹿神四條長腿邁開,向著夜空奔逃,地面眾人怔怔看著,心臟如墜冰窖:“……”沒成,鹿神又從九幽出來了。
眾人手足無措,要繼續把祂拉回來還是……放棄?
祝鳴冷冷看著空中原來越遠的鹿神,咽下喉間的腥甜。忽然,遠行的鹿在半空中停住不動,高懸的月亮輕柔灑下一片銀輝白紗。
祂是那么溫柔,那么清冷,像母親伸出了手,擁抱住可憐的鹿,鹿神的四肢踢踏起來,如劣童的玩耍,可最終,那頭鹿還是消融在了銀月的懷抱中。
月光清冷,夜涼如水。
大地上發生的一切故事,月亮都知道。
“……撤!”咬牙發出指令,祝鳴翻身騎到馬上。
眾人沉默地收拾起來,這場浩大的出征,以失敗告終,他們沒能除掉一個神明,反倒讓另一位更加強大了。
“這只是個嘗試,不必氣餒!甭勅税讖淖xQ身邊經過,她總是這樣,不管局勢變得多差,都不會慌張。
“嗯,我明白。”
祝鳴回頭看了一眼月亮,銀灰色的溝壑在某一瞬組成了個俏皮的笑臉,風吹過樹林嘩嘩作響,好像祂的嬉笑聲。
第147章 神國:舊日世界(8)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會議室內,油燈爆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祝鳴一臉陰沉地坐在桌邊,連點心都吃不下了。
殷清嘉安慰道:“玄武選擇鹿神,一定有原因,雖然還不清楚,但至少現在咱們知道無法直接把活著的神關入九幽這件事了。”
祝鳴唇角微動:“還知道輕易無法殺死祂們這件事!
殷清嘉輕咳一聲:“一定有解決辦法!
云走川的手把玩著腰間的驅蚊包,那是云氏宙親手做的,她言語吞吞吐吐:“也許不能太依賴神獸……想想現實里的情況,也許再等等,情況又會產生變化!
殷清嘉咬著手指:“變化,當然,每天每個時辰都會產生變化。”
“歸墟!焙鋈宦勅税渍f了一個詞,她抬頭看向三人,“九幽之外,沒有歸墟之水!
所以,鹿神輕易逃離九幽,而不受一絲傷害。
聞人白道:“后世認為,歸墟之水為天下至陰之水匯聚而成,環繞在九幽之外,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所以九幽難尋難入難離。但現在,九幽之外并無歸墟之水!
“老師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找到歸墟之水,就能把神明困入九幽?”
“未嘗不可!
歸墟之水最初由什么形成?沒有頭緒,殷清嘉說要去問問萬能的玄武,云走川要去陪陪可愛的女兒,最后會議室里,只剩下祝鳴和聞人白兩個人。
“老師,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祝鳴十指交錯。
“我也有!
“?”她呆呆抬頭。
聞人白抿唇一笑:“不可以嗎?”
祝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您這樣說,我不太適應!
聞人白起身,長袖拂過祝鳴的肩膀:“從現在開始你必須適應,遲早有一天,你們會成為當家做主的人,我、我……”
“怎么了老師?”
聞人白身體晃了晃,忽然栽倒在地上。
祝鳴撲過去,大喊一聲老師,把她翻過身來,她緊緊咬著下唇,雙手捂著腦袋,顯然是痛得極了。
祝鳴將她扛到肩上,飛奔出去找云走川:“阿走……阿恒!云氏恒,出事了!”
給女兒編到一半的辮子松開,云走川驚訝回頭,拎著袍角匆匆跑過去:“怎么回事?”
“不知道,老師忽然暈倒了!
情況緊急,將聞人白放到桌上后,云走川便開始了救治,她摘下脖子上掛著的雪白獠牙,輕輕一揮,尖牙變成權杖,云走川神情肅穆,瑩潤的光澤將兩人籠罩。
片刻之后,云走川收起龍牙權杖,聞人白身體不再緊繃,卻依然昏迷。
情況更加糟糕了。
聽氏得知首領昏迷,態度開始轉變,對待祝鳴這群新來的外族人格外不善。她們派了許多人守在首領床前,不許祝鳴探望。
又一次吃了閉門羹后,祝鳴陰沉著臉往回走,老師昏迷了三天還沒有醒,叫她越發不安。
殷清嘉又帶來了另一個更糟的消息:“玄武大人說,歸墟之水,很有可能是……是她的血!
“什么?!”
殷清嘉雙手搭在膝蓋上,一身白肉微微顫抖:“天底下,什么樣的水才能擋住歸墟?自然是最強大的水。玄武司水行,也只有她才能引出歸墟之水,如今她活著,若要至陰,恐怕要、要……”
至陽之火在朱雀體內,至陰之水自然在玄武體內。
“我得再研究研究!币笄寮未曛,“再研究研究……”
祝鳴告辭.
入夜。
阿酒穿著清涼的麻布筒裙走進木屋,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焦香四溢的烤肉和果子汁釀的酒水。
“少酋長,吃點東西吧!
祝鳴屋里沒有點燈,她透過大開的窗戶看夜空中高懸的月亮:“放桌子上就行!
阿酒卻沒走,反倒到她身邊坐下。
一杯香甜微醺的果子酒遞到唇邊,把走神的祝鳴嚇了一跳。
“干啥?”
“喂你喝酒!
阿酒的手臂依然伸在半空中,她眉目含笑,神情比之往常多出幾分柔情,連帶著她的面容看起來,都好像要更加柔和了。
她本來就是個白凈的女人,她在琥部落時是貴族,從小享受最好的食物和衣服,她是覺醒者,不必像普通人一樣使用蠻力,這讓她身材顯得精瘦柔軟。
來到這座城,她和城里人最為相似,穿著麻布裙,走出后世文明的雛形。
此時,她這般明顯的示好,意思不言而喻。
祝鳴挑眉:“我要是不喝呢?”
阿酒放下杯子:“那我喂你吃肉,把你喂得飽飽的!闭f著她手臂像楊柳一樣悠悠然伸向桌面,夾住一塊噴香的烤肉,正待轉身遞到祝鳴唇邊,一把鋒利的匕首便抵住她脖頸。
輕輕一動,血絲如線。
祝鳴握著匕首,字字冷酷:“你是誰?”
阿酒彎唇笑,絲毫不懼匕首傷害,遞來一個魅惑的眼神:“你猜。”
祝鳴來這這么久了,就從沒見過哪個女人有這種眼神的,嫵媚勾魂,如蛛絲纏綿。
看的她口干舌燥,眼前一陣迷蒙,仿佛在阿酒臉上尋到了些許殷鈺的模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在身體深處升起,祝鳴煩躁:“我沒有耐心跟你玩這種幼稚的游戲,不說話,我就喊人了!
“別這么著急,你喊人,就不怕造成更大的傷亡嗎?”
祝鳴:“……”危險的火焰在指尖流轉,隨時可以射出殺人。
“其實,我們剛剛才見過!
“是嗎?”
“我們幾乎每天都在見面!
“……”
“你不是正在看著我嗎?”
阿酒站起身,帶著神秘的微笑向祝鳴逼近,她分明沒有一點攻擊的意圖,卻危險的讓祝鳴不得不連連后退。
祝鳴壓下心中驚駭:“你是……月神?”
“月神、愛神、鹿神、山神、河神……都已是我的一部分,你認為我是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無處不在!
“你什么時候蠱惑的阿酒?”
“你們把那頭鹿送入我口中的夜晚!卑⒕疲蛘哒f月神,伸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心臟,“這人本就信奉過我的一部分,她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你猜,她心里會產生什么想法?”
