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早知道你能心疼哭了,我就不跟你說這事了。”
“那房子價格便宜,交通便利,距離靜南一中很近,離醫院也不遠,方便他上班,也方便他外甥女上學。”徐驚緣說,“好像為他量身定做一樣。”
游椋呵呵笑道:“是啊。”
她們打算在不遠處的一家餐館吃飯,車子緩慢抵達目的地。等下了車,游椋才又說了句:“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倆挺有緣分的。”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梁燼舟緊隨其后,將車子開進停車位。
徐驚緣看著車牌號,安安靜靜道:“都是同學,又在一個城市,可不是挺有緣分。”
游椋別有意味道:“那可不一定。”
徐驚緣緩緩抿了抿唇,忽然想到梁燼舟是今年才回來靜南,他之前在臨安讀研。
說實在的,她對他這幾年的經歷并不太了解。
好像這段時間,也沒怎么聊過。
三個人一起進了餐館,點好了餐,游椋就一直看著梁燼舟。
徐驚緣覺得如果是自己,一直被異性“不懷好意”地盯著,就算心理再強大,也早該有種發毛的感覺。
游椋給梁燼舟倒了杯茶水,說道:“我最近總是聽人說起梁醫生。”
梁燼舟抵著茶杯的手指一頓,抬眼看向她。
“明樂妍。”游椋對他說,“我們科室新來的實習生。”
梁燼舟從容地回道:“崔潤的學妹,之前一起吃過飯。”
游椋上次和梁燼舟一起吃飯,徐驚緣也在場,但那次氣氛和這次明顯不同。
徐驚緣知道,全場氣氛皆有游椋掌控,畢竟如果飯桌上只有她和梁燼舟兩個人的話,氣氛會比現在曖昧得多。
游椋笑道:“她經常提起你。”
梁燼舟也笑:“我和她不熟。”
游椋瞥了一眼徐驚緣,后者正在心無旁騖地刷手機。
游椋說:“工作太忙,其實一直想和你聊聊天,了解一下。”
梁燼舟也看了一眼徐驚緣,沒有得到她的眼神回復之后,才將視線轉移在游椋身上:“現在時間充裕。”
徐驚緣了然于胸地勾了勾唇角。
游椋抽了張紙巾,看了看涇渭分明的兩人,奇道:“我真沒想到還能和你倆坐著一起吃飯。”
“上次吃完飯,驚緣還和我聊過你。”
梁燼舟好奇道:“她說什么?”
背地里說人總會支支吾吾,游椋和梁燼舟當面聊徐驚緣,卻成了她支吾。
“姐……”
游椋輕輕嘆了口氣:“我和梁醫生聊聊,你玩你的手機。”
徐驚緣愣了一下,看向梁燼舟,梁燼舟也在看她。
“她說你太受歡迎了,上學的時候就有很多女生追你,還給你寫情書——”游椋笑道,“還問我你在醫院里表現怎么樣?”
徐驚緣沒想到游椋添油加醋,不過添得好,聽起來更像好話了。
梁燼舟大概沒有懷疑游椋的話,只是說:“可以當面問我,沒那么生分。”
游椋心道:驚緣如果好意思問,也輪不到我來開口了。
“你大學在臨安?”游椋繼續道。
“醫科大學。”梁燼舟說,“本科五年加研究生,我在臨安待了十年。”
“你是靜南人?”
“嗯。”
“那怎么不在靜南上大學?”不等梁燼舟回答,游椋又說,“不過,臨安的醫科大學確實不錯。”
徐驚緣很想插嘴,她猜測梁燼舟在臨安待這么多年和馮燦燦有關,但她不敢說話,她怕她一出聲游椋就更加懷疑她和梁燼舟的關系。
梁燼舟察覺到她的局促,這讓他覺得自己又認識到她的另一面。
一直以來,徐驚緣都是世故圓滑的存在,職業所需,她在交際中八面臨風,成熟且穩重,不似當下,唯唯諾諾。
徐驚緣在游椋面前的狀態,像是馮燦燦在他面前。
他不自覺笑了一聲。
游椋遲疑了,她其實是想在驚緣面前試探一下梁燼舟的。
但她不傻,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曖昧關系。
梁燼舟喜歡驚緣。
這天過后,游椋在科室里會主動找明樂妍聊天,有時候崔潤也在。
他們并不熟,但是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崔潤說他年后就要結婚,邀請她去。
游椋當然沒有拒絕,還開玩笑著問他邀請了院里多少人?
崔潤說沒多少,科室里的醫生、導師,還有急診室的梁醫生。
游椋問他:“是梁燼舟嗎?”
崔潤說對啊,還問她認不認識。
游椋不清楚崔潤是否知道她和梁燼舟“相親”過,這件事曾經在醫院小范圍傳播過。她說她和梁燼舟是朋友,還旁敲側擊地向他打探了一下梁燼舟的過往。
可崔潤這人可不是什么愣頭青,講話專挑好話講。
末了還要欲蓋彌彰地加一句:“你別覺得我在吹牛皮,梁燼舟真是千年難遇的好男人,善良真實,很有責任感。”
游椋說,那很好。
她轉頭給徐驚緣發消息,問她在干嘛?
徐驚緣回她,臨安新開的民宿忙得腳不沾地,她連飯都沒時間吃。
游椋心疼了:「別累到。」
徐驚緣:「找我干嘛?」
游椋:「想你了。」
徐驚緣好久才回她:「姐你該不會是那什么吧?」
游椋:「?」
徐驚緣:「妹控(驚恐.jpg)」
游椋:「……有貓病」-
徐驚緣在臨安待了一周還多兩天。
臨安是座四線旅游城市,小長假里外來游客絡繹不絕,小長假一過,城市街道立刻消停下來,對比鮮明。
徐驚緣開在臨安的這家民宿里,有一個才剛畢業的外地小姑娘,叫尤依,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念叨了好幾天:“等這群人都走了,我非得去爬黎山!”
一轉頭看到神色恬淡的徐驚緣,尤衣又不好意思地詢問:“緣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徐驚緣沒爬過黎山,和小姑娘也就認識了幾天,對她的邀請多少有些訝異,但想了想,竟然沒有拒絕。
“好啊。”
“那就等假期結束。”尤依說,“那會兒人少,爬起來清凈。”
說是爬山,其實到半山腰小姑娘就不行了,徐驚緣遞給她一瓶水,她一屁股坐在臺階上,說要坐纜車。
徐驚緣當然沒意見。
那天晚上,她和尤依在黎山頂上看了日出,山上氣溫低,兩人租了軍大衣靠在巨石旁休息,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原本昏沉的尤依宛若打了興奮劑,一瞬間蹦跳起來。
徐驚緣沒那么跳脫,她比尤依大了六歲左右,俗話說三歲一代溝,她覺得挺對的。但在這里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她只是愣了一瞬,然后和尤依一起跳了起來。
什么代溝不代溝。
godie吧。
徐驚緣發了日出的朋友圈,無論如何,這都是她一次美妙且勞累的旅途。
下山的途中,她們兩個原本想徒步,但走到纜車售票處,尤依猶猶豫豫道:“緣姐,要不咱倆……”
徐驚緣腿軟到不行,她怕再這樣下去沒法開車回靜南了。
“坐下去?”
尤依說:“好!”
徐驚緣準備在民宿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回靜南,她的雙腿需要好好休息,不然開車容易發生意外。
沒想到到了晚上,忽然接到了陳諾的電話。
陳諾看到了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在臨安,約她出來吃宵夜。
徐驚緣問道:“你也在臨安?”
“這不是巧了嗎?”陳諾說,“剛把客戶送走,正愁沒人陪呢,耍朋友看見你爬黎山了,你還沒走吧?來一起吃個飯嘛!”
徐驚緣兩條腿又酸又脹,推辭道:“我現在跟瘸子沒什么兩樣。”
“那你明天回不回靜南?”
“回。”徐驚緣說,“我得休息,明天開車。”
“開什么車啊。”陳諾說,“我開你的車,你好好休息,現在能陪我出來吃飯了吧?”
徐驚緣想了想,這次沒再拒絕。
陳諾和她約的地方距離民宿不遠,徐驚緣實在走不了路,打了輛蹦蹦,才剛下車,就看見陳諾坐在那里等她。
徐驚緣掃碼付款,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陳諾見狀趕緊起身搬椅子:“你是真成瘸子了?”
“我騙你干嘛?”徐驚緣慢慢坐了下來,休息了大半天,確實有點兒餓了。
“來來來。”陳諾把菜單遞過來,“您點菜,我付錢。”
徐驚緣接過菜單,說:“這還差不多。”
陳諾帶客戶來臨安旅游,假期一過就把客戶送走了,本來準備回靜南,但這邊房子退不成,干脆住一晚再回。
“真巧。”他說,“你也在這兒!”
“我民宿開在前面。”徐驚緣指了指來時的方向。
“你早說啊。”陳諾說,“早說我就住你的房。”
徐驚緣說:“你也沒問。”
再說了,民宿的房間早在半個月前就定了出去,就算陳諾找她,她也空不出房間。
“這個時間,酒店應該不便宜。”
“都是次要的。”陳諾十分坦然地說,“這單簽成了,這都不算什么。”
徐驚緣喝了口水,笑道:“陳總大氣。”
兩個人天南地北聊了會兒,聊到了那天聚會。
陳諾看著她道:“你說你,聚會那天,怎么一聲不吭就走了啊?”
徐驚緣想起梁燼舟,但她不可能告訴陳諾那天她不是一個人離開的,只說自己有事,就先走了。
“梁燼舟也走了。”陳諾忽然嘆了口氣,無奈說道,“一個人怎么能可憐成那樣兒?”
徐驚緣有些吃驚,問他:“你說誰?”
“我也是才知道。”陳諾說,“咱們當初一起上學,你高三去學美術,梁燼舟高三一年沒來。”
徐驚緣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問他:“怎么了?”
陳諾仍是嘆息,有些不忍心地說道:“那天聚會我私下和老楊聊天,才知道梁燼舟當年為什么轉學。”
徐驚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為什么?”
她表情里不掩緊張,陳諾卻也難得沒調笑他,而是低聲道:“高二那個暑假,他父母在靜南到臨安的高速公路發生車禍,當場斃命了。”
徐驚緣的心臟像是一個盛滿水的氣球,嘩啦一下破了。
她臉色煞白。
陳諾神色認真道:“嚇到了?別害怕啊,已經過去十年了,或許梁燼舟都釋然了。”
徐驚緣嘴巴張張合合,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雙腿的酸脹向上蔓延,席卷了她的心臟,連帶著雙眼都酸澀。
“老楊跟我說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陳諾說,“老楊還說,梁燼舟高三根本就沒轉學,而是在家自學。也是,發生了這種變故,一時半會怎么也緩不過來。”
“你也緩緩。”陳諾抽了張紙巾遞給徐驚緣,面露不忍道,“別哭啊,早知道你能心疼哭了,我就不跟你說這事了。”
第22章 “我和你其實特別有緣分?”
徐驚緣接過陳諾遞過來的紙巾,這才發現自己眼角處竟然落了一滴淚。
悄無聲息。
陳諾也不知道怎么說,一個勁兒的給她遞紙,“哎呀,確實是……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啊。”
那時候他們都小,根本承載不了如此沉重的現實。陳諾后來想想,這一輩子他最重要的人就是父母,倘若這兩個人在同一時間一起離開了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陳諾理解徐驚緣的難過情緒,他一個大老爺們都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女生,只是代入梁燼舟……
徐驚緣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
吃完這頓飯,陳諾打車送她回民宿,進門前告訴她:“明天給我打電話,我把車開走了。”
徐驚緣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轉身向民宿里走,尤依叫她都沒有察覺。
腳步踏在樓梯上,頭腦的麻木令她感覺不到肢體的酸脹。
原來他不是故意不回她的情書。
原來他真的不是轉學,而是自學。
原來他遭受了如此之大的變故。
她喜歡梁燼舟,從十年前開始,在不知不覺中消弭。重逢之時,她卻仍陷在被他忽視的態度中無法自拔,如今再想,徐驚緣覺得自己竟是如此小氣的人。
或許她的人生經驗在挫折和困苦中,太過匱乏,所以才會在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中耿耿于懷。
她開始認真思索她對梁燼舟的情感。
可是很難。
應該說,很難從今天吸取到的信息當中抽離。
如果總是回憶那段往事,她對梁燼舟的情感里多多少少帶了些同情,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的,也不是對方想要的,但是她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他那時的變故,就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不能向他求證,這無疑傷口撒鹽。
也許她對事情經過、細節了解有所偏差,但事實結果如此。
徐驚緣癱倒在床上,明明應該是酣睡的夜晚,她卻心緒不寧地望著天花板。
敲門聲響,她才緩緩移動身體,起床開門。
尤依拎著兩杯奶茶,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當當當當!緣姐,看我給你帶什么了!”
徐驚緣佯裝無事地扯唇笑笑:“這么晚了還在這兒?”
尤依在休假期間,卻在民宿待了一整天,同事都笑她熱愛工作,她卻不在意這些。
她告訴徐驚緣:“我要是回家,不就看不見你了?”
尤依有話對徐驚緣說,所以才在民宿里待一整天,因為她明天就會回靜南,下一次見面不知何時。
“你怎么啦?”尤依看見徐驚緣的眼睛,不確定地問,“哭了?”
“沒什么。”徐驚緣坦誠道,“確實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要喝點甜的啦!”尤依高高舉起兩杯奶茶,“你喜歡鳳梨還是葡萄?”
徐驚緣說:“都可以。”
“葡萄冰沙。”尤依將奶茶放在桌子上上,“你應該能吃涼?”
