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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9 章 番外一

    太子一黨被皇帝清算, 皇帝念著皇后與他年少時一路相扶持的舊情,所以并未廢了她,而是將她幽禁在自己的宮中。

    薛家因為與太子來往密切, 被抄家。

    安遠侯府因為給自己留了后手, 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懲處,只是這爵位終究是被收了回去。

    安遠侯曾經靠著軍功得了個爵位, 如今爵位沒了,在京中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

    偏偏在這個時候,自己素來端莊賢淑的兒媳卻鬧著要和離,而宋府那邊也似乎并沒有反對,甚至大有要替出嫁的女兒做主的意思。

    四皇子以為太子一黨倒下之后, 似乎還想著借勢起來,可是蕭淮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隨便找了個理由,把人趕去了偏遠的封地。

    這兩位沒有再起來的可能之后, 蕭淮便也不再偽裝, 漸漸在朝廷上嶄露頭角,朝中的大臣才發現這位從前看著游手好閑的三皇子不比太子和四皇子差,甚至做事風格比前兩位更加的雷厲風行, 朝中反對他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皇帝這時候才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就連坐在朝堂上上朝都沒太多的力氣,他知道蕭隋和蕭翊二人的事情敗露, 是因為他們作繭自縛,可是這背后也少不了蕭淮的推波助瀾。

    一想到他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一直藏在背后伺機而動, 偽裝了這么多年,他的后背就生出一層冷汗。

    甚至他覺得自己的病也是蕭淮在背后做了手腳, 只是還未讓人查清楚,衛昭儀就給他下了一劑猛藥,然后徹底躺床上起不來了,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后宮被衛昭儀控制,而前朝則是蕭淮,那些心有不甘的人也知道大勢已去,便也認了。

    歲末的時候,宮中傳出皇帝病重的消息,此時的宋云棠正好將長短經的最后一頁翻完了。

    她看了一眼外頭飄著雪花的天空,將手中的書合上,道:“下雪了,也不知道今天郎君是否和平日里一般要晚上才回來。”

    晴雨撥了一下炭盆里的炭火,回她:“聽說最近北境那邊的戎族蠢蠢欲動,京中在談是不是又要起戰事了,姑爺怕是這段時間都很忙。”

    倒是有這么一回事,戎族是以游牧為主的,到了冬天那些牛羊能吃的草不多,他們就會開始騷擾晉朝的北境,時不時就搶百姓的東西。

    因為這事,工部和兵部又要一起制造新的一批武器,沈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正常下值了,每次都是她睡了他才回來。

    有為了不在半夜的時候吵醒她,他都是睡在了特意收拾好的廂房那邊。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明明上次他還問自己什么時候能有自己的孩子,可他眼下看著也不像是有時間做那事的人。

    索性她自己也不是特別想要,而且上次柳念霜約她一起去賞雪,她看著對方那隆起的肚子,心里其實是害怕的,一想到有一個孩子在自己的肚子,而且還會一天比一天還大,她到底是有些發怵。

    而且娘親也說了她還小,孩子的事情不急于一時。

    可想到郎君的話,想到將來自己的肚子里會孕育出一個屬于她和郎君的孩子,心里又隱隱有些期待。

    許是坐得久了容易胡思亂想,她站了起來,手上拿著那本書,外頭的雪已經停了下來,她往門外走去。

    沁雪見狀忙拿了件狐裘快步走上前,站在她身后給她披上:“姑娘要出門的話好歹披著這狐裘,要是著涼了姑爺該擔心了。”

    站在門口,寒風撲面而來,原來在屋子里的時候,因為里頭有炭火,所以并未覺得寒冷,眼下在門口就站了一會兒,被風一吹倒是感覺到了徹骨的冷意。

    等沁雪替她系好狐裘的帶子,她才踩著雪往書房那邊去。

    因著沈硯還未下值,所以書房那邊一個人影都沒有。

    雖然雪停了,可是依舊寒冷,于是她讓沁雪和晴雨先去隔壁的耳房先等著,自己推門走了進去,然后將藏在袖中的長短經放在了書架上。

    她好奇地看著書架上面那些書,里頭大多是跟治世有關的書,先不說她連話本都不愛看,更別說這些對她來說難嚼的書。

    繞著書架走了一圈,在最末尾停了下來,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看見了一本被放在角落的書,那書的一角露了出來,露出的地方看著有些眼熟。

    她上前墊腳去夠那本書,將其抽出來的一瞬間,她面上一愣,這不是她弄丟的畫有避火圖的書嗎?

    想起之前問他有沒有看見這書,這人還一本正經地說沒有,怪不得那些時候在榻間,他折騰自己的時候,有些動作她覺得熟悉,就好像是成親那晚自己在這本書上看到的。

    原來是這樣。

    正在她走神的時候,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以為是晴雨和沁雪要進來,她下意識將手中的書反手藏在了起來。

    一轉身看見的卻是沈硯,她面上錯愕,想起藏在背后的避火圖,有些心虛道:“郎君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

    沈硯也沒想到宋云棠會在這里,他回身對著青堰說了幾句話,繼而關上門,將外有的寒風阻隔在了門外。

    “今日的事情辦完了,所以回來得早了些。”

    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掛在一邊,然后見她仍舊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動,他目光落在她背在后面的手,問:“你背后藏了什么?”

    聞言宋云棠拿著那本書的手藏得更緊了,磕磕巴巴道:“沒,沒什么。”

    然而面上的緋紅已經出賣了她,沈硯的視線往那書架上一掃,頓時了然,他一步一步走近她,語氣里帶了笑意:“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歲歲。”

    半晌,宋云棠這才反應過來他已經知道了,她頓時羞惱,將那本書往他懷中一塞,不高興了:“原先我問郎君這書去哪了,郎君還騙我說沒見過,原來是自己偷偷”

    沈硯見少女鼓起雪腮,好笑的用手接住那本書,故意問:“偷偷什么?”

    這種話她怎么說得出口,他就是在明知故問,她輕哼一聲,別過臉不去看那雙像是要勾人的黑眸,“我哪知道,郎君平日里看起來端方持重的,誰知道私底下還藏了這種書。”

    輕笑聲在屋內響起,本以為自己的話能讓對方反思,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他還笑了出來,她轉回臉看著他眉梢染上的笑意,不禁瞪了他一眼:“郎君還笑得出來。”

    知道不能再繼續逗她,否則真的要惱了,他收起臉上的笑意,把手中的書放回書架中,這才將目光還在那本書上的宋云棠拉進懷中。

    “這段時間因為北境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和你待在一起了。”

    話里帶著濃濃的思念。

    宋云棠原本有些生氣的,可是被他圈在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頓時氣也消了,她抬手環住他的腰,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睜著一雙水色地杏眸道:“其實我也很想郎君,可我知道郎君很忙,所以不能來打擾郎君。”

    有時候她還未睡,聽見他回來了,但是人在書房,好幾次她都強忍著想要奔去書房找他的沖動。

    可是她知道他心里裝的不止她一個人,所以每次一生出這樣的念頭,她很快又打消了。

    “年關將近,很多事物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記得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想好了想要什么嗎?”

    沈硯垂眸看著她這張芍藥花般的臉,抬手撫上她的側臉。

    溫熱的指尖摩挲著她的臉,她順勢像只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掌心,嘟囔道:“我不缺什么,往年他們送我的生辰禮物都是挑著貴重的東西來送,我只想那天郎君能陪我就好,若是沒空也沒關系的”

    聽出了她聲音里的一點委屈,他將額頭與她相抵,溫聲道:“那日我會與上峰告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了,陪你本來就是應該,既然你想不到要什么禮物,那我便自己做主挑禮物送你。”

    炙熱的氣息灑在面龐上,宋云棠得到了他會陪自己的承諾,彎了彎眼睛,主動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我就知道郎君最好了。”

    柔軟的觸感消失得太快,沈硯的眸色一深,聲音微啞著/誘她:“叫聲夫君聽聽。”

    她撞進那雙黑沉沉的眸中,紅潤的唇瓣微微張開,輕聲道:“夫君。”

    下一刻,他低頭攫取了那花瓣一樣的唇反復輾轉。

    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宋云棠的雙手改為攀著他的肩膀,仰著脖子承受著對方熱烈而窒息的親吻。

    等她回神趴在他的胸膛前喘氣的時候,她的腰已經抵在了他平日里用來寫字看書處理事務的桌案前。

    未等她反應過來,那兩只寬大的手掌已經鉗住她的細腰,將她往上一提,她就坐在了案上。

    她紅著一張臉,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嬌呼一聲:“郎君,這里不能”

    話還未說完,雙唇又被覆上來的人han住了。

    案上對方的書被沈硯掃落在了地上。

    宋云棠的衣物不知何時散開,她于浮沉之間半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明明做著這樣的事情,可是他的上身衣物卻穿得好好的,與她身上的凌亂完全是兩個極端。

    她身上露出的雪色肌膚逐漸泛著粉,忍了許久,到底是沒能忍住,她抱住身前的人,喉間溢出難耐的嬌吟,眼中含著氤氳地霧氣,嬌聲讓對方輕點,慢點。

    可她越是這樣求饒,對方就越發的狠的動作,似要將她生吞入腹一般,就好像想要將這些日子沒有的都補上。

    外面又飄起了雪花,風吹得窗子發出吱呀的聲響。

    漸漸的,風雪變大了,將那聲響慢慢蓋住。

    第 90 章 番外二

    臨近除夕, 宋云棠趁著停了幾天的雪,想著去護國寺祭拜法緣主持,如果不是他臨終前告訴當年的那份寫了貪墨官員名單的手札藏在哪里, 說不定現在太子還在朝中呼風喚雨。

    許是一整個冬天在家中呆久了, 習慣了在家中的人居然也會覺得悶,她就想著出門一趟, 外頭的雪還未化,但是通往護國寺的道路因為前天宮里的昭儀娘娘要去護國寺替病重的陛下祈福,所以已經被清理了出來。

    宋云棠坐在馬車里面,身上披著白狐裘,手中捧著手爐, 偶有風從簾子的縫隙中鉆進來,卻也沒有感覺多冷。

    下了馬車, 晴雨和沁雪扶著她走到上護國寺的石階前,她看了一眼這石階, 正要抬腳, 這時候沁雪卻攔住了她,一臉的擔憂:“姑娘可是走上去,還是坐步攆上去安全些。”

    石階上面還有水跡, 要是姑娘一不小心滑到摔傷了, 姑爺豈不是要心疼。

    宋云棠拂開了沁雪的手,淺笑道:“沒關系,左右時間還早著, 我們慢慢走上去吧。”

    見她執意要走,沁雪也沒有再攔著, 只是在上石階的時候格外的注意,就怕她會出什么意外。

    這一回與上一回的心境不同, 所以宋云棠走得也慢了許多,等上去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

    有和尚在山門掃雪,見了她們幾個,倒是有些意外。

    除了前天昭儀娘娘來過,因為這幾個月一直在下雪,來這里上香的貴人都是寥寥無幾,甚至半個月都見不到香客。

    所以小和尚才會在看見宋云棠一行人的時候,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心道這已經是他見到的第三位香客了。

    宋云棠對著小和尚雙手合十行禮,然后帶著人踏進了上門。

    她先是去大雄寶殿上香,后又繞到了塔林,找到了法緣的位置,給它拜了幾拜,估摸這時辰差不多的時候,這才轉身往回走。

    誰知道在中途卻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此時正趁著周氏上香間隙出來的宋云姝,也發現了不遠處的宋云棠,她看著自己這位容貌出色的堂妹,不禁恍惚了一下。