她會不會被深深震撼,又痛苦于人力之微弱,轉而升起一點軟弱的信服之意?
只要這一點念頭,月神便能趁虛而入。
祝鳴暗罵阿酒的不靠譜,轉念一想,人群里,不知還有多少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她們以為這是救世的命運共同體,是團結友愛的大家庭,其實早已在暗中千瘡百孔。
祝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一刀捅死面前這人算了。
“你有什么目的?”祝鳴冷冷問道,“總不至于就是來顯擺的吧?”
月神輕笑:“真是個無聊的女人,好吧,其實我來到這里,是想跟你們合作。”
“合作?”
“是呀,人類,其實你大可不必把我視作仇敵,你仔細想想,你我的最終目的其實是一樣的!痹律駭傞_雙手,一片月光凝結,虛幻的畫面浮現,“我們都不希望這個世界走向滅亡,即使滅亡后又新生,那時誕生的生命也不是你我了!
月光水鏡中,祝鳴看到了未來演變的畫面:一團云霧般的月神在空中,當真如月球墜地般下落,大地之上的樹木、泥土和哀嚎的生靈被狂風卷起,無數物質被吸入這團云霧。四大神獸屹立四方,試圖穩住天地的顫動,然而他們身上的元素之力,也在一點一點被吸取流逝。忽然四神獸一齊發力,用生靈血肉壘了四根天柱建立結界來抵御這場災禍。
然而結界撐不了多久,僥幸在結界內生活的人,大地破敗食物匱乏,因日月同掩草木不生,河流斷裂山岳傾塌。短短三個月時間,活人互害死人為食,天地之間滿是毒怨,結界再也撐不下去,眨眼破碎如風,內里的一切都被吸走,連同力竭的四神獸一起……最終,一切湮滅于茫茫的白中。
月光水鏡消失。
祝鳴遲遲不語。
“誰也不想這一天真的到來!痹律竦驼Z,神情憂郁,“人類,我知道,你們認為神明是仇敵,可最初并非如此,神與人本是互惠互利的關系。走到今天這一步,誰也不想,可現在我們已經停不下來了。意識海洋的界限遠不如物質世界清晰,我們都已經失控,失控到控制不住力量的走向!
祝鳴忍住抬杠的欲望:“那又能怎樣?”
月神說:“你們人類的知識還是太淺薄了,想不到解決辦法,但我有!
祝鳴:“哦,說來聽聽。”
月神:“在毀滅到來之前,我先將部分力量與實體融合,達到兩相平衡的境地。”
“融合?”
“越純粹的越極端,只要不那么純粹不就可以了么。讓失控變為可控,劇烈化為穩定,融合的部分將成為一個沒有意識的能量源,慢慢散入天地!
“真的假的,你別欺負我年紀小啊!
月神咯咯笑了兩聲:“你可以懷疑我,那你們有別的辦法嗎?”
“……”祝鳴搖頭,“我不信像你說的這么簡單。”
“自然沒有這么簡單,想做到這點,離不開你們人類的幫助!
“說來聽聽!
“殺了四神獸!
祝鳴身體一僵。
月神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只有她們才能提供容納我大部分力量的實質,阿燭,這個辦法四神獸也知道,她們不告訴你,因為她們也想活。可是你要明白,要么五行犧牲四行,護你我周全,要么你我全都玩完,大家一起毀滅。我可以向你保證,到時候分出一半的能量源給你們人類,你們將再也不必擔心后代無法覺醒,也不必擔心食物不夠充足,至于能量源怎么分配,就是你們四位首領的問題了……呵,也許,升為新神未嘗不可!
能殺死四神獸的,只有她們的結契人。
月神許諾,只要她們答應,祂愿向天地起誓。
祝鳴無法立刻做出回應,祂離開了,叫她慢慢想,祂隨著月光離開了,留下一個眼神懵懂的阿酒。
也許是被神明侵蝕太深以致靈智受損,阿酒如新生嬰兒,忽然喪失了正常人的五感。
她茫然伸手,走兩步就摔跤,張嘴吐出奇怪的音調,完全無法組成人言。祝鳴抓住她的手,她焦急大叫,祝鳴喊她別動,她也聽不懂。
沒有辦法,祝鳴只好喊人把她關起來。
“阿酒怎么了?”
阿酒的異常嚇了大家一跳,她在給少酋長送吃的之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間……
祝鳴輕輕瞥過一個眼神:“看好她,不許她外出,不許任何人和她交流!
不管他人如何猜想,祝鳴都不想解釋了。
她急著去找云走川和殷清嘉,老師昏迷了,能商量事的人只有她們了。
殷清嘉住在一座石塔中,下屬剛通報完畢,她便急匆匆跑出來。
“來得正好,玄武算出了歸墟之水最容易形成的日子,就在九天后!”殷清嘉眼冒綠光期待萬分,“玄武會拼盡全力引水通九幽,待歸墟之水形成,我們就能把神明關進去了!”
“真的能關住嗎?”
“這……”
“又要幾分力氣算得上全力。”
殷清嘉激動褪去,狐疑道:“你的情緒不對。”
祝鳴攤手:“別急,來難題了,等你聽完,你也會不對的。”
祝鳴又把云走川喊了過來,三人往會議室里一坐,門一關隔絕內外,祝鳴把今晚的遭遇全都說了出來。
云走川驚呼:“怎么能這樣?這、這怎么行呢……”
殷清嘉繞著桌子轉圈,渾身顫抖念念有詞:“原來歷史是這般形成的,果然如此,原來如此!”
想到這一年來與青龍的相伴,云走川瘋狂搖頭:“不行不行,怎么能這樣做呢,我們和四神獸才是一伙的!
祝鳴輕哼一聲:“現實里,恐怕這四個首領切切實實背叛了四位神獸才會遭受詛咒!
“詛咒?”
“聞人家每一任家主都是老師的靈魂轉世,她必將在白虎眼的詛咒下走向瘋狂,而你,你和你的母親是怎樣的,難道忘了嗎?至于殷清嘉……這個我也說不上,總之,她一定也在被詛咒著!
聽到自己的名字,殷清嘉抬頭,短暫地從個人思維中抽離:“我怎么了?”
祝鳴沒理她,只對云走川說:“你看看她魔怔的樣子,像是正常人嗎?”
云走川:“……我們要跟神明合作嗎?”
祝鳴:“真實的歷史沒有這么簡單,什么合作,不過是虛與委蛇各自牟利罷了,否則,神明又怎么會困死九幽?”
云走川呆呆地想了一會,忽然心臟狂跳:“我們把祂們都害啦?”
什么神明,什么神獸,什么毀滅世界,感情真正的終極大BOSS,是咱小小人類!
殷清嘉:“等一下!
祝鳴:“嗯?”
不知道她們這種人是不是都翻臉如翻書,只是一瞬間,殷清嘉就變成了冷靜可靠的模樣,她坐下,言辭肯定:“我們要對付誰?”
祝鳴:“神?”
殷清嘉:“錯,是神眷者!
祝鳴一個激靈,不禁挑眉:“對,是神眷者!
這不是真實的歷史,這是個副本。
殷清嘉:“神眷者在哪?”
祝鳴:“我猜……就像我們在扮演這四位首領一樣,神眷者在扮演神明!
“神眷者的目的是什么?”
“讓我們觸犯規則,被規則殺死。”
“這個副本的規則是什么?”
不知道。
沒有其他玩家試錯,也沒有任何明顯的規則界限。
殷清嘉說:“那只能履行最基礎的行為準則了,神眷者越希望玩家做什么,玩家越不能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神眷者希望我們背叛四神獸,我們就決不能這么做?”