徐驚緣嗯了一聲。
尤依仍是不解:“緣姐,你到底怎么了?”
徐驚緣作為尤依的上司,不好和她說自己的私事,只是嘆了口氣,說沒什么,囑咐她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尤依笑著說:“我沒什么的,我壯得像頭牛,倒是你啊,看起來不怎么好。”
徐驚緣扎開尤依帶來的葡萄冰沙,喝了一口,好喝是好喝,可是太涼了,一口氣冰到天靈蓋。
尤依也不說話,這小姑娘很有眼力見,感覺徐驚緣的情緒不是因為工作,畢竟今天早晨她們一起下山的時候還不是這樣,那就是私事。
可能是因為感情的事,她猜測。
過了一會兒,尤依喝了大半杯鳳梨奶茶,氣氛仍然很沉默,她掃視了房間一圈,最終視線落在徐驚緣身上,問她:“緣姐,你有沒有男朋友呀?”
徐驚緣怔怔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尤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不會吧!
她一說話,房間里一股甜香的鳳梨味道。
“我以為你肯定有男朋友,沒想到還是單身?”
“你這么漂亮,難道沒人追嗎?”
“我有個哥哥,你看能不能……”
“有人追。”徐驚緣靜靜地看著尤依。
熾亮燈光落在她臉上,長睫投落在眼窩處,落下一片淺淺陰影,顯得那雙眼眸更加深邃。
她想起梁燼舟,醫院里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平靜沉著的表情,認真時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有平時抽煙時,身上那股淡淡的痞勁兒。
他那算不得追。
只是表白。
尤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就說嘛,怎么可能沒人追……”
她又問:“是因為他嗎?”
徐驚緣側過眸,又吸了一口葡萄冰沙,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尤依又問:“長得帥不帥?”
“……你話真多。”
“哎呀緣姐。”尤依哭喊,“人家是看不得你傷心啦!”
徐驚緣說:“我沒事。”
“可你看起來可不像——”
“你有什么事兒?”徐驚緣打斷她的話,轉頭看著她。
“嗯,我想……”尤依一臉狡黠,“我想和你說,看能不能給我漲點工資……五百就行。”
“你的工資不歸我管。”徐驚緣如實道,“我只是過來幫忙的,你要想漲工資,得向你的店長請示,而不是我。”
“可是店長不是聽你的嗎?”
“嗯。”徐驚緣看著她,一言不發。
這就是她不愿意和下屬打成一片的原因。
尤依還說了什么,以為她倆已經是朋友了才開口說這些話,沒想到竟然是自作多情,虧她還想著給她買奶茶。
最后見徐驚緣一直不回應,她只覺得尷尬又難受,訕訕告別后,自顧自出了門。
而徐驚緣卻因為她遭受到了代價。
那杯葡萄冰沙令她腹痛難忍。
凌晨十二點,她從洗手間出來,虛弱地躺在了床上,一覺至天明。
回靜南的路上,徐驚緣坐在副駕駛位,除了雙腿還有些脹痛外,其余還好。
將陳諾送回家,徐驚緣準備開車的時候,腹部那種熟悉的絞痛感又來了。
……
折騰到家門口的時候,徐驚緣甚至沒有力氣再多走一步路。她從小到大,身體壯如牛,沒想到去臨安一趟,爬山加冷飲,將她徹底擊垮。
她吃了藥,準備睡一覺,明明疲憊卻毫無睡意,窗邊開了縫隙,白色紗幔搖搖晃晃,光影落在地板上。
臨安民宿的店長在朋友圈發了新的招聘信息,徐驚緣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頓住,點開與店長的聊天對話框。
徐驚緣:「有人離職?」
店長:「尤依,今天早晨突然發消息說不干了。」
徐驚緣看見店長的回復,覺得這件事情也并不算出奇。
她的表情很淡,思緒也在一瞬間靜謐下來,這種事情她見得多了。
但不知怎么的,指尖下滑,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看到的已經是她和梁燼舟的對話。
他應該在上班,不方便回消息。
有了這個想法后,徐驚緣一鼓作氣撥通了他的電話。
聲音在聽筒里響起,她才后知后覺地有所惆悵,可是這惆悵并未產生多久,電話接通了。
他的聲音低沉且溫和,不同于她這邊的安靜,對面背景聲音很是嘈雜。
徐驚緣沒猜錯,他果然在上班,于是她醞釀了兩秒鐘,問他:“梁燼舟,你什么時候回來?”
“五點下班。”他輕聲問,“怎么了?”
“你回來的時候能給我帶盒藥嗎?”徐驚緣說,“我急性腸胃炎犯了。”
梁燼舟聽見她聲色輕柔,有氣無力的樣子,微微怔了下。
徐驚緣說:“好不好?”
“好。”
然后電話就被掛斷了。
不知道為什么,結束這通電話后,徐驚緣卻睡著了。
醒來是二十分鐘后,有人在外面敲門。
徐驚緣在貓眼兒里看到熟悉的身影,詫異他趕來的速度。又掐指算算,兩個人似乎有將近兩周的時間沒有見面,一時之間有些無措,稍微平復幾秒后,她打開了門。
梁燼舟手里拎著藥袋,垂眸看著她的臉,微微一頓:“瘦了。”
一瞬間里,所有想說的話都淹沒在突如其來的感動中,徐驚緣覺得他是關心自己的,而且她最近這段時間確實很累。
梁燼舟并沒有在門口站多久,沒等到她的回應,他也不會見外,輕輕推開門,在玄關處換了鞋,問她:“吃飯了么?”
徐驚緣木訥地搖了搖頭:“沒胃口。”
她臉色有些蒼白,情緒也低落,碎發掖在耳后,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卻有種病態中的凌亂美。
他問道:“不舒服?”
徐驚緣點了點頭:“前天下午爬了黎山,昨天晚上喝了一杯冰水,半夜感覺到不妙,今天一天都很難受……”她抬眸看他一眼,語氣低低卻很夸張,“感覺快要死掉了……”
他笑了笑,說:“不至于。”又說,“伸舌頭。”
徐驚緣照做,這個動作做得她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他說:“我一會幫你推拿,你按時吃藥,飲食清淡,很快就好。”
徐驚緣:“……好。”
推拿的時候,徐驚緣特別不好意思。
梁燼舟按著她的穴位,交代她放松。感受到疼痛的時候,她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她在他按虎口穴的時候,敲敲睜開了眼睛。
他的力度很大,卻出聲安撫她:“很快就好。”
夜漸漸深了,徐驚緣看著他深邃的眼睛,淡淡出聲:“你看到我朋友圈了嗎?”
梁燼舟看著她:“日出那個?”
徐驚緣:“嗯。”
“看到了。”他說。
“我是和一個店員一起去爬的黎山,那個小姑娘剛畢業,年齡不大,性格很活潑。”徐驚緣緩緩道,“下了山我在民宿里休息,她一直沒走,結果到了晚上,她來敲我的門,問我能不能給她漲工資。”
她忽然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梁燼舟的拇指按在她拇指與食指中間,肌膚相觸的地方熱得發燙,他也不說話,同樣耐心十足地看著她。
徐驚緣抿了抿唇,低聲詢問:“她應該和店長請示,而不是我,所以我沒有答應她。”
“嗯。”梁燼舟說,“你做得對。”
“我們以后應該不會見面。”徐驚緣嘆了口氣,繼續說,“但是我以后只要想起黎山,就會想起她,這也算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吧。”
梁燼舟想了想,說:“的確。”
他的手指細長有力,指甲圓潤飽滿,泛著年輕健康的光澤。
疼痛似乎有所麻木,也或許是他輕了力度。兩個人相對而坐,氣氛平靜且安寧。
徐驚緣知道,此刻的梁燼舟,只當她是個病患。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說:“梁燼舟,我一直覺得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不可預估的。”
梁燼舟手下的力度又輕了幾分,或許是因為生病,又或許是勞累,他總覺得今晚的徐驚緣和平時不太一樣。
可是具體哪里不一樣,他只能形容到表面。
徐驚緣輕輕扯起唇角,一本正經道:“曾為同窗,十年不見,如今卻成為鄰居。你有沒有感覺,我和你其實很有緣分?”
第23章 “成年人的好感來之不易,也并非一時興起。”
那晚的徐驚緣其實很不舒服,但她依舊喋喋不休說了許多話。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欲蓋彌彰,可她也確實也是有點兒反常。
但是梁燼舟什么都沒說,捏在虎口處的手指不知何時移到了別處,溫熱手掌包裹著她的微涼的指間,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還是徐驚緣先開口問他怎么不說話,他才回應。
“是挺有緣份。”他看著她,又問,“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徐驚緣愣了一下,可能是因為心思轉移,更多還是推拿按摩的緣故,她真的好受了許多。
她木訥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梁燼舟說:“休息一下吧。”
徐驚緣這才回他:“是要休息一下。”緊接*著又問,“你這段時間在忙什么?”
梁燼舟低聲笑了一下:“上班。”
“一直在上班?”徐驚緣捏了捏他的手指。
梁燼舟下意識低垂下眸來,看著交纏在一起的兩只手,肌膚相差無幾,燈光下白皙,修長,有種不可言說的感覺。
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擊中,細小的漣漪泛開,很快又停止。
心思又被她的下一次揉捏引去了。
“一直在上。”他說,“和你一樣。”
徐驚緣哭笑不得道:“突然感覺咱倆還挺苦命的。”
說完這句,徐驚緣忽然怔了一下。像是感到不合適一般,剎住情緒。
梁燼舟問她:“怎么了?”
“沒……”徐驚緣莫名有點緊張,心跳也變快了,“沒什么?”
“還難受?”他的手貼過來,覆在了她的額間,察覺到溫度并不算燙后,又稍顯困惑地松了口氣。
徐驚緣沖著他笑了笑。
那個笑很淡,但能讓人察覺到,她想讓他心情好。
梁燼舟累了一天,接到徐驚緣電話時,擔心大于一切。
她臉色蒼白,鼻翼稍顯灰青,是脾胃虛弱的面相。眼神也不算明亮,爬山越嶺,身體勞累,需要休息。
他不想占據她太多時間。
他忽然問:“你怎么回來的?”
“開車。”徐驚緣說。
梁燼舟看著她,低聲道:“你自己——”
“不是。”徐驚緣搖搖頭,“陳諾開車載我回來,我發的那條朋友圈他也看到了,他在臨安陪客戶。”
十月的天氣,室內溫度不算高。但是坐在他的身旁,徐驚緣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熱流在空氣中涌動。
她忽然說:“梁燼舟,你在臨安待了很多年嗎?”
“十年。”
“那下次我去臨安的時候,你能和我一起嗎?”
說完這句話,徐驚緣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今晚的她,有種不同于往日的乖巧。
梁燼舟抿了一下嘴角,說好。
徐驚緣在家里休息了一整天,等到病痛和疲乏消退得差不多之后,才去了一趟云岸聽泉。
假期一過,民宿生意稍微冷清了些,員工休息了一大半,只有幾個人在值班。
徐驚緣進門之后,何晴就告訴她一件事情,孟南回來了。
徐驚緣很驚喜:“她現在在店里?”
何晴笑著說:“南姐出去買東西了。”
話音剛落,身后的門就被打開,孟南拎著東西在后面叫她:“驚緣。”
徐驚緣很開心,上前給了孟南一個大大的擁抱。
孟南問:“這段時間,他沒有來找麻煩吧?”
徐驚緣佯裝思索,然后道:“他被放出來了嗎?”
孟南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后,和徐驚緣一起笑,他們都把一起將林子暢送去拘留這件事感到好笑。
徐驚緣說:“他但凡有點兒出息,都不能再來找你。”
孟南笑起來:“說得也是。”
徐驚緣安靜下來,就這么看著孟南,她覺得孟南變了,但具體是哪里,她說不出來,總之,好像開朗了許多。
她別有意味地說:“看來你這趟旅途很是愉快。”
孟南抿了抿唇,說:“還可以。”
徐驚緣不信:“只是還可以?”
孟南微微頷首,看了眼何晴,又看向徐驚緣,低聲說:“我待會兒再和你說。”
中午的時候,徐驚緣和孟南一起去吃午飯,去的是她們之前常去的牛肉面店。
面店老板看到她們,笑道:“好久沒一起來吃面啦!”
徐驚緣說:“我們前段時間出差了。”
“忙工作。”老板說,“小姑娘們太辛苦了!”
兩人一人要了一碗牛肉面,坐在靠窗的位置。
徐驚緣掏出紙巾擦了擦桌子,孟南主動開口道:“我在云南遇到了一個人。”
徐驚緣知道是誰,孟南曾向她提起那個說唱歌手,雖然她看不到,但她知道孟南在提及他時應當是眼睛里有光的。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孟南在退婚后很快就對別人動心的行為是錯的,守著一個早已腐敗不堪的舊人,才是最不可取的行為。
所以在孟南小心翼翼地詢問著“這樣是不是不好?”時,她立刻就回應道:“完全不會。”
孟南說:“人果然是需要出去看看,長長見識。”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略顯嬌羞。
“他瀟灑又可愛,和我之前遇到過的人都不同,我的生活經驗告訴我不可心動,但是我在看見他的時候,忍不住心動。”
徐驚緣感嘆道:“真好啊。”
論起戀愛,孟南比她經驗多得多,以至于聊起愛情,她也總是甘拜下風。
徐驚緣問她:“孟南,你覺得,兩個人相處到什么時候就可以談婚論嫁了。”
孟南說:“真是個好問題。”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好久以后才說,“緣緣,我怎么覺得你有點兒不對勁兒?”
徐驚緣是有些不對,在聽到梁燼舟高二那年的遭遇過后,她始終無法平靜,但是這種事情有關隱私,所以她不好明說,于是她的思索在孟南看來就顯得惆悵起來。
“老板,一碗牛肉面!”
