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返程
馬蹄疾馳,大地震動,在馬兒的嘶鳴聲中,雙方短兵相接。
噶爾丹領著他的親信悄悄從戰(zhàn)場中下來,試圖逃回他的大營,為了不驚動費揚古,他這隊人并不多,不過數十人而已。
但,這數十人也比胤祺帶領的人要多上許多。
好在,噶爾丹諸人剛在戰(zhàn)場上打了一場,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而胤祺的親衛(wèi),膘肥馬壯便也罷了,更是以逸待勞,精力充沛。
更何況,前頭戰(zhàn)場上的廝殺聲,早就讓他們聽得熱血沸騰,恨不能沖進去一同作戰(zhàn),奈何他們的第一要務是保護胤祺,只能遺憾地聽著。
誰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費揚古煞費苦心找到的地方,正正好卡在噶爾丹逃跑的路上,被胤祺撞了個正著。
胤祺狠狠地揮著劍,刺向對面過來的敵人,對面那胡子拉碴的大漢,瞪大了眼,不甘心地往后倒去,胤祺反手將劍拔出,溫熱的血四濺,胤祺被朔風吹得粗糙的臉上,沾染上一串猩紅。
在戰(zhàn)場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沒有心慈手軟的余地。
胤祺來不及思索,騎著馬躲過迎面而來的大刀,躬著身子,猶如被激怒的貓,等著對方的后招。
雙方戰(zhàn)成一團,都殺紅了眼。
只見到底都有鮮血飚出,哪里都有嘶聲哀嚎,不遠處的河水已經被血色染紅,河里的魚被驚擾,轉著圈的離開。
胤祺已經顧不上其他,他只知道他要打敗目之所及的每一個敵人,黛玉還在京中等他回家,他必要遵守承諾,平平安安的回去,免得黛玉傷心,
胤祺惡狠狠地揮著手中劍,刺入又拔出,對于濺射在身上的血漬,已經恍若未聞。
不知過了多久,胤祺只覺著他持劍的手已經麻木、僵硬,前方終于沒有了阻攔,抬起頭,只見噶爾丹捂著流血的手,如一匹受傷的狼一般瞪著他,其他人已經全部倒在地上。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本已經筋疲力竭的胤祺瞬間精神起來,他抓緊手中劍,催動胯.下的駿馬,迎著噶爾丹沖了過去。
噶爾丹先是與費揚古的人打了一場,又遇見了胤祺的親兵,早就是強弩之末,在胤祺的沖殺之下,甚至都沒有還手之力,很快便從馬上墜了下來。
胤祺眼一亮,咬牙跳下馬,拿出繩子便要將噶爾丹綁起來,噶爾丹咬著牙,誓死不從,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反身將胤祺壓在身下,胤祺與他原地交了兩會手,有來有往的,誰也沒有得到好處,兩人僵持當場。
噶爾丹咧著嘴笑了:“黃口小兒,還不快將我放了,我就饒你一命。”
胤祺是何許人也,兩輩子都沒有聽過這么冒犯的話,他暗暗蓄力,一腳踹在噶爾丹的身上,將他從身上踹開,噶爾丹捂著受傷的部位,疼得說不出話來,只在地上打滾,胤祺趁此機會,飛快撲了上去,繩子轉了幾圈,再綁了個結,噶爾丹捆得嚴嚴實實。
這一系列動作雖然很多,所用時間卻很短,胤祺的親衛(wèi)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便見著準噶爾的首領被他們五阿哥給俘虜了。
一時間,歡呼聲震天,活捉對方的首領,這在軍中是最大的戰(zhàn)功,誰也沒想到,這個功勞居然從天而降,到了他們眼前,雖說主要是五阿哥動的手,但他們這些侍衛(wèi),也起了不少作用,回京之后好處自是少不了。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順著馬蹄聲的方向望去,只見費揚古騎著馬匆匆趕來,連頭上的頭盔歪了都不在意,唯恐金貴的五阿哥在他手里出現岔子。
“五阿哥!”費揚古遠遠看見胤祺,便大聲喊道:“微臣安排不周,讓您遇險,請您與我同回大營!