“因果,是因果決定的這一切……我們的靈魂被四神獸詛咒,所以出現在這個副本,這個副本的核心就是讓我們化解四神獸的詛咒!”殷清嘉,“只要四神獸不死,詛咒就不成立,因果消失,我們就能離開副本了!”
第148章 神國:舊日世界(9)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九日之后,陰時陰刻,四神獸將奔赴天涯四方,開啟九幽通道。
有同伴相助,玄武將引來歸墟之水。
月神夢中又現,要祝鳴幾人在四神獸力竭時出手。
祝鳴罵罵咧咧:“出手出手,就會提要求,人都暈過去了,怎么出手?”
說的是聞人白,到現在還沒醒呢,但月神不管,月神只管提要求。
祝鳴催促云走川去給聞人白治療,房間內,云走川看著安靜沉睡的聞人白也很是苦惱,她已經努力了很多遍,甚至請來青龍幫忙,都沒有成效。
聽氏侍衛依然不準祝鳴進入,祝鳴只能在門外等待。見云走川出來,迫不及待拉住她:“怎么樣?有醒的跡象嗎?”
云走川搖頭:“還是那樣,睡著呢,她身上并無疾病,我實在不知怎么治療!
殷清嘉揣著手安慰:“拒絕神明的誘惑,別動手就行,睡著醒著不妨礙,說不定聞人局長能直接躺贏這一局,醒來一看,我們什么都解決了,回頭要給我們頒獎狀呢。”
祝鳴環抱手臂:“要真像你說的這么簡單就好了,不聽聽老師的意見,我總感覺不安。”
“可惜你老師不爭氣,昏過去了!币笄寮伟参康,“祝鳴,你也別太害怕,總歸要選擇的,我已經把月神來過的事告訴了玄武,她會配合我們裝虛弱。到那時,把神明壓入九幽,一切就都解決了!
“你計劃的很好,但是……”
殷清嘉:“但是什么?”
“歸墟之水,當真能成?老師突然昏迷,說不定是誰動了手腳。”
殷清嘉:“這些問題我不清楚,只是,給予我們的選擇空間不多了,你若能找到出路,自然很好,找不到的話,也只能冒險嘗試了!
她眼里冒著對危險的向往,明明是那么膽小的人,這種時候,卻忽然變了。
也許對她來說,只要能讓夠多的未知化為已知,死也值得。
祝鳴重重哼了一聲。
她不會放棄的,她才不要在原地等待。
“別忘了跟朱雀表表忠心。”殷清嘉叮囑,“萬一最后沒得選,你得討神獸大人的歡心。”
祝鳴:“知道了!狈浅2荒蜔
朱雀每天只顧著跟另外三個神獸玩,她們才不在乎這幾個契約人呢,聞人白昏迷三天了,白虎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不受影響。想必聞人白死了,她也不在乎,反正,聽氏有那么多人,到時候再換個契約人唄。
祝鳴今天看誰都不順眼,她來到花園,遠遠看著跟青龍打架的朱雀:“……”肥鳥。
朱雀心有所感,撲棱棱扇著翅膀飛進:[你心情不好?]
[世界都快毀滅了,怎么好?]
[我們一起努力,定能改變命運。]
祝鳴笑笑,轉身走去,又走到關押阿酒的房間前。門內,阿酒正在滿地亂爬,嘴里吱哇亂叫著聽不懂的話語。
“她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沒有!钡队瓴蝗绦牡卣f道,“她也是個強大的覺醒者,現在變成這樣,真不如死去算了!
刀雨說,阿酒連吃飯都做不到,得她們把食物搗成漿糊,強行灌進喉嚨。
這個過程阿酒很不配合,她力氣大,時常還會爆發異能,能喂進去的食物很少,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變得虛弱,然后……
“我想問問她,月神入體時的過程,或者,她能感受到的月神有多強大!
現在看來,恐怕得不到答案了。
“繼續看著,不要讓她出事!
“遵命!.
祝鳴向城外跑去,騎著馬,挎著弓,朱雀遠遠追來。
“有事嗎?”
[擔心你。]
祝鳴哈哈笑了兩聲:“我只是出來兜兜風,可不會想不開!
[還有。]
“什么?”
[我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訴你。]
但朱雀回想了好一會,就是想不起來,忽然她停在半空中不動,金紅的瞳孔有一瞬間的迷茫:[哦,我和白虎玩去了,再見。]
目送她遠去,祝鳴緩緩蹙起眉頭,怎么奇奇怪怪的。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吵鬧聲,祝鳴順著聲音尋去,看到了云氏宙。
云氏宙騎在馬上慢吞吞往回走,她小臉煞白,捂著被野獸獠牙貫穿的手臂,整個身子左半邊全都被血染紅。幾個侍衛環繞著她,急得不行,她撇著嘴一臉不爽。
“怎么回事?”祝鳴追上去,“喲,這不是云氏少主嗎,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了?”
云氏宙臉色更加不爽了,本來狩獵受傷就丟人,還被這個討厭鬼看到……
云氏宙:“跟你沒關系!
祝鳴:“怎么會沒關系,我可是你最親愛的小姨啊,傷在你身,痛在我心,這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區別?!”
云氏宙:“yue——”
本來就虛弱,這下更想暈倒了。結果這個黑黢黢的野女人羅里吧嗦,一直不住嘴,天姥啊地母啊,她怎么能這么多廢話。
嗡嗡嗡,嗡嗡嗡,好像一群蜜蜂繞著自己轉。
偏偏云氏宙此刻虛弱,無力反抗,稍稍想提聲吼她一嗓子,傷處就痛得不行。
終于回到城里,云氏宙堅強下馬,非要自己走路去找媽媽。侍衛們拗不過她,不敢違抗命令,祝鳴卻不管這些,上前一個跨步,直接把人抱了起來。
云氏宙懵:“……”
祝鳴噠噠噠跑。
跑出去好遠,云氏宙反應過來,憤怒掙扎:“放開我,混賬,野人,你找死!”
“小點聲,節約點力氣吧,要不是看你傷的重,我才懶得抱你。”
懷里人活魚一般撲棱,也就是年紀小個頭矮,祝鳴才沒叫她撲棱出去。
云氏宙尖聲怒吼:“區區一點小傷,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怕疼嗎,告訴你,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祝鳴:“阿恒,救命啊,你女兒受傷失去知覺啦!
聲稱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某小孩,在見到自己親媽時瞬間哭成淚人。
云走川見她滿身是血,差點嚇暈:“這是怎么了?”
云氏宙抽抽涕涕:“被豬撞了!
祝鳴差點笑出聲。
豬比她還慘,獠牙斷在人胳膊上,身體已經被抬去炙烤了。
云走川將云氏宙扶進屋里:“得把野豬牙拔出來才能治療,否則,你的肉會和豬牙長到一塊!
云走川在她嘴里塞了塊麻布,祝鳴幫忙按著人身體,云走川實在不忍心,便叫別人給她拔。
只是往外抽動一下,云氏宙便發出慘烈叫聲,拼了命地往云走川懷里拱。
祝鳴幽幽道:“區區一點小傷,至于像我一樣怕疼嗎?”
云氏宙青筋暴起,吐出口中麻布怒斥:“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是我躲閃及時,這根獠牙插進的就是我的心臟了,我就死了好不好!”
“嘿嘿,這不是沒死嗎!焙鋈蛔xQ臉上笑容一凝,“你沒死。”
云氏宙哼哧哼哧喘息:“我當然沒死,別墨跡了,直接全拔出去吧,我撐得住。”
祝鳴松開她肩膀,忽然跳起:“不對啊,你怎么沒死?你應該死啊!”
云氏宙:“???”