熟悉的聲音傳來,徐驚緣和孟南一起望過去。
曲之燃春風滿面地走來:“緣姐,南姐。”
孟南詫異道:“你怎么來了?”
“這不是知道你來了?”曲之燃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聲音清脆,“怎么不聯系我?我可想你了!”
孟南有些感動:“還沒來得及。”
“我自己來了。”曲之燃抬眼,看向徐驚緣,“怎么了緣姐,心情不好?”
徐驚緣搖了搖頭。
孟南說:“我們正在聊天呢。”
曲之燃:“聊什么?”
孟南和徐驚緣相視一眼。
曲之燃多有眼力見:“我不能聽啊?”
徐驚緣說:“沒什么,不說也罷。”
“還是我來說吧。”孟南說,“緣緣問我,兩個人相處到什么程度可以談婚論嫁。”
曲之燃長長地“哦”了一聲:“我覺得吧,這個東西很玄乎,得看你想要什么,你要是就喜歡這個人呢,無論他什么條件你都愿意嫁,但是你如果追求名利,可能就會稍微難上這么一點點,而且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情,你在考察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考察你,你們說對不對?”
孟南說:“看不出來呢,你對結婚見解獨到。”
曲之燃挑了挑眉:“我畢竟以后也要結婚的。”他看向徐驚緣,使了個眼色,沒說話。
徐驚緣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好像喜歡一個人。”
“梁醫生?”
“梁醫生?”
孟南和曲之燃異口同聲說出答案的時候,三個人詫異的視線在空中交錯。
徐驚緣眨了眨眼睛,支吾道:“你們……你們……”
“我們?”曲之燃笑著說,“我們怎么知道?”
孟南側著身子,溫柔地看著徐驚緣,說:“除了他,沒別人。”
徐驚緣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說才好,斟酌好半晌,才挑著面前碗里的面條,緩緩道:“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情里,他看起來不像是鬧著玩兒,如果要在一起,大概就是奔著結婚去,但是我還沒搞清楚——”
孟南問:“什么?”
徐驚緣抿了抿唇,到底是沒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
曲之燃安慰她道:“不急的,南姐,你又沒經驗,多觀望觀望。”
孟南也道:“是啊,結婚不是人生必要課題,你什么都擁有,不用糾結于這些。”
徐驚緣抬眸,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陽光照在她臉上,白皙透亮,溫柔堅定。
她說:“但是我想搞清楚……”
徐驚緣邀請梁燼舟和她一起去臨安,就真的在計劃這件事情,可是對方工作很忙,她也不是每天都有時間。
終于在某天下午電梯相遇之后,梁燼舟告訴她明天休假。
那瞬間不知道怎么的,徐驚緣竟然有點兒緊張。
她盯著電梯逐漸上躍的樓層數字,低聲邀請,問他陪她去臨安嗎?
梁燼舟說好。
臨安也是一個旅游城市,除了臨山之外,還有溶洞和寺廟,但這些都不適合他們,徐驚緣準備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吃飯,最好離她的民宿遠一點,這樣能避免很多麻煩。
梁燼舟知道她的打算,有些詫異。兩個人坐在高鐵上,窗外陽光照射在車窗上,有點兒刺眼。
他的目光里充斥著疑惑,開口時卻很溫和:“為什么?”
徐驚緣微微偏頭,看著他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被他這句問得有一點兒心虛,她想他可能是在意這件事,又覺得沒有必要。
“我不想被別人多說。”
梁燼舟笑著說:“我很見不得人么?”
“不是的,梁燼舟。”徐驚緣的眼神有一點兒慌亂,“你很想讓別人知道嗎?”
“嗯?”
“我們現在什么都不是呢……”徐驚緣下意識攥了攥手,她幾乎就想問出口,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映在梁燼舟的眼睛里。
梁燼舟低垂著眸,長睫撲簌了一瞬,也靠近了她一分:“想說就說。”
“嗯……”她向后撤退了幾分,給自己一個緩沖。
梁燼舟問:“很難開口?”
“不是。”她忽然勾唇笑了笑,又覺得這種緊張的情緒實在沒有必要,因為眼前的男人,從始至終都是溫和的,她的緊張,是她認真對待自己內心情感的產物。
她說:“你是個好人。”
梁燼舟臉上的表情黯淡了許多,他端坐在座椅上,與她對視:“什么意思?”
“衷心的。”
他突然覺得照在車窗上的陽光更加刺眼了。
過了幾秒,面前的人終于開口:“但是我一直覺得你有一種神秘感,這種神秘感迫使我想搞清楚——你口中的喜歡,是因為感覺我是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婚對象,所以喜歡,還是……至死不渝?”
徐驚緣比梁燼舟更加緊張,也更加羞赧。
她省略了許多形容詞,希望對方能夠懂得她話語里的意思。她想知道她在梁燼舟心里的份量,更想知道他的好感是因為合適,還是因為……愛情?
這樣說很奇怪。
因為他們年齡都不小了,閱歷也是有的,這個年紀視愛情唯一,簡直不可饒恕。
但正如徐驚緣所說,梁燼舟太神秘了,就連他父母出事故的事情都是她從別人口中得知,所以她不能貿然答應,雖然他們十年不見,至今才重逢兩個多月。
徐驚緣掏了顆糖放進嘴里,一濃郁清香的草莓味在口腔里席卷開來,腦子也瞬間清透。
她對梁燼舟說:“不用著急回答。”
梁燼舟從她手里討了顆糖,他的唇齒間和她的味道變得一樣。
他思忖良久,總覺得徐驚緣有些變了。這種變化是從她上次從臨安回來后,他不知道原因。
他的指尖微微曲起,搭在兩人中間的橫亙處,低聲道:“成年人的好感來之不易,也并非一時興起。”
當他下定決心去愛一個人,他就不會輕易放棄。
第24章 “徐驚緣,我發現你是真的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我。”
列車到站后,徐驚緣站在車門處,披起一道淺色披肩。
十月一過,天氣漸涼,陽光雖然明媚,秋風卻有些冰冷。
徐驚緣近幾年來很少坐高鐵,她習慣于自駕,不過以前上學的時候,她經常乘坐高鐵火車去到別的城市。
走在站臺上,身邊有行人經過,遠處是交錯看不到盡頭的軌道。
頭發被風吹去,她下意識抬手,掖到鬢角處。
腳踩在樓梯上的時候,徐驚緣聽到梁燼舟的聲音。
“年初剛來靜南的時候,經常坐這輛車。”
她詫異地抬起眸,就這么看著他。
梁燼舟扯了扯嘴角,轉頭問了她一句:“怎么了?”
“從沒聽你說過。”
很少聽他提起以前的事情,徐驚緣應該好奇的,但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覺得,她不應該去窺探另一個人的內心,除非他自己主動,否則她不會強求。
“是忙學校里的事情嗎?”她又問。
梁燼舟說是。
人來人往的站臺,干凈整潔的階梯,紛沓而至的腳步,幾乎沒什么表情的臉。
兩個人并肩走出出站口,在空曠的高鐵廣場中,看似漫不經心,但回憶卻像書卷,緩慢展開。
徐驚緣看了眼時間,告訴他自己要先去一趟民宿里看情況,然后再一起前往晚上居住的酒店。
酒店在山里,環境優美,空氣清新。
梁燼舟問:“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你想嗎?”徐驚緣靜靜地看著他。
他說:“挺想的。”
徐驚緣詫異于他的直白,撲哧一聲笑出來:“那就去啊。”
“還以為你不愿意。”
梁燼舟覺得徐驚緣有些不一樣,雖然他比徐驚緣高出十幾公分,但她很少在他面前如此……收斂,這種氣氛好像回到了兩個人剛重逢那會兒,可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們明顯親近不少。
“其實一直都很想去。”他說。
徐驚緣說了句是嘛,也沒再繼續看他。轉過身去向打車處走,只是腳步很慢。
秋風悠長。
“馮燦剛轉學到靜南那會兒,和同學發生爭執,說不想在學校里住。”梁燼舟淡淡地說,“她問我要了錢,自作主張搬出去住,第二天班主任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
“那會兒也沒想到——”他看她一眼,繼續說道,“她會住在你的民宿里。”
徐驚緣還沒說話。
出乎意料的,梁燼舟想起重逢后的種種,徐驚緣在他面前,幾次表達出對馮燦燦的好奇,如今卻不言不語。
她只是靜靜地往前走,削瘦的身姿挺拔,唇角似乎帶著淺淡的笑意,又似乎沒有。
梁燼舟的目光黯淡下來,卻忽然聽見她說——
“所以,你那天為什么要轉身離開呢?”
在那個雨夜,他推開了云岸聽泉的玻璃門,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眼眸,下意識的反應,竟是轉身離開。
徐驚緣想起那天,還有曾經對他的誤解,就覺得臉面有些掛不住,但好在,她不看他,他也不再看她了。
“因為尷尬,還是不想看到我?”徐驚緣忍著情緒問他。
“沒有。”
梁燼舟覺得自己也不正常了,他很少會發生這種狀況,畢竟這么多年,他都沉著冷靜,但面對一份確定不了的好感,他卻有所退縮。
他覺得那時的徐驚緣討厭他,不想讓氣氛顯得尷尬。
其實他現在也不確定,或者說,前段時間還覺得徐驚緣對他有些好感,如今又消失不見。
如果她排斥自己。
梁燼舟不會再向前。
徐驚緣去了一趟民宿里,一段時間不來,店里多了幾個新面孔。
老員工給新員工介紹說:“這是我們老板娘。”又轉向梁燼舟,頓了頓,說,“這是我們老板娘的朋友。”
結果那個小店員不知道怎么了,臉紅撲撲地說:“老板娘的男朋友好帥啊。”
徐驚緣也沒生氣,這姑娘一看年齡就小。
老員工招招手,對她說:“粥粥,別亂說話,是朋友,朋友!不是男朋友。”
前臺粥粥一臉花癡樣,點頭如搗蒜:“哦哦,我知道了!”
徐驚緣笑笑,問她:“粥粥,多大了?”
“我才十八呢!”粥粥說。
“不上學?”
“高中畢業就不上了。”粥粥說,“我想工作。”
“嗯。”徐驚緣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轉頭和老員工溝通起來。
梁燼舟知道這地方,和馮燦小學只隔了一條街道。
他接手馮燦的那年,他高三,馮燦小學二年級。
父母出事,分道揚鑣,馮家嫌棄馮燦是女孩,不養她,他便來養。
出于愧疚,也出于責任。
他也有過想要放棄的時候,高三休學在暗無天日的出租房里,只有頭頂一盞天窗透著光亮。
他起早貪黑,用自行車送燦燦去學校,無論炎炎夏日,還是凜冽嚴冬。
他賣了父母在靜南留給他的房子,在臨安買了一套學區房,他為戶主。一切都是為了讓燦燦能夠有個正常的童年。
梁燼舟忽然覺得他和徐驚緣是挺有緣分的,又或者說這個世界太小,所以永遠走不出這個圓圈。
他的房子就在附近,當他若無其事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徐驚緣卻道:“從未聽你說起。”
梁燼舟微微一怔,覺得這話過于熟悉。
好像這段時間,徐驚緣一直在說。
但是過去,是梁燼舟始終不愿提及的話題,別人不問,他不會說,就算問了,他大概率也不會多說。
他們并排坐在出租車后座,一同望著車窗外高樓林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指著一棟樓,對她說:“這里。”
徐驚緣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陽光照射在玻璃上,發出刺眼的光。
她向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視角和他相似:“什么?”
“我家。”
梁燼舟輕輕動了動唇角,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表情,他的視線稍稍側動,幾根火紅色長發擦著他的臉頰。
一陣淡淡的香氣。
“你家?”徐驚緣靠得更近了,手指幾乎扒上門窗,“哪棟樓是你家?住在幾層樓?”
梁燼舟輕輕咳了一聲,告訴她:“十三層。”
這房子樓高十八層,看起來不新不舊,應該有十幾年的歷史。遠遠望去,除了樓層,還有郁郁蔥蔥樹木,無論是綠化還是設計,都不算過時。
徐驚緣靜靜地看了會兒,同時也在思索這房子當年的價值。
“你什么時候買的?”
“快十年了。”
梁燼舟說完這句,便察覺到徐驚緣側過來眸。
四目相對,在狹小的空間里,情緒和溫度觸手可及。
但是卻一瞬消逝。
梁燼舟在不自覺中,滾動著喉結。
徐驚緣卻慢慢收回身子,聲色低低地說:“你這么早就買了自己的房子啊。”
說完這句,她抿了抿唇,因為她下一句本想說“那馮燦燦還要說你窮?”,但她想起了小姑娘的囑咐,所以只能抿嘴不言。
不過,這種欲言又止在梁燼舟看來,就顯得不那么自然了。
梁燼舟不愛和別人說自己的事情,但徐驚緣不一樣。
如果是別人,他或許就只會嗯一聲,或者扯扯唇角,反正他總是皮笑肉不笑,旁人倒也習慣了。
但他現在不想對徐驚緣這么冷漠。
“馮燦上學,需要房子。”
徐驚緣點點頭,端正著身子,看向前方。
導航顯示,距離目的地還有五點一千米。
“其實一直都挺好奇的。”
徐驚緣意識到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說出口許久,也木訥了許久。
梁燼舟就這么靜靜地望著她,問她怎么了?
徐驚緣深吸一口氣,說:“為什么馮燦燦一直跟著你?”
梁燼舟看著她的側臉,覺得她此刻神情和剛才一樣不自然。
他問道:“你問過馮燦嗎?”
