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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露可被送進了醫院。

    這是未知原因引起的暈厥, 能引起暈厥的可能性有太多了,可能是腦部的問題, 也可能是血糖的問題,醫院方不了解是什么情況,人送去后先做了一大堆檢查。

    最后經過審慎的判斷,那邊的醫生覺得可能是中了毒,于是緊急催吐、洗胃,因為各項指標下降的太快,還上了透析和換血。

    如果是中毒的話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中了什么毒,各種毒的解毒劑不一樣,應對的手段也不一樣。

    于是這幾個鐘頭內露可碰過的食物、水,全部被送去了檢測機構檢測。

    楊雨果、邱嘉泊、陸哲遠、南楓他們也都很快得知了露可中毒的消息, 他們也全都懵了, 在極度的震驚一個個行動起來, 兵分幾路。

    這幫公子哥的本事都很大, 尤其南楓在這里算是地頭蛇,能調動很大的能量開通各種綠色通道。

    但奈何再怎么厲害他們也不是神仙,

    調查需要時間,送檢需要時間, 做檢測也需要時間。

    露可從手術室出來后直接進了單人ICU室護理,途中沒有醒來過。

    封逸言一直守在醫院ICU病房里, 數位保鏢守在病房門口, 除了醫生護士和孟關這位助理外誰都不能進來。

    現在網上還在熱烈討論著封逸言發紅包的行為, 大家都不知道露可進醫院搶救了。露可中毒的消息被封鎖得嚴嚴實實的,以免醫院里出現記者或者私生飯來打擾搶救。

    ICU病房里很安靜。

    只有各種機器滴滴運作的聲音。

    露可身上插滿了管子,各種復雜的大型醫療機器亮著燈,換血機器也在運作著。

    換了無菌服的孟關輕手輕腳地開門走進來。

    他看了眼機器里的血袋, 血袋里的血漿通過管子流入露可的身體里,再通過另一條管子流到機器里。

    露可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里面,戴著呼吸器,一動不動。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會嚴重到這個程度。

    之前送來醫院的時候他以為應該只是像低血糖這樣的小問題,誰知道后面發現事情越來越嚴重,各項指標狂掉,還嚴重到住ICU。

    明明上午還活蹦亂跳的在參加競技綜藝……

    ICU里有很多醫生在拿著數據報告低聲湊頭分析著,時不時會看一眼病床旁露可心率、血氧等實時數據,再翻著報告討論。

    孟關壓著腳步走到了床邊。

    穿了無菌服的封逸言守在病床邊面無表情地低頭打字,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鼻梁和冷白緊窄的下頜,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氣氛很壓抑,孟關不太敢說話,胸腔像被塊大石頭沉沉壓著。

    他又看了眼病床上的露可。

    她色蒼白地閉著眼睛,巴掌大的小臉陷在枕頭里,人事不知的樣子。

    那么活力十足的人現在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怎么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連他都無法接受,難受得不行,更別說少爺了。

    孟關心中狠狠嘆了口氣。

    封逸言依舊在面無表情地按著手機,似乎沒發現他進來,身上也沒有低氣壓,但那樣子怎么說呢……讓人完全不敢跟他說話。

    孟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發現屏幕上都是英文,封逸言應該是在跟專家聯系溝通。

    現在全世界毒藥學上更權威的專家、醫生已經在路上了,有的都已經坐上了飛機,很快這里會組建一支更專業的醫療團隊。

    盡管孟關不怎么敢跟封逸言說話,但還是要說。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小聲跟他說:“檢測結果出來了。”

    封逸言打字的手指一頓。

    孟關咽了咽唾沫,一鼓作氣:“對方把毒涂抹在了露可小姐的餐盤上,但是檢測機構的試劑暫時還沒檢測出是哪種毒素,似乎是一種很復雜的新型毒劑。”

    他說完就膽戰心驚地屏住了呼吸,沒敢看封逸言的反應。

    這時封逸言的手機震動了。

    孟關瞄了一眼,發現是楊雨果打來了電話。

    封逸言起身看了眼守在ICU里的幾名醫生護士。

    醫生:“您請放心,我們在這里看著的,絕對不會出錯。”

    封逸言再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露可后,大步出了病房門口接電話。

    一接通電話后,楊雨果急促喘息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對方也知道現在是在跟死神搶時間,沒有任何開場白,直接說:“知道是什么毒了!有兩種!!”

    之前兵分幾路,南楓和楊雨果負責調查兇手,陸哲遠他們負責檢測各種餐具毒物。

    時間緊迫,南楓他們用了非常規手段逼得下毒的人撬開了嘴巴。

    “兩種毒學名很長,我發給你了……”

    封逸言迅速按掉了電話,切回到微信,看到楊雨果發來的毒素名稱,一秒也不耽擱地將名稱發送到新組建的專家組群聊里面。

    現在這個群聊里面人數很多。這家醫院的醫療團隊成員,還在路上的專家們都在這個群聊里。

    這家醫院的醫療團隊在知道查出毒素名稱后,一開始都很振奮。

    知道中什么毒就好辦了,有些毒看似毒性強,但只要用對專用的解毒劑,就能極大地提高生存率。

    但是他們看到那兩行長長的英文名稱后都懵了。

    這兩種毒完全沒聽說過啊?

    幸好雖然他們不知道,但國外正在趕來的專家團隊里有好幾人知道。

    打字太慢,他們直接開起視頻會議,有些在飛機上的人因為坐了私人航班,也有網絡信號。

    然而各個頂尖專家化學家們討論了半天都暫時沒想到一個特別好的解毒方案。

    這兩種都是新型毒劑,相對應的解毒劑還沒有研發過,所以就算知道是什么毒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算是空歡喜一場。

    其中一位得過諾獎的藥物化學家不掩遺憾地說:“如果能在三分鐘之內發現就好了,那時催吐的話的生存幾率還是很大的,但是那時應該只是感覺有點惡心罷了……”

    封逸言:“現在的生存幾率有多少?”

    那位專家措辭了一下,委婉地說:“只能說很小,但我們會盡力。”

    就算死亡幾率幾乎百分百,哪怕是99.9%,醫院里的醫生也只會委婉地說生存幾率很小。

    聽到這個回答封逸言沉默了幾秒,退出了視頻會議。

    手機里各個信息爆炸,南楓那邊發來了調查結果,非常的詳盡,人數、人名、下毒的具體方法,怎么賄賂總經理助理的都查得一清二楚。

    楊雨果發來了語音條,聲音非常的崩潰:“你知道嗎!是你的粉絲下的毒手,不是一個,是一群!! ”

    邱嘉泊發來了視頻。

    滿臉血的短發胖子呵呵地笑,臉腫得像發面饅頭分不清男女,只是聲音尖細含糊不清的笑。

    封逸言以前寫歌不喜歡寫情歌,都是那種給黑暗中的人以希望的那類歌,也拯救了相當多的精神病。

    當初露可說他是她的精神支柱只是說笑,是系統給的臺詞,但對那些人來說,卻是真的。

    那語音聲音太大,孟關也聽到了。

    他腦子一麻。

    居然少爺的粉絲干的,這……

    他驚恐地看向封逸言。

    封逸言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是突然輕聲問他:“露可暈倒前的三分鐘,我在干什么?”