    就好像她還未出閣一般,可看見她梳著婦人的發髻,又回過神來。

    想起自己已經是和離之身,她面色黯淡了下去,緩步走了過去,勉強對著宋云棠笑道:“四妹妹今天怎么也來上香了。”

    在她的眼中,宋云棠是府中幾位姐妹里最不喜出門的,也是最嬌氣的,從前老祖宗還有精力的時候,每每要來護國寺上香,眾姐妹都會陪著,就宋云棠次次都尋了各種理由推脫。

    那時候她就知道這位堂妹是個懶惰的性子,在心里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和對方一樣,不然將來會受到夫家的不喜。

    她努力學著端莊持重,學著善解人意,學著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大家閨秀,可到頭來還是什么都沒有得到,最后在母親房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才得來母親的松口,同意她和離。

    母親哭著罵她中邪了,好好的世子夫人不當,偏偏要做那自請下堂的糟糠妻,可她拿到和離書的時候,心里確實釋懷了。

    思緒偏遠的時候,宋云棠已經緩步走了過來。

    “雪還未化,三姐姐竟穿得這樣單薄,可要小心著涼。”

    宋云棠上前,見宋云姝穿著單薄,人也明顯瘦了許多,便隨口說了句關懷的話。

    今日正是十五,會在這里見到宋云姝也不奇怪,周氏偶爾會在十五這一天前來護國寺上香,宋云姝大約是跟著她那位大伯母來的。

    本以為自己與謝豫和離了,就能和宋云棠回到從前那樣的關系中去,可見宋云棠臉上淡淡的神色,宋云姝便知道她們能維持表面上的姐妹關系,已是不錯了。

    眼前的少女,再也不會如同小時候那般,像個跟屁蟲一樣每天跟在她的后面甜甜地喊自己姐姐了。

    她掩去眼中的失落,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謝四妹妹關心,四妹妹也要多注意身體,昨天老祖宗還念叨著,問嬸嬸你什么時候回府上,她已經幾個月未見到你,心里想得緊。”

    其實說著這話的時候,她有些心酸,不明白同樣是老祖宗的嫡親孫女兒,偏偏就宋云棠最得老祖宗的喜愛,她和離歸家后,雖然老祖宗面上沒說什么,可她心里知道,老祖宗是不喜的。

    她后悔當時鬼迷心竅和蕭翊糾纏,也后悔不該在明知道變心了還不拒絕安遠侯府的提親,仍舊嫁給了謝豫。

    和離那天,謝豫曾說,他和她都對不起宋云棠。

    這話說得莫名,可是聯想到那些日夜做的夢,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謝豫和她,大約是做了同樣的夢。

    可下意識還是要反駁,她不想承認夢里的事情,她不想承認做了什么對不起宋云棠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唯一做得不對的就是不應該在當初謝豫還喜歡她的時候,故意給他和宋云棠制造相處的機會。

    眼下宋云棠和夢里的并不一樣,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嫁給了年輕有為的沈家郎君,夫妻恩愛,聽說還在蕭淮監國的這些時日沈硯立了不少的功勞,就連內閣的幾位閣老商議,等工部尚書進入內閣之后,就讓沈硯接替他的位置。

    要說朝中誰最前途無量,大約就是沈硯。

    如今局勢已定,蕭淮登上皇位是遲早的事情,且他又是沈硯的表弟,自然是偏袒自家人的。

    自己的堂妹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而她要再嫁也找不到好的了。

    即便她藏得很好,可宋云棠還是看出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可她心里并未生出任何的同情,畢竟這條路是宋云姝自己選的,從她最開始沒有經受住蕭翊的撩撥,就已經不能回頭了。

    好在謝豫還愿意同她和離,不然以現在謝家在京中的地位,宋云姝怕是更難過下去。

    宋云棠攏了攏身上的狐裘,道:“過幾天我得空了就回去陪一陪老祖宗,時間不早了,三姐姐也回去大伯母身邊,雖說這里是清凈之地,可那些和尚到底是男人,三姐姐身邊沒帶丫鬟,還是小心些為好。”

    說罷就帶著晴雨二人越過宋云姝離開。

    看著宋云棠的背影,宋云姝抬起手下意識想要抓住什么,心里一酸,最后還是沒忍住沖著她的背影道:“抱歉,四妹妹。”

    終究是一起長大的妹妹,心里還是放不下,從前是她錯了。

    她替夢里的自己的道歉,也替從前那個想要撮合她和謝豫,好掃除眼前的障礙能夠順利嫁給太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道歉。

    不管如何,這聲道歉總算是說出了口,至于以后宋云棠還愿不愿把自己當姐姐,她也不敢奢求。

    身后突然傳來這樣一句話,宋云棠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只是心里的某個角落,那團一直跟著的郁氣也逐漸消散。

    好在這一世自己重生了,否則難保宋云姝不會如同前世一樣,沒有阻攔太子算計自己和謝豫,甚至還在她百口莫辯的時候把她推進深淵。

    重新坐上馬車,她的心情變得有些難言,干脆閉目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回城后,她特意轉去了一趟賣首飾的鋪子,想起先前要買了簪子送給沈薔,卻被蘇韻和謝豫攪合的事情。

    想著不如趁著今天出來,一并買了回去。

    進去的時候,店小二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放眼整個京中,再沒有容貌比這位夫人更出色的女子,且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位夫人絕對是個花錢不眨眼的。

    “夫人,這些都是新制的珠釵步搖,不是小的夸大,我們鋪子里的東西可都是全京城最受歡迎的,而且都是獨一無二的,絕對不會和別人身上戴的一樣,京中的貴女都喜歡來咱們這里買,夫人選擇走進我們這里,一看就是眼光特別好的人”

    宋云棠喜歡被人夸,所以當店小二夸她的時候,她一個沒注意,就買了好幾件,甚至還買了一個精致的銀冠。

    這下不僅沈薔的簪子有了,就連婆母的頭面和沈硯的也有了。

    其他的都讓店小二拿去裝好了,就剩她手中的銀冠,這銀冠做工精細,冠身鑲嵌了一顆品質極高的黑色的墨玉,聽說還出自一位厲害的師傅之手。

    本來還想著新歲的時候給郎君送什么禮物,這下有了。

    其實一開始她想繡塊帕子,可是這半年里她已經繡了好些帕子給他,要是新歲的時候還送帕子,多少是有些敷衍。

    雖然郎君說心意最重要,可新歲這樣重要的日子,她覺得自己那塊不甚精致的帕子不值自己的心意,還是這個銀冠看著比較值。

    回去之后天剛好擦黑,她下了馬車,正好看見門口一道頎長的身影,燈籠之下,他那張如冠玉的臉似乎攏在了一層薄薄的霧中,就像是隔著云端,讓人忍不住向往。

    宋云棠呼吸一滯,想起了成親那天,喜帕揭開時看到的臉。

    那時候她第一次正眼看對方,只覺得周圍的景物都失了顏色,她的眼中再也裝不下別人。

    如今同樣的一張臉,又再一次讓她心動。

    見她下了馬車,沈硯直直朝著她走來,然后習慣的去牽她的手,只是感覺到她微涼的手之后,眉心皺了一下:“可是凍到了,母親說你一早就去了護國寺,怎得這么晚才回來?”

    宋云棠回頭吩咐完晴雨把買的東西都拿好,這才轉頭看向他,解釋道:“想起上次要送簪子給小妹沒送成,所以順道去那買了補回給她,郎君可是在這里等了許久?”

    這些時日沈硯總是能按時下值,所以當她下了馬車看見他站在門口的時候,也猜到了他在等她回來。

    從前都是她在家中等他下值歸來,這一回換他等她,倒是能讓他知道等待是什么滋味。

    他確實是等了她許久,所以并未否認:“下值后見你不在,有些擔心,所以就在門口等著你回來,可是去拜過法緣大師了?”

    宋云棠吸了吸鼻子,感受到包著自己的大掌傳來溫暖的溫度,這才軟著聲音回答:“拜過了,郎君,法緣大師之前說在百日宴中第一眼看見我,就知道我是短命之相,若是”

    聞言沈硯停下腳步,他低頭認真地看著她,眼中帶著溫柔之色,語氣卻堅定道:“不會的,歲歲一定會長命百歲,日后定會歲歲無憂。”

    這也是娘親和阿爹給她取小字的由來。

    便是希望她歲歲無憂。

    沐浴后,宋云棠趁著沈硯去了凈室的間隙,她從一個木匣子里拿出了那個低調華貴的銀冠,然后放在了燭火之下細細觀賞。

    這銀冠配上郎君那張臉,簡直就是錦上添花,她在心里感嘆。

    真不愧是她,眼光這樣好。

    “在看什么?”

    身后傳來溫潤的聲音,宋云棠正背對著他的背影一僵,然后忙將銀冠藏了起來,回身有些心虛道:“沒什么,飛蛾撲在這燭火中,所以我看了一會兒。”

    她似乎沒有發現,每次她心虛的時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沈硯目光劃過她藏起來的右手,并未拆穿她。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見她欲蓋彌彰地看著燭火,他也跟著一起看過去,半晌,才輕輕一笑:“歲歲,冬天沒有飛蛾。”

    言下之意就是她方才的話在騙他。

    宋云棠:

    見他正用含笑的雙眼看著自己,她撇了撇嘴,索性不藏了,將那銀冠拿了出來放在他跟前,嬌嗔道:“本來這是給郎君的新歲禮物,可是郎君居然這樣迫不及待,那就提前送給郎君好了。”

    沈硯有些意外,心里卻也高興,他拿起那銀冠端詳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然后將人從旁邊的凳子上撈起,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溫聲道:“我不知道你藏的是這個,不過我也給歲歲準備了新歲的禮物。”

    熱氣噴在脖子上激得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仰起頭,忍著酥酥麻麻的感覺好奇地問:“是什么,郎君已經知道我要送給你的禮物,為了公平,郎君也該告訴我才是。”

    沈硯并未回答她,而是將冰涼的唇貼上了她纖細的頸項,而后啞著聲音道:“秘密。”

    宋云棠雙手揪著他的前襟,綿軟著嗓音無力道:“郎君又欺負人”

    第 91 章 番外三

    除夕這天, 宋云棠和沈硯夫妻二人一大早就帶著一堆新歲的禮物去了宋府。

    才放下禮沒多久,宋云棠正和沁雪對著禮單,就怕有遺漏, 而沈硯站在一旁幫忙清點堆在一起的禮物。

    才對了一會兒, 書房那邊就來人了,說是老爺和二爺請姑爺過去一趟, 有要是相商。

    宋云棠不滿地撇了撇嘴,不想放人離開:“都除夕了,祖父和阿爹還有什么事情找郎君,郎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些公事不能年后再說嗎?你去告訴他們, 就說郎君現在沒空。”

    傳話的小廝是宋太傅派來的,他素來知道這位曾經的四姑娘是府上的小祖宗, 即便是嫁人了,府上的主子仍舊對她偏愛有加, 他們府上的人也不敢怠慢她。

    可他是受了老爺的差遣, 要是人沒有帶過去,怕又要挨一頓訓斥,于是一時之間有些為難:“這”

    沈硯見她使小性子, 不想讓她因為自己而惹的祖父和岳父不喜, 索性問道:“可有說是什么事?”