“沒有。”徐驚緣如實道,“但她說,她媽媽明年就回來了。”
“嗯。”梁燼舟看了眼司機,淡淡道,“以后再告訴你,好么?”
“好。”徐驚緣點點頭。
不說也沒關系,她不是非要知道。
車子繼續行駛在寬闊馬路上,不多時,便抵達目的地。
晚上居住的地方是依山傍水的溫泉酒店,大門直通山路,院子用鵝卵石鋪滿地面,沒有植物,只有一個沒有啟動的噴泉,水流潺潺。
徐驚緣掃了一圈,對當下環境還算滿意。
“我第一次來這里,還不錯。”她轉頭去看梁燼舟。
梁燼舟眼眸漆黑,和她一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我也沒來過。”他說,“以前聽同學說過。”
“你大學不愛出來玩兒?”徐驚緣拎著包朝里面走。
梁燼舟:“不經常。”
徐驚緣不意外,她拿出手機,查看信息,邊看邊說:“我大學那會兒最愛玩兒了,每個假期都出去旅游,大一的時候去過韓國新加坡,大二大三在國內玩了個遍,大四畢業旅行去了一趟歐洲,那會兒大家都喜歡出去旅游,又因為我們專業需要采風,所以大家都背著單反到處去……”
梁燼舟不說話。
徐驚緣:“畢業以后我就自己開民宿了,沒什么時間,但是現在閑了,所以如果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的話,我可以陪著你。”
梁燼舟沉默地,對上了她的眼睛。
她在同樣沉默中,盈盈笑著看他,然后下一秒,又告訴他:“我只定了一間房。”
梁燼舟仍是在看她,問:“為什么?”
“因為房間里有兩張床。”
徐驚緣和前臺交涉好之后,拿著房卡走向電梯,這期間梁燼舟一直都在看她。
雖然坦坦蕩蕩,但是仍然被看得臉頰略略發燙。
電梯門劃上,她沒忍住,問他:“你干嘛總是看我?”
梁燼舟比她更加坦蕩:“因為我覺得你有點兒不對勁。”
徐驚緣沒有立刻回話。
她想,住一間房很不對勁嗎?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徐驚緣說:“我們本來住得就很近。”
梁燼舟說:“但不是一間房。”
電梯里一片安靜。
房間在三樓,電梯門很快就劃開。徐驚緣握了握包的帶子,說:“你要不再去開一間?”
“不用。”他率先出來電梯,說出她的心里話,“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徐驚緣身影微頓。
卻又聽到他說:“不過,我倒是怕我有什么不好的習慣,影響到你。”
徐驚緣冷哼一聲:“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除非你在房間里裸奔,否則我一點都沒在怕。”
梁燼舟輕哂一聲,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真裸奔你拿我沒辦法。”
徐驚緣瞪大眼睛看著他:“你……”
“我?我怎么了?”梁燼舟笑了聲,輕聲說,“徐驚緣,我發現你是真的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我。”
第25章 “我愿意。”
徐驚緣驚訝得忘記收回目光,而他卻在云淡風輕地說完這句話之后數秒,才緩緩抬眼,對上她的視線。
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們之間總會產生這種無法描述的曖昧,就像是聚會那晚,他扔掉偽裝,在霓虹閃爍的夜幕中告訴她喜歡她是僅此一人知曉的秘密。
空氣忽然安靜,兩個人一時半會兒都沒能說出什么話。電梯門卻在此時滑動,發出一聲輕微響動。
徐驚緣忽然笑起來,大方承認道:“我當然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你。”
這和她自詡“情感大師”簡直相迸,但是沒關系,她不愿意在梁燼舟面前裝作很懂的樣子,這種似有若無的拉扯,最讓人心癢難耐。
徐驚緣手指摩挲著房卡邊緣的位置,直到兩個人走近了房門,她才停止這個動作,抬起手指,對準門鎖。
門鎖打開,發出清脆響動。
整潔干凈的房間映入眼簾,徐驚緣將包隨手掛在門后的衣櫥上,踱步向里面走去,視線清明的瞬間,她卻口是心非地嘆了口氣:“真是兩張床啊……”
梁燼舟微微一梗,好半晌才回道:“你怎么不定大床房?”
徐驚緣早已站在窗邊,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己聽錯。她看見窗外的庭院,還有庭院之外的山巒,佯裝可惜地說:“早知道你這么開放我就訂了。”
說完,她轉過身,“但是梁燼舟,有些話我還是想對你說。”
雖然不知道她會說什么話,也不知道她玩笑里到底夾雜了幾分真實。
梁燼舟看著她,說:“洗耳恭聽。”
徐驚緣攥了攥手指,唇線抿緊又張開,低垂下眸又抬起,這才開口道:“你說我不了解你。”
梁燼舟看著她,沒說話。
她又道:“確實,其實我想過只定一間大床房,但是我怕你無法接受,所以我改成了雙床房。”
梁燼舟說:“然后呢。”
徐驚緣煩躁自己狀態的改變,但是她本來就是糾結又矛盾,她可以一直和梁燼舟搞曖昧,對方顯然也享受這種狀態,但她只要一想到他的遭遇,就會莫名其妙產生一種負罪感,所以她才想必須說清。
她說:“雖然世俗意義上講我的年齡確實不小了,但是我閱歷在這里,我并不覺得人到了什么年齡就必須做什么事情,在外人眼中,我是很年輕的老板娘,我管理十幾家民宿,我有我自己熱愛并引以為傲的工作。當然,我也渴望愛情,但是愛情,只能占據我人生的一小部分。”
話音落下,梁燼舟的呼吸也落下。
說實話,他原本以為,徐驚緣會說一些其他的、令他緊張的話。
就像是——剝開他喜歡的本質,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絕。
他點頭,贊同道:“你說得對。”
“你能贊同真是再好不過。”徐驚緣頓了頓,抿唇笑道,“其實這種事情,我原本就不該在乎別人的想法,但是沒辦法,這段時間,你在我眼中的存在感太強了,我不能也做不到忽視你,所以我想,應該不止是你喜歡我……也許我們之間的喜歡,是相互的。”
她說完這句。
空氣再次陷入沉寂。
聽到她說互相喜歡,梁燼舟的心里說不動蕩是不可能的。但他不了解徐驚緣,更不了解她在此刻說出這些話的原因。
好像是離別之前的告別。
令他并不能感到心安。
“那你想——”
“我不知道。”徐驚緣怔怔地看著他,“如果我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的話,我不會這么迷茫。”
“也許——”
“我還不想談婚論嫁。”
也許我們可以像別人一樣正常戀愛,談婚論嫁。
梁燼舟唇瓣翕動,還未出聲,便被徐驚緣打斷。
她說不知道,其實很清楚。
梁燼舟知道,在他和徐驚緣的這段關系里,對方才是絕對的主導方。
這倒沒什么不好,只是在某種時候,顯得他多少憋屈了些。
而且,作為戀愛零經驗者,顯然他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毫無防備之力-
酒店里有溫泉,旺季已過,入宿人員并不算多。
徐驚緣包了一間溫泉池,只容她和梁燼舟。
她本來想在這里和他坦誠相待,沒想到還沒走到這個進程,便一股腦兒把想說的都說了,以至于泡溫泉的時候,梁燼舟很安靜,也和她保持一定距離。
溫泉池并不算大,方形的藍色瓷磚,最深水處一米二,熱氣自中間向外翻騰,因為沒人,所以只有潺潺水聲。
徐驚緣換了身衣服,看見已經坐在里面的梁燼舟正在閉目養神,她默了會兒,裹著毯子下了水。到了水里,才緩緩松開白色毯子,而后,正好對上梁燼舟的視線。
“水溫還可以。”徐驚緣說。
梁燼舟抬眸看了眼,很快收回視線。嗯了聲。
徐驚緣低眸看了前身前,抿了抿唇。
她和他保持著對立姿態,幾乎處于整個溫泉池直徑的兩端,也是完全能看清對方的位置。
梁燼舟閉著眼睛,忽然聽到一句:“你累了?”
他睜開眼睛:“還好。”
“那你怎么總是睡覺。”
“嗯。”梁燼舟看見她一點一點移動,慢慢靠近,“放松。”
他問道:“你有事?”
這話徐驚緣不愛聽,什么叫她有事?沒事就不能說話,但她不生氣,不知怎么的,她覺得他不自在是因為他們此刻幾乎不著片縷。
徐驚緣說:“沒什么。”
視線卻忍不住穿透藍色水面向下,盈盈水光下隱約可見腹肌,他皮膚很白,熱水浸泡變成粉色。
梁燼舟側眸看她:“我看你好像有話要說。”
徐驚緣說好吧:“其實沒什么。”
梁燼舟哂笑了一聲:“說吧。”
“其實約你出來,就想和你多聊聊。”徐驚緣感慨說,“你不覺得你話太少了嗎?”
梁燼舟笑著說:“還好。”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尾輕輕瞇起,眼睛依舊很亮。
梁燼舟是個毋庸置疑的帥哥,五官眉眼,甚至連身高體形都很標致。徐驚緣對自己的眼光有保證,這樣一張臉無論看多久都不會覺得煩躁。
但是看的久了,勢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于是在梁燼舟看向她并且開口前的一瞬,她率先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梁燼舟歪著腦袋看她,他的手臂從水里伸向水外,姿態放松的搭在溫泉池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徐驚緣比他更加放松。
“知道我想說什么嗎?”
梁燼舟搖頭。
徐驚緣靠得更近了些,反身趴在溫泉邊,這個姿勢并不算舒服,但能讓對方舒服些。
“梁燼舟,你是個正經人。”
梁燼舟失笑:“什么意思?”
徐驚緣又說:“你說喜歡我,應該是想要談婚論嫁的那種喜歡,但我喜歡你,顯然還沒到那種程度,因為我不了解你。”
梁燼舟斂起笑意。
她的臉頰被溫泉熱氣蒸騰成粉色,素顏的臉,看起來比平時小了好幾歲。
梁燼舟看著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學生時代,那會兒的她和現在不一樣,但也有相似之處。
他說:“你說你不想結婚,是因為你本來就不想結婚,還是因為不了解我?”
徐驚緣頓時梗住,像是被他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關鍵字眼。
梁燼舟又說:“如果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
徐驚緣沒出聲,她發現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錯,會暴露她延續至今的敏感思緒。
梁燼舟像是自言自語,目光深邃,侃侃而談:“是因為對我的喜歡沒有到可以結婚的程度,但就此結束又覺得無比可惜,總之……我對你而言,還算有可取之處。”
徐驚緣頓了一下,說:“你不要妄自菲薄,如果真的要論個什么,無非就是你我性格不同,你看起來就像是要一段感情談到結婚的那種人,而我不是,我不覺得會有人能夠承載我的人生,不想貿貿然和誰誰誰結婚,但是和你,做個炮友什么的還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梁燼舟:“……”
“不能接受完全沒關系。”徐驚緣就是覺得他不能接受才不會生氣,而也是知道他不會生氣才敢說話如此放肆。
顯然對方被她的話語嚇到,表情和眼神騙不了人。徐驚緣心跳騰騰的,倒是放松了不少,大約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介意對方是否還因為她的衣著暴露而感到羞赧。
她側過身來,直直對著梁燼舟。比基尼后面只用一根細細的帶子纏著,上上下下,其實和不*穿衣服沒什么兩樣。
她就這么看著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什么,便也就釋然了。
而梁燼舟卻在心潮澎湃平息之際,才微顫著聲色問道:“做……什么?”
徐驚緣蹙起秀眉:“沒聽到就算了。” :
梁燼舟卻低聲:“聽到了。”
徐驚緣又問道:“你什么意思?”
詢問之間,她卻越靠越近。
水流的聲音夾雜著熱霧,不僅視線朦朧,似乎連帶著思緒也不清了。
好半晌,梁燼舟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轉眸對上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似乎有著勾神功力,輕易擊潰他的防線。
“我愿意。”
梁燼舟站起來,伸手將徐驚緣攬進懷里,“我想。”
“你想什么?”