    孟關張了張嘴,喉嚨像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

    當時封逸言應該在拿著手機全網發紅包。

    封逸言又古怪地輕笑了一聲,輕聲說了一句:“毒在餐盤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兩人擠一把椅子,玩鬧似的他用叉子喂露可,那時候他是在自己的餐盤里切割好了食物才喂她,所以并沒有經過她的餐碟上。

    所以說假如一直由他來喂,露可或許不會沾到毒,可以陰差陽錯逃過一劫,現在他們或許還在酒店里休息。

    是他將人逗急了,露可才端著自己的餐盤回到座位上吃飯。

    所以原本是有機會的。

    有兩次。

    封逸言雙拳攥緊眼角猩紅,脖頸青紫色的筋脈繚繞突起,但因為脖頸修長白皙形狀優美,依然是那么優雅美麗,讓人覬覦迷戀。

    也就是這份迷戀害了露可。

    ICU里的醫生突然出來了一個:“病人醒了。”

    封逸言眼睫顫抖了一下。

    ……

    病房里,露可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各種管子,眼睛已經睜開了,黯淡蘊滿了淚水,皺著眉頭不斷喊著痛:“疼…”

    “好疼…”

    即使韌帶斷掉都能繼續投球,忍痛力那么強的人現在痛成這樣。

    封逸言心如刀絞,恨不得用盡各種辦法幫她止痛,但是現在已經不能打止痛劑了。

    “好疼……”露可看到了封逸言,喊疼的聲音頓時染上了軟軟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家長的小孩。

    封逸言勉強出聲,輕聲問:“哪里疼?”

    露可嘟囔:“哪里都疼。”

    封逸言走得更近了些,握住了她輸著液的手,手指冰涼。

    露可靠在枕頭上,眉宇疲憊脆弱,很小聲地說:“你抱著我好不好?”

    “好。”封逸言小心地繞過她身上的管子,坐在了床邊,露可把腦袋埋在他的懷里。

    露可聞著好聞熟悉的淡淡冷香,不再叫痛了。

    之后露可一直把腦袋埋在封逸言的懷里一動不動,眼睫脆弱閉闔,忍痛時身體輕輕戰栗著。

    狗子很愛主人,跟主人待在一起時會產生催產素,現在催產素代替了止痛劑發揮作用,或許現在還有了多巴胺。

    露可忍痛忍痛著,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一天后。

    那一天里露可被搶救了無數次,各項指標狂掉,直到現在生命體征才稍微平穩了點。

    封逸言又變憔悴了不少。

    潔癖這么重的人兩天一夜都沒有離開過醫院,甚至沒有睡覺過。

    看到露可醒了他死水般的眼睛亮了亮,但緊接著發現她的眼睛有點無神,那兩顆清透湛藍的眼珠子像蒙了層灰翳。

    他緩緩地伸手在她眼睛前揮了揮。

    “……露可?”

    沒有任何反應。

    醫生用手電筒照過露可的眼睛后,小心翼翼地說:“現在毒素破壞了她的視神經還有聽力,意識也不是很清楚,您說的話她是聽不到的。”

    兩種毒素都很厲害,一種會傷害神經,會很快讓人出現漸凍人的癥狀,最終慢慢癱瘓。另外一種毒素更棘手,能讓內臟各器官迅速衰竭。

    兩種毒素同時在破壞露可的身體,她的身體在極速衰敗。

    封逸言血液冰涼,放在病床邊的手指骨節青白,他暗地里呼吸了一下,才恢復正常說話的能力,握著露可的手輕柔說:“別怕,只是暫時看不到而已。”

    露可顯然是聽不到的。

    她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波動,茫然著一雙眼睛撐著手想坐起來。

    現在露可已經出現了漸凍人的癥狀,坐不起來了,封逸言趕緊調整病床,按下按鈕,讓病床的床頭升起來。

    ‘坐’起來的露可卻并沒有滿足。

    那雙黯淡的眼神充滿倔強,撐著手想要站起來,但是手臂不聽使喚,身體也不聽使喚,每次雙腿和雙手只是動那么一下就不行了。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露可一次次的試著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但是完全做不到。

    封逸言的心臟像被鈍刀捅了一刀,泂泂地流著血,近乎麻木地看著這一幕。

    她是那么充滿生命力的人。

    第一次見面時她能攀著那么高的體育館墻壁進來,之后還像特工一樣的逃掉。她能跳到下水道里救貓咪,吃飯吃到一半不滿意撒腿就跑,跑了幾條街跑去別人家里蹭吃的。

    錄綜藝時打敗所有男人拿到第一名,能投出連他都投不出的超高速球,連球探都蓋章認定她為世界級的天才。

    她能在最后三十秒承載著隊伍所有金幣成功當逃命者,獲得所有人的歡呼和贊嘆。

    可是現在她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五次、六次、七次、八次……數不清多少次了,可能有一百多次了,露可始終頑強地想要撐著自己恢復行動力。

    連ICU里的醫生們都為露可頑強的意志力震撼到,醫生還用手電照了照露可黯淡無光的眼睛。

    瞳孔對光的反應依然有點遲緩。

    她依然處于看不太見,也聽不太見,甚至意識都不怎么清晰的狀態。

    臥起一點,摔回去,臥起一點,摔回去。

    不斷地嘗試,倔強得就像之前韌帶斷了都要依舊投球一樣。

    意識朦朧中露可感覺自己被人抱住了,被擁進了一個顫抖的擁抱,抱住她的人在輕輕發著抖,滾燙的淚水滴進脖頸,聲音哽咽斷續蘊著巨大的痛苦。

    “別試了,”

    “寶貝,”

    “求你了……”

    第92章

    露可應該是聽不到封逸言的話的, 但是奇跡般的,穿著病號服被封逸言抱在懷里的露可有了反應。

    她在封逸言懷里動了動。

    有漸凍癥的身體脖子無力后仰, 然后努力地直著脖子回來,嘗試著抬起手。

    非常努力地抬起手,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成功,最終封逸言注意到了,幫她抬住了胳膊。

    然后露可的手指輕輕擦去他的眼淚。

    手指在顫抖著,還是一點一點,非常艱難地幫他擦掉了眼淚。

    封逸言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哭了。

    他怔怔地望著她那雙黯淡的藍眼睛,看著她虛弱半闔的睫毛,仰著無力的脖頸,用顫抖的手指努力幫自己擦淚。

    一瞬間, 痛苦快要從心臟里溢出來, 如洪流將人徹底沖垮。

    那雙漂亮狹長的眼眸里全是血絲, 充斥著巨大的悲傷, 有什么東西徹底破碎了。

    一群醫生見到這個場景驚呼奇跡,照理說露可現在應該已經沒有意識了, 也應該看不到東西了。

    他們怕有奇跡發生,拉著露可做了一大堆檢查。

    最后檢查出來各項數據指標依舊還是很糟糕, 甚至比昨天還要糟糕得多。

    接下來露可再沒醒過。

    露可的精神海因為受到身體的影響,也開始逐漸衰敗。

    那片暖洋洋的精神海原本能讓悲傷的精神體都得到蘊養, 但現在不行了。休眠中的紅魂粉魂被迫醒了, 并且短暫地脫離了露可的身體。

    她們從系統那里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后氣瘋了, 既氣那群神經病,又怪封逸言。

    但是她們漂浮出露可的身體后看到病床邊封逸言的樣子后,全都沉默了。

    胡子拉碴,眼睛全是血絲, 神色如死水般枯敗。仿佛內里已經碎掉,只剩下一個維持機能的外殼。

    在露可幫他擦掉眼淚后這個男人已經完全崩潰了。

    紅魂粉魂看得滋味難言。

    她們回到露可逐漸枯竭的精神海里,只覺得悲哀,為所有感到悲哀,為一切感到悲哀。

    一個字都不想說,心如死灰。

    系統問她們要不要離開,可以送她們回中轉站,但也告訴了他們道具的事情,留下也可以,可能會短暫地死,但結束后可以復活。

    紅魂:“我陪露可。”