    小廝搖頭:“并未。”

    沈硯沉吟了一瞬,猜想這種時候還讓他過去,或許是真的有什么要緊事, 于是耐著性子溫聲對著撅著唇的少女道:“祖父和岳父找我許是有要事,我先過去, 你且在母親這里,好好陪一陪母親, 等我回來,好嗎?”

    他都這樣說了,宋云棠總不能繼續纏著,她輕哼一聲:“你去吧,我才不會等你。”

    看著她嘟起的唇,沈硯失笑,到底是抬手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這才跟著小廝出了裴氏的院子。

    等裴氏收拾好了從耳房出來的時候,沈硯已經不在了,她往門外看了一眼,問又繼續清點禮物的宋云棠:“女婿呢,怎么不在?”

    宋云棠鼓著臉頰道:“被祖父和阿爹請走了。”

    裴氏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便拉著她往窗邊的鋪了一層厚厚的毯子的榻上坐下,笑道:“想來是有緊要的事情,不然你祖父和你爹不會這個時候將人叫去,聽說前幾天陛下已經有了退位的意思,說不定開春之后,這位子就是三殿下的了,他們叫女婿過去許是因為這是。”

    宋云棠不理解道:“可是這種事情找郎君做什么,難道郎君還能讓三殿下盡快坐上那位子去?”

    說完額頭又被裴氏戳了一下,裴氏沒好氣道:“虧得這話是在我面前說的,不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要是被旁人聽了去,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禍事。”

    宋云棠捂了捂額頭,睜大眼睛撒嬌道:“娘親,疼!”

    “真的,娘親看看?”

    裴氏拿下她捂著額頭的手,發現被戳的地方果然出現了一個紅印子,她有些心疼道::“都怪娘親下手沒個輕重,娘親給你賠罪。”

    宋云棠立刻趁火打劫:“既然要賠罪,不如把你房中那個寶貝的鳳紋臂釧當做賠禮送給女兒。”

    這時候裴氏才知道她是裝的,頓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抬手又想戳眼前笑得促狹的女兒,可想到方才她說疼,又忍住了,只得假裝嘆氣道:“這臂釧原本娘親是打算留著給未來兒媳的,誰知道被你這丫頭惦記上了,罷了,反正你兄長至今未同為娘說出心儀的是哪家的姑娘,倒是便宜你了。”

    說著就要讓人去取出來。

    宋云棠聽聞這臂釧是要留給未來嫂子的,也不好意思要了,便道:“既然是給嫂子的,我也不要了,反正出嫁的時候娘親也給了我不少的好東西,不過是一個臂釧。”

    說起這個,她想起之前娘親將外祖母給的鐲子送給了沈薔的事情,她道:“娘親,上次的事情我還未同你說,那時候你有意要我撮合表哥與小姑子,我尋了個機會問了表哥,表哥已有心上人,那娘親的鐲子”

    那是外祖母傳給娘親的,說不定是希望娘親繼續傳給自己的兒媳,可這鐲子娘親送給了小妹,送出去的東西總不能管人家要回來。

    裴氏明白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她道:“送出去了便是她的,就算你那小姑子做不成裴家的媳婦,也無妨,是你表哥沒有那個福分,只是有些可惜了,若是你小舅舅再年輕幾歲,哪里還輪得到你那表哥,要是裴忌與星瀾年紀相仿,我巴不得替他現在就上門提親。”

    說完一臉頗為可惜,她是真的喜歡女兒的小姑子,一眼就覺得是個好的,就是與自己那胞弟年紀相差得有點多,不然給她的胞弟當媳婦多好。

    這話聽得宋云棠眉心一跳,她莫名想起那日在宮中,沈薔身上披著小舅舅外袍的畫面。

    她下意識反駁道:“娘親在說什么呢,小妹與小舅舅,怎么可能,小妹心思單純,要真的嫁給了小舅舅,怕是會被小舅舅欺負。”

    裴氏“噗嗤”一聲笑了,她捏了捏女兒的臉,笑道:“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這么快就成了小姑子的娘家人替她擔心,你小舅舅在戰場征戰數年,身邊從來沒有過女人,沈姑娘看著嬌嬌弱弱的,讓人一見就心疼,說不定你小舅舅就喜歡這樣的。”

    宋云棠鼓著臉道:“娘親也說了,小舅舅太老了,不適合小妹。”

    一旁給伺候的大丫鬟聽了,跟著打趣道:“姑娘不知道,年紀大才好呢,年紀大的才懂得疼人,而且裴大人也不過二十八,過了年也才二十九,哪里就老了,說不定沈家的姑娘就喜歡這樣的。”

    話音剛落,裴氏和屋內的丫鬟們都笑成了一片,剩下宋云棠干著急。

    心里想的是絕對不能讓小妹嫁給小舅舅。

    小舅舅平時不笑的時候她看著都發怵,小妹膽子小,要是對著這么一張冷臉,說不定會被嚇到。

    裴氏猜到了女兒的心思,雖然是有些遺憾沈薔做不成裴家的媳婦,可到底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就此作罷,換了個別的話題繼續聊。

    午飯的時候,書房那邊來了人傳話,說是沈硯和老爺二爺在書房那邊一道用飯,讓裴氏母女不用等人了。

    宋云棠本來還想著等在裴氏的院子一家四口用完了午飯就回沈家,結果祖父和父親不放人,她氣得草草地吃了午飯,就自己帶著晴雨和沁雪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晴雨有些擔憂:“姑娘就這樣拋下姑爺一個人先走了,也不知道姑爺會不會生氣。”

    宋云棠不滿意晴雨的擔憂,理直氣壯道:“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氣,說好的等他回來,結果讓我等了這樣久,讓他自己一個人回吧。”

    話音才落,馬車外傳來馬蹄聲,宋云棠以為是沈硯追了上來,雖然面上仍舊是一副生氣的模樣,可是眼中卻帶了笑意,等馬車停下來,簾子掀開的時候,看見的不是沈硯,卻是她不想見到的人。

    馬上的人似乎看著削瘦了不少,也沒了從前的意氣風發,許是身上的傷還未好全,臉色有些差,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加上那張還算俊逸的臉,引得路過的姑娘頻頻回頭,有些眼中甚至有憐惜之色。

    苦肉計對宋云棠沒用,她毫不猶豫地讓晴雨重新放下了簾子,并未想過要與馬上的人多說一句話,別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她都不想給。

    可是這人擋在馬車前面,大有她出來就不讓他們走的意思,馬車夫有些為難:“少夫人,要不您還是讓他別擋著了?”

    雖然謝豫的父親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風光的安遠侯了,可是他的職務仍是在的,仍是四品的將軍,他一個小小的馬車夫哪里敢得罪。

    猶豫了一下,宋云棠復又讓晴雨掀開了簾子,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茶樓,到底是讓人攙扶著自己下了馬車。

    謝豫見她下了馬車,想要喚她的小字,可是想起眼下在大街上,不好讓人聽了去,只得沉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進了茶樓。

    跟店小二要了二樓的一間包間,等坐好之后,她讓晴雨和沁雪守在門外,這才拿正眼去看站在對面的謝豫。

    謝豫見狀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然后親自給她到了一杯熱茶,用略到沙啞的聲音道:“歲歲,你還好嗎?”

    宋云棠掀起眼簾去看他,還以為那天他替自己擋了一箭后會死,沒想到命這么大,居然沒死成,還真是有些可惜。

    “本來挺好的,可現在見了你,倒是有些不好了,如果你想要我好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她面上露出清淺的笑意,嘴里說出的話對謝豫來說卻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面上露出苦澀的笑:“歲歲,你當真要與我這般嗎?”

    這話讓她感到惡心,她收起臉上的笑意,冷聲道:“謝公子,我與你非親非故,只有與我關系親密的人才能喚我歲歲,謝公子還是喚我一聲沈夫人吧,那晚感謝你替我擋了一箭,你要我報答的話,明日我就讓人給貴府送上厚禮以示感謝。”

    如果不是他為了幫太子把自己綁了,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念在他替自己擋了一箭的份上,她才讓郎君沒有揭發他。

    以為他會知趣,沒想到他又找了上來。

    謝豫癡癡地看著日思夜想的人,此時她正要和自己撇清關系,甚至一點也不顧念救命之恩,即便是太子已經倒下,可他仍然心有不甘:“歲歲,我已經與宋云姝和離,你真的一點也考慮我嗎?”

    “你算什么?”

    宋云棠真的不想再從他的嘴里聽見自己的小字,面上生出了一絲的厭煩,在對方錯愕的時候挑明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非要來纏著我,但是我已經嫁給了沈硯,我與沈硯兩情相悅,容不得旁人插上一腳,我聽說你那表妹已經被抬成了貴妾,謝公子,沈硯身邊永遠都只有我一個,你能做到嗎?”

    他做不到,前世他就沒有經受住誘惑,這一世依舊是和蘇韻有了首尾,謝豫如今對她有執念,左不過是因為沒有得到罷了。

    得不到的東西才會讓一個人永遠想著念著,可一旦得到了,便棄之如敝履。

    “如果還想謝家在京中有立足之地,我勸你還是少來招惹我,否則,我不介意恩將仇報。”

    謝豫急了,他驀地站起身,許是牽動了傷口,他的臉色發白,聲音急切道:“歲歲,你從前不是想要嫁給我,我現在和離了,你難道一點也不心動?”

    “謝公子,我夫人的小字不是你一個外人隨便就能叫的,還有,你說她從前想嫁給誰?”

    突兀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宋云棠一轉頭,就看見沈硯站在門邊,一雙漆黑地眸子靜靜地看著謝豫。

    “郎君。”

    宋云棠起身,看著沈硯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走來,明明前一刻看謝豫時眼中還帶了冰霜,可轉向她的時候頃刻間就化作了柔柔的春水。

    他自然的牽住她的手,皺眉問她:“不是說讓你等我,怎么自己一個先離開了?”

    沒有質問,倒是帶了些許可憐的意味。

    宋云棠嘟起嘴:“誰讓你在那邊呆了那么久,郎君又不是不清楚我一向沒什么耐心。”

    沈硯替扶了扶歪掉的發髻,才溫聲哄她:“下次不會了,路上給你買了你愛吃的糖點,回去后讓廚房熱了給你嘗嘗。”

    宋云棠這才露出笑意,對著他輕聲撒嬌道:“郎君真好。”

    他們二人旁若無人的親昵,落在謝豫的眼中刺眼得緊,他緊緊攥著拳頭。

    前世宋云棠嫁給他之后,他從未在她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笑,她也從未與自己撒嬌,他總以為是她性子驕縱的原因,后面得知她是被陷害的,才明白她或許對他根本就沒有過一絲的感情。

    這樣的認知讓他覺得心痛,也難以接受。

    尤其是眼下看著他們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更是痛心,即便心里不愿承認,可在他的眼中,他們二人無論如何看起來都般配至極。

    直到他們二人離去,謝豫這才頹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這一次他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么宋云棠會選擇沈硯,而不是自己。

    他永遠都沒有可能得到宋云棠一丁點的喜歡。

    “郎君,你是不知道,謝豫還想挾恩圖報,罪魁禍首本來就是他,他哪來的臉啊。”

    馬車上,宋云棠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謝豫,直到沈硯的越來越沉默,她才仰著臉問他:“郎君不說話,是生氣了嗎?”