胤祺負著手,立在原地等著,風吹拂而來,已經冒出青色的草隨風揮舞,只剩下五阿哥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盡管被風吹著,卻依然挺立如松。
幸好幸好,見著站立在河畔的胤祺,費揚古先是放下了高高提起的心,五阿哥只有十余騎親衛(wèi),而噶爾丹帶了數十人,五阿哥想要將噶爾丹攔住,任務過于艱巨。
費揚古沒覺著五阿哥能做到,只要五阿哥沒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傷,那便能給康熙交差了。
誰也不知道,費揚古聽到噶爾丹的逃跑路線,是如何心急如焚,好在他來的足夠及時,五阿哥沒有出事,他的官職也保住了。
雖說不知道五阿哥是如何從噶爾丹手里逃出的,但天潢貴胄,身子自是不是他們這等粗人能比的,在戰(zhàn)場上能夠護住自己不添亂便是好的,盡管遺憾,但噶爾丹跑了便跑了,反正已經摸清他們營帳的大門,打上門去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費揚古抱著如此心情,都顧不上查看周邊,跪著勸慰了胤祺許久,甚至胤祺都插不上嘴,好容易得了個空當,胤祺指著地上被捆成粽子一樣的人,噙著笑問道:“費揚古,你先看這里!
費揚古這才將視線挪向河邊,只見那兒被綁了一串的人,胤祺身邊的親衛(wèi)正在那兒守著,為首被綁著的那人,瞧著為何如此熟悉。
驚訝地瞪大眼,費揚古從懷中掏出珍藏的眼鏡,架在鼻子上仔細瞧去,果然,那滿臉絡腮胡,肌肉虬結之人,不就是大清的心腹大患,與他們較量了多年的噶爾丹嗎。
“好!”大喜過望,費揚古都忘了向胤祺請示,卯足全力跑了過去,從上到下地盯著看了一圈,甚至盯著噶爾丹欲要殺人的眼神,將他的絡腮胡子拔了幾撮。
“是噶爾丹,這是噶爾丹!”費揚古欣喜若狂,當即便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許久才平復激動地情緒,令人將噶爾丹押解回去。
胤祺站著河邊,淡然笑著看著激動的費揚古,好似親手抓住噶爾丹,做出如此大成就的不是他本人一樣,大風吹拂,河水迅速向下游流去,先前的血色已經慢慢沖散,融入每一滴水流之中。
費揚古令傳令官拿著旗子,敲鑼打鼓大喊著,噶爾丹已經被俘虜,所謂擒賊先擒王,得知噶爾丹被抓住后,準噶爾部的軍心渙散,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氣,大清這邊反而是士氣大振,更有急著多得些軍功的蒙古人,更是殺紅了眼,沒多久,準噶爾部落,繳械投降。
昭莫多戰(zhàn)役,最終以噶爾丹被生擒結束,這是康熙親征以來,最大的一場勝利,消息傳到中軍,康熙大喜,長嘯三聲:“天佑大清!
立即下旨,將費揚古召回中路,并準備祭壇祭祀,以謝蒼天的庇佑。
胤祺在西路,儼然就是大英雄的模樣,迎面見著的每一個人,都顧不上尊卑,咧著嘴,齜著牙,對著胤祺笑得熱情洋溢。
更別提蒙古人,他們更是信服武力,得知了胤祺率著十來個人與噶爾丹鏖戰(zhàn),并將他生擒,一個個的更是佩服的不行,心里承認,胤祺的勇武,不比他們最強的勇士差。
西路軍歡笑沸騰,即使打戰(zhàn)之時戰(zhàn)友的傷亡,都蓋不住大勝的喜悅,即使是傷者,想著勝了后豐富的賞錢,想著早一日回京,心里也都充滿的希望。
整個西路軍,無不為胤祺而喚回,誰都想入了胤祺麾下,與他并肩作戰(zhàn)。
費揚古得了康熙的詔令,去了中路,西路里沒有人壓著,喜色更濃,噶爾丹被緊緊縛住,關在最里頭的帳篷里,外頭圍著數圈侍衛(wèi),唯恐他逃走。
等著康熙的圣旨,再對他進行處置。
“安靜。”胤祺抬手往下壓,原先沸反盈天的眾人瞬間便靜了下來,這份威望,這份影響力,非老將不可得。
但胤祺憑著他的戰(zhàn)功,得到了眾人的認可,都停住了話語,等著聽胤祺的吩咐。
胤祺扯著嗓子喊道:“噶爾丹在這關著,準噶爾殘部賊心不死,說不得還會來鬧事,這些日子大家都警醒些,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多賺些軍功,回去也能給家里人炫耀!