徐驚緣輕輕咬了咬下唇瓣,用手掌稍稍抵開兩人的距離。
肌膚相貼,溫度滾燙。
梁燼舟穿上衣服的時候,就是人高腿長,看起來十分有型,不穿衣服時,薄薄的肌膚覆蓋住骨架,看起來清瘦,卻十分有力量。
徐驚緣之所以能有這種感覺,因為她原本在水中搖搖晃晃的身體,在他觸及到她的那一刻,竟變得十分穩定。
徐驚緣羞赧地看著他,直至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26章 恨不得將之前沒有過的統統補回來。
徐驚緣一直覺得梁燼舟在感情中有些遲鈍,但沒想到那都是他克制過后的結果。
他這么用力的吻她,好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如果真的是如她所說,兩個人做……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徐驚緣趁著他呼吸的檔口,輕輕別過臉,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回,回房間。”
梁燼舟不再吻她,但仍是抱著她,兩個人本就不著片縷,這下更是明顯感覺到對方身體的變化。
徐驚緣總是會在言語之上唬住旁人,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有談過戀愛,對待男女之事很是生疏。
不知道是不是溫泉溫度過高,濕度過大,導致她大腦缺氧,總之沒過一會兒,她就感覺暈暈乎乎,好像喝醉了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窩在梁燼舟肩胛骨的徐驚緣仍是聲色低低地懇求道:“回房間吧。”
也許不是請求,更像是撒嬌。
梁燼舟在原地靜靜地緩了會兒,懷里的人不老實,讓他感覺很難受,這種難受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體上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越來越高,像是發燒一樣。
等他力度稍微松散,徐驚緣很快就掙脫了他,動作輕緩地從溫泉池里出來,拿出一塊新的毛巾披在身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晚飯徐驚緣準備在房間里吃,她打電話給酒店訂了兩份餐,又要了幾瓶酒。
梁燼舟就坐在窗臺下的沙發上看著她,兩個人安安靜靜,仿佛當之前的事沒發生過。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徐驚緣始終記得梁燼舟唇瓣的觸感。
原來男生的嘴唇也是軟的,細膩又滾燙。
徐驚緣覺得自己有點兒鬼迷心竅了,她走到窗邊,手指才搭到他肩上,就被他一扯手拽進懷里。
徐驚緣的手下意識環繞起他的脖頸兒,坐穩之后,又在他后脖頸兒處輕輕捏了捏。
她的力度很輕,那種觸感似有若無,卻輕易引起了梁燼舟的興致。
徐驚緣猶豫了一下,梁燼舟也猶豫了一下。
兩個人在猶豫中四目相對,在某一瞬間卻默契地相貼。
那種掙脫一切,不管不顧的瘋狂瞬間席卷了兩個人的心頭。
摒棄掉所有標簽和過往,在真正耳鬢廝磨的時候,任何事物都并非障礙。
徐驚緣不是沒有想過有這一天,梁燼舟在她眼里有著十足禁欲感,她想象不到他感情充沛的時候,原來是在床上,可能除了她也不會再有人看到了。
她想著想著,就覺得這件事其實也挺漫長的。
梁燼舟有一點點,失去理智。
他也知道,只要徐驚緣想玩他,完全可以把他耍得團團轉,他甘之如飴。
但他也要在某些方面證明自己,不然他心里悶悶的,像是被埋了一層沙子。
梁燼舟把她的手舉到腦袋頂上,把她壓得氣息不穩。
他主導著節奏,并沒有做太久前戲。
他弄疼了她。
攥著她細細的手腕往上套。
她說想做火包友,那就干脆利落的——
床上做朋友,床下談感情-
其實梁燼舟那會兒根本就沒有多想,他沒經驗,還以為時長會達不到對方的要求。結果沒想到,大部分不代表所有,他例外的初次時間很長,只是汗液順著額角流淌,滴落在徐驚緣身上。
房間里的燈光留了一盞,他視力很好,看得清所有。
他也想過當下時刻,只是真正做了,和想的還是大為不同。
這種體驗是充斥著五官的,看得清,摸得到,聽得見。
呼吸急促,嚶嚀外溢。
不知道對方經驗多少,但好像單純到出乎他的意料,因為沒過多久對方便叫停。
他不說話,是因為停不下。
想著應該要出聲安慰一下,但思緒好像被某種心思控制住了,所以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
徐驚緣經歷了一件早就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漸漸從中品味出一種快感,快感中混雜著幸福感,這是其他事情無法給予她的。
她好像陷入漩渦,頭昏眼花卻又香汗淋漓,共沉淪的那個人,似乎比她更甚。
半夜時分,她忽然醒了一次,除了短暫的感慨之外,忽然覺得有些餓。她緩慢抽出了自己的手,以為梁燼舟不會醒,結果手剛抽出來就聽見他問:“怎么了?”
折騰一晚上,上次進食還是泡溫泉前一小時。徐驚緣說餓了,然后就坐在床上迷茫地說:“我訂了餐的,怎么沒送過來?”
梁燼舟說或許放在門外了。
徐驚緣還是有點兒懵,睡醒一覺之后,反而有點兒見外了,不知道穿衣服時要不要躲著他。
梁燼舟掀開被子,率先起身。徐驚緣在燈光朦朧中看見他精壯的后背,下一瞬間,他卻轉了過來。
從肩膀向下,腹肌到人魚線的輪廓清晰可見……再到下面……
徐驚緣的臉騰得一下紅了。
梁燼舟不動聲色地從地上撿起衣服,動作利落的套在身上,雙臂伸起的瞬間感覺喉結偏左一公分的地方產生了一陣刺痛。
是徐驚緣咬的,她大概是想咬他的喉結,只是動作幅度太大,所以咬偏了。
他穿好衣服,看了她一眼。
她怯怯地問他:“你……”
“剛才好像聽到有人敲門。”他說。
徐驚緣眨了眨眼睛:“啊?”
梁燼舟面無表情地回道:“做的時候。”
徐驚緣:“……”
梁燼舟去開門的時候,徐驚緣伸手摸到了壓在身下的衣服,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她才拿出來快速套在了身上。
梁燼舟拎著餐食進來,朝她伸手:“有點涼了,我熱一下。”
徐驚緣已經下了床,頭發稍稍凌亂著,說話聲音也低:“好,我去一下洗手間。”
徐驚緣在紙巾上看到一絲血跡,并不算痛,只是有點兒意外。
她將紙巾扔進垃圾桶,實在是餓到有些難受,所以只在洗手間短暫洗漱了一下。
干凈鏡面中,她的臉色紅潤富有光澤,稍微一蹙眉,就有種想讓人憐惜的沖動。
不知道梁燼舟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樣,但她想應該不會差,因為她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喜歡,不管那句話——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對不對,既然她決定和他開展一份“單純”的關系,就不會再多想。
徐驚緣拍了拍臉頰,感覺自己有點暈暈的,閉上眼睛那些場景似乎在腦海里播放。于是她又用手指沾水,在臉上拍了拍。
等她出來的時候,梁燼舟已經將餐食熱好擺放在桌子上。
徐驚緣喜歡吃肉醬面,雖然做法簡單,但她總愛去西餐廳點一份單獨吃。只是所有食物總是剛出鍋時最好吃,放久了再回鍋口感和香味總歸是差了些。
梁燼舟將面拌好遞給她,她嘗了一口,覺得味道還可以。
梁燼舟又問:“喝酒嗎?”
徐驚緣抬眸,看見桌上擺放著的幾瓶啤酒,也是她訂的。
她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要求說:“你陪我喝。”
“嗯。”
“你酒量怎么樣?”
梁燼舟笑笑,說:“一般。”
他大概也是累了,聲色慵懶繾綣,萬分纏綿。
徐驚緣毫無征兆地想:他在做/愛的時候為什么不愛說話?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她下意識攥了攥手,長睫輕顫,下一秒,就聽到梁燼舟詫異地詢問:“怎么了?”
徐驚緣的臉卻陡然紅了。
梁燼舟沒再詢問,將她心里的想法猜了個大概,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徐驚緣對他說:“先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很安靜,誰都沒先開口,徐驚緣沒多想,就覺得做這種事情挺累的,沒經驗的時候更累,保持安靜是為了恢復體力,等她恢復好了還要繼續挑逗梁燼舟。
她飯量不大,一份面吃了幾口就有了飽腹感。她放下叉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面用餐的男人。
干凈,清透,像是春天窗外新發的梔子花,花瓣分明,枝葉嫩綠。
徐驚緣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拿起酒來喝了一口。她喝酒的姿態很是豪邁,像是喝水一樣,酒水有種清新的麥香氣息,流淌過口腔里,瞬間變得冰透水潤。
她放下酒杯,對面的男人已經放下筷子,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似乎有些困頓,原本清晰明顯的雙眼皮多了一層斑駁不清的褶皺,問她:“口渴?”
徐驚緣干脆起身,走到他身邊,他像是很懂似的讓開一段位置,正好將她卡在身體與桌面的縫隙里。
她順勢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攬住他的脖頸兒,雙眸微亮,唇齒間一股清淡麥香:“好喝。”
她湊近了,說:“你聞一聞?”
梁燼舟笑著把她拉進了,明明那么溫柔的目光,真正吻上來時卻是長驅直入,令人無法抗拒。
徐驚緣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梁燼舟。
記憶里那個陽光果敢,大方不羈的男孩,如果沒有遭受變故,就該成長為像此刻這般強勢且桀驁。
但她卻很少見他這般模樣,很多時候,他都是滿臉愁容,沉默安靜,她知道他在看她,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燼舟托住她的身體,似乎想把她往床上帶。
兩個人本就衣衫不整,情動之時急不可耐。
徐驚緣索性直接分開雙腿坐了下來,想緩緩,卻聽到一聲沉悶的呼息。
徐驚緣居高臨下,雖然咬著唇極力忍耐,但又想看看梁燼舟的表情,她想用手推開他的肩膀,可他的臉卻埋得很深。
他不讓她看見他的臉。
徐驚緣嗚嗚咽咽,表示不滿,但是下一秒,就被戳中了重點,忍不住嗓音外溢。
“梁燼舟……你看看我……”
他埋得更深。
“梁燼舟……你親親我……”
他忽然將她抱起來,走到床前,和她換了姿勢。
他們這個年齡,說沒有經驗簡直像開玩笑。
一旦有了,就恨不得將之前沒有過的統統補回來。
第27章 “你真當看戲呢!”
兩天之后,徐驚緣回到了靜南。
同一樓層,不同的門,她和梁燼舟分道揚鑣,此后幾天,誰也沒聯系過誰,也沒有見面。
因為徐驚緣搬到云岸聽泉小住,曲之燃給她發消息,說孟南的那位藍顏知己正住在曲之燃管理的民宿里。
她見不到那位民謠歌手的廬山真面目,曲之燃就偷偷拍了張背影照片發給她。
不僅如此,曲之燃還忍不住背后蛐蛐道:「是不是地域差異啊?這人真就神神的,說話也是屌屌的,我著實懷疑南姐看男人的眼光。」
徐驚緣回他:「別這樣說,孟南也挺喜歡你的。」
曲之燃:「您才是開玩笑!」
曲之燃說,這位民謠歌手名叫覃悵,挺罕見的名字。
徐驚緣回他,「這個姓氏好像在南方一帶很常見。」
曲之燃發了個驚恐的表情:「他說話口音就像是那里人。」
徐驚緣問他:「你是不是對人有意見啊?」
曲之燃:「不是。」
曲之燃發來一條語音消息:「其實這男的還行,關鍵是這男的有一同伴,倆人住兩個房間,那個同伴姓李,就這個姓李的,兩天了都不出門,唯一一次出門在樓頂抽煙被小劉看見了,小劉說這個姓李的就站在圍墻上,連個保護措施都沒有,就跟要跳樓的似的。」
徐驚緣聽完,想了一會兒,有些后怕:「得看緊。」
曲之燃:「我要保潔阿姨隔一個小時就去敲他的門。」
徐驚緣在云岸聽泉住了幾天,某天晚上回家,仍是沒遇到梁燼舟,但是與馮燦燦打了個照面。
馮燦燦禮貌地向她問好:“姐姐好。”
徐驚緣也說:“你好,好久不見。”
馮燦燦說:“您去出差了嗎?確實好久不見了。”
徐驚緣笑道:“最近在忙工作。”
“我還以為假期一過,民宿就沒那么忙了呢。”馮燦燦問道,“驚緣姐姐,我聽我舅舅說,你在臨安開了一家民宿。”
徐驚緣點頭。
馮燦燦:“太好了,等我下次回家,就去你店里住。”小姑娘抿抿唇,眸光閃閃道,“您給我打個折嘛。”
徐驚緣說:“你提前聯系我,我給你留房間,免費。”
“真的嗎?”馮燦燦說,“太好了!謝謝你啊驚緣姐!”
“不客氣。”徐驚緣頓了頓,低聲詢問,“你舅舅——最近忙什么呢?”
“他啊。”馮燦燦嘆了口氣,說,“他轉科室了,他那個導師有些嚴厲,最近忙得團團轉,每天半夜才回來,倒頭就睡,我也幾天沒和他說過話了。”
“噢。”原來如此,徐驚緣說,“很辛苦啊。”
“是啊。”馮燦燦又嘆了口氣,似乎在想什么,沒有再說話。
分別之際,她禮貌地道別:“姐姐再見。”
徐驚緣也沖她招招手。
徐驚緣第一次見馮燦燦的時候,覺得她是個百分之百的問題少女。小姑娘身材清瘦,穿著清涼,活脫像一個精神少女。
雖然至今徐驚緣對她的家世都不算了解,但大概能猜到一二。
她覺得馮燦燦近兩個月的變化非常大,就好像一下子長大了。
梁燼舟沒聯系她,徐驚緣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她猜到他是工作過于忙碌,只是聽到馮燦燦親口證實過之后,心里還是隱隱產生了一股同情。
這種同情剛剛升起就被她強勢打斷,進門換鞋的時候,她隨手掏出手機給梁燼舟發了一條消息,等她洗完澡出來才看到對方的回復。
他問她:「今天在家?」-
梁燼舟才出了手術室,窗外天色盡黑,樹影婆娑。
手機里躺著一條久違的消息。
回復消息的間隙里,有人從他身后走來,拍拍他的肩膀。
“梁醫生?”
梁燼舟頭也沒抬,只是從聲音里認出了此人是誰。他低著頭,手指在手機屏幕敲敲打打,沒避諱任何人,只低低嗯了一聲。
明樂妍手指在身前交纏,過了會兒又將手背到身后,詢問道:“你還沒走呀?”
“下班了。”梁燼舟收起手機,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
“我也差不多忙完了。”她說,“但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能幫我看一下嗎?我導師已經走了,其他人我也不太熟。”
梁燼舟沒想著拒絕,只是有點兒意外:“問我?”
“對。”明樂妍說,“只是請教一下格式問題。”
梁燼舟說:“可以。”
來到明樂妍的工位,檢查完論文格式,確定無誤后,梁燼舟很快起身,準備離開。
明樂妍叫住他:“梁醫生,你還沒吃飯吧?”
聞聲,梁燼舟低眸:“怎么了?”
“我請你吃頓飯吧,謝謝你幫我檢查格式。”明樂妍笑盈盈的,看起來很是真誠,“你想吃什么?”