    粉魂:“不走了,陪她一段路吧。”

    紅粉魂都決定不走。

    接下來她們就待在露可的精神海里。

    露可的眼睛一直閉著,耳朵也聽不到什么聲音,她們也跟著被關禁閉一樣。

    她們附著于露可的精神上,也在快速衰敗。

    露可的精神海就像一汪正在死亡的大海,而紅粉魂就像養在里面的兩條鯨魚,大海死了,鯨魚也會跟著死亡。

    其實這種跟著死亡的感覺不好受。

    紅粉魂不像離不開大海的鯨魚,她們是可以離開的,兩人更像是不愿意離開沉沒巨輪的樂手。

    泰坦尼克號逐漸沉沒,而她們是待在船上不愿離開的小提琴手,有種壯烈的陪伴感。

    系統嘆了口氣。

    它的心情也很糟糕。

    原本看著網絡上的接受度,本以為這最難的一關算是過了,沒想到居然還會有生命危險……只能說果然是被評級為SSS級地獄虐文。

    前面的九十九位宿主根本還沒打到后面的劇情,這隱藏劇情被狗子刷到了。

    幸好還有救,他們還有樣道具,不然它立刻帶著狗子轉世投胎去。

    現在他們加起來已經有1050的積分,夠投個隨機人胎了。

    但是隨機人胎有風險,可能天生殘疾,可能一出生就被拋棄,可能奇丑無比,還是等到兩年期到再說。

    他們有水鏡平行時空這樣道具。

    狗子現在經歷的一切都可以只當是平行時空的一個微弱分支,在那個道具被激活的時候,世界線就延伸出兩條脈絡。

    一個是真實的主世界,一個是倒映出來的水鏡平行時空世界。

    就像一根樹枝分出來的兩根枝杈。

    如果在水鏡平行時空里通關,也能獲得天價積分,而如果宿主死亡就可以返回主世界。是一件特別珍稀的道具。

    盡管露可在這里死掉不會真的死,但它還是很想掐死男主。

    絕對的禍水啊!

    它想起了紅魂的理論,越有毒的蘑菇越艷麗,那幾個男配算什么,這個男主才是最毒的一朵毒蘑菇,連它生命力那么頑強的小狗都毒倒了。

    不過那群做下這事的人也好不了。

    那群精神病一起策劃組織了這件事,現在已經一個不剩都被揪出來了,連同藏在網絡后面一小時換一個IP的主謀也被揪了出來。

    因為這些人全部患有精神病,無法坐牢,只能被送去強制醫療,不過他們被送到了封家旗下的精神病院。

    等待那群人的將是噩夢般的未來。

    和毒素抗爭了整整七天,最終露可死于一個深夜。

    道具帶著露可的靈魂脫離。

    露可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飄了起來,然后看到‘自己’戴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被子蓋著很好,連被角都掖的很平整,好像睡著了一樣。

    她看到心電監護儀上線變平了。

    她還看到封逸言坐在她的病床邊,兩只手攏著她的一只手,身體伏的低低的,臉埋在她的手背上,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聲。

    接著仿佛一臺生銹遲鈍的機器,他咔咔咔地緩緩動了,從口袋里取出了兩樣金屬樣的物質,從旁邊拿過一瓶水,擰開瓶蓋,將這兩樣東西放進去,然后拿起了那瓶水……

    有人沖進了病房。

    在混亂聲中,露可的靈魂被徹底抽離。

    水鏡平行時空道具碎裂。

    露可一個眨眼,發現自己正在奔跑,在綜藝錄制場地當‘逃命者’。

    她不太記得發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發生過什么事,像閃過的夢,她似乎在吃晚餐,后來好像又在病床上,那段記憶斷斷續續的,很模糊,有點像假的。

    倒計時兩秒。

    露可看到了人群中的封逸言。

    系統:【不許沖到封逸言懷里!】

    非常兇的喝聲,她從來沒有聽到它這么兇過。

    所有的一切發生在剎那,露可的身體還因為慣性在奔跑著,臉上還露出道具激活前的笑容。

    人群里大家看到露可笑得那么可愛地跑過來,全都張著胳膊。

    倒計時一秒。

    來不及改太多目標,露可沖到了隔壁樸宇星的懷里。

    已經微微張開雙臂的封逸言:??

    第93章

    被露可撲抱住的樸宇星手足無措, 感覺像整個世界撲到了他的懷中,受寵若驚, 心花怒放,一張白皙的帥哥臉一時漲得彤紅。

    周圍其他男人的臉黑了。

    這個樸宇星憑什么,他算哪根小腳趾頭,露可為什么會撲到樸宇星的懷里?!

    這里不論是楊雨果還是邱嘉泊,都覺得自己比樸宇星都更有資格被露可沖抱,就連南柏和東英哲也不服氣。

    露可很快放開了樸宇星。

    彈幕哈哈哈一片。

    【瞧把樸宇星給樂傻了,剛剛一大群人都等著抱人,結果露可就抱他了。】

    【身為樸宇星的粉絲,我想說,謝謝露神垂青!】

    【為什么露可會抱樸宇星啊!】

    很多人自動為露可腦補解釋:【露神在感謝隊友啊!樸宇星投的最后一球中了, 之前露神沒機會感謝這位隊友就當逃命者去了。】

    【露可對樸宇星是純純隊友情, 但是樸宇星對露可就不好說了, 嘖, 看這家伙臉紅的,我都不想說。】

    【哈哈哈整個人一個大寫的局促不安, 那兩只耳朵紅的要命,臉板得再正有什么用。】

    節目組調取慢鏡頭。

    鏡頭里顯示露可在最后的幾百毫秒里踏進了那條線。

    主持人握著話筒激動地宣布露可隊伍逃命成功, 保住了十八枚金幣。

    熱烈的陽光下露小狗開心地沐浴著所有人的掌聲,大家全都在鼓掌, 小鎮里的所有黑衣人都熱烈鼓掌, 就連踩著高蹺的黑衣人也邁步過來, 一同慶祝露可這位‘逃命者’逃命成功。

    其實剛才露可是真的逃命成功。

    不過不是差了幾百毫秒,而是差了兩秒,這兩秒的兇險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系統的代碼在突突突地跳。