    倒也沒有。

    沈硯垂眸去看睜著一雙澄澈的眸子怯怯地盯著自己的少女,心里一軟,將人摟進了懷中,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以后不要再同他見面了。”

    宋云棠聽出了不對勁,她眉眼一彎:“郎君是看見我和在一起,吃味了嗎,其實這是我與他見的最后一面,我本來是要告訴他,讓他以后不要來找我了,不然我就”

    后面還未說出口的話被沈硯盡數吞了進去,他扣著她的后腦,失控般堵住了她柔軟的雙唇,與她糾纏在一起。

    良久,宋云棠伏在他的胸前,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上多了個冰涼的東西,遂抬起手,才看見一只成色極好的,上面雕了精致花紋的玉鐲正貼著自己的手腕,一看就知道廢了不少的心思,想來是方才自己被吻得忘乎所以的時候,他趁機給她戴上的。

    她眼中有驚喜,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睛完成月牙問:“這是郎君自己雕刻的嗎?”

    沈硯摟著,見她高興,眉梢也跟著染上了笑意,溫聲道:“嗯,送你的新歲禮物,喜歡嗎?”

    宋云棠望著他,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腦袋往他的頸邊蹭了蹭,語氣中溢出喜悅:“喜歡!”

    很喜歡郎君!

    第 92 章 番外四

    上元節那天, 宋云棠正窩在美人榻上逗著桔子,這時候晴雨帶著不知道從哪得知的消息進來。

    說是宮中傳出皇帝即將退位,讓三皇子繼承皇位, 估摸著等明天上朝的時候就會頒布圣旨。

    沁雪倒是有些懷疑, 她擰眉道:“這種話說出來也不怕給我們招禍,要是被有心人停了去, 整個沈家都會被你連累。”

    這話雖然是嚇唬她故意說的,可是大家都知道沁雪說得的也不假,晴雨縮了縮脖子,這才道:“好姐姐,我也是聽了青堰這樣說, 才敢告知你們,我自然不會往外頭說這些, 等明天你們就知道真假了。”

    其實這個事情宋云棠也知道一些,還是昨晚在榻間的時候, 沈硯同她說的, 當時她困得不行,并未認真聽,也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只想著就皇帝都病得口不能言了, 自然朝上的事情都是蕭淮在處理,所有的奏折都是蕭淮批的,而那些內閣的老臣從一開始對他的不認可, 到現在短短的幾個月就心服口服,說明蕭淮是個有手段的人。

    蕭淮繼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皇帝當年縱容太子和四皇子做下那么多的惡事, 如今這樣的下場倒也沒什么可憐。

    “昭儀娘娘這么多年的伏低做小,總算也是熬出頭了。”

    宋云棠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趴在她腿上的桔子, 桔子以為她在和自己說話,嘴里發出喵嗚的一聲算是回應。

    “今日小妹怎么沒過來?”她問。

    “說是和夫人一道出門赴宴去了。”沁雪回答。

    年后,衛氏開始給沈薔張羅著想看人家,而裴氏得知這件事后,自告奮勇,經常與衛氏來往,時不時邀她出門,在新歲的期間同去赴宴,就為了幫著給沈薔尋一個如意郎君。

    今天是上元節,她們二人又一起受邀去了刑部尚書的府中,當然赴宴的目的是趁機想看刑部尚書家的小兒子。

    以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們還將沈薔也一并帶上了,大約是想讓少年少女一起相處。

    宋云棠因為自小身上就與沈硯有婚約,所以就算到了及笄之年,也沒有和沈薔這樣被娘親拉著去赴宴,順便和家世相當的男子相看的機會。

    得知沈薔被帶去赴宴,所以沒有如同往常一樣來她這里陪自己說話,倒是讓她有些無聊,她動了動腿,桔子很識趣地從她的腿上跳開了。

    “晴雨,去廚房端一盅湯,和我去一趟書房。”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她下了榻,整理了一下鬢發和身上的衣裳,這才出了門。

    晴雨拎著食盒跟在她的身后,她到了書房門口,守在門邊的青堰見了她,忙上前恭敬道:“少夫人,公子正在里頭忙著,少夫人先去耳房等一等。”

    看了一眼緊閉他身后緊閉的門房,宋云棠皺眉,平日里她來這里的時候,沈硯不管當下在做什么,都會立刻放她進去。

    今天看著確實有些不同尋常,她秀眉輕蹙,嬌嬌柔柔的聲音透著房門傳了進去:“昨天夜里聽見郎君咳了一聲,所以今天讓廚房給頓了些潤肺的湯,想要親自送來給郎君喝,看來郎君眼下是沒有這個時間來喝,那我不打擾郎君了,晴雨,我們回去吧。”

    語氣中滿是失落,就好像這湯是特意給他準備的,因為被無聲拒絕而傷心。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身后的房門到底是開了,她一回身,看見的卻不是沈硯,而是本應當在宮里的蕭淮。

    蕭淮沖著身后的人擠眉弄眼,然后又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既然嫂子來了,我也不好叨擾,兄長,方才我同你說的事情還請考慮。”

    宋云棠有些意外,脫口而出:“快到午時了,三殿下不若留下用了飯再走?”

    說話的間隙沈硯已經越過蕭淮走到了她的身邊,他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見她穿得單薄,眼中有些擔心:“雪剛化了,穿得這樣少,冷不冷?”

    本來并不覺得冷的宋云棠聽他這樣說,便順勢往他的懷中靠了靠,嬌聲道:“有些冷,不過見到郎君,倒也值得了。”

    沈硯眼中有笑意出現,他牽著宋云棠往回走,看見站在門口一副吊兒郎當的蕭淮,淡聲道:“霍寧還在外面等著護送你回宮,時候不早了,莫要讓她久等。”

    本來還想應下宋云棠在沈家與他們一起用了午飯在離開的蕭淮,聽了他的話臉上的笑差點沒維持住,他打量了一眼黏糊糊的二人,有些牙酸:“兄長是嫌棄我在這里礙了你的眼嗎?”

    “嗯。”

    沈硯回得很誠實,讓蕭淮的幻想破碎,直言他有了媳婦就不要他這個弟弟了。

    說完還故作傷心地離開。

    宋云棠:

    進了書房,想著蕭淮大約不久后就要繼位,宋云棠到底是有些擔心:“郎君方才對三殿下說那樣的話,真的沒關系嗎?”

    沈硯將人拉倒腿上坐下,一手摩挲著她柔軟的腰,溫聲回她:“無妨,他一向這樣。”

    宋云棠抬眸去看他,問:“三殿下來找郎君是什么事情?”

    想著這件事情也沒什么好瞞著宋云棠的,沈硯索性同她說了。

    皇帝退位的事情是真的,不過另一件事情卻是他的上峰工部尚書于年前就跟皇帝提了要告老還鄉,朝廷因為太子貪墨案一事,已經空出了很多的位置,蕭淮和內閣的幾位閣老商議,最后決定等工部尚書離任后,就由他接任工部尚書一位。

    而今天的春闈也會提前,因為朝中缺人,所以這一次春闈也會比以往的熱鬧。

    不過這些都是后事。

    宋云棠卻是有些驚訝:“郎君這個工部侍郎的位置才坐了半年,就要提任工部尚書,會不會有人不服?”

    她第一時間不是質疑他有沒有這個資格,而是擔心他人服不服氣,這讓沈硯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柔軟。

    他將下巴擱在她的發頂,沉聲道:“這事不用擔心,因為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不配坐這個位置。”

    這樣狂妄的語氣還是宋云棠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她雙眸微亮,同意他的話:“郎君這樣厲害,其他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沈硯啞然失笑,不過她的盲目相信,讓他生出愉悅的情緒,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這話你昨晚就說過。”

    “我什么時候”

    宋云棠往后仰避開他如雨點般落下的吻,下意識就想要反駁,可是話說到一半,就想起昨天晚上,在榻間被他反復折騰的時候,她為了求饒,脫口而出這幾個字。

    頓時一張臉羞得緋紅,她掐了一下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氣哼哼地指責道:“郎君什么時候變得這樣,你腦子里想得都是些什么見不得人東西!”

    沈硯垂眸,看見她紅得要滴血的耳垂,不好再繼續逗她,便問道:“今晚有燈會,想不想出去?”

    本來不想去的,可是聽他問自己,宋云棠想著和他一起,她是愿意的,便在他懷中輕輕點了點頭。

    晚飯過后沒多久,沈硯和宋云棠一起出了門。

    到了街上,宋云棠才知道為何上元節那么多男男女女都喜歡出來。

    街上掛滿了五彩的燈籠,街上的來往的許多人手中都提著精致的燈籠,街道兩旁都是各式各樣的攤販,還有不少得賣貨郎推著貨車往人群中走去,邊走邊叫賣。

    這樣熱鬧的氛圍也感染了宋云棠,從前她怕熱鬧不愛出門,此時沈硯在身邊緊緊牽著她的手,倒是讓她安心了不少。

    沈硯給晴雨沁雪二人放了假,讓她們自己逛,說她們的姑娘有他看著就行,雖然是有些不放心,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游玩,她們也沒有再推拒。

    他帶著宋云棠沿街吃了一些她喜歡的吃食,最后又給她買了喜歡的魚燈,二人走走停停逛了一路,最終停在了一處放孔明燈的地方。

    身邊陸陸續續有人買了孔明燈,大多是相伴出游的男女。

    宋云棠咬了一口糖葫蘆,一抬頭,就看見漆黑的空中斷斷續續地升起一盞盞孔明燈,隨著它們的升高,逐漸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就像是空中的星子,點綴著濃黑的夜晚。

    再低頭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在,她慌忙回頭,正好看見沈硯手中拿了一盞孔明往她這邊走來。

    “要放嗎?”

    雖是這樣說,可他已經將那盞還未點亮的孔明燈送到了她的眼前。

    其實看見身邊的那些人放孔明燈,她心里也躍躍欲試,恐怕是郎君見了她羨慕的眼神,這才回去隔壁的小販那里買了一只。

    沈硯將從小販那借來的毛筆遞給她:“寫點什么吧。”

    宋云棠掃了周圍的男男女女一眼,見很多人都在上面提了字,她便也接過那筆,認真地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很快沈硯就點燃了孔明燈,他們二人抓著燈的手同時默契地一放,那燈就脫離了他們控制,輕飄飄地飛上了天空。

    直到這盞孔明燈與其他的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這才收回了目光,沈硯將東西還給了小販,牽著她又往回走。

    身后皇宮的上空驟然炸開一朵一朵的煙花,他們雙雙回頭。

    沈硯見她盯著遠處的煙花出神,問:“歲歲方才在燈上寫得什么?”

    煙花落在宋云棠的眸中,就像是倒映的星河,她轉頭看他,唇邊綻出一個笑,甜軟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希望和夫君歲歲年年都在一起。”

    聞言沈硯攥緊她的手,傾身靠近她,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為夫也是。”

    希望和歲歲永遠在一起。

    天邊的煙花開了一簇又一簇,照亮相擁在一起的人。

    第 93 章  番外五

    二月初, 皇帝正式宣布退位,移居別宮養病,由前皇后跟在身邊服侍。

    而皇位由三皇子蕭淮繼任, 為衛昭儀成了太后。

    到了四月的時候, 因著后位一直懸空,衛太后于是想要給皇帝挑選皇后, 所以舉辦了一次百花宴,給京中未出閣的貴女都下了帖子。

    沈薔收到帖子的時候有些意外,她拿著帖子去了宋云棠的院子想要問對方拿主意。

    院中的丫鬟見了她來,忙笑著將人請了進去。

    進去后,沈薔看見自家嫂子正半依靠著美人榻, 即便小腹上面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仍舊能看出微微隆起的一點。

    兩個月前, 嫂子被診出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那時候完全看出來, 眼下倒是慢慢顯出來了。

    許是她身子嬌貴的原因, 全家上下都寶貝得緊,就怕有個閃失。

    而兄長更是只要在家的時候,一雙眼睛都黏在嫂子的身上, 連伺候嫂子的事情都自己親自做了, 只要有他在,晴雨和沁雪二人除了打打雜,嫂子近身的事情完全做不了一點。

    她們二人還笑著打趣, 稱自己輕松了不少。

    晴雨見沈薔,笑著道:“今天姑娘還說薔姑娘怎么沒來, 可巧才說完就來了,快來這邊坐吧。”

    說著她搬了張繡凳放在了美人榻的旁邊, 又轉身去給沈薔倒茶。

    沈薔對著她抿唇笑了一下,走過去坐下。

    還未開口,宋云棠就已經看見了她手中的帖子:“這帖子看著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像是宮里的,是太后娘娘邀請你進宮敘舊?”