梁燼舟頓了頓,才道:“不用。”
“不要客氣啊。”明樂妍想了想說,“我有一家特別想去吃的店,你就當陪我一起,好嗎?”
“抱歉。”梁燼舟說,“我還有事情。”
……
徐驚緣才剛看見那條消息,就等到了一聲敲門音。
聲音不大不小,只一下就結束。
徐驚緣就站在玄關處,與門把手不過一米間隔,只是覺得有點蹊蹺,就沒動身。結果下一秒,手機屏幕涌來一條消息。
還是那人:「開門。」
徐驚緣忍不住樂了,趕緊上前打開門。
來者帶了一陣涼風,安安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隨手就將門關上。
“你就站在這兒?”
徐驚緣說:“是啊。”
梁燼舟脫下外套,神態自然地掛在門后,問道:“那不給我開門?”
徐驚緣看著他:“我以為樓上小孩惡作劇呢,敲門只敲一下,聽起來不太正常。”
梁燼舟笑道:“馮燦在家。”
算作解釋。
其實徐驚緣猜到了,他是怕馮燦燦聽到看見,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徐驚緣搖頭:“我們這關系,就這么見不得人啊?”
梁燼舟聞言,輕笑出聲:“你想公開,我現在就打電話把馮燦叫過來。”
徐驚緣惶恐:“叫過來做什么?”
梁燼舟:“說我們的關系。”
徐驚緣看著他,巧笑倩兮:“什么關系?”
“火包友關系。”
“你想得美。”
徐驚緣撥弄了一下潮濕的長發,轉身走向洗手間,邊走邊說:“你這種睡完了,幾天都不帶聯系的男人,才不能公開。”
梁燼舟也挺無奈的,無奈之中飽含幾分愧疚。
他跟著她的腳步,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見她將一張沒開封的面膜撕開,然后一點一點貼合在肌膚上,笑著問道:“生氣了?”
徐驚緣幾乎每天都會進行護膚,不過和梁燼舟在臨安的那兩晚沒有,所以這種平常事在他眼里多了幾分新奇的味道。
徐驚緣從鏡面里看見他的眼神,聲色淡淡道:“我才沒有。”
然后又說:“燦燦和我說,你轉科室了。”
“嗯。”梁燼舟說,“你知道了啊。”
他聲音和他眼神一樣溫和。
“很忙?”
梁燼舟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如實回答:“一直都忙,冷落到你了。”
徐驚緣貼面膜的手一頓,緩緩道:“我也很忙。”
“那你就不想我?”
徐驚緣說:“我才不——”
話音未落,他便欺身而來。
其實他的力度并不大,但那股滾燙的氣息拂在徐驚緣脖頸兒處,讓她一下子就有點兒腿軟。
梁燼舟一把撈住她,扶著她的腰身。
“就抱一下。”他低聲說。
原本只是腿軟的徐驚緣因為他這莫名其妙的一聲忽然有了反應,她當下的狀態宛如一堆干柴,梁燼舟就是她的星火。
但是他說抱一下,就真的只是抱一下而已。
夜色不算安靜,他們可以從鏡面中看到彼此。不過就是徐驚緣敷了面膜,所以畫面看起來有點兒奇怪。
她覺得比起自己,梁燼舟顯得更加氣定神閑。
也許是累了,他的狀態格外放松,下巴墊在她的薄肩上:“真的不想我么?”
徐驚緣下意識想說不,卻在未開口的瞬間,聽見他低聲說——
“可是我好想你。”
……
梁燼舟回去的時候,在玄關處吻她,問她:“你怎么就一點兒都不想我?”
徐驚緣說:“你現在只是我的待定性伴侶,我為什么要想你?”
梁燼舟一點兒也不生氣,經歷過某些事情后,兩個人像是徹底熟悉了些。
徐驚緣也不知道,梁燼舟的這份好感會持續多久,但他目前像是處于熱戀期。
徐驚緣只要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想笑。
她聽到他說,早晚就是了。
徐驚緣打算第二天去曲之燃管理的店里看一下,結果當天夜里就接到了曲之燃的電話,說不得了了,那個男人竟然真是想自殺。
徐驚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匆忙換下衣服出門,馬不停蹄地趕往民宿。
店里夜間值班的保潔員半夜三更去樓頂收東西,沒想到一抬頭正好看到那個姓李的住戶,坐在圍欄上吸煙。
保潔員立刻上前阻攔,對方卻不為所動。
民宿層高僅三層,如果真要跳下去,摔不死也要摔殘。保潔員勸他珍愛生命,對方卻咿咿呀呀一派胡言。
對方說話有口音,保潔阿姨說話也有口音,南北方言在冷風中撞擊,幾乎等同于雞同鴨講。
保潔阿姨沒辦法,只好給曲之燃打電話。工作人員去李姓住客房間進行檢查,在電視柜上發現一封還未寫完的遺書。
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報了警,警察趕到的時候,那位叫做李介的男子還沒從天臺圍欄上下來。
一時之間,燈火通明。民宿樓下氣墊正在充氣中。
民宿處在市區,但大門前的道路并不算寬闊,實施救援并不方便。
徐驚緣從胡同盡頭走來,民宿前面的這條路已經被圍了起來。
有一名消防兵攔著她,不讓進。
徐驚緣說:“我是這家民宿的老板。”
這才被放了進來。
徐驚緣進了民宿,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聚集在一起。他們不讓人上天臺,所以只能站在一樓。
徐驚緣小聲問曲之燃:“怎么回事兒?”
曲之燃急得難受:“不知道啊,林阿姨在樓上,警察不讓我們上去,也不讓她下來。”
徐驚緣想了想,又說:“覃悵呢?”
“在廁所。”曲之燃說,“剛去。”
沒一會兒,覃悵回來了。
曲之燃本就不喜歡他,看見他氣不打一出來,質問道:“你這個朋友怎么回事兒!”
“我不知道。”覃悵平靜地說。
曲之燃氣得翻白眼兒:“你倆不是一起來的嗎?!”
“是啊。”覃悵又說,“我們不熟。”
徐驚緣瞧他倆半晌,認定他倆不是一個頻道的人。于是打斷曲之燃,問覃悵:“你怎么認識那個人的?”
覃悵:“哪個人?”
徐驚緣:“……”
曲之燃說:“李介!”
“噢。”覃悵興許這才明白曲之燃和徐驚緣到底在問他什么,后知后覺地有些尷尬了,說,“我和他在火車上認識的,我說我到靜南,他問我一起可以嗎?我說可以。”
曲之燃說:“所以你倆真的不熟?”
覃悵:“真的,真的不熟。”
曲之燃沒忍住爆了粗口,引得樓下督查的民警注意。一群人自覺警醒,站得更加端正,聽著樓上的動靜。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門外傳來救護車的聲音,胡同口狗吠人叫。
徐驚緣朝外看了眼,似乎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曲之燃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我最看不慣這種人,浪費社會資源!”
徐驚緣輕輕踱步,再看幾眼,發現自己沒看錯。
救護車開不進胡同,梁燼舟下了車,和抬擔架的兩位同事一起快步向前。
他覺得這家民宿的裝修風格十分眼熟,抬頭看了眼門里,正巧看見穿著整齊的徐驚緣站得筆直。
工作狀態中,兩人明顯不一樣。
徐驚緣抿緊嘴唇,想想不久前的兩人還在她家洗手間里調情,才不過幾個小時,就各司其職。
曲之燃看見梁燼舟,低聲:“緣姐,是梁醫生。”
徐驚緣收回視線,說:“我看見了。”
覃悵十分疑惑,探著腦袋向外看:“誰?”
“關你什么事兒!”曲之燃白他一眼,“這么愛湊熱鬧干脆出去跳一段!”
覃悵并不生氣,嫌棄地看了一眼曲之燃,他不敢直白地瞪。
氣氛有些難以捉摸,有人跳樓并不是小事,但不能感同身受也是真的,誰也不知道李介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或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這一晚被他搞得雞飛狗跳,引起胡同里的所有住戶的不滿。
直到一聲巨響,驚鳴宛若拋物線一般炸開在氣墊中央。
所有人都驚醒了。
一股腦兒沖向事件發展中心聚焦,或唏噓,或感慨。
徐驚緣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兒,頭頂卻傳來覃悵驚嘆不已的聲音——
“真跳啊……”
曲之燃氣憤道:“你真當看戲呢!”
第28章 “我在。”
事情發展的第一時間,警察就封鎖了現場。徐驚緣原本想推門而出,卻被強制關在門里。
無法,他們只能執行命令。
與此同時,天臺大門終于打開,原本被關在樓頂的林阿姨在警察的簇擁下安全下樓。
徐驚緣和曲之燃順勢扶住林阿姨,夜黑風高在樓頂吹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冷風,林阿姨凍得發抖。
還沒等徐驚緣開口,林阿姨就關切地詢問:“沒事兒吧,那個小伙子人沒事吧?”
徐驚緣說:“有醫生在,您別擔心。”
曲之燃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林阿姨身上,又給人端來一杯熱茶:“阿姨您快緩一緩。”
民宿大門外視線不算清楚,但是仍能看到急救人員緊急將人放上擔架,護送出去。
警察和消防兵收拾現場撤退,一切井然有序,沒用多久就恢復原樣,一切似乎沒發生過。
胡同恢復安靜,民宿里看熱鬧的人也關上了門窗。
林阿姨說:“真是嚇死我了,他說話我聽不懂,我說話他也聽不懂,還好警察來得快,我一個人早就遭不住了。”
曲之燃安慰道:“林阿姨,這不關您的事情,您受累了。那個人留了半封遺書在房間里,說自己創業失敗留下一筆巨債,大概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才想不開。”
“哎,這有什么大不了的。”林阿姨感慨道,“太年輕了所以想不開啊,希望他沒事就好。”
夜色寂寥,待所有慌亂褪去,徐驚緣獨自一人上了一趟天臺。
她沒有直面過死亡,雖然父徐澈和紀風嵐都在醫院工作,見慣了生死常態,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很少提及。
此時已經凌晨三點。
秋夜的風冰涼透骨,即使穿著一件及膝的呢絨大衣,也仍然能感受到寒冷的沖擊。
李介跳下去的地方位于天臺的東北角,也是門面的最東邊。天臺的圍欄是用紅磚砌成的墻,墻高一米五左右,成年人想翻越,其實算不得難。
曲之燃早就提醒過她,這個住戶的不正常,但她卻沒有意識到嚴重性,最終發生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她管理不當,事后勢必會對民宿有影響。
而那位想不開的李介,如果無事便是萬幸,如果有事,就算有遺書,也定然少不了賠償。
雖然這件事和她以及民宿所有員工關系牽扯不大,但足以讓她夜不能寐。
不管是對生命的敬畏還是后續的現實,都讓她一時之間心生憂慮。
凌晨五點,突如其來的一個電話,打斷她的憂慮。
徐驚緣接起電話,沒說話。
梁燼舟那邊有些嘈亂,但他的聲音很清朗:“沒睡?”
“沒睡。”她輕聲說道。
他笑了聲:“可以睡。”
徐驚緣不說話。
梁燼舟知道她為什么睡不著。
但是那會兒過于慌亂,他們只透過玻璃門窗遠遠對視一眼,什么都沒有說。
梁燼舟告訴她,李介從三樓跳入氣墊,做了全身檢查,沒有任何問題。
徐驚緣赫然坐起,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驚喜:“真的?”
“真的。”他說,“你連我都不信?”
“信。”徐驚緣又說了一遍,“我信你。”
“除了心理問題和受涼感冒。”他低聲道。
徐驚緣知道他還在說李介,這件事情,曲之燃也說過。
“心理問題可能之前就有。”
“嗯。”梁燼舟問,“你在哪兒?”
“民宿。”
“什么時候回來?”
“今天不能。”徐驚緣如實說,“等這件事解決。”
“那好吧。”他說,“等你。”
電話那邊已經沒有嘈雜,越來越安靜。
徐驚緣詫異,忽然想起了什么,詢問道:“對了,你今天怎么會出急診?”
“急診缺人,搖到我了。”梁燼舟問她,“很驚訝?”
“嗯。”她又問,“那你今天還上班嗎?”
“按道理來說不用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道,“但我也不確定。”
“好。”徐驚緣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今天應該要去一趟醫院。”
“看李介?”
“嗯。”
“他在普通病房,也許中午就出院。”
“好。”
徐驚緣雖然不愛來醫院,但細數一下,近兩個月里已經來了好幾次。曲之燃坐在副駕駛位置,告訴她說:“緣姐,你要不來也沒關系,我自己來就行。”
徐驚緣攥著方向盤拐彎進門,目視著前方,說:“來都來了,不來看看,我覺都睡不好。”
這件事沒發生之前,曲之燃總在她面前吐槽覃悵,但是這一路,兩個人默契地保持安靜,直到看見醫院大門,才沉默地交談了幾句。
其實曲之燃心里憋著一股氣,不管是對覃悵還是李介,甚至對孟南也有了些許看法。
徐驚緣勸告他:“這事兒和孟南沒關系,她估計還不知道。”
曲之燃說:“早晚會知道。”
到病房時,李介正在輸液。昨晚在天臺待了太久,穿著單薄,凍感冒了,輸的是退燒藥和抗流感藥。
徐驚緣把果籃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連坐都沒坐。
另外還給了李介一個紅包,祝他早日康復。
曲之燃看到了,這紅包比上次給那孩子的厚太多。
心里更不是滋味兒了。
這事兒后來警察都沒介入,因為李介出院后悄無聲息地走了,除了口袋里裝著的身份證件和徐驚緣給他的紅包,什么都沒帶走,更沒追究。
徐驚緣原以為會在這件事情上蹉跎許久,沒想到李介的出現就像是平靜湖面中投入的一塊巨石,沖擊力大,來得快,去得也快。
孟南下午才知道這件事,她抵達民宿的時候,曲之燃和徐驚緣正安排人進行大掃除,還有給天臺圍墻安裝金屬籬笆。
覃悵坐在后院里彈吉他,曲之燃越看他越不順眼。
和孟南對上眼,曲之燃話都沒說就走了。
孟南:“……怎么了啊?”