    它忽然覺得‘逃命者’這個名稱真是充滿了陰差陽錯的戲劇性。

    它之前有反思過。

    為什么之前的宿主大喇喇公布封逸言女友身份沒有被下這種毒手,就只有露可一露面就遭了殃。

    后來一想, 應該是那群神經病看出來了,看出來他們的‘神’沒有將所謂的女朋友放在心上。

    之前的那些宿主別說被放在心上了,連眼里都沒放進來過,所以他們根本不在意。

    原劇情線里其實是沒有神經病粉絲團這種劇情的。

    但是世界一被創造出來后里面的生命就活了,他們是自主生命,很多都不會按照既定的線去走。

    就比如原定的線里封逸言沒有養過一只哈士奇。

    小時候的狗狗露可是男主父親封乘海的朋友送給封乘海的,原定的世界線里或許也有送狗這樣的一件事,但是被封乘海拒絕了。

    這次神經病粉絲團也是新刷出來的隱藏劇情。

    系統越想越覺得兇險。

    幸虧當時露可堅定地選擇留下啦啦隊女生,假如沒有選擇留下啦啦隊女生,就不會引起更大范圍的討論和熱度。

    幸虧露可當時這么出乎預料地當眾脫肌肉衣,假如沒發生這么抓馬的事,就不會在段時間內把熱度再次炒高。

    也幸虧露可選擇拼一把當逃命者。

    當時逃命奔跑時充滿生命力的矯健美才吸引了更多人氣。

    假如中間缺少了任何一個環節,露可的人氣都不會一下子炒到這么高的程度,反正絕對不會在當時的倒計時兩秒前達成。

    那么就真的完蛋了。

    系統想到這里真是代碼都在戰栗,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

    一直以來露可這位第一百任宿主做任務都做得太順利了,其他宿主碰到的虐點一個都沒沾上,那種小虐點在其他宿主那里根本連虐都算不上。

    這次終于碰上了,結果一來就來個大的。

    系統狠狠唏噓。

    這次真的是靠小狗自己拯救了自己。

    它很想抱住它的小狗夸夸她做的真棒,但是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從水鏡平行世界里回來就好像做了一場夢醒來,露可在剛醒的時候還會想起一點夢境時的事,但是很快就完全不記得了。

    不過露可察覺到系統情緒不對,暖融融的精神海伸出一片葉子包裹住系統,輕輕地摸了摸它。

    系統想到之前露可一片衰敗的精神海,眼睛一下子紅了,悶不吭聲沒說話。

    彈幕全是為露可叫好的:

    【好激動,恭喜露神成功逃命!】

    【剛剛露可拼命奔跑的樣子看得我眼睛都紅了。】

    【地上的激光紅線差一點就追到腳后跟了,只差了那么幾百毫秒,從來沒見過這么刺激的綜藝。】

    【真的厲害爆了,我第一次佩服一個女生。】

    【誰說女生打棒球不行的!誰說女生會拖后腿的,我們露可一打十!!】

    【露神,永遠的神!從此以后我的墻頭多了一個女墻頭!】

    南柏擠到露可身邊低頭盯著她看,眼神認真,眸中蘊著異彩:“你很強。”

    露可抬頭看了他一眼后咧嘴笑了笑。

    南柏默了默:?

    難道按照禮儀不是該說一聲你也是,然后相視一笑,握個手惺惺相惜嗎,這么敷衍?

    東英哲也來找露可,南柏看到他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眼睛冷冷地瞥他一眼就想把人給趕走。

    不過不用等他趕人,邱嘉泊已經不著聲色地擋開了東英哲。

    他也彎著桃花眼夸她剛才很強。

    被夸夸包圍的露可挺想找主人的,剛才她看到封逸言也在人群里,但剛想找就被系統嚴厲阻止了:

    【不許在鏡頭前暴露關系,如果你做不到的話,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真是好兇的威脅!

    對別人來說可能太小學生了,但對露可來說就剛剛好。

    露狗子被恐嚇住了。

    那邊封逸言也沒有要來找露可的意思,就站在人群外跟著大家一起鼓掌,非常合大流。

    主持人采訪封逸言:“封前輩為什么會來現場呢?”

    說完把話筒遞到封逸言那邊。

    尋常人說話腦袋都會往話筒的方向湊一湊,但是封逸言沒有,連下巴低一下都欠奉,仿佛天生就該話筒遷就他,而不是他遷就話筒。

    說話語調我是懶散隨性的:“嘉賓室沒有現場看得精彩,其他嘉賓也想來的,只是我下來了。”

    主持人笑哈哈地說:“投資人任性是吧?”

    周圍人都笑了。

    彈幕:

    【果然是我逸神的風格!】

    【人好多好熱鬧啊,嘉賓室冷冷清清,讓我也來湊個熱鬧,探頭ipg。】

    【要是我我也忍不住,這么精彩,這嘉賓室誰愿意坐誰坐去。】

    【有錢任性真好啊,今天也是羨慕封太子的一天。】

    這時現場封逸言話鋒一轉,說起了露可的手肘:“露可選手投球很厲害,但是我建議現場的醫療團隊檢查下她的手肘。”

    主持人一愣,也想起了運動員手肘健康的問題。

    露可立刻被節目組的醫療團隊送去休息室了。

    醫生為她觸診。

    露可坐在那里被按胳膊。

    系統罵她:【不許忍痛。】

    露可剎那震驚地睜大了眼:!!

    系統怎么像她肚子里的蛔蟲,她還沒做呢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有了系統的罵,露可沒有選擇隱瞞,最后醫生檢查出來露可的手肘韌帶確實有問題。

    這下其他人都后悔了。

    邱嘉泊、南柏、東英哲他們都結結實實地后悔了。玩個綜藝而已,他們之前要不要這么拼?

    要不是他們玩這么猛,露可也不至于玩得那么拼命。

    休息室里他們互相責怪,最后還差點打了起來。

    節目組宣布了露可手肘韌帶受傷的消息,并同時宣布了她退出節目錄制的消息。

    觀眾們都被虐到了,特別心疼露可之前那么拼。在心疼的同時,露可的人氣又狠狠提升了一把,無數人想要知道露可的社交賬號,但是找不到,于是只能在網上到處安利。

    露可退出節目,封逸言自然也沒待著的必要了。

    楊雨果他們都很好奇封逸言要怎么在不暴露關系的情況下,自然地退出節目組。

    結果網上很快放出了封逸言音樂公司出現問題的消息。很多營銷號一起發的,語焉不詳又信息寥寥,但一聽就很嚴重的樣子,貌似出了什么大事。

    很好,這下緊急退出節目錄制回魔都也顯得很正常了。

    楊雨果等人都以為封逸言會自己一個人帶露可走,沒想到他主動說一起回去,而且是馬上走。

    楊雨果他們本來還想去酒店洗個澡,但是封逸言讓他們直接上飛機,不回酒店,急得連一個澡都不讓他們洗。

    不過他們想到露可手肘受傷,覺得走那么急也正常。

    從首爾到魔都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長,他們也不是封逸言那種潔癖,晚點洗澡就晚點洗澡,露可手肘要緊,所以都很配合。

    中午十一點半,他們乘坐了前往魔都的航班。

    不是私人飛機,走得太急了封家的私人飛機還在國內,他們是直接包了機,一群人一起走。

    除了他們幾個外,還有幾名啦啦隊女生。

    這幾名啦啦隊女生都是華國人,在第二輪里被淘汰了,再加上經紀公司之前出事暴了雷身上沒有經紀約,就打算干脆回華國了,得知能蹭機的消息就來蹭機,等到了魔都落地后再轉航班。

    陸哲遠坐在封逸言旁邊,看著前頭幾個嘰嘰喳喳興奮無比的啦啦隊女生,揚了揚眉梢,問封逸言:

    “找這幾個人是為了掩人耳目?怕被拍到跟露可的照片? ”

    “嗯。”封逸言戴著鴨舌帽,黑色的帽檐遮住大半張臉,一上飛機就閉著眼睛睡覺,好像好幾天沒睡覺過一樣。

    陸哲遠詫異:“我以為你會想公開跟露可的關系。”

    封逸言淡淡地說:“不想。 ”

    一個卷發女生坐在露可旁邊,這名女生一路上都很興奮,不停地說話拍照拍視頻,手機里照片估計拍了能有幾百張。

    她悄悄偷拍坐在后排的封逸言,也偷拍坐在后面的邱嘉泊、楊雨果,還拉著露可拍了超多合照。

    等要發飛機餐了更是眼睛冒光,拿著手機就準備拍大餐。

    結果漂亮的空姐滿面微笑地送來了袋裝面包和瓶裝礦泉水。

    嗯??