    算起來沈薔進宮的次數只有一次,就是去年的中秋宮宴,而且還是因為有她在才跟著去的,莫非是她想要自己跟著去?

    “小妹是要我陪著你去嗎?”

    沈薔看見她眼中的擔心,心里一暖,輕輕搖頭,然后將手中的燙金帖子遞了過去,道:“不是姨母邀請我進宮敘舊,這是宮里舉辦的百花宴,但是嫂子你也知道,表哥至今后宮中的后妃寥寥無幾,我聽母親說這一次怕是借著這個由頭,姨母要親自給表哥挑選一個皇后,從前姨母就有意于我與表哥,那時因著我還小,所以并未直言,可是我”

    說著她憋紅了臉,后面的話不好意思說出口,后位不一定是她,她直接說出來大有自戀的嫌疑,可萬一姨母真的因為這一層關系而選了她,她又拒絕不了,該怎么辦?

    而且她害怕這樣的場合,她在京中除了黃姐姐之外,再無什么關系好的人,黃姐姐在前些日子已經許了人家,所以這一次百花宴的受邀名單上,大概是沒有她的。

    屆時去的人中都是些不相熟的,想想都覺得害怕。

    宋云棠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她:“這樣的場合你總是要習慣的,日后這些的宴會多得是,從前沈家落魄,所以他們看不上咱們家,如今三殿下登基,你兄長不久后就是工部尚書,將來要巴結我們的人家多得是,邀請的帖子只會更多,別怕,不就是一個百花宴,以你現在身份,誰還能欺負你去?”

    頓了一下,她又道:“而且京中未出閣的姑娘們,人人都想著做皇后,小妹難道是一點心思都沒有嗎?”

    成為表哥妻子這件事,沈薔從來沒有想過,而且蕭淮從前見了她,總是帶著嫌棄的眼神說她是小屁孩,說她長得那么一丁點兒,跟個小豆丁一樣,沒有一點兄長的影子。

    在蕭淮的眼中,一直把她當成妹妹,覺得她永遠都長不大。

    他們二人之間,完全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且她也了解蕭淮,蕭淮骨子里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簡單,整個人就是個外熱內冷的性子。

    最重要的是,她受了父親和兄長的影響,覺得要嫁人也要嫁他們這樣的,家中只有一位正妻,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女人。

    而表哥是皇帝,注定了后宮要有佳麗三千,于她而言實非良人。

    她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才對上宋云棠,認真道:“人人都想要那個位置,可是我偏偏不要,我羨慕母親和嫂子,自己夫君的身邊只有你們一個,所以我也想要一個一心一意對我,沒有二心的夫君。”

    說完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將唇抿得更緊,耳朵通紅,心里很是懊惱。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在嫂子面前說出這樣不害臊的話,恨不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宋云棠看著出落得更加漂亮的小姑娘,沒忍住淺笑著打趣她:“那小妹可是心里有了人選,不然為何會連后位都看不上?”

    “沒沒有。”

    沈薔看著宋云棠這張小臉,下意識將反駁的話說出口,她確實是沒有心儀的人。

    見她面上不似說謊,宋云棠便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給的帖子,你不去的話也不行,到時候如果真被娘娘看上了,你就謊稱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她是你姨母,總不能強迫你,再不濟我們就去找母親,讓她親自回絕娘娘。”

    衛太后與衛夫人一母同胞,是關系最為親密感情最深的姐妹,就算是再想讓沈薔做自己的兒媳,也會聽自己姐姐的。

    在宋云棠這里吃了一顆定心丸,沈薔總算是有些些許的安慰。

    百花宴那天,丫鬟將她從頭到腳打扮了一遍,黃鸝繞著沈薔轉了一圈,眼中滿是驚艷,嘴里嘰嘰喳喳地夸著她:“姑娘平日里不打扮就很美了,今天稍作打扮就跟神仙妃子似的,如果不是我天天跟在姑娘的身邊,還以為姑娘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我看滿城的貴女中,怕是難以找到一個能將姑娘比下去的。”

    沈薔不經夸,被她這樣一說,雙頰頓時染上了緋紅,看著比那日落時天邊的紅霞還要艷麗。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她隨手拿起落在桌上的一塊帕子后不再理黃鸝,掩面徑自走了出去。

    留下屋內的丫鬟與黃鸝相視一笑。

    她們家姑娘臉皮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薄。

    百花宴設在御花園,沈薔被內侍領著去到的時候,里頭已經三三兩兩坐了好些貴女。

    不知道為何,她一來就察覺到了好些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直白的也有隱晦的,讓她一下子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

    “那位就是陛下的表妹,叫沈薔的?”

    “聽說她從前很少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沈家重新起勢,倒是讓我們見著了人。”

    “她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你說會不會”

    “胡說什么,太后娘娘怎么會看上她,她看著就一股子小家子氣。”

    “說這樣的話,你莫不是嫉妒人家長得這樣出色,嫉妒人家吧?”

    耳邊全是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沈薔才來不到一刻的時間,就想著要逃離了,只是眼下宴會還沒開始,姨母還沒露面,她要是這樣走掉的話,怕是會惹得姨母不喜。

    最終她還是硬著頭皮挑了角落坐下,借著旁邊花盆的遮擋,才擋去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她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心里祈禱姨母快些來。

    老天似乎聽到了她的祈禱,太后很快就來了,只是來了沒多久,跟著幾位重臣的貴女說了幾句話,又離開了,只不過離開之前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她心里一個咯噔,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個內侍說太后娘娘讓她去陪宮中陪著說會兒話。

    她只能認命地去了太后的宮里。

    半個多時辰之后,她才出來。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對,可是她的后背的里衣已經濕了,想到自己婉拒了姨母的好意,直言自己心有所屬的場景,她拿著帕子的掌心又沁出一點汗。

    姨母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現在想起來都讓她有些后怕。

    幸而她是自己的姨母,要是換做旁人,早就治她的罪了。

    內侍在旁邊跟著引路,而沈薔一路恍惚,心里想著剛才在姨母宮中的事情。

    然后再拐角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跟迎面而來的人撞上了。

    驟然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前面的人沒有被她撼動,倒是她自己被撞得往后趔趄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

    這時在內侍的驚呼中,她的手腕很快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鉗住,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掌心傳來的粗糲,來人將往后仰的她重新拉回扶穩,這才緩緩松開。

    那是一只常年握兵器的手。

    “當心。”

    沉沉的帶了磁性的嗓音鉆入耳朵,有些熟悉的聲音,沈薔心猛地一跳,她于慌亂中站穩,這才抬頭去看對方。

    抬眸對上一雙好看地丹鳳眼,她一愣,半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她臉色發紅,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小聲道謝:“方才多謝大人。”

    裴忌指尖輕碾,仿佛方才觸碰到的滑膩的感覺還殘留在指尖,硬朗而俊美的臉上是一片平靜,他的雙睛不動聲色地看著略微低頭的沈薔,瞥見她粉色的珍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而墜著耳墜的小巧的耳垂紅得似乎能滴血。

    由此可見小姑娘心里緊張,他神色和緩了一些,想著要說什么才能不嚇到對方。

    良久,就在沈薔心里越來越慌的時候,他看著那張粉腮,終于說話了:“你是沈硯的妹妹?”

    以為對方要放自己走了,結果沒頭沒腦地問了這樣的問題,她有些不明白,可被無形的氣場給包圍住了,她還是抬頭老老實實地回了個嗯。

    說完她又垂下了眼睫,心里思忖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

    本以為回答完后對方會讓自己走,結果又陷入了沉默,她想莫非是方才自己撞到他,他心里不高興了?

    他們這樣的大人物,是不是都不喜歡被人唐突,聽說京中不少貴女都打過他的主意,而且她剛才那樣直直地撞上去,還有投懷送抱之疑。

    那她是不是該同他道歉,順便解釋自己并不是有意的?

    他是嫂子的小舅舅,所以他們二人還有點親戚關系,她是否該和嫂子一樣,也跟著喚他一聲小舅舅?

    有一層關系在,或許他就會相信她是無心的。

    想通了這些,她暗自深吸了幾口氣,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然后重新抬起來,輕聲道:“方才是我的錯,不該走路的時候不看路,對不起,小舅舅。”

    這一聲小舅舅落到裴忌的耳中,他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重復了一遍她的稱呼:“小舅舅?”

    沈薔以為對方是疑惑這個稱呼,頓時一臉真誠地解釋:“大人是我家嫂子的小舅舅,嫂子嫁給了兄長,所以我合該也喚你一聲小舅舅。”

    她在裴忌愈發地沉默中咽了咽口水:“難道不是,不是嗎?”

    后面的三個字帶著心虛。

    眼前的人雙眸垂下看她,突然笑了一聲,接著道:“我沒有沈姑娘這樣大的外甥女,日后沈姑娘見了我還是換個別的稱呼。”

    言罷又覷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內侍,冷聲道:“時間不早了,沈姑娘還是趁早回去。”

    沈薔第一次見他笑,想著那些人說裴忌不茍言笑,心里還納悶這不是笑了嗎,然而聽見他后面那句不容反駁的話,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他似乎并不高興,頓時身體不經意抖了一下,嚇得不敢再去看他。

    那內侍擦了擦額頭的汗,忙點頭哈腰:“那奴才和沈姑娘先告辭了。”

    沈薔也匆匆對著他行了禮,跟著內侍走了。

    看著那有些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裴忌眉頭一皺,有些不解。

    他有那么嚇人嗎?

    收回目光,他正要抬腳繼續往金鑾殿中去,卻發現方才沈薔站的地方落了一塊水紅色的帕子。

    他眉梢一挑,應該是她剛才撞到他時掉出來的。

    如果不是她那聲小舅舅和怕他的眼神,裴忌都要以為是她故意落下的

    沈薔回家的路上心里忐忑不安,一想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喚對方小舅舅,她的心跳又怕得快了不少。

    她坐在妝奩前,抬手要把那一對珍珠耳墜取下,隨著她抬起的手,袖口從手腕處滑了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

    只是上面紅了一圈,看著很是突兀。

    黃鸝正拆了她后腦的花,眼尖地看見了那一圈紅色,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出是人的指印,她瞪大眼睛:“姑娘,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姑娘難道是被哪個登徒子輕薄了?”

    沈薔這時候才放下自己的手,看見上去一圈紅印,那粗糲的感覺又出現在了那處,想到男人深邃的眸子,手腕處突然像是著火了一般逐漸燒了起來。

    她忙用袖子掩住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道:“你看錯了,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不要大驚小怪。”

    黃鸝心思單純,既然她這樣說,也就信了她,然而收拾她換下的衣物時,卻發現少了塊帕子,她抱著衣裳道:“姑娘,今天你帶著進宮的那塊水紅色的,就是上面繡了茶花的那塊,怎么的不見了?”