祝鳴捂著腦袋轉圈圈,頭發亂甩,好像一個瘋子:“不對不對不對,你竟然沒有死,這太不對了,喂,阿走,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么吧,還是說會在接下來的幾天里……”
“老板!”云走川低頭,“接下來幾天,阿宙不會出門了,她受了傷,得修養!
“你是不是更早就想到了這點?”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么殘忍的事!
“你不是不知道,是怕故事按照歷史發展,難道你以為她是真的?”
“可她真的很真!”
云氏宙疼的一抽一抽,卻顧不上,滿臉疑惑:“媽媽,你們在說什么?”
云走川抿唇不語,祝鳴氣沖沖走開,云氏宙躺在她膝上,虛弱無比:“媽媽,還治嗎?”
云走川:“治治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沒一個靠譜的!
祝鳴一路踢踢踹踹,恨不能找個人打一架。
忽然腿邊蹭過去一只柔軟的什么,祝鳴沒剎住腳,差點把她也踢出去。
低頭一看,是只黑色的小貓。
貓兒軟軟喵了一聲,祝鳴蹲下來摸她,毛發光滑柔軟:“沒踢到你吧?”
黑貓:“喵~”
忽然祝鳴出手,勢如閃電把將她提了起來:“檢查檢查是公是母,是母的啊難怪這么可愛……誒誒誒別抓別抓這里沒狂犬疫苗!”
黑貓靈巧地落地,舔了舔爪子,圓溜溜的大眼睛凝視祝鳴。
祝鳴吹吹手背上的傷,干脆在樹下坐下,剛一坐好,小貓就跳到她腿上。
“你是來安慰我的嗎?”
黑貓前爪搭著祝鳴的手臂,仰起臉,濕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祝鳴的下巴,隨后她端坐在祝鳴腿上,姿態優雅:“喵。”
祝鳴真有點吃驚了:“你是貓妖?”
黑貓搖搖頭。
祝鳴:“不是貓妖還能聽懂人話?當我傻呀!
黑貓的眼神竟顯出幾分無奈來,尾巴繞到身前,輕輕卷住祝鳴的手指。力道很輕,牽引著祝鳴的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笑臉:^v^
祝鳴渾身一顫,不可思議道:“殷鈺?!”
黑貓點頭。
祝鳴一把捧住貓貓頭,左看看右看看:“不可能啊,按理說你還沒出生呢。”
殷鈺:“……”這個姿勢很不舒服的好嗎,她將腦袋從祝鳴掌心里挪開。
時間有限,黑貓尾巴搖曳的速度變快三分,她上前一探,又將小腦袋湊到祝鳴眼前:“喵!
“你想告訴我什么!
“喵!
“但你沒法直接說!
“喵!
“你不能長時間出現在這里?”
黑貓點頭,擺尾的速度變快。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
黑貓墊腳,鼻尖對著祝鳴的鼻尖,視線全部被那一雙寶石般美麗的金藍異瞳占據,那雙眼睛深深、深深地凝望來,仿佛有道旋渦,要將祝鳴攝入其中。
看著看著,祝鳴入了迷:“你要我看你的眼睛,你在傳遞信息?不不,眼神不可能傳遞復雜信息,所以……你給的信息不是眼神,就是眼睛本身!眼睛有問題……黑貓眼,異瞳……黑貓眼,白虎眼,白虎眼應當是異瞳!”
黑貓退后,端坐:“喵!
祝鳴:“白虎眼有問題,所以老師出事了!”
想到這,爬起身就要往聞人白身邊跑,黑貓卻又攔到她身前。
“喵。”這次的叫聲嚴肅不少,“喵喵喵。”黑貓往前帶路,示意祝鳴跟她走,走出一段距離,路越來越眼熟,竟是往關押阿酒的房間去了。
“喵喵喵!焙谪埥新暭贝,又往另一個方向來回折返,小碎步噠噠噠噠,“喵喵喵喵喵!
負責看守的刀雨喜愛道:“怎么有只小貓?”
她蹲下身欲摸,黑貓靈巧至極,身子一偏從她手下躲開。
“你這小貓,還挺靈活!钡队暧忠プ,這次手剛伸出來,貓爪出動,欻欻給她留下幾道傷痕。
“嘶,爪子好尖。”正抱怨著,就看到黑貓往來路跑了幾步,忽然起跳,跳到一個人身上。
是祝鳴。
黑貓站在祝鳴肩上,抬爪拍拍耳朵,偏過臉來蹭蹭,軟軟:“喵~”
可愛,就是有種……蓋章的感覺。
好像這只貓通人性一樣,不會是貓妖吧?
刀雨迎上去:“阿燭,這是你養的貓嗎?什么時候養的,我怎么沒見過?”
祝鳴:“嗯嗯……阿酒,老師,她們有聯系,什么聯系呢,我再想想……”
奇怪的貓,魔怔的燭,背后還有個成傻子的人,刀雨神情冷肅,伸手抓向黑貓:“難道你是貓神?你有想法跟我說,不要禍害少酋長的腦子!”
黑貓后腳一抬,蹬開刀雨的手,往祝鳴頭頂一跳,端莊坐下:“喵喵!
刀雨憂心如焚:“如果你一定要附身,就附我的身吧!”
正要再抓,祝鳴忽然接住刀雨的手,上下握握:“我明白了!
刀雨:“明白什么?”
祝鳴把黑貓薅下來狂親:“我明白了哈哈哈哈,我全都明白了!”喊完這句話,她匆匆往外跑,跑出去兩步又回頭叮囑刀雨看好阿酒。
黑貓掙扎著跳到地上,忽然炸毛,對著兩人發出威脅的嚎叫。
她恐慌萬分,忽然間剛才的親昵與靈性都消失,一副不認識兩人的樣子。
大概殷鈺又離開了。
祝鳴匆匆跑向聽氏殿堂,龍卷風一樣往里沖。
看門的侍衛嚇了一跳。
“你做什么,不許進去!”
祝鳴敏捷得像條豹子,一個彎腰從侍衛手下躥過,直直沖到聞人白床邊。
“攔住她!”
赤焰如練,盤旋似蛇,燒的熱浪滾滾叫人駭然,火焰隔開侍衛,祝鳴翻身來到聞人白床上,她終于見到聞人白了。
“老師,該醒來了!
祝鳴撥開聞人白的眼皮,下面,是一雙無神的金色獸瞳。
可進入副本之前,聞人白明明只有一只白虎眼!
朱雀的血、青龍的牙、玄武的甲一一對應,只有白虎的眼,出現錯謬。
是bug——祝鳴拔出腰間匕首,沒有絲毫猶豫刺下,她剜出了聽氏金璧的右眼。
床榻之上,鮮血橫流,血與火在這一刻連成一線,祝鳴托著血淋淋的眼珠,宛若兇神羅剎。
聽氏侍衛憤怒至極:“可恨的野人,你敢對族長動手,我要你償命!”
祝鳴挑眉笑了,狂妄無懼:“好啊,我等你們取走我的性命,在這之前,你們還是先去找巫醫吧!
天底下最好的巫醫就是云走川。
剛治好了女兒,就被拉來治聞人白,云走川心好累:“這是怎么了?”
祝鳴理直氣壯:“我要喚醒老師。”
“有這么喚的嗎?”
“不管,反正少一只眼又死不了人,但老師再不醒,我們就真可能死掉了!
云走川無奈。
聽氏侍衛憤憤告狀:“云大人,求你救救我們族長,還有這個可恨的野人,一定要給予她懲罰!”
云走川邊走向床榻邊安撫:“你放心,我一定治好金璧族長!
“那就多謝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祝鳴背后傳來,祝鳴驚喜回頭:“老師,你醒了!”
什么,族長醒了?!