    卷發女生眼睛驚奇睜大,興奮的笑容僵在嘴角。

    不可能吧,就這個?她的豪華飛機餐呢?她還準備拍照留念呢!

    卷發女生還不甘心地等著,伸長了脖子望著空姐。普通航空都會有盒飯,不可能封逸言的包機只有面包和礦泉水吧?

    但事實是真的只有面包和礦泉水。

    邱嘉泊等人也驚到了,都來問封逸言怎么回事。

    封逸言沒有去拆自己的面包和水,倦懶地靠在座椅上,帽檐下的眼睛緩慢睜開,看了一眼露可的座椅。

    隔得太遠,連后腦勺都看不見。

    陸哲遠捏著手里的面包塑料殼,神色不可思議:“真中午給我們吃這個,什么理由?”

    問的好。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封逸言蹙了蹙眉,懶散地說了一句:“外面不衛生。”說完又閉上了眼。

    第94章

    飛機落地后, 露可等人在機場工作人員的護送下通過特殊通道來到停車場,停車場里司機早已等候著。

    跟邱嘉泊他們分別后, 露可和封逸言坐上車。保鏢和助理們帶著行李箱分別坐進其他車子。

    魔都依然是那么繁華,路上車水馬龍,經過四十多分鐘的車程車子才駛入風棲園大門。

    再經過重重安保,幾輛車子依次駛入別墅底下的地下車庫。

    露可和封逸言先下了車,通過地下車庫的電梯進入別墅的一樓,智能家居檢測到主人歸來,屋內柔和淡雅的燈光漸次打開,智能語音發出熟悉柔和的女聲:“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我們回來啦!!”

    露可開心地高呼了一聲。

    封逸言插著褲袋,唇畔掛著懶散和暖的笑, 目光落在露可充滿活力的背影上, 眸底柔和。

    不知不覺間風棲園已經成了他們兩人的家。

    他的和露可的。

    它不再是一個建筑師精心設計獲得過建筑獎的房子, 而是真正的家。

    幾名保姆稍晚一步從電梯里上來, 手里推著他們兩人的幾個行李箱,看到他們的樣子也笑。

    她們感覺自從露可小姐來了后這座房子有活力多了, 連少爺也比之前好相處了許多,薪水都漲了百分之十。

    露可換完鞋后就拉住封逸言的手, 然后急吼吼地把他往餐廳的方向拖,“我們快去吃飯吧!”

    封逸言嘴角無奈地輕輕翹起, 縱容地任由自己被拽著走。

    幾名正在處理行李箱的保姆見狀又是相視一笑。

    她們以前總覺得圈子里最頂尖的幾位名門小姐才配得上少爺, 但現在覺得露可小姐才是最好的, 再沒有比他們兩人更配的了。

    露可拉著封逸言來到餐廳,抓起那只曾經3D立體廣告里看過的漂亮手掌,畫押似的按下去。

    智慧餐桌立即被解鎖激活。

    兩人并排擠著一起點餐,主要是露可單方面地擠封逸言, 她像小孩子一樣就喜歡擠著坐。

    飛機上吃的那只面包根本不能算飯,狗子流著口水點餐,今天她想吃閩菜,點到閩菜的選項,先咔咔狂點了幾個肉菜。

    隨后封逸言也點了幾個。

    平常怕露可吃太多胰腺炎復發,菜都點的不多,但是今天是他們回來后的第一頓,所以多點了些。

    露可看到那么多菜心花怒放,歡喜地拿頭拱了封逸言好幾下,跟小狗崽子似的,封逸言失笑地催她去樓上洗澡。

    想到露可右手肘韌帶受傷,他又打電話叫來方助理,讓她來幫露可洗澡。

    等兩人進浴室后,他才去了另一間浴室洗澡。

    方助理雖然不是第一次幫露可洗澡,但還是狠狠經歷了一場面紅心跳,出來是眼鏡都是霧氣,臉頰也是緋紅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少爺是真的懂交女朋友!

    就連同性看了都忍不住血脈賁張,更別說男人了,他們家少爺能分床至今真的是忍人所不能忍,也實在是有福氣……

    但是出來時看到封逸言穿著黑色家居服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矜貴優雅,跟幅水墨畫似的,她又覺得露可也挺有福氣。

    ……行,這兩個人就互相造福吧。造福,等等,是哪個造,怎么造,啊啊啊她在想什么?!有病。

    方助理覺得自己逐漸想得亂七八糟,抽了抽嘴角,跟兩人說了一下后就離開了。

    她覺得可能是水霧彌漫的浴室里沖擊太大,再加上第一次踏進這幢別墅腦子亂飛了。

    “過來,幫你吹頭發。”封逸言對露可拍拍沙發旁邊的位置,手里拿著吹風筒。

    露可高高興興地坐過去。

    封逸言開始幫露可吹頭發,他學東西一向很快,就連吹頭發這樣的小事也同樣,溫度和風速都調控得剛剛好,吹得露可舒服地直瞇眼睛。

    “我也幫你吹!”吹了兩下后露可突然說。

    封逸言意外地懶洋洋瞥了她一眼,眉梢輕挑,頗有種我家小孩也懂事了的輕訝。

    露可立即興沖沖地找來一只吹風機,封逸言也沒攔她。

    兩個人就互相幫著一起吹頭發,露可跪坐在沙發上,兩人手臂交錯著,居然在旁人看來有種在喝交杯酒的感覺。

    系統第三視角看著這一幕,想起了水鏡平行時空里ICU病房里兩人天人分隔的畫面,有點沉默。

    原本它打算兩年后不管露可愿不愿意,都把她的靈魂抽離去另一個世界投胎的,但現在看著這一幕它忽然有點動搖起來。

    兩人頭發差不多同時吹好。

    等他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家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保姆們已經把他們兩人的行李歸納整齊,行李箱也都放進雜物間,一切收拾完后就全部回到對面的別墅去了。

    家里就剩下他們兩個。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廚師團隊為了迎接他們的回來都拿出了百分百的本事,每一樣菜都色香味俱全,甚至還擺了雕花蘿卜雕花水果。

    兩人相對著落座。

    封逸言囑咐她:“這兩天右胳膊都不要動。”

    露可本來右手已經拿起了筷子,聞言把筷子放下,左手拿起勺子。左手不夠靈活,沒法用筷子。

    “我喂你吧。”封逸言又說。

    露可眼睛一亮,“好啊!”生怕封逸言反悔,她立刻坐到了他旁邊。

    餐桌上的肉菜有很多,荔枝肉、響螺湯、海蠣煎、醉排骨、姜母鴨……每道都散發誘人的香氣,露可用眼神示意她想吃荔枝肉。

    封逸言用叉子叉起一顆荔枝肉,露可脖子湊過去,一口吞下,連嚼兩下都沒嚼就吞下了。

    他頓了頓,終是無奈又好笑地往她額頭輕拍了下:“給我吃慢點!”