    聞言沈薔回想了一下,身體驀地僵住了。

    她的帕子好像掉在宮里了!

    第 94 章  番外六

    “薔兒, 在這發什么呆呢?”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沈薔的思緒,她回頭就看見霍寧著一身紅色箭袖的衣裳,坐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之上, 她的背后背著弓箭, 一只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正拎著一只獵來的狐貍。

    沈薔站起身, 拍了拍了裙擺沾上的草葉,她抬手指了指霍寧手中的狐貍,驚訝道:“開始沒多久,霍姐姐就獵得了一只狐貍,真厲害。”

    今天本是圍獵的第一天, 也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次圍獵,許多臣子以及世家大族的子弟, 都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在新帝面前嶄露頭角。

    自從祖父和父親相繼去世后, 他們沈家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資格跟著皇帝來這邊圍獵, 今年卻是不一樣。

    她早在一個月前聽說了圍獵的事情,本欲尋個借口不來的,可是母親一聽說很多世家大族的公子也會來, 所以硬是拉著她也來了。

    圍獵開始后, 母親就去了姨母的帳子中,然后讓熟悉地形的內侍帶著她出來轉轉,想要她借此多與那些未婚的少年公子認識。

    可是她上個月不得已騙姨母說了自己心有所屬, 若是姨母將此事告訴母親,那她要去哪找個人搪塞過去?

    為此她全然沒有了閑逛的心思,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思考怎么蒙混過關。

    霍寧看出了她的情緒不高,便對著她身后的內侍道:“去給沈姑娘牽一匹馬來。”

    “霍姐姐, 我現在不想騎馬”

    沈薔搖頭要拒絕,她現在完全沒有騎馬的心情。

    然而霍寧管不了那么多,她下了馬,牽著馬走到她的身邊,盯著她的臉看了一瞬,然后恍然大悟:“薔兒如今出落得越發漂亮,莫非是春心萌動,開始思春了?”

    這話從霍寧的嘴里說出來并不會讓人覺得輕浮,要是換成從男人的嘴里說出來,就是調戲良家婦女。

    話畢她見沈薔面色一紅,心中更是篤定自己的話是對的,她笑得賊兮兮地湊近沈薔,小聲問道:“告訴姐姐,看上誰家的公子了,姐姐去同皇帝說,讓他給你們賜婚。”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沈薔臉色紅得像是能滴血,她往后退了一步,瞪著一雙水潤地雙眸,結結巴巴反駁道:“霍姐姐在胡說什么,我才,我才沒有思,思春”

    后面的那兩個字她羞于啟齒,說得極小聲,她心想,幸好這里有她們二人,不然要是被旁的人聽去了,不得笑話她們。

    霍寧似乎并不信她的話,她看著面前生得一張芙蓉面的小姑娘,心道如果她是男子她估計早就上門提親。

    這模樣都快趕上她那嫂子了。

    怪不得剛才圍獵開始之前,總有好幾位世家大族的子弟時不時往她那邊看去。

    怕是經過這次的圍獵,等回去之后,沈家的門檻就要被上門說親的媒人踏破了。

    沈薔其實也知道今天有好幾個人在留意自己,甚至就在她帶著內侍漫無目的在這里閑逛的時候,還有一位她不認識的男子前來搭訕,才沒說幾句話,她就借口有事離開。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跟我一起去打獵玩吧。”

    霍寧也是見她心情不佳,便想著要逗一逗她,沒想到小姑娘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經逗,才說了幾句就要哭了。

    說了沒幾句,正好看見方才的內侍牽著一匹馬前來,馬上面還有弓箭。

    未等她再次拒絕,霍寧已經讓人將馬牽到了她身邊,還把韁繩塞到了她的手中,笑著道:“既然來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安心玩吧。”

    把圍獵說成是玩的,也就只有霍寧一個人了。

    沈薔正要找了個借口,想說自己的這邊衣裳不適合騎馬,可她晨起的時候,為了能在這樣的地方心動方便,身上穿的是窄袖,嗯,很適合射箭。

    沒辦法,她只得硬著頭皮上了馬,就當是由散步變成騎馬散心好了

    她慢悠悠地跟在霍寧的身后,完全沒有圍獵的心思,看見林子里盛開的紅色野花,突然想起自己落在宮中的帕子,本來一塊帕子也沒有什么,只是那帕子的一角繡了一個薔字,被宮女撿到還好,要是被太監或者別的男子撿到,那就糟了。

    這一路她都在想著那塊帕子的事情,等她回神的時候,霍寧的身影早就不見了,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周遭陌生的環境的讓她心里一緊。

    她好像跟丟了。

    繼續往前騎了一段距離,一邊騎一邊喚霍寧的名字,但是除了耳邊的鳥叫聲回應她之外,再無別的聲音。

    過了沒多久,她正要掉頭原路返回,突然察覺出不對勁,林子比方才還要安靜了許多,就連鳥叫聲都消失了。

    她勒住韁繩,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周遭的動靜。

    果不其然,有什么東西自她的右后方而來,有什么東西快速穿過草叢帶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耳邊,她瞬間夾緊馬腹立刻往回走。

    她不敢回頭看追著她的是什么,然而那一聲野獸的嘶吼聲自后方傳來。

    是野熊!

    這里是皇家圍獵的地方,為何會出現熊,她的心猛跳,握著韁繩的手已經沁出了一層汗。

    身下的馬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將她帶往了更加陌生的方向。

    她試圖松開一只手想要拿起弓箭,可是馬的速度太快了,她才松了一只手,整個人就往后仰,只好又重新緊緊握住。

    她和兄長不一樣,不能在馬疾行的時候握弓。

    疾行的是有樹葉在她的臉上割出一道口子,雖然臉上傳來刺痛,但是她不敢再松手,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已經有些疲憊,身后的黑熊仍舊還在追著,馬似乎跑累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沈薔以為已經甩開了那黑熊,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一個黑影逐漸靠近。

    她哆嗦著手去拿弓,強忍著顫抖把箭搭在弓上,對著那離自己只有十幾丈遠的黑熊松了弦,結果因為太過緊張,這一箭射偏了。

    不死心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再一次射偏。

    那黑熊似乎被她惹怒了,嘶吼了一聲,飛快地往她撲來。

    然而就在距離她一丈遠的地方,黑熊被一箭封喉。

    她僵硬地往方才射出那一箭的方向看去,因著有茂密的草木遮擋,她并未看見有人,直到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沒一會兒,沈薔終于看見了是誰。

    看見一身玄衣的男人坐在馬背上,對上那張冷峻的臉,她的心跳停了一瞬。

    是裴忌。

    是他救了自己。

    想起在那日在宮里的時候,他不喜歡自己喚他小舅舅的事情,那一聲小舅舅卡在喉嚨里,她咽了回去,才軟著嗓子同他道謝:“多謝裴大人。”

    裴忌的目光落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最后停留在那一道細細的口子上面,雪白的肌膚上出現紅色的口子,甚至有血珠沁了出來,看著倒是有些觸目驚心。

    “臉上受傷了?”

    清冽的聲音在寂靜的林中響起,沈薔本來還不習慣他盯著自己的臉看,以為他和旁的男人一樣,他這話一出,才反應過來他在看她臉上的傷口。

    她抬手觸碰了一下那傷口,發現傷得似乎并不深,只是那刺痛其實不太好受,先前因為心思全在那黑熊身上,所以并未覺得有什么,眼下注意力在這傷口上,倒是讓她難以忽視。

    自從祖父父親去世后,她很少會拿這些小傷到人前哭,所以下意識回他:“只是破了點皮,不嚴重的,等回去后拿藥擦了就沒事了。”

    說話的間隙有血珠掉了下來,她感覺到了,忙從身側抽中一方雪色的帕子擦了,只是看見那雪白的帕子上被血暈出了一塊鮮艷的紅色時,才后知后覺這傷口不是她方才說的只是破了點皮這么簡單。

    疼痛傳來,她皺起秀眉,在看見裴忌的視線落在她帕子上的血跡時,神色有些尷尬,她強行解釋:“就是看著有點嚇人。”

    然后她看著裴忌下了馬,走向她這邊,立刻住了嘴。

    他走上前,掏出一個棕色的小瓷瓶,然后語氣微冷對她道:“下來。”

    許是在軍營待久了,他這兩個字就像是命令一般,讓想要拒絕的沈薔身體不受控制地乖乖下了馬。

    她大約也知道他手中那瓷瓶里裝的是藥粉,于是朝著他伸手,干巴道:“謝謝。”

    裴忌看著她白皙如嫩豆腐一樣的掌心被韁繩磨得通紅,眸色一深,并未把小瓷瓶放在她的掌心,而是問:“你自己可以?”

    沈薔的手僵在半空中,她頭微微一歪,想了想,這里沒有鏡子,她并不好自己上藥,可現在只有裴忌一個人在,她總不能讓兵部尚書給自己上藥,而且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他是嫂子的小舅舅,可到底是不適合。

    她抿了抿唇,有些為難地出聲:“其實我自己也可以的。”

    話音才落就看見裴忌扒開了瓶口的塞子,靠近她,垂眼對著她不由分說道:“我幫你。”

    “還是我自己來吧。”

    面對著迫人的壓力,沈薔還是鼓起勇氣,想要去拿他手中的小瓷瓶,只是被他躲過了,他見了一眼她傷口處還在往外沁出的血珠,眉頭一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聲音又冷了一分:“別亂動,帕子給我。”

    這回沈薔老實了,她知道再同裴忌爭下去,她的傷口就會一直流血。

    她把手中的帕子乖乖地遞給他。

    裴忌在接過那帕子,看見帕子繡的茶花后頓了一瞬,但很快就繼續手上的動作,微微彎下身體用帕子細細地替她擦干了傷口上的血。

    沈薔被迫仰頭,目光不經意對上那雙墨色的眸子,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忙往旁邊看去。

    倆人的距離不算近,可是沈薔根本忽視不了他,甚至能聞到若有似無的清冽松木香,她呼吸一滯,身體變得僵硬,眼神飄得更遠。

    直到藥粉觸碰到傷口,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她抽了一口冷氣,眼眶泛著紅,差點疼哭。

    然而因為眼前的人是裴忌,她只能生生忍住。

    裴忌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她雙眼水光朦朧,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倔強地并未讓它們掉出來,忍得鼻尖都紅了。

    他知道弄疼她了,他從前在軍營只給男人上過藥,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女子上藥,已經盡量放輕了手上的動作,沒想到還是重了,他目光微閃,語氣帶了一絲歉意:“抱歉。”

    這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疼,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她的眼睛,卻瞥見她紅透的耳垂。

    沈薔聲音明明帶著哭腔,但仍舊安慰對方:“沒關系,大人也是好意,我沒事,請大人繼續吧。”

    裴忌看著她這幅可憐的樣子,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到底沒說什么,只是手上的動作比之前又輕了許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終于傳來他的淡淡的聲音:“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薔確實覺得上藥之后,傷口沒之前那樣疼了。

    她眨了眨眼睛,對著裴忌真心實意地再次道謝:“多謝裴大人。”

    裴忌移開眼睛,嗯了一聲,正欲轉身離開,卻被沈薔叫住了。

    “裴大人,我不知道回去的路,你能告訴我回去的路嗎?”