到了樓頂,徐驚緣正在監督安裝籬笆,兩個人對視,孟南嚇了一跳:“你怎么這么疲憊?”
“嗯。”徐驚緣揉了揉了臉頰,嘆了口氣,“一宿沒睡。”
她轉頭問道:“你都聽說了吧。”
孟南點頭:“聽說了。”
也只是聽說了大概,具體情況不是特別詳細。
徐驚緣瞧*了她一眼,收回視線,輕聲細語:“李介是覃悵帶來的,曲之燃有點兒生你氣的意思。”
“……”原來如此,孟南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才說了句,“我也想不到。”
“沒事兒。”徐驚緣還在后怕著,喃喃自語道,“人沒事兒就行,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希望他以后想開些。”
說完這句,徐驚緣上前,抬手指著天臺角落的地方,對工作人員指揮道:“角落都圍起來,一定要圍結實。”
徐驚緣不知道孟南什么時候離開的,工人做事迅速麻利,只用了兩個小時就將天臺全部用籬笆圍了起來,等到工人收拾完雜物,她才跟著他們一起下了樓。
她看見孟南和覃悵坐在后院聊天,說說笑笑的,看起來心情不錯。
曲之燃從門外拿來一大包盒飯,說道:“緣姐,吃飯!”
“我不餓。”徐驚緣走到前臺去算賬,準備將錢付給工人老板。
曲之燃看她不吃飯有點兒心疼,“你想吃什么,我給你留出來。”
徐驚緣說:“隨便吧。”
“給你拿個兩葷兩素。”
其實都是一樣的,曲之燃給員工定盒飯的時候,是一視同仁的,不管員工還是老板吃的都是樣。他們不經常訂外賣,民宿里有專門做飯的阿姨,只是今天大家統一大掃除過于忙碌,他才決定訂餐。
徐驚緣將錢轉給工人老板,隨手接來曲之燃遞來的盒飯。
拿在手里溫熱。
徐驚緣邊打開快餐飯盒,邊在網絡搜索附近新動態。李介跳樓的事情果然在小范圍內傳得沸沸揚揚,民宿大門和天臺的照片亦是一覽無余。
徐驚緣點點刷新,就看到有人發了新動態,天臺圍墻上的籬笆圖片已經更新。好家伙,她才剛從樓上下來十分鐘,這網速簡直令她嘆為觀止。
不過好在此事雖然小范圍傳播,但并未產生巨大影響,這讓徐驚緣心生慰藉。
飯一口還沒吃,后院就傳來一陣吵鬧聲音,徐驚緣慢慢抬起頭,直到聽清聲音,忙不迭起身,走向后院。
“這要不是你把他引來,能發生這事嗎?!”
“你竟然一點兒都不為所動,還在這里談情說愛?!”
“不是我說你南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天天凈在男人身上栽跟頭!能不能多關心關心民宿的生意!”
徐驚緣定在眾人身后,同樣被曲之燃的這段話震懾。
孟南說:“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徐驚緣心下一驚,快步穿過人影,還沒走到跟前,曲之燃就又發聲了——
“民宿生意最忙的時候你跑出去瀟灑,現在生意閑了你又回來了!你和家里人鬧矛盾,我和緣姐開一天車回老家帶你來靜南,林子暢來民宿鬧事也是我和緣姐在派出所陪你!我沒有任何意思,我就是想說,你能不能擦亮眼睛,清醒一下,別什么人都往我這里帶!”
“曲之燃,快住嘴!”徐驚緣被他吼得心驚膽顫,想著心里不痛快也不能這樣撒,民宿還要繼續接客,孟南也得繼續工作,一致對外才是最主要的,內訌千萬不行。
孟南委屈得直掉眼淚,通紅著雙眼看著曲之燃:“我在你心里就這樣子嗎?”
曲之燃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大家都在認真工作,但他一進后院,就看見孟南和覃悵坐在后院恍若無人的彈吉他唱歌,心里無端升起一股無名火。
孟南才覺得冤,她和覃悵并不算熟悉,最多就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通過她的介紹來到這里入宿。
沒想到覃悵半路結識了李介,更沒想到李介給民宿和大家帶來這么大的麻煩。
什么叫談情說愛?她只是走過來問了一下覃悵昨晚發生的情況,雖然她的確對他有一點好感,但她也沒那么著急,無縫銜接戀愛。
“放假是驚緣允許的,走之前我已經交接好所有的工作,我在民宿待了那么多年,你覺得我比任何人都不在乎民宿生意嗎?”
“你和驚緣——不,你之前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無比,只要有機會,或者你開口,你要我怎么還我怎么還你,我絕對不欠你!”
“我拿你當最好的朋友,你竟然這樣看我!”
曲之燃嘆了口氣,吊兒郎當道:“那你說我看錯你了嗎?”
“曲之燃!”孟南尖叫出來,攥緊拳頭看著他。
她身后的覃悵秉承著不多管閑事的規則,一言不發。可這幅樣貌在曲之燃眼里就是唯唯諾諾,沒有擔當。
孟南喜歡這種貨色,就是瞎了眼。
徐驚緣抓著曲之燃的衣袖,看著孟南淚流滿面的臉,她應該出聲阻止,但還沒開口,心口就泛起一陣惡心,隨即眼前一陣眩暈。
在眩暈過后,她似乎看見了梁燼舟的臉,他神色焦灼地看她,溫柔囑咐讓她不要睡。
她腦海混沌,想說好,但她渾身使不上力,連眼皮都無法撐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一道強烈的光亮終于穿透灰暗,她才確定自己剛才看到的,確實是梁燼舟的臉。
而后她才發現,眼前不止有梁燼舟,還有一群人。
奇怪的是,曲之燃和孟南不吵了,關切又愧疚地望著她,只是,孟南那雙眼睛更紅了,明顯是剛剛大哭一場。
徐驚緣意識到了什么,梁燼舟的溫熱的手指覆在她腕間脈搏處。
“我在。”
他的手指向下,眾目睽睽之下與她十指相扣。
第29章 “別客氣,要謝就謝徐驚緣。”
梁燼舟早晨到家,馮燦燦還沒走,兩個人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飯,小姑娘問她和對面的美女姐姐有沒有進展?
他拿筷子的手一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班主任最近聯系我——”
“舅舅!天地良心!”沒等他開口,馮燦燦就率先解釋道,“我就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我都道歉了!!!”
梁燼舟蹙眉,這才問道:“你碰誰了?”
馮燦燦也反應過來了:“我老班沒給你打電話。”
“嗯。”梁燼舟臉不紅氣不喘,“打了。”
馮燦燦嚇得連雞蛋都不敢往嘴里放了。
“說你最近有進步。”梁燼舟不緊不慢地用餐,“繼續保持。”
馮燦燦沒有說話,只是狐疑地看著他。
她懷疑梁燼舟是騙她的。
直覺!且破綻重重!
事實上,班主任確實沒有主動給梁燼舟打電話,而是梁燼舟打給她的。
不僅如此,梁燼舟還添加了李成希的聯系方式,并囑咐他不能告訴馮燦燦。
當然,李成希私下叛變了,畢竟,誰對他威脅更大,他還是清楚的。
馮燦燦對梁燼舟的關心表示壓力山大,青春期的孩子,最不服管教。
但梁燼舟張弛有度,他問馮燦燦:“對了,你剛才想說什么?”
馮燦燦想了想,笑著說:“你和對面美女姐姐相處得怎么樣了?”
梁燼舟嗯了聲,不作答。
馮燦燦看著他:“嗯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對她說什么了?”梁燼舟正襟危坐,注視著她。
馮燦燦急道:“沒有,我什么都沒說啊!”
梁燼舟仍是很平靜地說:“舅舅不希望你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不管是什么時候,梁燼舟都希望馮燦燦能夠專注于自己,成長進步。
馮燦燦點了點頭,說:“好吧。”
興許是覺得小姑娘有點兒不開心了,空氣沉靜了許久,他才繼續問了句:“你喜歡她?”
馮燦燦問:“徐驚緣?”
梁燼舟:“嗯。”
其實還好,馮燦燦對徐驚緣的第一印象是漂亮,然后是有錢,她覺得她身上很香,對她有種莫名的溫和。
再然后,馮燦燦覺得梁燼舟喜歡徐驚緣。
她笑著說:“我是覺得你喜歡她。”
梁燼舟頓了一下,又說:“如果我喜歡她,你就喜歡她。”
馮燦燦不假思索:“當然了。”
馮燦燦去上學,梁燼舟收拾碗筷,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窗外陽光明媚,他幾乎沒有猶豫,只坐在床上沉思了幾秒鐘,便驅車趕往民宿。
沒想到民宿里有人吵架,他順著聲音從前門走到后院,看見許多熟悉的面孔。但情況慌亂,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于是他再度靠近,終于在吵架聲音的來源處看見了徐驚緣的身影。
很顯然,她處在“拉架者”的位置。但她今晚狀態一般,沒有之前面對孟南和林子暢時精神抖擻,像一支蓄滿能量的箭,隨時準備射擊。
梁燼舟穿過人影,停留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她沒發現他的之前,他不準備告訴她。
但是意外還是發生了。
他快步向前,在她暈倒之前攬住了她的腰身。雖然并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輕。
徐驚緣有過一瞬間的回神,聲色沙啞地問他:“梁燼舟,你來了?”
“嗯。”他說,“我來找你了。”-
徐驚緣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還以為在做夢。”
孟南哭紅了眼,湊得近了些,說話仍帶著一股哭腔:“驚緣,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
徐驚緣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曲之燃也說:“緣姐,那飯你怎么一口都沒吃啊,我去給你熱——”
徐驚緣豎起一只手,對著兩個人伸開五指,然后緩慢的攥起,只豎著一根食指,指了指門口的位置。
兩個人登時噤言。
梁燼舟看著徐驚緣轉過臉,趕人的意味很是明顯。
孟南嚅泣道:“對不起啊驚緣……”
徐驚緣閉上了眼睛。
曲之燃對孟南說:“走吧。”
倆人終于出了門,徐驚緣才緩緩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整天,睜開眼睛的瞬間困意全無,只是又像是失憶了,反應好久記不清發生了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對上梁燼舟的視線,輕聲道:“真的像是在做夢。”
但是說完這話,她就徹底想起來了,從李介跳樓,到曲之燃和孟南吵架,再到她暈倒之前,似乎看到梁燼舟的臉。
徐驚緣頓了一下,問道:“你怎么來了?”
梁燼舟握著她的手,說:“我來看看你。”
徐驚緣詫異:“看我做什么?”
梁燼舟又說:“怕你出事。”
徐驚緣喝過葡萄糖水,面色逐漸紅潤過來,她笑得很溫柔,反問他:“我能出什么事?”
梁燼舟說:“你現在不就有事了么。”
徐驚緣:“……我不是——唉……”她頓了頓,說,“孟南和曲之燃還吵嗎?”
“不吵了。”梁燼舟說,“你暈倒之后,沒有人再敢吵了。”
徐驚緣抿了一下嘴唇:“所以我暈得恰到好處。”
“……”梁燼舟鮮少用這種語氣,“你夠了。”
徐驚緣緩緩起了身,揉了揉腦袋。
因為喝過葡萄糖水的緣故,所以徐驚緣的腦袋沒有那么暈了,只是反應還有些遲鈍,像是沉重老舊的機械運作,總之不算太舒服。
梁燼舟告訴她,李介從三樓一躍而下,毫發未傷。然而現在又說,原來在這場事故里,傷得最重的是她。
徐驚緣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梁燼舟這話有反諷的意思。
她抬手拍向他胸口:“你——”
“我錯了。”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然后溫柔地,緩慢地,將手指慢慢移到她的手心里。
徐驚緣想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間變得這么會說話,轉而一想大概是覺得她暈倒,可憐她,所以遷讓她。
她面色仍有點兒蒼白,但卻比平時更加柔和,“你有什么錯?”
梁燼舟一只手摩挲著她的手指,另只手忽然扣著她的后腦勺,湊過來吻了她的臉頰。
徐驚緣輕輕“唔”了一聲,想推開他,但他卻總是淺嘗輒止。
她咬了咬嘴唇,說:“別鬧,我有事想問你。”
梁燼舟垂眸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雙眼睛深邃又明亮:“什么?”