侍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前火焰消散后,她真真切切看到聞人白坐起身,霎時間,她熱淚盈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族長醒了,快通知下去,族長醒了!”
云走川快步向前,輕輕一揮,淡青如玉的光將聞人白環繞:“金璧族長,你感覺怎么樣?”
聞人白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很亂!
侍衛爬到床榻邊:“族長,這位阿燭大人把你的眼睛挖了出來,不要忘了安回去啊!
“這可不能往回安!弊xQ捏著那顆觸感詭異的眼珠,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這是個bug!
聞人白擺手:“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要跟兩位大人談。”
“是,族長。”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侍衛們很聽話,乖乖撤離。
祝鳴端來一碗水:“老師,喝點水!
潤過喉嚨,聞人白的嗓音緩解,沒有那么沙啞了,她向來不愛敘舊之類的廢話,直接說道:“我昏迷,是因為在那一瞬間,受到了另一只白虎眼的沖擊!
祝鳴了然:“另一只白虎眼在巫妄那,巫妄是最終的覺醒者,她出現在副本里,合理!
聞人白道:“你挖出來的這只眼,確實是個bug,在進入副本時這個bug就存在了,另一只白虎眼隔得很遠,才沒有產生沖突。但在我昏迷的那一瞬,另一只白虎眼離近了,離得很近很近!
“現在呢。”
“沒有之前那么近,但依然近,現在,它應當與我們身處同一層面中。”
“原來如此,在老師你昏迷的那一瞬,月神附身到了部落里的人身上!
“月神……”聞人白撫摸著緊閉的那只眼,“是了,現在,恐怕祂已經吸收了大半神明,稍稍再進一步,就要開始坍縮了!
祂受到物質世界的吸引,離眾生越來越近。
祝鳴將她昏迷后的事講了一遍,扶著聞人白起身:“老師,跟我見見阿酒吧,她被月神附身后就變成了瘋子,我想,月神在她體內留下了一些東西。”
匆匆來到阿酒處,打開門,聞人白看向呆坐在地上的阿酒。
“怎么樣老師,能看出什么來嗎?”
聞人白抿唇:“有東西,但要找出來,得動用白虎眼的力量!
上一次動用白虎眼的力量后,聞人白瘋了,這一次……
“來人啊,上鏈子!”
這一次,恐怕當真要把聽氏的人得罪光了.
祝鳴將阿酒抱到床上,說是床,其實就是木板和獸皮鋪在了一起。聞人白身負鎖鏈,盤膝而坐,她睜著一只左眼,金色的眼瞳深處,似有幽光浮現。
吱吱、吱吱吱——
是木門被抓響的動靜。
阿酒開始焦急地胡言亂語,她掙扎,扭動,祝鳴不得不使勁按住她。
[開門。]白虎說,[你們在做什么?]
她的聲音十分蒼老,帶著一股陳腐的死氣。
云走川看向祝鳴,下意識壓低聲音:“老板,要……”開嗎?
祝鳴緩緩搖頭。
不對勁,白虎怎么會突然出現,要知道到阿酒這好一會兒了,外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但白虎依然在撓門,她撓的越來越頻繁,脆弱的木門發出砰砰砰的聲響,一晃一晃,不知何時會倒下。
[開門。]
[開門。]
[開門。]
[開門……]
猛獸的倒影透過門縫映入,因變形顯得猙獰。
好奇怪,白虎高大的身軀上,連著的卻不是成比例的小腦袋,圓溜溜,帶長發,脖子像膠皮,一跌一宕地探看……好像,好像是個人的腦袋。
忽然聞人白輕聲說:“找到了!
旋即她向阿酒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的時候,像陷入橡皮泥一樣伸入,而后不知在哪個層面,她打破界限,將那東西拉了過來。
于是,界限被打破的那一瞬,本來胡亂破碎的字詞,忽然有了微妙的調整,它依附邏輯,形成了在場三人能聽懂的話語。
阿酒說的是:“副本是假的,故事是假的,這是個陷阱,別信!”
嘭。
木門倒下。
白虎仰天長嘯,渾身毛發蓬起,她脖子上的不是人頭,而是兇相畢露的虎頭。
白虎滿目冰冷癲狂,沖眾人撲來。
第149章 神國:舊日世界(10)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寂靜的夜被劇烈的打斗聲吵醒。
房子在顫抖,海洋一骨碌坐起來,腦子還沉浸在夢中的烤肉盛宴中。
忽然轟一聲巨響,屋頂被掀翻,海洋抬頭看到了星星:“……”
啊啊!救命啊!
海洋迅速展開水幕護住自己和同伴,迅速偵查之下,這場打斗竟然就發生在隔壁!墻壁樹木倒塌,房屋被毀,白虎瘋狂的模樣映入眼簾。
只見聞人白冷冷睜著一只獨眼,手持一柄長刀,舞起時如銀瓶迸射,似一堵不透風的墻般擋在眾人身前。
她身后,祝鳴屈膝半蹲在廢墟之上,肘下夾著阿酒,神情肅穆,火焰沖天,如箭般射去。
云走川則在平地之上,救治昏迷的刀雨與不幸被牽連進來的侍衛。
雖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但海洋爬起來就往前沖。
“保護少酋長!”
刀海部落的先鋒隊喊著這樣的口號往前沖,沖到一半,祝鳴扭頭呵斥:“別靠近,組織大家避難!”
海洋一個急剎車,又連忙跑去傳話。
聞人白步步后退,不敵白虎威勢,祝鳴反手拉弓,直沖白虎眼瞳,巨獸咆哮一聲暫避。許是意識到這兩人沒那么好對付,旋即飛身出去,開始破壞四周建筑。
尋常人哪里敢靠近。
空中傳來錚錚之聲,閃爍雷光,白虎身上威壓更甚,已然狂暴失去理智。
關鍵時刻,一聲鳳鳥啼鳴,朱雀帶著長長的流火虛影沖了過來,她直接將白虎撞開,青龍落到云走川身邊,抬手,治好了聞人白身上的傷。
[白虎瘋了。]朱雀揮起翅膀啪啪抽了白虎幾個大嘴巴子,巨大獸身在空中翻滾落地,被朱雀一爪踩住。
[莫名其妙,先制住她。]青龍又低頭看向聞人白,[你可還好?]
聞人白好得很,好的反手一刀向青龍劈來,力道速度都無與倫比的精妙。
青龍抬手格擋,愣住:[你做什么?]
一擊不成,聞人白抬起滿是癲狂混亂的眼瞳:“我……是誰?”
后方,祝鳴幽幽道:“其實金璧族長,也瘋了!
聞人白打白虎,純粹是因為白虎先沖了過來,否則挨打的就該是祝鳴幾人了。
青龍無語。
聞人白警覺無比地左右觀看,神情高度緊張,仿佛恐懼附近過多的人般,忽然轉身就跑。
祝鳴躥上前去抓她身上的鏈子,被聞人白在地上拖著滑出去十多米。
“放開我!”聞人白呵斥一聲,長刀劈下,直接將鏈子砍碎。
她眼中滿是冰冷殺意,帶著警告,祝鳴卻好像沒看到一樣,直接張手撲了過去,那把刀在空中遲疑一瞬,祝鳴趁機將她壓到地上。
“快來人幫忙!”祝鳴大喊一聲,低頭咬住聞人白手腕。
聞人白吃痛,手一松,刀落地,被祝鳴揮開。
青龍游來,一尾巴抽到聞人白腦門上,將她抽暈過去。
[為何突然之間,她和白虎都發瘋?]
祝鳴起身嘆氣:“不好說,不太清楚,看這情況,她們一時半會清醒不了,得先想辦法把她們關起來!