    沈薔被黑熊追趕到了這里,她并不熟悉這里,想著都這樣了,豁下臉再麻煩對方一次應該也沒什么。

    裴忌回身,看著小姑娘正紅著一雙眼睛無措地看著自己。

    最后是裴忌帶著她回去的。

    等她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衛氏和太后正焦急地站在那里,她把馬交給了內侍,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裴忌,這才提著裙子上前。

    衛氏見沈薔回來,看見了她臉上的傷:“薔兒,你的臉?”

    “母親我沒事,就是被在騎馬的途中被樹葉割破了皮,已經上了藥。”

    傷口被藥粉蓋著,看著確實只是一道小傷,衛氏這才松了口氣,“方才阿寧說你與她一道去進了林中,但是中途你跟丟了,她回來找了好幾個人去尋你,現在還未回來,你可把為娘擔心壞了。”

    沈薔有些心虛,如果不是她走神,也不會與霍寧走失,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好了,人沒事就好。”

    太后這時候也走了過來,她看見了站在后面的裴忌,然后又看了一眼正被自家姐姐拉著的外甥女,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對上裴忌道:“是裴大人送薔兒回來的?多謝裴大人。”

    這時候衛氏也發現了裴忌,她對著他行了禮:“多謝大人。”

    沈薔也只好跟著衛氏一起行禮。

    裴忌看了一眼沈薔,這才拱手對著衛氏道:“夫人客氣了。”

    說罷又對著太后道:“太后若是沒什么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且慢。”

    這一聲讓沈薔也忍不住看向太后。

    太后轉頭去問沈薔:“薔兒,那日在我宮中,你說自己已經心有所屬,莫非就是裴大人?”

    這話瞬間激起千層浪,沈薔的第一反應不是解釋,而是看向裴忌,見他神色平靜,這才紅著一張臉慌忙否認道:“不不是。”

    太后似乎沒聽見她的否認,慈愛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的裴忌,覺得自己真相了,于是自顧自地點頭:“我懂了。”

    沈薔一臉懵:懂什么?

    第 95 章  番外七

    圍獵結束后, 和霍寧猜想的不同,沈家的大門并未被媒人踏破,后來她才從他人的口中得知, 那天沈薔在林中跟丟了, 是裴忌送她回去的。

    而他們二人一同回去的場景被很多人見到了,所以很多世家子弟覺得自己比不上裴忌, 竟是歇了心底的心思。

    倒是刑部尚書的小兒子周琮,幾次三番在外面偶遇了沈薔,每次遇到的時候免不了會上前寒暄幾句。

    沈薔念著與他算是相識,總不能拿視而不見,雖然上元節那天見過面之后, 她拒絕了對方晚上相約逛燈會的邀請,可總要給人留一些體面。

    只是偶遇的次數多了, 就讓沈薔生出了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他特意等在那里一般。

    明明她委婉地說了對他無意, 回到家中后也同母親說了。

    可眼下周琮似乎忘記了她那天的話一般。

    因著出門老是會遇到周琮, 她故意好幾天沒出門,等過了幾天,直到黃姐姐一起去逛廟會, 她這才出了門。

    黃玥拿著糖葫蘆, 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周遭人來人往,她的婚期越來越近了,想著以后成親了, 就不能和現在這樣肆意的出門,于是今天拉著沈薔出來逛成親前的最后一次廟會。

    只是身邊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著小姑娘似乎有心事,便笑著道:“聽說那位周家的郎君最近一直在與你見面, 我們家薔兒生得這樣好,看來是被人看上了。”

    沈薔正是煩心這件事,她不想每次出門都遇到周琮,她都說了她無意于他,也不知道他在執著個什么勁兒。

    她泄氣道:“黃姐姐,怎么連你也打趣我。”

    黃玥笑瞇瞇地從一個路過的小販那買了一串糖葫蘆,然后塞到了她的嘴里,笑道:“正所謂烈女怕纏郎,薔兒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我倒是有個辦法。”

    沈薔一手拿著那糖葫蘆,咬下一顆,含糊不清地問:“什么辦法?”

    黃玥故意賣關子,繼續往前走,邊走邊看那些琳瑯滿目的小玩意,然后在感興趣的攤子前,隨手拿起了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端詳。

    倒是一旁的沈薔忍不住催促她道:“黃姐姐,你別賣關子了,快些告訴我是什么法子。”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斷了周琮的念想,眼下京中已經開始傳她和周琮的事情,說他們二人郎才女貌,互相有意對方,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這傳言就要越傳越離譜了。

    黃玥這才放下手中的香囊,一臉正經道:“我聽說你和兵部尚書相熟,圍獵那天裴大人還親自送你回營帳中,而且太后娘娘似乎有意要給你們賜婚,雖然不知道真假,不如你順水推舟,反正裴大人如今在京中也是塊香餑餑,年紀是比你大了許多,可以他的地位,你嫁給他也不虧。”

    “黃姐姐,這種事情不要亂說。”

    提到裴忌,沈薔一張臉逐漸染上紅色,那天姨母莫名其妙地說了那樣的話,幸而裴忌站得遠沒聽見,不然她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而且裴家的人不會娶跟皇室相關的人,更何況皇帝是她嫡親的表哥,裴忌是腦子壞了才會想要娶她。

    她抿了抿唇,心情更差了。

    黃玥看了看她的臉色,只好安慰她:“好了,我不說了,只是薔兒,婚姻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你母親和兄長疼愛你,可也沒有你遇不到自己喜歡的,就一直不嫁的道理。”

    這話說得在理,沈薔也是擔心這件事,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嫁的是什么樣的人,她不想讓母親和兄長為難,但也不想草草嫁給一個沒有感情的陌生人。

    她咬了一口糖葫蘆,只覺得這山楂可真酸啊。

    “沈姑娘?”

    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沈薔皺眉,不想回頭。

    就在她要假裝沒聽見,準備抬腳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周琮已經從她的身后繞到了她的跟前,甚至還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眉頭輕蹙,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他,感覺口中的山楂跟酸了。

    咽下口中的山楂,她見兩人的距離過近,便往后退了一步,語氣不咸不淡地開口:“周公子,真巧。”

    黃玥這才知道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男子正是那位刑部尚書的小兒子周琮,她好奇地打量了對方一眼,是個生得周正的人,只是這樣的小心思讓人不喜。

    她側身擋在沈薔的跟前,面上露出一點笑意:“周公子也是來逛廟會的嗎,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周公子不要靠這樣近。”

    這里人來人往的,一不下心還會被人撞到,若是他故意被人這么撞一下,以現在他們的距離,很有可能就靠在一起了。

    周琮并不知道黃玥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目光透過黃玥看向沈薔,有些急切道:“沈妹妹,我有話要同你說。”

    他眼中的著急并不似作假,沈薔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正好她也要和他說清楚,她是不會嫁給他的。

    二人尋了個較為僻靜的地方,讓黃玥站在不遠處等他們把話說完。

    這是一棵大樹,樹上掛了許多的紅布,上面寫了字。

    沈薔也不知道為什么周琮要把她帶到這種地方,只想趕緊把話說開了,這樣她就能和黃姐姐繼續逛廟會,聽說有一家做的蒸酥酪特別好吃,要是去遲了就沒了。

    她對上周琮那雙含情的眸子,有些不適地問:“周公子,你有什么話要同我說?”

    周琮看著她這張猶如清水出芙蓉的臉,道:“我已經與家中長輩說了,等我這一次金榜題名,就上沈家提親,沈妹妹,我這一次有信心,你等著我,好不好?”

    說完他緊緊看著沈薔,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欣喜來,然而對方卻是眉頭一皺,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更像是為難。

    與好友說的害羞完全不同。

    半晌,沈薔終于開口了,她暗地里呼出一口氣,這才抬眼看向滿臉期待的周琮,道:“周公子,我不知你是否誤會了什么,我先前就說了,我對你無意,并不是因為你沒有功名在身的緣故,而是我已經心有所屬。”

    聞言周琮臉色一白,他楠楠出口:“莫非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喜歡裴忌?”

    沈薔一愣,而后面色一紅,所以到底是誰在傳這個謠言,她正要出言反駁,然而對面的周琮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言辭懇切道:“沈妹妹,裴家不會允許他娶你的,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與他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前幾天還看見他與宋家的二姑娘在一起,這樣三心二意的男人配不上你!”

    手腕被周琮緊緊攥著,沈薔一邊掙扎一邊道:“你放開我,我與旁人如何也輪不到你置喙,你只需知道我不愿嫁你就是了!”

    這邊的黃玥發現了他們二人之間的不對勁,她立刻提著裙子往那邊趕去,但是中途的時候有一個人比她更快一步到了沈薔的身邊。

    見狀她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往前。

    來人一身玄色衣裳,周身散發著清冽的氣息,他一手鉗住周琮的手,語氣微冷,對著他道:“松手。”

    說著手上的動作稍微一用力,就看見周琮吃痛地松開了沈薔的手腕,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心道如果不是他聽話地松了手,或許下一刻他的手就廢了。

    裴忌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不再理周琮,而是轉身看著被嚇到的沈薔,語氣比先前緩和了許多:“可還好?”

    沈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裴忌的出現讓她感到意外,只是想到對方幫了自己,輕聲道:“沒事,多謝裴大人。”

    周琮知道自己惹不起裴忌,別說是他,就連他爹都不敢隨便惹裴忌,他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突然被這幅和諧的畫面刺痛,他帶著怒火對裴忌道:“裴大人這是何意,我與沈妹妹相談甚歡,你為何要攪了我們的好事?”

    好事?

    裴忌眉頭一皺,眼中的眸色沉了下去,方才他沒看錯的話,是周琮硬要拉著沈薔的手腕,明明她想著要掙脫,可是他卻攥著不放。

    沈薔氣得開口:“周公子,你在說什么,明明是你在糾纏”

    誰跟他相談甚歡了,明明看著就要不歡而散了,誰知道他會突然對自己動手,這人好生不要臉。

    一口氣堵在胸口,她氣得眼圈都紅了,后面的話都說不出口了,頭一次有人在她面前顛倒黑白,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從來沒罵過人,此時正在腹中搜刮著罵人的詞。

    裴忌瞥了周琮一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就像是冰冷的霜雪:“薔兒是我的未婚妻,你喚她沈妹妹似乎不合適。”

    沈薔瞬間瞪大眼睛,她轉頭去看一臉正經地裴忌,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不然為什么從他的嘴里聽見她是他未婚妻的事情?