    露可乖乖聽話。

    從兩口吞變成了嚼幾下再吞。

    封逸言每道菜都先喂了點,然后輪到土筍凍。

    露可看著這個長條中空狀的可疑食物,難得地遲疑了,沒有立刻張嘴去接,先問:“這是什么?”

    “土筍凍。”

    露可狐疑:“它看起來不像筍啊?”

    “土筍是一種生活在海邊的沙蟲。”

    “蟲子?”露可震驚了,又問:“那這個醬是什么醬?”

    之前封逸言叉起那根土筍的時候,還沾了一種醬。

    封逸言輕描淡寫地說:“哦,這不是醬,是馬糞海膽。”

    “馬糞海膽?!!”露可睜大眼睛立刻說,“我不要吃馬糞也不要吃蟲子,我要吃肉。”

    封逸言悠悠地笑了起來,沒解釋馬糞海膽里沒有馬糞,沙蟲其實也不算真的蟲。

    難得有露小狗不愛吃的東西,他故意逗她,叉子叉著那根土筍湊到露可嘴邊:“吃吃看,味道很不錯的。”

    露可脖子后仰,眉頭皺了起來,小臉寫滿了不樂意。

    “嘗嘗,多鮮啊。”封逸言追著她喂。

    露可左躲右躲,像躲避邪惡大人喂食的小孩,最后躲了幾下不樂意了,起身端著餐盤起身要回自己座位:“不要你喂了,我自己吃。”

    “不行!!”封逸言猛然低喝一聲。

    那一聲格外的兇,喝的餐廳都靜了靜。

    封逸言是身體快于意識的說出這句話,在脫口而出的剎那他的心臟有種忽然踏空的感覺,脊背同時漿出冷汗,有種劫后余生的恐怖感。

    他不明白自己反應為什么這么大,驚愕地怔愣了兩秒,看向露可。

    露可被封逸言剛剛嚴厲的語氣嚇到了,干巴巴地哦了一聲,剛抬起的屁股又乖乖落回到椅子上。

    封逸言把那碟土筍凍挪開,似乎是歉疚,也不再講究飲食搭配,沉默地給露可一直喂她喜歡的姜母鴨。

    露可繼續被喂食,咀嚼時白皙的臉頰肉一鼓一鼓的,一開始還偷瞄封逸言,后來就忘了剛才的小插曲,把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

    系統狐疑地看著封逸言。

    照理說他應該是不記得平行時空發生的事的,但是他這一路上的表現讓人覺得有點不對勁啊。

    不過如果能記起來是好事,它巴不得他想起來,然后把那個神經病粉絲團給端掉。如果想不起來的話,靠它和露可對付那個粉絲團會很費勁。

    而且它還挺想看看那幫神經病的慘狀。

    那些神經病以為自己是神經病就能逃脫法律懲罰,有恃無恐,卻不知道強制醫療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在想起露可在病床上的慘狀還是恨得很,咬牙切齒地恨。

    它也想知道那群神經病到底為什么這么做,到底是什么樣的腦回路讓他們做下這種事。

    最重要的是,它覺得整件事情有點詭異……

    他們行動得太快了,從爆出戀情到中毒時間太短了,才幾個小時不到,仿佛是早就有所準備,只是得到確切消息就下手了一樣。或許還有個熟人為他們提前提供了消息。

    吃完飯露可抱著吃飽了的肚子去客廳看電視。

    今天封逸言難得沒管控她食量,她難得吃到撐了。

    露可癱在沙發上看電視,喊封逸言來一起看電視,喊了一會后見他不過來就作罷,自己看電視。

    封逸言站在酒柜吧臺旁邊調酒,調酒時的姿勢清冷專注,有點像是在做實驗。頂燈的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密直黑長的睫毛一垂,眼瞼頓時被打出大片陰影,顯得清冷遙遠。

    又像是當初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樣子。

    但偶爾的一抬睫,卻能發現他的目光總是落在遠處的露可身上。

    客廳的燈光調得很暗,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的露可側臉被電視屏幕鍍了一層藍光,真絲睡袍也被鍍了層朦朧的邊緣光,整個人看起來軟軟的。

    她好好的待在這里在看電視。

    心里突然掠過一個念頭。

    封逸言忽地蹙了蹙眉,覺得今天自己實在很詭異。

    露可挑了個電影看,她今天想看狗狗類電影,按著遙控挑來挑去,最終挑了一部《野性的呼喚》。

    系統一看片名:嘶。

    電影開始放,露可漸漸看進去了,看著里面叫巴克的大狗在法官家里大搞破壞,把法官的生日宴搞得一桌狼藉。

    看得露狗子莫名驕傲。

    還是她好,她從來沒有這么搞過破壞,她最多啃啃桌子腿啃拆拆家,從來沒破壞過生日宴。

    此時的露可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喜歡跳到封家父母的身上,把他們內臟都差點踩吐出來。這傷害性可比破壞一桌飯菜要來得大的多。

    看著看著,露可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了看,是楊雨果的微信。

    大文豪:【在干嘛?】

    系統忍不住吐槽了一下這個直男開場白。

    露可不想打字,就發了條語音過去,說:“在看電影。”

    大文豪:【去電影院了還是在家里?】

    露可:“在家里。”

    大文豪又鬼鬼祟祟發來一句:【阿言在跟你一起看啊?】

    露可注意力都在電影上,眼睛看著電影,電影里巴克被壞人拐走了,她心不在焉地發了個簡短語音:“沒有啊。”

    大文豪:【他怎么不在?】

    露可有點不樂意回復了,他有什么事啊,怎么還不說。

    好在對方仿佛知道她耐心即將耗盡,直接打來了語音電話:“胳膊怎么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好不好?”

    “不用啊,哥哥會跟我一起去的。”

    “哎呀我也想去看看,你胳膊受傷我也有責任不是,讓我補償一下唄。”

    “啊?你有什么責任?”

    “我跟你是不是隊友?如果我跟你投球一樣厲害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投那么多次球了。”

    楊雨果誘哄她,“所以我多愧疚啊,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下,你不讓我補償我心里就會一直難受。”

    “而且我家里有開很多家醫院,對這方面也了解一點,帶著我你不會吃虧的。”

    電影里巴克在被壞人鞭打,露可看得睜大眼睛,想快點結束掉跟楊雨果的通話,就很干脆地答應了:“那好吧,明天我們來找你。”

    楊雨果趕忙阻止:“別別!你們是不是打算去南路的那家醫院?到時候我們在醫院里假裝偶遇就好,你出發了告訴我一聲,我計算下時間。”

    楊雨果說完還怕露可在封逸言面前暴露,反復囑咐到時候不要說漏嘴,如果在醫院看到他也要假裝沒有過這通電話。

    他到時候會說自己也覺得韌帶不舒服,想來看看醫生,沒想到意外撞上了。

    楊雨果說得正起勁呢,忽然聽到手機里傳來一道熟悉優雅的男聲:“不用這么麻煩。”

    那語聲淡淡的很平常,卻像驚雷一樣在楊雨果耳邊炸響,炸得頭皮一炸:“阿……阿言?”