否則,辛辛苦苦建造的這座小宮殿,就要徹底變成廢墟了。
朱雀和姍姍來遲的玄武將白虎控制住,她們把她帶到城外的山洞中看管,防止白虎傷到城中子民。
聞人白被關押到地下的秘密石室中,一切金屬物品都被沒收,用牛筋繩替代鎖鏈進行束縛。
她在石床上安靜沉睡,云走川坐在床邊,喂她喝了一點蜂蜜。
可憐的局長,昏迷幾日剛醒,還沒來得及好好吃頓飯,就又暈了過去。
殷清嘉盤膝沉思,與遙遠的玄武同感,隨時接收白虎的情況。
祝鳴托著被撞得青紫一片的胳膊,翹腿而坐,對面是左顧右盼的阿酒。
“別看了,說,你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消息!
阿酒笑了笑:“你是……祝鳴?”
祝鳴:“你竟然認識我!
“這位應該是云走川,這是聞人白,這是殷清嘉!北徊恢嬖诟缴淼陌⒕茰蚀_無比地認出了四人身份,祝鳴不禁挑眉,要知道她們現在的形象跟現實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你了解這段歷史,你到底是誰?”
“我們見過的,祝鳴,我們曾經一起闖過副本!卑⒕频男χ袔еz絲懷念,“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我叫白憐雪。”
這個名字出來的時候,祝鳴隱藏在指尖的火焰拉成一條鋼針抵住她的喉嚨,云走川陷入回憶一時沒想起來,殷清嘉無聲挑眉。
“別這么緊張,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白憐雪,大巫最忠誠的妹妹,雖不是神眷者,卻總跟隨在他們身旁,你讓我怎么相信你?”
白憐雪臉上的笑容竟漸漸顯得苦澀:“大巫最忠誠的妹妹,怎么會投靠神明呢。祝鳴,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你們所面對的這個最終神眷者,已經不是巫妄了!
“……原來如此!弊xQ瞇著眼眸深思,“你這樣說,就很合理了。那個神明代表過來找我的時候,好像完全不認識祝鳴一樣!
白憐雪說:“我來,不是為了你們!
“哈?”
“也不是為了所謂人類的勝利!
“那是什么?”
“為了巫妄!
祝鳴憐憫地看向她:“到這個地步,巫妄已經救不回來了!
白憐雪揚起一個笑容,祝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一刻她的眼神,沒有痛苦也沒有憎恨,她說:“我是來為她報仇的!
“你……”
她說:“先聽聽我帶來的消息吧。”
不管信不信,祝鳴聽的很認真。
“這里不僅僅是副本!卑讘z雪很確信,“神國被黑暗侵蝕的那一刻,其余玩家都被擠了出去,最終神眷者只剩下一個,就是巫妄。巫妄承受了吞噬過的核心碎片藏匿的所有惡念,她的自我已經消失,她已經被同化吸收了!
祝鳴不是很真心地說:“節哀。”
白憐雪搖頭:“沒什么好悲傷的,這一天的到來,我們早就猜到了。接下來才是我要說的重點,按理說,最后一個副本也應該有著平衡的規則,可集結的神明惡念比神眷者更加強大,也更加狡猾,祂鉆了個空子。祝鳴,你應當發現了,你們來到這里之后所經歷的一切,都不像以前的副本那樣有明確清晰的規則!
“發現了,所以?”
“你們進入的這段時間里,管理局一直在研究這個副本,她們發現這里其實是個疊加態的小世界:這是一段由執念生成的空間,神明集結的惡意潛伏在內構造副本,使副本和執念關聯在一起,因果使你們進入,同時排斥其他人,否則,應當所有玩家一同參與才對!
祝鳴蹙眉。
“這里還與九幽相連,你們的因果,落在里面!
“這點我猜到了!
白憐雪說道:“這是一個陷阱,你們所接觸的感受的,摻雜了大量虛假信息,以此來引誘你們做出錯誤決斷。”
“錯誤的決斷?”
“目的只有一個,讓你們死。”白憐雪說,“你們的死會導致什么結果,我不知道,但絕對不妙!
祝鳴失望地坐回去:“說這么多,好像也沒什么有用的。”
“我只是希望通過這些信息,取得你們的信任,要知道我進來這里,相當不容易!卑讘z雪苦笑。
祝鳴倒好奇:“你是怎么進來的?”
白憐雪:“通過巫妄制造的后門。”
巫妄一直在研究,如何讓非神眷者非玩家也進入副本,為的就是這一天。
副本形成之時,白憐雪一直躲在巫妄身體里,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但那里,在這個小世界中處于另一層面,白憐雪無法來到祝鳴等人面前。當月神或者說巫妄附身阿酒的時候,阿酒體內產生通道,她才趁機鉆了進來。
“一開始無法交流,因為我還沒有突破執念和因果的屏障,這使我釋放信息的邏輯產生錯謬,完全無法按照正常邏輯溝通,才會顯得奇怪!
她說她的姐姐其實不笨,只是脾氣糟糕,她說其實糟糕也不能全怪她,她從小美到大,脾氣壞點也是應該的。你看,她這不是做成了一件像樣的事嘛。
白憐雪伸出手掌,掌心中浮現出一顆小小的夢幻般的氣泡。
氣泡放大,里面映出巫妄的臉。
“我說了,我來這里為的是巫妄,怎么可能只是為了給你們帶一點消息!
氣泡里,巫妄坐在沙發上,長發凌亂眼神疲倦,裙擺沾著血污:“我剛才做了什么?”
白憐雪的聲音也在氣泡中響起:“你殺了一條小狗!
“我怎么會做這么low的事情,我越來越不像我了!蔽淄,“以前的記憶好模糊,掛在墻上的鞭子是做什么的?”
“用來打人的!
巫妄滿臉狐疑:“以我的異能,還要用鞭子打人?”
“唔……這是你的一種癖好,你的癖好很多,你喜歡在泡澡的時候放花瓣,假裝自己是古代公主;你脾氣暴躁反復無常,還小心眼,看誰都不順眼,動不動就要殺人;你還喜歡在愛慕者面前裝可憐,一旦他們信了,就抽他們耳光,說他們瞧不起你,然后把他們制成傀儡!
巫妄:“……”
“其實你的性格,確實有點不太好。”
巫妄攥緊雙拳:“閉嘴,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評價我?”
“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在做什么?”
“你又忘了嗎?是你要我記錄的!
巫妄的神情有一瞬間迷茫,她用力思考了一會,開始變得冷酷:“我知道了,繼續記錄吧。我叫巫妄,黑市的大巫,我今年三十六歲,出生在靠海的一個小鄉村里。我爹是個老賤人王八蛋,我媽是個大蠢貨戀愛腦,不值得生氣,八歲那年兩個垃圾已經被我清理掉了……”
氣泡里,巫妄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等一些列信息都說了出來。
“……我成為了神眷者,要做就做最強的,我做慣了人上人,黑市都害怕我,等我超過聞人白,就天天跑到她面前嘚瑟,讓她看得見抓不到氣死她。”
“……情況開始變得糟糕,我無法輕易離開暗界空間,副本會強制開啟,我也必須遵守規則,這些沒用的神祇,難怪會死!”
“……我的自我開始混淆,記憶在慢慢消失,記住,我叫巫妄,是黑市的大巫,我今年三十六歲!
“……記錄這一切的,是我媽出軌生的白憐雪,我可以相信她,她是個忠誠的賤人,她會把一切記憶帶還給我,記住,我叫巫妄,我體內有古神的核心碎片,古神想取代我、同化我、利用我——做夢,我不會讓祂輕易贏過我,明明是我在利用祂!”
白憐雪問:“姐姐,你真的不能放棄這力量嗎?”