    周琮也是同樣的反應,他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道:“她怎么可能是你的未婚妻,你們裴家不是”

    可是他想到圍獵那天的事情,又住口了,那天他看著裴忌和沈薔在一起,他許是被那個畫面刺激到了,之后才會那么著急地制造與沈薔偶遇的機會,為的就是想要盡早地讓沈薔喜歡上自己。

    上元那天沈薔是拒絕了自己的相邀,可是好友說了,沈薔年紀小,大約是臉皮博,所以才會拒絕自己,只要他多與沈薔接觸,她就會慢慢接納自己。

    誰知道半路會出現個裴忌,這才讓他著急了。

    他知道裴忌不會為了沈薔而編這樣的謊話騙自己,這事多半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還是皇帝賜婚,畢竟沈薔是他的表妹,要是嫁給了裴家的家主,于皇帝而言是好事。

    想通了這些,他只得同沈薔說了聲抱歉,然后垂下肩膀離開。

    沈薔不去管失魂落魄的周琮,她強壓著快速跳動的心臟,也不知道是被裴忌這話嚇的還是別的,她小心翼翼提醒他:“裴大人,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裴忌轉頭看她,眉梢一挑:“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那賜婚的圣旨怕是已經在路上了,等沈薔回去的時候,或許還能趕上接圣旨。

    昨天在金鑾殿的時候,他與皇帝商議完軍營的事情,皇帝沒有如往常一般放他們幾位朝臣離開,在場的都是些還未成親的,最后皇帝試探他們,問他們對自己的表妹,也就是沈薔是個什么看法。

    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聽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紛紛把沈薔夸得天花亂墜,只有他沉默地站在一旁。

    輪到他的時候,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可是他的腦中已經出現了那個表面怯懦內心卻堅韌的小姑娘,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可是他并不喜被掌控的感覺,于是只說了些客氣的話,說自己并未留意過沈薔。

    皇帝似乎也只是隨口一問,接著又問了他們家中的情況,還側重其中的一位,就好像有意于他。

    不知為何,裴忌頭一次做了一件自認為不齒的事情,就在眾人離開之時,他故意落下了沈薔的那塊帕子。

    皇帝身邊的內侍眼尖,看見了那塊帕子,撿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那個薔字,他將帕子還給了裴忌,又過去和皇帝耳語了幾句。

    裴忌才走出金鑾殿沒幾步又被請了回去。

    皇帝以為這帕子是沈薔送給裴忌的,他并未解釋,順水推舟。

    再后來,皇帝果然如他想的一般,很快就擬好了賜婚的圣旨,他的那份昨天就自己帶出了宮,而她的這一份今天才會由宮中的內侍帶去沈家。

    他悄悄觀察著沈薔的臉色,發現她聽了他的話臉上并未有不情愿的神色,心里暗暗松了口氣,這婚事是他算計來的,暗嘲自己竟然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來。

    方才他聽見周琮說她心有所屬,不知為何,他總覺沈薔是在誆對方,于是問道:“方才他說你心有所屬?”

    沈薔此時的心有些亂,但是仍舊解釋道:“我是為了不讓他繼續纏著我騙他的。”

    說著又問他:“是不是表哥給你我賜婚了?”

    裴忌點頭,頓了一下,又道:“你可是不愿意,若是不愿的話,我去找陛下收回成命。”

    沈薔忙道:“不不用了。”

    賜婚的事情哪有收回一說,若是因此而讓表兄生氣,為此責罰裴忌,她心里會過意不去。

    “你愿意?”

    清冷的嗓音響在耳邊,沈薔思索了一會兒,而后輕輕點了點頭,誠實道:“我也不清楚,只是不討厭裴大人,我會努力適應的。”

    話音才落,裴忌的眼中有些一點笑意,既是不討厭他,那說明他有機會讓她慢慢喜歡上自己。

    反正來日方長。

    第 96 章  番外八

    從賜婚到成親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 明明說好的要再母親身邊多呆些時日,可是賜婚的圣旨將她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沈薔盡可能地陪在衛氏身邊, 幾乎沒有出門。

    成親的前一天晚上, 她獨自一人坐在房中對著嫁妝單子,就寢時取下手中的鐲子用帕子包著放在枕邊時, 才發現這鐲子是宋二夫人送的。

    她一愣,想起嫂子曾說這是宋二夫人的母親給送二夫人的,還說是要留給自己的兒媳。

    當時她聽了如何都不愿意收,后來她還想著找個機會還回去,結果一直都沒有成功。

    如今倒是不用還了, 還真應驗了當初嫂子說的話。

    許是第二天就要成親了,她這一整晚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直到丑時三刻才睡著,才睡了沒多久, 就被丫鬟婆子給喚醒了。

    她知道成親的這天會很繁瑣, 但是沒想到會這樣累。

    先是花了兩個時辰梳妝,后面又坐在房中等著裴忌前來接親,期間嫂子偷偷帶了幾塊糕點給她墊肚子, 說自己當初成親的時候, 如果不是兄長特意備了粥,否則早就餓暈了。

    于是她吃了幾塊,還偷偷用帕子包了幾塊藏在身上, 以備不時之需。

    沈家和尚書府隔得很近,只是京中成親有個風俗, 需要繞著長安街和朱雀街走一圈,這一圈下來也需要一個時辰。

    沈薔昨夜只睡了一個多時辰, 趁著在喜轎中的時候偷偷睡了一下,然后中途被肚子給餓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幾塊糕點吃了。

    沒過多久,耳邊響起一長串的炮仗聲,她一個機靈,手中的糕點差點掉到了轎子里。

    她知道這是到了尚書府,于是把剩下的糕點又包了起來藏好,再用帕子擦了擦指上的碎屑,這才端正地坐好。

    沒一會兒,黃鸝就跟另一個陪嫁的丫鬟掀開了喜轎的簾子,喜娘將她從轎子里牽了出來。

    走了幾步之后,喜娘把她的放在了一個寬厚的大掌上。

    她感受著對方掌心的繭子,緊張到手掌沁出了一層薄汗。

    “別害怕。”

    清冽的聲音隔著喜帕傳到耳中,她愣了一下,這才輕輕嗯了一聲。

    周圍人聲鼎沸,只有裴忌聽見了她的回應,于是包著她的手緊了緊,這才牽著她的手緩步進了府中。

    許是因為方才裴忌那一句安撫的話,沈薔倒是沒了剛出喜轎時的緊張,她想反正自己頭上頂著喜帕,看不見那些人臉上的表情,也看不見賓客的目光。

    身子突然騰空而起,她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雙手下意識環住了裴忌的脖子,反應過來之后才知道這是要跨火盆,這是裴家的傳統。

    去年兄長娶嫂子的時候并沒有這個。

    被裴忌抱著,她緊緊貼著裴忌的胸膛,第一次和男子這樣親密地靠在一起,掩蓋在喜帕下的臉已經紅透了。

    這時候她很慶幸有喜帕遮住了自己的臉,不然她真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裴忌抱著她穩當地跨過了火盆,他明顯感覺到懷中的小姑娘身子輕顫,頓了一下,他將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就這樣一路抱著人到了正堂。

    宋云棠和沈硯也在觀禮的賓客之中,她看著面無表情地小舅舅,皺著眉頭戳了戳站在她身邊的沈硯,同他咬耳朵:“今天是小舅舅和小妹大喜的日子,我看小舅舅似乎并不高興,他是不是不滿意皇帝的賜婚?”

    沈硯看著裴忌小心翼翼抱著沈薔的手,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這才溫聲道:“裴大人一向不茍言笑,而且賜婚的時候他也在,陛下敬著裴家,而他又是裴家家主,自然不會強行賜婚,大約是他自己也同意的。”

    這樣嗎?

    宋云棠又轉頭去看到了正堂,把沈薔小心放下來的裴忌,之后一直牽著她,期間他不知道與身邊的小姑娘輕聲說了什么,眼中的溫柔被她捕捉到了。

    這時候她才相信了沈硯的說辭,看來小舅舅是不討厭小妹的。

    拜了天地之后,沈薔被裴忌帶著去了正院的喜房中。

    裴忌松開了她的手,跟屋內丫鬟交代了一些事情,這才離開。

    裴忌一走,喜房內立刻安靜了下來,沈薔甚至感覺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良久,裴府的丫鬟走到了新娘子的跟前,低聲詢問她:“方才大人說了,廚房那邊給夫人準備了吃食,夫人要是餓了,吩咐讓奴婢去廚房端來就好。”

    沈薔在轎子上吃了幾塊糕點墊肚子,加上心情緊張地緣故,所以并沒有餓的感覺,她隔著喜帕道:“我還不餓,不用麻煩。”

    既然新夫人都這樣說了,這丫鬟也就安分重新去了外間候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沈薔忍不住靠著床柱昏昏欲睡的時候,喜房外面傳來了好些聲音,沈薔被驚醒,立刻重生在床沿端正地坐好。

    只是想要那些人要進來鬧洞房,她心里有些抗拒,并不想讓那些不認識的人起哄她和裴忌。

    門外的裴忌在推門之前,想起沈薔膽子小,大約是不會喜歡他身后的這些人跟著他進來鬧洞房,而且他也有私心,并不想除了他之外的人看見新娘子今天的容貌。

    于是正要推開門的手放了下去,他回身對著跟在身后的幾人道:“回去吧。”

    其中有人想要賴著不走,可是看見他那張微冷的臉的后,又住了口,倒是有膽大的說要鬧洞房,然而被裴忌一個眼刀飛過去,很快就訕訕地閉嘴了。

    直到有人識趣的打趣了幾句話之后,帶著人重新回酒席上去了。

    沈薔本來在煎熬地等著裴忌帶著那些人進來,結果沒一會兒,門外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心中有些納悶。

    半晌之后,喜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她仔細聽著腳步聲,才發現只有一個人的。

    就連喜娘都沒有跟著進來,他用眼神示意屋內的丫鬟出去。

    沈薔的雙手緊緊握著放在膝上,按照習俗應該是親朋好友跟著進來鬧洞房,就算那些人不在,喜娘也會跟著新郎官進來說幾句喜慶的話,結果屋內居然安靜得很。

    隔著喜帕,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握著的手越來越緊,直到喜帕被人拿掉,眼前亮了起來,見到身前的男人時才松了手。

    房中只剩他們二人,她目光轉了一圈,發現丫鬟全都不在。

    她收回視線重新落在站在身邊一身大紅喜袍的男人身上,見他一雙清泠泠的眼眸正盯著自己,她不自然的垂下眼睫,不敢去再看他。

    良久,微涼的指尖觸碰上她的唇角,她身體一僵,抬眸去看傾身靠近的男人。

    鼻間又聞到了清冷的松木香。

    “唇邊沾了東西。”

    粗糙的指腹劃過她的唇角,很快就離開。

    沈薔下意識用指腹去碰他方才指尖拂過的地方,她臉色一紅,他說的大概是她在轎子中偷吃糕點留下的碎屑。

    正當她還在羞澀的時候,裴忌已經倒了酒送到了她跟前,那酒是果酒,并不醉人。

    她知道這是要喝合巹酒,于是站了起來,接過那酒。

    喝完合巹酒,因著喜娘不在,所以接下來沈薔不知道該做什么,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雙手絞著寬大的婚服袖子。

    直到男人朝著她貼近,她才錯愕地抬頭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

    后腰突然貼上一只大掌,她想往后退,下巴卻被捏住了。

    “夫夫君。”

    沈薔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前,似乎想要阻止他繼續靠近,說出的話卻軟綿綿的。

    下一瞬,人已經被帶倒在了榻上。

    裴忌抬手取下她頭上的珠釵,一只手摩挲著她的后頸。

    低啞的聲音響在耳旁:“怕嗎?”

    沈薔大腦空白了一瞬,想起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她睜著一雙水潤地眸子,良久,才用細如蚊蠅的聲音回答:“不,不怕,我說了會盡量適應的”

    語罷聽見一聲輕笑:“若是不舒服,可與我說。”

    然而沒多久,沈薔就后悔了,即便是裴忌盡量溫柔了,可她還是有些受不住,但總不能中途喊停,只得紅著一雙眼睛承受著。

    沈薔被抱著從凈室出來后,月亮已經西沉,她靠著裴忌的胸膛,想著不愧是軍營出身的人,體力就是好。

    重新回到床上后,她倦意來襲,不管身邊的人將自己攬進懷中。

    裴忌道:“父親母親不在這里,你明天不用早起奉茶。”

    沈薔睜開眼睛,不解地看他。

    所以呢?

    裴忌從她的眼神中讀懂了意思,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吻了吻她的眼睛,啞著聲音道:“所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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