若是換了其他人,在如此歡樂的時候潑一盆冷水,其他人未必相信,然而說出這話的是胤祺,時生擒到了噶爾丹的胤祺,西路諸人無不信服,好像準噶爾殘部已經到了一般,一個個的都斂起喜色,摩拳擦掌等著即將到來的敵人。
若是在營中,噶爾丹還被人劫走,那真的得被人嘲笑到下輩子去。
果然,正如胤祺所言,剛入夜,外頭便有了動靜。
此時正是月初,天邊只掛著一個慘淡的弦月,點點的星星布滿天空,然而這星光卻無法穿透草原上的夜色。
夜間冷風寒涼,將已經長出來的草吹倒一片,暗淡的星光中,隱約能見著數人彎著腰,在伏下的草中穿行。
躡手躡腳地走到營地門口,正準備掏出腰刀,將看營人斬殺了,悄悄將首領救走,卻突然發(fā)現燈火通明,營地中燃起無數火把,全副盔甲的將士怒吼著沖了出來,十數倍的人將準噶爾的殘部圍繞地嚴嚴實實。
為首那個穿著黃色阿哥服的人,明明笑得格外溫和,卻讓他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當啷一聲,準噶爾的殘部瞬間將手中握著的腰刀扔到地上,立即投降。
等到費揚古帶回康熙圣旨,中路及東路趁熱打鐵,攻入準噶爾殘部時,就見著西路營地里的準噶爾俘虜越來越多,一個帳篷甚至都不能放下,多搭了幾個帳篷給他們。
這是什么,這不是噶爾丹殘部,這就是軍功啊,甚至都不用出征,一個個的軍功便前赴后繼地趕了過來。
這讓原本還因為中路和東路去了噶爾丹部落而憤憤不平的費揚古,瞬間愉快起來,他笑著去了胤祺的帳篷,將康熙賞賜的東西給胤祺送了過去。
康熙本就是嚴父,他對于所有兒子都是嚴格管教,要求所有人都有出息,除了胤祺。
胤祺是被皇太后養(yǎng)大的阿哥,自幼便不在宮中長大,也沒有入過上書房讀書,對于胤祺,康熙是抱著放棄的態(tài)度。
因此在朝堂上,胤祺說辭官便辭了,康熙沒有給任何懲罰,也沒有將他重新征召。在康熙眼里,胤祺這個兒子,是他送過去討皇太后歡心的,他對胤祺同樣也沒有任何文治武功的期待,就算胤祺再紈绔,再恣意妄為,他也不會生氣,隨便胤祺做什么,偌大的大清,還養(yǎng)不起一個郡王不成。
不然換個人跑去粵地經商,康熙可不會這么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更何況,如胤祺這般的阿哥,正是康熙留給新帝的施恩對象,等新帝登基,總得給個親王的爵位。
但這一路上發(fā)生的事情,讓康熙漸漸發(fā)現,他這兒子,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學無術,甚至還能說上一句允文允武,盡管沒有受宮中的教育,他比長在宮中的阿哥不差半分,甚至要強上許多,康熙欣喜之下,給胤祺賜了他戴慣的扳指,讓費揚古帶了回來。
當然,對胤祺的安排,也需要重新考慮。
康熙賞賜貼身物件,是極大的榮耀,但胤祺見著費揚古鄭重捧著的托盤,也不過是恭敬地向中路的方向行禮,向康熙謝恩,眼中卻沒有多少激動之色。
這讓費揚古激動的心情也冷靜了幾分,康熙同樣也給了他賞賜了一個貼身玉佩,費揚古從拿到的那一刻起,便如同踩上了浮云,輕飄飄的。
枉比五阿哥虛長多歲,竟然還沒有他冷靜,費揚古反思著自己,也鎮(zhèn)定下來,小心地講玉佩貢起,拉回飄了的神智,重新冷下臉,出去吩咐防務。
在一波一波的人涌來,被俘之后,準噶爾放棄了噶爾丹,噶爾丹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率人往伊犁逃去,在伊犁重建王庭,伊犁路途遙遠,糧草供應不足,康熙只能遺憾止住追捕,暫時放過策旺阿拉布坦。