    語氣里充滿了偷摸撬墻角被正主抓包的心虛。

    封逸言:“一起去吧。”

    他和善地微笑說,“跟嘉泊說一聲,他想來也可以一起,省得你們一個個還要想辦法偶遇。”

    “啊?哈哈、哈哈。”楊雨果干笑。

    封逸言似笑非笑地說:“不用這么小心,你們和露可完全可以像朋友一樣正常往來。”

    楊雨果驚得倒抽一口氣。

    那之前特地警告他不要找露可的人是誰?

    這家伙絕對是在露可面前充大方,或者是在說反話,絕對是!誰上當誰倒霉!

    封逸言把一杯牛奶放在露可面前,囑咐她今晚早點睡后就去了二樓。

    露可看著他的背影眨眨眼,又被電影里的情節吸引。

    巴克在冰天雪地里率領著狗群拉雪橇,雪崩即將到來,巴克眼神堅毅地帶著狗群沖進冰洞,一個甩尾帥到爆炸,看得露可熱血沸騰。

    露可雪橇三傻的血脈覺醒,恨不得也拉點什么東西,她在客廳里踩著沙發嗷嗷地叫。

    也幸好這里是莊園別墅,要不然就要被鄰居投訴了。

    樓上封逸言準備睡覺。

    他覺得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是精神上那種的疲憊,仿佛好幾年沒睡過覺了。

    黑沉的睡意如潮水涌來。

    他開始做夢。

    第95章

    細雨沙沙地下, 雨絲籠罩墓園。

    夏天很少有這種連綿細雨,通常總是下暴雨, 伴隨著電閃雷鳴傾盆而至,又轉瞬就停。但今天這場雨已經下了一天了。

    和尚們圍成一圈在淋著雨誦經做法事,黑衣保鏢助理們緘默地低頭站在四周。

    封逸言一身黑色西裝站在墓碑前,助理舉著寬大的黑傘為他擋住細雨,雨水從傘沿上連綿滑落。

    墓園外有很多人想要進來,不停有爭吵咆哮聲從外面傳來,甚至還有動手的動靜,但是全部被外面的封家保鏢擋住了。

    今天有一整個安保公司的人守在墓園外,不管誰來都會被擋在外面。

    所有的吵鬧都被隔絕在外墓園。

    和尚們的法事結束了,封逸言卻依然專注盯著墓碑上的照片, 神色蒼白, 眼角帶著病態的猩紅。

    “阿翊。”

    封逸言的母親嚴路妍也在, 一身黑色裙裝, 她喚了封逸言一聲。封逸言這個名字其實是藝名,他的本名是封翊言。

    封逸言沒有說話。

    等主持念完經后, 嚴路妍嘆息一聲,又開口了:“阿翊, 時間會帶走一切的,想開點。”

    這句話帶著過來人的滄桑, 嚴家倒是沒人去世, 但她想到了十幾年前家里養的哈士奇。當初那只小狗走時她也非常難過, 但后來還是緩過來了。

    想到那只小狗,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墓碑上女孩子一寸照里的照片很漂亮,那雙藍色眼睛有點像她的露可。

    這個女孩子的名字也叫露可。

    簡直是宿命般的巧合。

    嚴路妍心情復雜, 因為露可因自己兒子而死,她心里對這個女孩子有著極深的愧疚,但對封逸言的擔心壓過了這份愧疚。

    “阿翊,人死不能復生,但是我們還是要好好活著,你別讓我們這么擔驚受怕。”

    終于封逸言開口了,生銹的嗓子吐出冰冷低啞的聲音:“您不用擔心。”

    嚴路妍見他肯開口,心里一喜:“我怎么不用擔心?要不是我們闖進來你是不是就喝下那毒了?”

    她越說越焦急和憤怒:“你至于嗎,你們兩個認識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個月吧,你就給我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朱麗葉死了,你也要跟著服毒自盡?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

    封逸言不再開口。

    嚴路妍心里又焦躁起來,喝了一聲:“孟關!”

    紅著眼的孟關低聲應道:“夫人。”

    嚴路妍怒聲:“今天起你給我住進風棲園去看著他,我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必須要給我恢復正常!”

    孟關低頭不語。

    嚴路妍豎起眉頭詫異:“孟關?”

    孟關雙臂垂于身側,依舊恭敬低著頭,開口時的聲音壓抑帶著哽咽:“夫人,露可小姐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一個月別說少爺了,連我們這些人都沒辦法釋懷的,您太過嚴苛了……”

    嚴路妍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孟關擦了擦眼睛,努力笑了笑:“真的,您給少爺時間吧……”

    嚴路妍皺眉,這一個個的都被灌了什么迷魂湯,才兩個月而已,是有多會收買人心才會讓這個馬屁精助理也頂撞她?

    她語氣冷硬起來,威脅封逸言:“總之,如果你敢自殺,等你走后我就平了這塊墓碑,把里面的骨灰扔到垃圾桶里!我說到做……”

    話說到一半驀然止住。

    因為被封逸言駭人的神色嚇到了。

    “母親,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

    嚴路妍咬唇。

    她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做不出這種事。

    她只是太害怕兒子跟著殉情了,所以用這種極端的話來威脅。

    說到底,嚴路妍雖然對這個女孩子愧疚,但終究沒感情,所以能說出這種絕情的話。

    封逸言抬起手,示意周圍的保鏢把嚴路妍請走。

    一群保鏢圍了上來。

    這群保鏢都是住在別墅對面跟露可相處過的,也為嚴路妍剛才的話而生氣,只是不敢表露出來。

    為首的保鏢伸臂,請嚴路妍往車的方向走,聲音冷漠而壓抑:“夫人。”

    嚴路妍被剛剛兒子的神情怵到,也不敢太逼他,頓了頓后,黑色高跟鞋在雨水里轉身。

    從墓碑通往車子的路上她碰到了一只小奶狗。

    是只白色的小土狗,不知道怎么會在墓園,小小的身體被雨水淋得濕透,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周圍的保鏢有點擔心嚴路妍會一腳把它踢開,卻見嚴路妍居然蹲了下來,不顧小奶狗渾身臟兮兮的,把它抱在了懷里,還將它帶了車。

    自從養過露可后,嚴路妍對所有的小狗都多了份溫柔,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落單的小奶狗。

    這個女孩子也叫露可啊。

    嚴路妍回頭望了眼遠處的墓碑,想起照片上跟她的露可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一陣恍惚,心中不知道為什么生起了一點遺憾,好像錯過了什么。

    嚴路妍離開后,又過了半小時,封逸言也坐車離開墓園。

    墓園的黑鐵大門徐徐拉開,黑色賓利緩緩駛出墓園大門。門口圍著很多人,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無數人想要往里沖,但是被安保公司的人攔住了。

    墓園門口來了很多人,楊雨果、邱嘉泊、陸哲遠、南楓、南柏,一個個全都來了,全部一身黑,胸口配著白花,臉色憔悴夾雜著悲痛憤怒。

    陸詩靈也來了,黑色西裝裙子配黑色高跟鞋,臉上蒙著漂亮的黑色網布面紗。

    看到車子駛出來,這些少爺的保鏢全都試圖開路闖進墓園,但卻被封家的保鏢們擋住。

    然后他們堵住了封逸言的車子。

    年紀最輕的南柏最先忍不住,少年堵在車頭對著里面的人咆哮,神色憎恨:“是你害死她的,是你,你憑什么不讓我們去送她最后一程?!!”

