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衛東忽然笑了。
目標不是徐糾。
徐糾抬腿,強行擠進曹衛東的眼睛里。
他轉頭往曹衛東視線方向看去,那邊站著一個人。
對方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穿著寵物醫院的工作服,算不上很漂亮精致,但勝在干凈,滿身平淡學生氣。
就這?硬件軟件都很一般啊。
徐糾沖墻上寵物美容鏡掃了一眼,抬手抹了抹粉色微分碎劉海,嘖嘖兩聲。還是對自己更滿意。
女孩在看到徐糾后,十分禮貌地向徐糾伸出手:“你好,你是曹衛東的朋友嗎?我叫于恬。”
徐糾沒搭理她,反倒推了一把曹衛東,眉眼緊在一起,鼻子皺起兇道:“電話不接,短信不回,躲在這里是怕我把你的狗弄死嗎?”
聞聲,曹衛東緩緩轉頭凝眸盯著徐糾,不是盯著臉,而是脖子。
他的目光似一把刀,正在無聲地隔開徐糾脖子上的毛衣高領,試圖窺看衣領下掩埋的卑劣傷口。
徐糾的視線與他對上,那一瞬間忽然腦袋里天旋地轉,好像被一雙陰冷的手按在腦袋上強迫注視。
這個笑容怎么變得那么眼熟——
怎么那么像那天晚上夢里幻覺被他掐出來仿佛帶了面具一樣的詭異笑容?!
徐糾咬緊后槽牙,用盡全力掙開困在他腦袋上無形的雙手,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曹衛東卻是面無表情,視線望向地上的狗,身上沒有半分那道影子的痕跡。
曹衛東既沒有笑,也沒有在看徐糾。
仿佛一切都是徐糾腦子不清楚發瘋幻想出來的。
徐糾打心底發憷,轉頭問于恬:“你們什么關系?”
于恬自然地回答:“我是負責照顧曹同學狗狗的獸醫助理。”
徐糾扯著嘴角干巴地笑了兩聲,“是嗎?曹同學?”借著看曹衛東的機會,徐糾兩只眼睛刻意的往上翻,翻過頭成了鄙夷的白眼。
“是。”曹衛東回答。
“可是我覺得曹衛東很喜歡你啊!”徐糾回過頭來,眼神恢復如常,假惺惺地捧著好話送到于恬面前:
“我可從來沒見過他對誰笑,除了你。”
于恬保持著朋友的距離,輕聲強調:“曹同學是很好的人,他只是情緒內斂而已,并不是笑就是好的。”
于恬說這句話的時候,徐糾剛好就在假笑。
徐糾再一次轉頭去看曹衛東,如徐糾所愿,這一次曹衛東的確看著他。
不過留給徐糾的只有一潭死水的空洞漆黑與極其冷漠的視線。
于恬繞過徐糾,繼續去和曹衛東說話:“狗狗的情況大概我也跟你說了,你也不要心理壓力太大,這種事誰也沒辦法組織,總之有些事我能幫都幫,我盡力。”
“謝謝。”
和于恬說話的時候,曹衛東自然地把視線從徐糾身上挪開。
徐糾抬手一把猛掐在曹衛東斷掉的右手上,強行把這道目光給拽回自己身上。
曹衛東疼得重重悶哼一聲。
徐糾笑得惡劣饜足。
再眨眼,曹衛東的手卻忽然蓋了上來,在即將觸碰到徐糾脖子的瞬間停住。
“唔……”
曹衛東嘴巴張開了一條深黑的縫。徐糾在看見那條縫的一瞬間,壞心思的眼神一轉清澈無比,變得拘謹失措。
徐糾像被擰動發條的人偶猛地一個背過身去,雙手緊貼在脖子上檢查衣領有沒有把傷口全部蓋住。
等徐糾反應過來又一次被曹衛東耍了以后,于恬已經把曹衛東送出寵物醫院大門。
于恬揮手再見:“嗯嗯,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徐糾跟在兩個人后面磨磨蹭蹭地走。
等到曹衛東走后,徐糾還留在原地。
于恬驚訝地問:“你怎么不跟著曹同學一起回學校?”
徐糾指著寵物醫院里面,“我送學長來的。”
徐糾再問:“話說曹衛東的狗怎么了?”
他看那條狗項圈上只有一個“狗”字,曹衛東甚至都沒給它取名,或者它的名字就是狗。
“它的狗很老了,器官都衰竭了,但是對曹同學很重要。”
“然后呢?”