“你懂什么,富貴險中求,只要最后我的意志壓過古神殘存的意志,這些力量就徹底歸屬于我了。到那時候,我就是世間最強大的人,最接近于神的人!
“若是壓不過呢?”
巫妄美艷的面容擠出一絲陰冷的笑,她的右眼竟是金色的獸瞳,閃爍著冰冷的光:“你也說了,我是個小心眼的女人,不讓我活,就一起去死吧!
能幫巫妄達成這一點的,想來想去,只有寥寥幾人。
而現在,白憐雪帶著巫妄的意志來到此處,在她們昔日的敵人面前說:“拜托了,請幫幫姐姐,讓她作為巫妄死去吧。”
良久,祝鳴從這段記憶中回神:“幫你,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白憐雪說:“姐姐的意志壓不過古神的,把她的記憶還給她,只能短暫喚醒她的自我,她知道最后還是會消失,但是這就夠了,她會報復古神,讓古神在這個副本里做的手腳全部失效。你們終將勝利,古神終將死去,畢竟,她是個小心眼的女人!彼。
“可不敢輕易相信你。”
沉默的殷清嘉忽然開口:“相信她!
“為什么?”
“玄武相信她!
腦海當中,朱雀的聲音響起:[阿燭。]
[怎么了?]
[我想起來我要告訴你什么了。]
[什么?]
[阿燭,這段經歷不對,世界產生了錯誤,我感覺我們認識不止幾個月,我們應該認識了很久很久。]
[我明白了。]
祝鳴看著白憐雪:“你向殷鈺發誓,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點虛假,你天打雷劈,如果我們死在這里,你也要陪葬!
白憐雪毫不猶豫:“我向殷鈺發誓,我對祝鳴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點虛假,或者導致祝鳴、云走川、聞人白和殷清嘉死亡,我將五雷轟頂不得好死,我愿意接受殷鈺對我的一切處置!
祝鳴嘀咕嘀咕:“這還差不多!
云走川遲疑:“真的要信她嗎?”
祝鳴:“就算我們死了,殷鈺也不會死,她一定會幫我們報仇!
“才不會幫我吧!
“反正會幫我!
祝鳴又看白憐雪:“說吧,怎么做。”
白憐雪拋了拋掌心中的記憶球:“我的能力與精神有關,這顆記憶球里有我下的精神暗示,把這顆記憶球放入巫妄的意識就可以了!
“怎么放?”
白憐雪看向聞人白:“首先,需要聞人局長找到通路,就像她把我從另一個層面拉過來一樣,她能沿著通路將記憶球直接打入巫妄的意識中!
“巫妄現在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
“通過白虎眼,另一顆白虎眼,在我姐姐那!
白虎眼之間的聯系,足夠精準定位。
說到這里,白憐雪的眼神越發復雜,當初殷鈺將白虎眼送給巫妄的時候,有看到今天嗎?還是說,冥冥當中自有定數,不管做什么,最終都要走向既定的結局。
祝鳴:“聽起來還挺簡單的。”
白憐雪:“只要大家愿意配合就好,一顆球失敗,我還能復制另一顆球,不必擔心失誤!
祝鳴嘆氣,開始搖晃聞人白,聞人白緩緩睜開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時候,猛地一縮:“你們,你們想對我做什么?”
“還記得你是誰嗎?”
“……誰?”聞人白恍惚了一下,不那么怕了,她慢慢坐直身體,“我想起來了,我們正在逃荒,你們是山匪,可恨,你把我的族人們怎么樣了?!”
聞人白猛地向前一沖,又被牛筋繩拉回去:“放開我,你們這群混賬,我殺了你們!”
祝鳴對白憐雪攤手:“看,這才是最值得擔心的事!
白憐雪:“……”
白憐雪嘗試治療聞人白的精神世界,未果,反倒自己被刺痛:“太龐雜,太鋒利了!
聞人白一會兇悍,一會冷酷,一會像小孩一樣害怕。
為了避免刺激到她,幾人暫且退出石室商量對策。
聞人白病情復雜,云走川治不好,專攻精神的白憐雪也治不好,總不能等她自己恢復吧,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一時陷入苦惱。
“喂,你那萬能的無所不知的玄武知道怎么治好她嗎?”祝鳴撞撞殷清嘉的肩膀。
“偉大的玄武大人,還在為白虎發愁呢。”殷清嘉揣手,“不過白憐雪剛才的提醒,倒是讓玄武大人搞明白了白虎的情況,白虎眼在因果上連接著白虎,一顆眼睛在巫妄那,與白虎產生了聯系,巫妄化身這里的神明時,順著侵蝕了白虎的精神。”
“嘖,這可怎么整?”
忽然,年齡最輕經歷最少的云走川,小聲提出意見:“有沒有可能,聞人局長的意識不清醒,也能出力?”
怎么出?
就,哄哄騙騙引誘引誘唄。
傻子干不了腦力活,總能干點體力活吧,再不濟,還能撿撿垃圾呢。
第150章 神國:舊日世界(11)
第一百五十章
引導聞人白作戰計劃正式開始。
第一方案:利誘。
集城內美食、珠寶、珍奇物品擺滿一桌,堆到聞人白面前。
云走川諄諄善誘:“局長,只要你答應我們一件事,這些就都是你的了。”
蜷縮雙腿抱緊自己的聞人白緩緩抬眼:“你殺了我吧,吾輩絕對不會背叛國家。”
云走川:“誒?”
聞人白冷冷道:“蠻夷之輩。”
云走川解釋:“咱們是一國的。”
聞人白:“呵,我族之人,豈與爾同,別廢話了,要殺要剮悉隨尊便,別想從我口中套出一句機密!”
隨后緘默,任云走川如何解釋都不理睬,卻在云走川靠近之時,忽然暴起,喊著什么誓死不從就勒住了云走川的脖子。
祝鳴等人一擁而入,費了老大力才把云走川救下來。
第一方案失敗。
第二方案:威逼。
殷清嘉套上黑鴉羽毛制作的斗篷,趁聞人白熟睡,站在她床頭低笑。
油燈閃爍,聞人白被吵醒。
“你是……”
“我是大巫,聞人白,你終于醒了。”
“聞人白?”床榻上那人眼神迷蒙,“你認錯人了。”
“別管我認沒認錯,你已經被我控制了!
聞人白輕笑:“我不信。”
“那你以為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不過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么,只要你聽我的做一件事,我就放你離開。”
聞人白閉上眼,再睜開:“你是……?”
殷清嘉愣了下:“我是大巫。”
聞人白閉上眼,再睜開:“你是……?”
殷清嘉:“……我是大巫?”
聞人白閉上眼,再睜開:“你是……?”
殷清嘉扯掉黑羽斗篷,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沒救了沒救了,放棄吧。”
祝鳴扒著門縫不甘咬牙:“再不叫她正常點,聽氏的人就要造反了。老想把她要回去,這可怎么整!
聞人白閉上眼,再睜開:“你們是……?”
眾人沉默。
第二方案失敗。
第三方案:哄騙。
祝鳴堅信,一個人不上當,只是因為沒有遇到量身定制的騙局,只要誘餌足夠珍貴,就一定能讓人上當。
那聞人白在乎什么呢?
云走川:“就像我最在乎媽媽一樣,找她最在乎的人來哄,說不定能成!
然而興沖沖跑到聽氏一問,這才得知,金璧族長的母親已經戰死,她既沒有孩子,也沒有情人。那便找來金璧族長的親人,什么二姨三姨小姨小舅侄子侄女的拉來站成一排。
這主意行不行得通先不提,聽氏族人們對族長現在遭遇的待遇很是不滿,認為她們完全可以給她提供更優越的幻境。
在七嘴八舌的閑話里,聞人白緩緩睜開眼睛。
聽氏族人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湊上前說出來意。
聞人白微微蹙眉,聽得很是認真:“原來如此,你們希望我對付外敵,可為何要把我綁起來?”