盡管仍有遺憾,但此次大清出征的目的已經達到,喀爾喀蒙古徹底被大清管轄,鄂羅斯停止對準噶爾的援助,大清的邊疆得到了長久的穩(wěn)固。
康熙意氣風發(fā),宣布了此戰(zhàn)的勝利,啟程回鑾。
隨軍出征的人,無不喜氣洋洋,押解著俘虜,往京中而去,路上一個個的都在算著,回京之后能得到的封賞。
胤祺沒有算過他的功勞能得什么賞賜,與中路軍匯合后,對著胤褆和胤祉暗戳戳嫉妒的眼神,他也不如何在意,此時胤祺只想著一件事,還有多長時間才能與黛玉相見。
胤祺歸心似箭,他日日在輿圖上算著行程,很不能將所有人都甩在身后,他一人策馬回京,路上分分秒秒都是焦灼,他只想早點回到郡王府,早一秒看見黛玉。
被胤祺如此思念著的黛玉,此時卻不在郡王府里。
翊坤宮中,薩滿舉著法器,在屋子里念著經,做著法,煙霧繚繞中,老老少少的太醫(yī)站滿了一個院子,苦藥湯子的味道在屋子里縈繞數日,久久不散,宜妃鬢發(fā)依然梳得一絲不茍,臉上的神情瞧著卻格外的憔悴,兩個眼眶紅腫的嚇人,整個人都沒有力氣地靠在黛玉的身上。
卻是因為宜妃的小兒子,胤禌病了。
原本是個小小的風寒,不知為何,一日重似一日,遲遲未好,太醫(yī)院里的太醫(yī)們都快把胡子揪斷了,也沒有什么好方子,漸漸的藥石無醫(yī)。
太醫(yī)只能搖頭嘆氣,求宜妃節(jié)哀。
大清阿哥的夭折數量本就居高不下,在大阿哥長成之前,宮中不知沒了多少阿哥、格格,這些年也不斷的有人夭折,但胤禌都已經長到了十一歲了,再過兩年都能娶妻生子了,如何能讓宜妃接受他要離開的事實。
宜妃晝夜不歇地守著胤禌,黛玉聞言,唯恐宜妃身子出問題,也是日日天不亮便入宮陪著宜妃,直到夜間下鑰才能回來。
但胤禌狀況卻一日壞似一日,氣若游絲的,好似隨時要撒手人寰。
宜妃眼眶紅腫,握著黛玉的手,只差把自己哭昏過去,黛玉暗暗嘆了口氣,到底不忍讓宜妃如此傷心,試探著問道:“額娘,如今太醫(yī)院的大夫都已經看過了,也沒個好主意,我斗膽有個想法,不若請人去民間搜羅名醫(yī),不拘是醫(yī)堂還是游方道士,也不拘是大清的還是外國的,只要有法子治十一弟,便重重有賞!
宜妃此時已經陷入了絕望,黛玉這話,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緊緊抓著黛玉的手,忙不迭點頭:“我的兒,還好還有你在我身邊出主意,我也顧不上什么規(guī)矩了,先將胤禌救回來再說!
說完,宜妃便派人給胤禟傳話,讓胤禟在外頭搜羅名醫(yī)。
胤禟本就極為孝順,更加之他與胤禌從小在翊坤宮長大,兄弟之間感情深厚,得了宜妃的傳話,擼起袖子便不遺余力地全京城走訪,各個大夫全都往宮中送去,一個個的大夫把脈,相繼搖頭,直將宜妃枯槁的心再次燒灼成灰。
黛玉瞧著胤禌慘白的臉,干裂的嘴,心里很不是滋味。
胤禌是胤祺一母同胞的弟弟,兩人長相很是相似,望著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胤禌,黛玉每每總會想起在戰(zhàn)場之中的胤祺。
刀劍無眼,也不知胤祺在外頭有沒有保重身子,又有沒有受傷,黛玉不敢想象,若躺在床上生命懸危的是胤祺,她該怎么辦。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黛玉便心如刀割,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也不知是由于黛玉本就體弱,又思慮過甚,還是由于癩頭和尚的批命,她與胤祺不能長久分開,沒幾日,黛玉也倒在了病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