于恬回答:“曹同學把每天兼職賺來的錢還有獎學金都投在它身上,這條狗跟了他十幾年,本該壽終正寢的,被曹衛東強行蓄著一條命。其實我覺得這對它是一種折磨。”
突然于恬的手懟在徐糾的嘴唇前面一點點的位置懸停,緊張地憋了口氣:“這話你可別跟曹衛東說!雖然我嘴上這么說,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好。”
徐糾的壞水在聽完于恬的話以后驚起一圈巨大的水花。
一肚子壞水咕嘟咕嘟作響。
徐糾猛地一下臉色突變。
他緊張地抓住于恬的手臂,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你不知道他背地里是虐殺動物的人嗎?”
于恬搖著頭,難以置信地發問:“怎么會?他對這條狗很好。”
徐糾真切地說:“真的,學校里人盡皆知,不信你去問。”他拿出手機,翻出論壇里置頂的熱帖擺在于恬臉上。
于恬認真地看,漸漸翻看屏幕的手在發抖,看完論壇里的照片后,驚恐不已,嘴邊一直小聲地默念:“他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難道你不覺得現在這條老狗光是活著就很痛苦嗎?”
徐糾從于恬身邊抽離,臉上假惺惺的笑早就被抹去,雙臂盤在身前,面露譏諷地欣賞于恬模樣愈發驚恐震顫。
徐糾有那么一瞬間悟到曹衛東為什么要貼著他耳邊問那一句話,看別人為自己一句話情緒失控的確很爽。
徐糾拿回手機,像提溜著煙盒似的,吊兒郎當在于恬面前晃晃:
“你在他身上花了多錢?我補給你呀。”
“可是……”
徐糾不耐煩地砸吧了下嘴,打斷于恬的“可是”。
徐糾干脆把衣領拉下來擺在于恬面前,壓低了聲音故弄玄虛:“他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霸凌同學,這就是他打的,所以我才不敢跟他走。”
徐糾的皮膚嫩,又是疤痕體質,哪怕距離那一晚的夢過去了好幾天,身上的傷卻沒有愈合的跡象,反倒像紋身一樣嵌進他的細胞里。
“你和他什么關系?”于恬小心翼翼問。
徐糾沒作聲,把衣領扯起撫平。
“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你的傷一定很疼吧?”
徐糾把嘴里的尖牙收斂,拉長了“嗯?”聲。
“我這有跌打藥。”
徐糾沒搭理他,轉身離開。
走到寵物醫院外面去的時候,于恬還在后面跟著,格外嚴肅地表示:
“你真的沒關系嗎?我看你傷得很重,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取證報警。如果你是想勸我離開的話,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和曹同學只是普通朋友關系,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糾腳步一頓,靠在醫院門外的石獅子像上,點了根煙,沖于恬招了招手。
他吻了一口煙嘴,輕柔地沖于恬臉上吹了一口氣,抬手揮開煙霧時借機掐住于恬的臉,笑吟吟地說:
“別喜歡他了,來喜歡我吧。”
“我不喜歡男人。”于恬認真地反駁。
徐糾又“嗯?”了一聲,反應過來了,她在可憐他。
“那你幫幫我,不要再幫他,把他的狗趕走,再也不要和他聯系了好不好?不然我看到他好,我身上的傷就時時刻刻發痛。”
徐糾眼睛里霧汪汪的,發燒后皮膚白得毫無血色,說著又要把衣領拉下來。
醫院門外沒遮攔,風極其的大。
于恬見狀趕緊阻攔,并再三強調:“好!我聽你的!你不要再哭了!”
徐糾看著于恬離開的背影,眼淚瞬間收斂,他甩甩手里快燃燼的香煙,低頭哧哧地笑。
徐糾心情大好,久違地沒有打車回去。
他又點了根煙,在十度的h市戶外,踩著樹上飄落的紅葉,聽著腳下咔咔作響,瀟灑地漫步街頭。
他抽煙時動作不疾不徐,不著急搶在大風刮過卷走煙灰前抽干抽盡,反倒是掛在手邊慢悠悠地自己抽一口,又給風抽一口。
一盒煙,有一半都大方地分享給了隨他而行的蕭瑟北風。
風抽煙,他抽風。
路上有不少女孩子見了徐糾,徐糾的過分漂亮戰勝了他們的害羞,成群結隊紛紛鼓起勇氣互相慫恿擠到徐糾面前,拿出手機找他要聯系方式。
徐糾像個小明星,被人簇擁著,站在校門前久久走不動道。
他也并不苦惱,反倒主動把臉蛋送上去供人觀賞,享受眾星捧月的快樂。
“只可以看,不可以摸哦。”
在人群之外的地方,黑壓壓的樹影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徐糾走一步他便走半步,像影子踩在徐糾身后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