“這……”親戚們不知要不要說。
聞人白爽朗一笑,并沒有追著不放:“看來我身上出狀況了,罷了,以后再追究,先談正事!
云走川眼睛變亮:“你清醒了?”
聞人白點頭,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自然!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云氏恒,城里的巫醫大人,這位是玄氏族長玄姝,這位是刀海部落的首領!
“那你是誰?”
“吾乃聽氏金璧,四族之一的首領!甭勅税邹D轉手腕,“這里太擠了,先松開我,大家到外面聊!
云走川高興地點頭,上前解開聞人白腕上的繩索。
然而剛剛解開,聞人白就猛地向前一沖:“哈哈哈哈,想困住老娘,做夢!”
嘭!
腳腕上的牛筋繩拉著聞人白摔了個四腳朝天。
“嗚嗚……你們欺負我……我,我要告訴我娘!”聞人白嚎啕大哭。
云走川傻眼:“金璧族長,你不是已經清醒了嗎?”
“鬼才要當你們的族長,放我回家嗚嗚,娘親救命啊——告訴你我乃京都赫赫有名的聞人家三小姐,你們敢綁架我,就是在找死!”
殷清嘉聳肩,竟毫不意外:“恐怕她早就醒了,一直在裝睡,偷聽大家的閑話就能總結出這么多信息,不愧是聞人局長!
云走川氣呼呼:“怎么還反過來騙人呢,真是的。”
聞人白撲騰:“等等,別綁我,我仔細一想,當你們的族長也不是不行。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幫忙做件事嗎,這簡單,我答應就是了。等我做完,你們放我走,咱們就當交個朋友行嗎?”
這可行呀,云走川連忙答應:“那我們就說好啦,你可不能反悔。”
但聞人白閉上眼,再睜開:“你是……?”
云走川一肚子的話全被噎了回去。
聞人白被綁了回去,方案三,暫時也失敗了。
聽氏族人被強行趕走。
祝鳴托著下巴靠在躺椅中假寐。
殷清嘉總結:“其實最大的難題在于,怎樣讓聞人局長維持在一個長時間較為穩定的狀態,否則,就像今天這樣,我們即使能說動聞人白出手相助,下一秒,她什么都忘了也沒用。”
沉默中,白憐雪開口:“或許我可以再試試!
“怎么試?”
“我可以制作一個臨時記憶球,把需要的信息塞進聞人白意識中并進行暗示,這樣就算她的精神狀態不穩,也可以在短暫的時差內動手。但問題在于,這段訊息必須是她當前意識能夠認可的,才能最大程度發揮作用!
白憐雪解釋,這段記憶不能讓她抵觸,否則只會刺激的聞人白更加不穩定。
聞人白的意識在上下萬年生生世世中穿梭,她的記憶是一片海,即使無風無雨,每一滴水依然在流動。
她找不到自己,找不到無數次微笑里哪一個才屬于聞人白,也不清楚所憂所懼是否在當下成真。
要怎樣的信息,才能叫這隨機呈現的無數個聞人白都認可?
祝鳴緩緩舉手:“也許,可以做到。”
九日之期已至,陰時陰刻即將到來。
這是一處高山之巔。
九幽明明在至深之處,今晚卻要浮現于此,仿佛月亮牽引的潮汐,是一面的高處同時又是另一面的至低。
白虎暈沉沉趴在山崖上,頭頂站著一只火紅的鳥兒。
只要她稍稍一抬頭,鳥兒的爪子便會出動,一下將她壓低下去。
祝鳴、殷清嘉、云走川看管著聞人白,聞人白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白憐雪在一旁伺機而動,幾人正站在神獸背后。
“該動手了。”祝鳴低聲道,“都準備好了嗎?”
“嗯。”
唯有這一天,唯有神明以為得逞的時刻,才會出現在離眾生最近的地方。
陰時陰刻到來,山巔祭壇啟動,朱雀低頭啄破白虎的額頭,鮮血滴落,白光沖天。
山腳下,烏泱泱的人群分五方列隊,齊齊吟唱古老的歌謠。
白虎眼神呆滯,被陣法所懾,一時不能動彈,朱雀升空啼鳴,與青龍白虎一起,將所有力量輸送給玄武。
逐漸空中出現濤聲,由遠及近,由小變大,,濤聲越來越明顯,幾乎是從耳朵里發出來的了!
懸崖之下,一道幽暗縫隙裂開,無形的水流沖刷著,越匯越多,仿佛銀河般流淌向這黑暗。
祝鳴一個眼色甩過去:動手。
旋即她反手拉弓,火箭凝出,瞄準朱雀胸脯射出!
朱雀中箭,憤怒地鳴叫。
與此同時,云走川將長杖刺入青龍體內,玄姝盤膝而坐念念有詞,飛旋的黑色符文將玄武包圍。
三個神獸最虛弱時受制,一時無法反抗,歸墟之水緩緩退卻,濤聲漸行漸遠。
祝鳴對天大喊:“月神,金璧神志不清無法出手,我們只能先動手,你還不速速現身相助?一會若白虎爆發,我們可攔不住她!”
空中,月神聲音響起,仿佛有些驚訝,音調森涼詭異:“你們……還真動手了?”
“你什么意思?”祝鳴皺眉。
月神咯咯笑了起來:“還以為你們會誓死不從呢,幾個大善人,竟會做出背叛同伴的事來?真是奇哉怪哉!
“你到底出不出手?”
“出,當然出。”一瞬間,銀輝傾灑,一個女人的虛影從月輝中倒懸而下,緩緩向大地伸手。
月神聲音一瞬間變冷:“太可惜了,你們選錯了,誓言不成立,游戲馬上就要結束了。”
她向朱雀伸手。
就在她下沉的這短短幾息間,白憐雪取出了聞人白的記憶球。
一秒:記憶球入體,記憶釋放。
一秒:聞人白眼前出現一間簡陋辦公室,以木頭打造的原生態辦公桌上,擺放著一份獸皮寫的匯報。
祝鳴站在辦公桌前滿臉急切:“群眾們要撐不住了,只有你能救大家,妖孽已經降臨上空,你必須立刻鎖定另一顆白虎眼的位置,配合我將武器打入其中。不能再拖延了,每慢一秒鐘,群眾死亡率就會上升一個點!”
“什么?”
“一秒死一群,都是無辜的老百姓啊!”
你愿意拯救不認識的普通人嗎?
或許救的是敵國百姓,或許你尚且年幼頑劣,或許你已病入膏肓,或許你剛才還在被人追殺。即使千千萬萬種情況,你愿意,讓不認識的普通人活著嗎?
一秒:聞人白站起,從背后環抱住祝鳴,她的雙手搭在祝鳴的手上,尖端掛著記憶球的箭矢由此開始瞄準、釋放、射入。
計劃成功。
月神下沉的動作戛然而止。
聞人白環顧四周,疑惑呢喃:“不是在屋里嗎,不對,你到底是誰?這里是哪……頭好痛,我不是在吃飯嗎,我在練武,我……我到底是誰?”
祝鳴:“救世主!
聞人白迷茫:“。俊
滋啦、滋啦——世界開始變化,仿佛老電視信號不好出現的雪花屏一樣,電流歡快躥動,一切色彩都被拉成細細長線直至破裂。
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人與物,包括月神,包括四神獸,全在這畫面中碎掉。
虛假的外殼消失,真實的內里顯露。
眾人跌入更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