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真思考出自己可能的“來歷”后,一種莫名其妙的緊迫感壓在裴琢玉的肩上。
隨遇而安的自在感消失,她放棄了過往的懶散和拖延,在翌日就跟寧輕衣提出要回侯府一趟。
畢竟是名義上的侯府之女,寧輕衣總不好限制裴琢玉和侯府的往來。她叮囑裴琢玉早些回來,又暗暗派遣暗衛(wèi)跟上。雖然崔縈在府上,裴琢玉不可能丟下崔縈就跑了,但過去那三年,讓寧輕衣?lián)@受怕,她經(jīng)不起“萬一”了。
鎮(zhèn)遠侯府。
裴光祿父子近來春風(fēng)得意。
可能是宴會的消息傳出去了,托裴琢玉的福,雖然清河公主那邊什么都沒明說,但沒表現(xiàn)出對他們家的厭惡就夠了。往常對他們愛理不理的朝臣,如今會主動跟他搭話了,甚至下值后都有同僚邀請他們赴宴。
這對父子得意洋洋,可王照心中便沒那么痛快了。王照懶得管裴光祿,但對長子裴仕林還是十分上心。
雖然侯府郎主職權(quán)不重,畢竟有爵位、官位在身,長子走門蔭是切實可行的。如果她們家大勢大,門蔭未嘗不可。
然而內(nèi)里怎么樣,誰都清楚。她便希望裴仕林走進士出身,往常裴仕林也在家溫書,如今倒是跟上裴光卿應(yīng)酬了,動了別的念頭。
正在侯府中泛著一種詭異的和諧時,裴琢玉回來了。
王照心里想著一直是清河公主府,畢竟站隊諸王太危險。如果裴仕林要交游的話,那也得跟公主府看中的士人走動才是。她的心思活泛起來,拉著裴琢玉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
裴琢玉也不客套,在王照問她有缺什么的時候,她一頷首,大咧咧地說:“缺。”
王照一噎,沒想到這個答案。她揉了揉眉心,又和藹地笑道:“琢玉缺什么?”
裴琢玉凝視著王照,誠懇說:“缺些傍身的產(chǎn)業(yè)。”侯府用她來謀前程,她要點什么,不過分吧?她也不會強昧下,等她準(zhǔn)備溜走的時候會將東西還給侯府的,總之就是暫時借用,讓她產(chǎn)生點安全感。
掛著河?xùn)|裴氏這么個高大光鮮的郡望,可并不是所有房支都能富貴的。裴光祿在發(fā)跡前,名聲都不顯。他得了鎮(zhèn)遠侯的爵位,可沒有繼承到族兄裴光卿的產(chǎn)業(yè)。在裴光卿一家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后,裴家家產(chǎn)全部充公。要是能夠得到那邊的產(chǎn)業(yè),侯府就不是這光景了。王照心中略有些惋惜。
現(xiàn)在的侯府吧面上看著尚可,實際上有點緊吧。公中的東西不好取用,好在她自己妝奩能夠取用。她琢磨一陣,便應(yīng)下了裴琢玉的請求,將東市的一家鋪面給了她。人在公主府,的確不能什么都等著公主賜下,手里得要有些自己的銀錢。
裴琢玉心滿意足。
她沒有見鎮(zhèn)遠侯父子的欲望,也不怎么講人情禮節(jié),寒暄幾日便興致勃勃地去“接手”她的鋪面了。王照倒沒覺得有什么,畢竟裴琢玉不是她女兒,兩人只是合作關(guān)系,對方利索些也沒什么不好。
裴琢玉在東市忙碌,消息呢,則被暗衛(wèi)送到了公主府。
若水院中,寧輕衣、錢白澤都在。
那頭崔縈跟著錢白澤扎馬步累了,可也沒能休息,正耷拉著腦袋學(xué)算數(shù)。
“你一個月給她多少錢啊?”錢白澤瞥了寧輕衣,眉頭挑了挑。
寧輕衣視線移了移,說:“一鋌。”
錢白澤一聽樂了,在她們大魏一鋌金是十兩,一兩等于六貫,十兩也不過六十貫。
對尋常百姓的確綽綽有余,但就她們來說,一日便能耗費萬錢。
“難怪她要另謀生路呢。”錢白澤調(diào)笑道。
崔縈支棱著耳朵聽著,似乎聽到錢不錢的事,她抬頭瞥了寧輕衣一眼,眨了眨眼。
清河公主面不改色說:“食實封三百戶,一年收入絹九百,也不過五百四十貫錢。”
崔縈低頭,掰著手指頭算錢。她們在公主府一個月六十貫,那一年得多少。
錢白澤望著寧輕衣啞口無言。
她心想道,可你那封地是三百戶嗎?那是三千戶啊,再者還有職田、別業(yè),宮中的賞賜……就算不算上遺產(chǎn)和經(jīng)商,那也是筆巨款。
“總歸是缺錢了。”錢白澤說,她覷了覷寧輕衣的臉色,又看了看搖頭晃腦的崔縈,揚眉一笑后,將在算術(shù)題中苦苦掙扎的崔縈抱了起來,“繼續(xù)扎馬步。”眼下別人還沒來,要是等到杜佩蘭來府上,恐怕就沒多少時間習(xí)武了。
錢白澤帶著崔縈一走,院子中就寂靜了下來。
寧輕衣揉了揉眉心,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她心想,裴琢玉怎么不來問她要呢?
等到裴琢玉從東市回來時,就看到青仙抱著一疊契書神色匆匆。
她在東市逛了一圈,研究一陣,又看了賬簿,王照給她的首飾胭脂鋪子,壓根不賺錢。倒不是說王照故意的,打聽了一陣,這估摸著是經(jīng)營最好的了,大部分都十分慘淡。畢竟這家貨源也不是唯一的,價格的確要便宜些,但來東市的,大多是達官貴人,誰缺那點錢啊?經(jīng)營的是鋪子嗎?不是,是人脈!
這賺點錢太難了吧?裴琢玉十分想躺倒。
“娘子在愁什么?”青仙主動問話。
裴琢玉神色唏噓,可不打算跟青仙交心,搖頭說沒事。
青仙聞言沒有追問,她揚起一抹笑,道:“殿下這兒有件事情,不知道娘子是否能幫忙。”
“嗯?”裴琢玉挑眉。
青仙將賬簿和契書取出,長吁短嘆說:“東市有家藥堂,經(jīng)營慘淡,殿下正愁找不到人讓它起死回生。”
裴琢玉:“。”
這借口也太蹩腳了吧?公主府找不到人經(jīng)營?這是什么笑話?掛上“清河”兩個字,就算是假藥都有人閉著眼睛吞下去。
藥鋪、醫(yī)術(shù)。
這是公主在催她抓緊研究醫(yī)道?
裴琢玉福至心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
她渾水摸魚的好日子結(jié)束,得干活了。
青仙又說:“如何做,娘子不如去跟殿下商議?”
裴琢玉一臉我省得的神情,抬腿就往若水院跑。
距離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可屋中人來來往往,一個個面帶急色,都沒閑暇注意她。
裴琢玉的心驀地一沉,無由地想到那個驚魂夜。
她的面色微微泛白,一句話也不說,直直地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