其實還是曲之燃和孟南的事情。
梁燼舟告訴她,自從她暈倒過后,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所以別說是吵架,就連說話的人都變少了。
那會兒,他準確無誤地接過她的身體,很快便斷定她是因低血糖而暈倒。
曲之燃氣弱說了句,她一天沒吃飯。
孟南只顧得哭。
他說:“你先顧自己吧。”
話是這么說,但是徐驚緣做不到。
在民宿的床上緩了一會兒后,徐驚緣就不顧他人勸阻,起身繼續安排民宿事物。梁燼舟不言,只是在身旁靜靜跟著。
他今天不上班,第一次來她的工作環境里做旁觀者。
她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話這么多。前門后院,高層地下,只要她能走到到的地方,無論有什么安全隱患,全都親力親為地查看一遍,不僅如此,她還打電話給其他店面,事無巨細地交代著,在最快時間里做最完整的勘查。
她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曲之燃上前:“緣姐——”
徐驚緣頭都沒抬,只伸出一根手指:“你閉嘴。”
曲之燃嘆了口氣:“緣姐……我錯了……”
曲之燃真的怕徐驚緣生氣,她一下午不和他說一句話,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孟南何嘗不是。
徐驚緣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連生氣都那么安靜。只是這安靜來得有些駭人,民宿里所有員工都下意識看向她的臉色,只有梁燼舟,姿態從容,顯得游刃有余。
這種狀態保持到天黑。
徐驚緣斥了曲之燃,曲之燃不敢再向前,他看了一眼孟南,不久前還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此刻壓著怒意對視。
其實曲之燃和孟南這件事情,如果讓徐驚緣來評價的話,就是都沒錯,也都有錯。
孟南說:“驚緣,你——”
“忙完了。”徐驚緣看著她,很想扯出個笑容來告訴孟南自己沒事。但是此刻的心情令她無論如何笑不起來,她覺得內患是比外憂更加嚴重的事情,“一起吃個飯吧,你,我,還有曲之燃。”
孟南愣了一秒,說:“好。”
曲之燃已經聽到了,從后面經過,下意識撓了撓頭:“叫上梁醫生一起吧。”
他怕徐驚緣發火,他和孟南兩個人都要挨罵-
這頓飯約在市中心一家極其豪華的餐廳,正是飯點兒,位置不好訂。不知道徐驚緣給誰打了個電話,又加了錢,這才叫人單開出一個包廂。
天氣已經冷了,四個人開兩輛車,曲之燃載著徐驚緣,梁燼舟載著孟南,氣氛各有各的尷尬。
徐驚緣還有點兒累,梁燼舟讓她坐副駕駛,自己開車。曲之燃說他也要開一輛,孟南只頓了一秒,就說要坐梁燼舟開的那輛車。
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成了現在這種分配狀態。
孟南坐在了副駕駛,落下車窗看向正在打開另一輛車門的徐驚緣,待她入座不久,曲之燃率先駛出車去。
梁燼舟緩緩啟動車子,神態自然地注視著前方。
孟南一直都想當面感謝梁燼舟,但是沒有機會。
車廂安靜且尷尬,孟南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出聲。
“梁醫生。”她轉過來,安安靜靜地說,“謝謝你。”
梁燼舟什么都沒有問,只低聲道:“別客氣,要謝就謝徐驚緣。”
第30章 他永遠平靜,不言。
徐驚緣上車之后,便拿出手機定今晚他們要吃的菜。
曲之燃開出去不久,徐驚緣隨手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那條路更快一些,曲之燃便順勢轉了彎。
手機熒光被調亮,徐驚緣一口氣點了八個自己想吃的菜。
車子一晃還有些投緣,徐驚緣放下了手機,閉著眼睛揉了揉額角。
曲之燃:“緣姐,沒事吧?”
“沒有。”徐驚緣睜開眼睛,輕聲道,“你是不是喜歡孟南?”
“……”曲之燃頓了頓,說,“您別開玩笑了緣姐,我怎么會喜歡這么傻的女人。”
“哦。”徐驚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是么?”
曲之燃正色道:“是,我不喜歡她,你再這樣說我就生氣了。”
徐驚緣心說你愛生不生,我怕你?
但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她懷疑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他們驅車前往孟南老家開始。
開車的時候,曲之燃比她更著急。聽到旁人說孟南的壞話,曲之燃比她更生氣。孟南和林子暢分手,他用語言和行動支持。
孟南睡著,曲之燃給她蓋了衣服。
徐驚緣越想越想笑,于是真就笑出聲了。
“曲之燃。”她一字一句道,“我又不是傻子。”
“嗯。”曲之燃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語氣低沉又平靜,“她才是。”
徐驚緣笑著嘆了口氣。
她聽出了他話里的無奈。
她問他怎么不告訴孟南。
“我們認識兩年了,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我說有用嗎?”曲之燃想起孟南,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問自答,“沒用。”
徐驚緣說:“我覺得你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我不說。”曲之燃苦笑了聲,“我說什么說。”
“你不說——”徐驚緣嘆息,“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
曲之燃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動了動,車子有過輕微的漂移。徐驚緣察覺到這點細微末節的變化,立刻蹙眉:“好好開車。”
曲之燃理虧:“噢。”
徐驚緣說:“我都不敢和你聊了。”
孟南大學專業會計,專業能力很強。民宿所有開支都由她過手,除此之外,她在管理運營上也出了很大力氣。她是個很優秀的女性,但戀愛腦令她在愛情方面宛若失智。
曲之燃說,他第一次見孟南那會兒就覺得她很漂亮,在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前,他本來想追她。
他還說,孟南的漂亮和徐驚緣的不一樣,他第一次見徐驚緣時,她就染了紅色長發,眼睛大,鼻梁挺,美得有沖擊力。而孟南黑色長直發,眼睛不大,淡淡的雙眼皮,笑起來彎彎的,戴著邊框眼鏡,很是溫柔,像是長在了他的審美觀上。
徐驚緣微微挑眉:“你怎么不追?”
曲之燃尷尬道:“她不是有男朋友嗎?而且她比我大。”
徐驚緣想起孟南那不著調的前男友,淡淡一笑:“你知道,我其實道德感很高,但是你要是撬墻角的話,我站你這邊。”
曲之燃笑了,笑得很開,但很快又收住。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憑孟南那性子,估計以后都不想理他了。
徐驚緣回頭看他,勸告他:“別那么想,覃悵我不好評價,你和孟南我還不了解嗎?”
曲之燃和孟南吵架那會兒,徐驚緣就一直在聽,在想。曲之燃字字在訓斥,但又好像字字恨鐵不成鋼,孟南和覃悵未必能走到一起,不是性格和背景,而是好感來得太快,也容易消失得太快。
她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又說:“我介意你和她說開,不然她永遠不知道你的心意。”
曲之燃說:“不知道就算了,我也不是沒脾氣。”
又說:“她的眼光令我震驚,我肯定不在她選擇范圍之內,因為我比他們都要好,好太多!”
徐驚緣慫恿他:“那你就試試啊。”
“不。”曲之燃沒好氣地說,“老牛吃嫩草,我不想便宜她了。”-
曲之燃是真的生氣了,從下車到進入包廂一個眼神都沒給過孟南。原本徐驚緣和他在車里還算溫和的氛圍,在下車時余光里看見孟南身影時便蕩然無存。
梁燼舟和孟南這邊,一直尷尬著。
和曲之燃徐驚緣不同,兩人并不熟悉,雖然是租戶和房東的關系,但辦理租賃時,一直由徐驚緣代理,況且這段時間以來,孟南的經歷大家都有目共睹,在對方散發出似有若無的冷漠氣息時,她便不再言語了。
誰也沒想到,這頓飯開始之前,竟然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徐驚緣許久不見陸勵,上次聽他的名字,還是假期時聽曲之燃說他帶人包了她一間民宿。
徐驚緣出門接電話,正好和陸勵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都在打電話,但是四目相對的瞬間,徐驚緣看見他的眼里閃過詫異,只一下,互相頷首,便分道揚鑣了。
徐驚緣打完電話,準備回包廂。她知道曲之燃和孟南今天不對付,又想著梁燼舟和他們都不算數,如果她不作陪,場面大概是有些尷尬。
結果她回到房間里,竟然發現陸勵也在。
徐驚緣下意識看向梁燼舟,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下意識”有多明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覺得當下這場景有點修羅場。
但是,陸勵只是她曾經的追求者。
僅此而已。
徐驚緣不答應陸勵,并非他外形問題,而是他過于花心。
論起外貌,陸勵和梁燼舟是兩種類型,陸勵長得一雙桃花眼,十分漂亮,梁燼舟樣貌端正,勝在氣質。
陸勵要來一瓶酒,不由分說打開了酒瓶,端著酒杯,對徐驚緣說:“驚緣,想見你一面可真難。”
曲之燃和孟南默契地看了一眼梁燼舟,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徐驚緣,眼神一眨不眨。
徐驚緣笑了笑:“您工作太忙,又有美女作陪,見我干什么,浪費時間。”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其實心里想讓陸勵快走,倒不是有多煩他,是真的只因為梁燼舟。
陸勵一點兒也不惱,就覺得有一段時間沒見,是有點兒變了。
不太自然。
他視線一掃,眼神落在了在場唯一一個陌生面孔,笑著問了句:“這位是?”
“梁燼舟。”梁燼舟慢條斯理地倒了杯酒,起身走到了兩人之間,“驚緣的朋友。”
徐驚緣聽見他語氣的重心放在了她的名字,抿一下唇,想著陸勵之前那句到底是惹了他不開心。
陸勵看著梁燼舟,話卻是問徐驚緣:“不是男朋友吧?”
按道理來說,無論是與不是,徐驚緣大大方方回答即可。沒想到她深吸了一口氣,竟然有些支吾。
陸勵再看一眼徐驚緣,懂了:“噢,曖昧期。”
徐驚緣說:“陸總說笑了。”
“還不是嘛,我還有機會。”陸勵放下酒杯,失了興致,“還有事,就先走了。”
曲之燃和孟南起身,一同說道:“陸總慢走。”
“不送。”
陸勵一走,曲之燃和孟南就坐下了。倆人離得不遠,誰也不看誰,但已經將下午吵架的事情忘了大概,就想著陸勵剛才那句——曖昧期。
孟南好奇地問:“驚緣,你和梁醫生,到底什么情況啊?”
“朋友嘛。”徐驚緣準備坐會自己的位置,經過梁燼舟旁邊的時候,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示意讓他坐下。
曲之燃一愣:“不是,你倆都這樣了,還沒談啊?”
徐驚緣瞪他一眼:“怎么樣了?就非得談?曲之燃,你在我這里,就是一棵嫩草,說話沒有震懾力,少說話,多吃飯。”
曲之燃被她說得臉都紅了,低下頭來喝水,余光里卻看見孟南在看她,于是抬起頭,正好對上了孟南的眼睛。
問她:“看我干嘛?”
孟南回他:“你以為我想看你嗎!”
“……”曲之燃冷哼,“那你別看。”
說完了不解氣,又說:“看你的覃悵去。”
孟南攥了攥拳:“曲之燃——”她頓了頓了,顧及梁燼舟在,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你過分了!”
徐驚緣和曲之燃都習慣了這種場面,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梁燼舟竟然笑了。
三個人一齊看向他。
梁燼舟本不想評價,但當下局面,似乎不說一句顯得不算太好看,于是他失笑道:“聽著像吃醋。”
孟南微微一怔:“誰吃醋?”
曲之燃不說話。
梁燼舟看了他一眼,說沒什么。
孟南再遲鈍,也在莫名其妙的氣氛中感知到了什么,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梁燼舟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越想越覺得好笑。
曲之燃:“你笑什么?”
“沒什么。”孟南說,“我不和你計較。”
徐驚緣說:“得了,這話如果我不說,曲之燃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說。”
曲之燃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孟南覺得情況不妙,看著徐驚緣:“怎么了?”
徐驚緣嘆了口氣,說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孟南說:“到底什么?”
“剛才來的路上。”徐驚緣看了眼曲之燃,又看了眼梁燼舟,最后與孟南對視,“曲之燃告訴我,他喜歡你,很久了。”
孟南腦子有些懵,反應不過來,徐驚緣說完這句話,包廂里氣氛安靜如斯。她覺得不對,立刻反駁:“驚緣,你如果說你喜歡梁醫生,或者梁醫生喜歡你,很久了,我是一定會信的。”
“因為喜歡,隱瞞不了。”孟南真心實意道,“我看到你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曖昧感、保護欲呼之欲出,但是曲之燃……”
她偏過臉,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你真的傷害到我了。”
曲之燃冷聲道:“林子暢家暴,你都能一忍再忍,忍到最后,鬧到警局,無法收場才選擇放棄,我只是說了你和覃悵不合適,你怎么就——不能原諒了?”
孟南的心抽痛了一下。
一直以來,她都偽裝成自己并不在意過去的事情。因為已經發生了,而且也清醒了,就顯得曾經的一切如此可笑,她不愿意回憶,更不愿意承認。
孟南紅了眼睛,卻平靜道,“我和林子暢在一起七年,除了恨他,我還愛他。覃悵只是我的朋友,他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那個要跳樓的男人和他根本就不認識!”
她越說越激動,最后站起來,面對曲之燃:“而你呢曲之燃!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原以為兩個人再度吵架,徐驚緣會很緊張。梁燼舟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并沒有。
曲之燃也站起來,與她對峙:“對,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暗戀了你三年的傻蛋!你瞎了眼,我也瞎了眼!孟南,你聽好了,我曲之燃再不要臉,也不上趕著,我再多管閑事,我他媽就是一條狗!”
說完這句話,曲之燃轉身就走。
孟南扭頭看著他,越想越覺得難過,越想越覺得委屈,可是這難過和委屈里又帶了一些震驚與愧疚。
心軟是她一直以來的缺點。
她拿起外套,說了句:“我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說完便跟著出去了。
兩個人一離開,包廂里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很快,服務員推開門,開始上菜,她對梁燼舟說:“吃飯吧。”
梁燼舟有些詫異:“你不去看?”
徐驚緣搖搖頭,說挺好的,兩個人能吵能打,都是成年人,她不能干涉太多,更控制不了感情。
梁燼舟想說什么,發現一切都無法反駁。這是徐驚緣的事情,他尊重她的一切決定。
但是她卻說:“其實我真覺得他們這樣挺好的。”
梁燼舟側過眸,看著她的臉。他更想看她的眼睛,但是她低垂著頭,沒讓他看到。
“至少坦坦蕩蕩。”她笑了笑,說,“不是么?”
人是擁有七情六欲的動物,不可能做到永遠體面,永遠隱瞞。
但是梁燼舟卻能。
他永遠平靜,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