    賓利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封逸言出塵冷漠的臉。

    四周的人安靜了。

    車后座的封逸言淡淡地對窗外的人道:“你們現在可以進去了,她喜歡熱鬧。但是陸哲遠、陸詩靈,你們兩個人不可以。”

    人群中的陸哲遠驀然一僵:“為什么?”

    封逸言:“因為她不喜歡看到你們。”他頓了頓補充說,“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們。”

    陸詩靈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眸:“阿言……?”

    陸哲遠深吸一口氣,試圖辯駁:“之前她親口說了原諒我三分之一,她并不一定不想看……”

    封逸言已經升上了車窗。

    反光的玻璃擋住了那張冰冷無情的俊美側臉。

    黑色的賓利開走。

    邱嘉泊等人被允許進去,幾人進去后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都有些腿軟和恍惚。他們之前沒能進ICU ,連她火化前的樣子都沒能看到。

    一切就像假的一樣,讓人對她的死亡沒有絲毫真實感。

    他們無法相信那么有活力的人就那么去了。

    但是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卻又確確實實是露可的。

    楊雨果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屁股坐在被雨水浸濕的石磚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發,雨水浸潤西裝布料,人一下子被雨水淋濕了。

    他的助理要給他撐傘,被他紅著眼睛惡狠狠地喝了聲滾。

    雨水沙沙地下。

    所有人都在墓碑前靜默地說不出話。

    悲痛和仇恨在心頭蔓延。

    他們心里恨啊,既恨那些神經病粉絲,又遷怒于封逸言。

    楊雨果手指顫抖,怎么都想不通:“封逸言他憑什么、憑什么能這么平靜……”

    孟關還留在墓碑前沒有離去,聞言忍不住開口了:“連你們都受不了,更別說我們少爺了,他當初……”他閉口不說了。

    這些人被露可的愛輻射到,都會被那份熱度和純粹吸引,更別說被明確愛著的封逸言了。

    那是能壓垮人的悲傷。

    ……

    露可去世的消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曾經日本有一男明星在宣布結婚時,其同樣身為明星的妻子就收到過恐嚇信和炸彈,兩夫妻很辛苦才熬過來,大家也都知道有些極端粉絲確實瘋狂。

    但大家沒想到封逸言這位頂流的經歷更慘烈。

    封逸言本人在這件事情過后徹底退出了樂壇。

    非常決絕的退出,沒有退圈申明或者任何申明,他注銷了自己的微博賬號,下架了自己的所有音樂,封掉版權,禁止任何人翻唱他的歌,所有的樂器也都處理掉,不是拍賣掉或者放在倉庫封存,而是砸掉,一把火燒掉。

    這位音樂天才以近乎憎恨的形式埋葬了自己的音樂。

    之后封逸言接管了封家大部分產業,所有精力專注在商業上,平常除了工作外不參加任何聚會或活動,就待在風棲園里。

    封逸言的粉絲們只是偶爾在財經新聞里才能看到他一眼。

    新聞里封逸言冷峻、蒼白,唇色也是淺淡的,沒有絲毫笑模樣,明明是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卻始終給人一種脆弱感,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他們知道封逸言憎恨自己的粉絲,沒有人敢再自稱是他的粉絲,可是依舊有很多人迷戀他。

    甚至因為這份脆弱感越來越迷戀。

    但封逸言不管外界如何,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

    前段時間,封逸言父母看不過去他這樣子,強硬地從港島老家帶來的一位世交家的千金,安排她住進風棲園,逼死逼活地讓他們兩同住。

    這位千金一直很喜歡封逸言,是自愿來照顧他的。

    她知道封逸言很愛那位前女友,但是她心疼他,想要救贖他、治愈他,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十年,她相信水滴石穿,日久見人心,一定能感動他,帶他走出來的。

    懷著這樣堅定憧憬的心,那位大小姐直接把自己的行李箱帶來了。

    但是人都帶著行李到門口了,封逸言卻沒有開門,不管封家父母怎么威逼利誘氣急敗壞都沒用,大門始終緊閉。

    那大小姐在門外留了三天三夜也沒能打動他,最后失魂落魄地拎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了。

    封逸言始終拒絕任何人進這棟房子,拒絕認識新的女孩子。

    雖然他退出了娛樂圈不再是頂流,但依然像是一盞誘人的燈懸在天際,吸引無數飛蛾躍躍欲試想要來撲火。

    她們想要嘗試水滴石穿,想要‘救贖’他,或許內心深處還有一點點火葬場的期待,大家總喜歡把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拽下神壇的惡俗劇情,如果這個高嶺之花是朵需要救贖的高嶺之花就更誘惑人。

    沒有人抓到那個接近他的機會。

    封逸言總是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腳步如風、神色漠然地來去,要么就是去封氏大廈上班,要么就是去出差,要么就是商業聚會,神色從來都是冷峻,不茍言笑的。

    之前那個美滋滋全網發紅包的人猶如一場幻夢。

    至今想來網友們都覺得不真實。

    ……

    深夜,封逸言咳嗽著從床上醒來。

    床畔昏黃的床頭燈亮起,那只丑丑的露可娃娃乖乖巧巧地坐在燈旁邊,周身被溫暖的黃色燈光籠罩。

    他沉默地望著它,露可娃娃兩粒藍藍的玻璃眼珠子也似乎在望著他。

    “咳咳咳……”

    他又低低地咳嗽起來。

    臥室的窗簾沒有拉,透明的落地窗外一半倒映出封逸言狼狽蜷縮咳嗽的樣子,一半透出外面的花園景象。

    到秋天了,花園里的銀杏樹葉子變黃了,金黃的葉子落在草地上。

    轉眼離露可去世已經一年了。

    露可去世后,封逸言沒有抽煙也沒有酗酒,遵循著以前的作息,身體卻逐漸變壞。

    封家父母很焦急,一直想讓他去醫院看看,但他拒絕去醫院,甚至一靠近醫院就會冒冷汗。

    夜色凄冷。

    四周很安靜。

    是連蟲鳴都沒有的極度安靜。

    封逸言重新閉上眼,卻完全沒法入睡。

    他拿出手機,點開那個定位軟件,露可的定位登時彈跳出來,哈士奇的小狗頭安安靜靜地顯示在十五米外的另一間臥室里。

    看了那個卡通小狗頭片刻,封逸言的雙手顫抖地輕輕攏住手機,然后像以前無數次的那樣下床穿上拖鞋,出門走向那間臥房。

    整座別墅都寂靜得像墳地,沒有絲毫聲息。

    他如幽魂般站在那間臥房外面,握住了門把手。金屬門把手觸手冰冷,凍得他心臟發冷。

    他不敢打開這扇門。

    因為他知道里面只有一只安安靜靜安裝著定位的手表。

    一年過去了,這間臥室的門始終關閉著,這也是一扇絕不能被打開的門,來做清潔的保姆也從來不敢開,里面已經落滿灰塵。

    不開門,恍惚間就可以騙自己人還在。

    她只是貪睡,一直在里面睡覺。

    或許某天只要一敲門,里面的人就會睡眼朦朧地來開門,看到他后就笑起來,彎著蔚藍的眼睛,元氣滿滿地跟他說早上好。

    秋天了,她在炎熱的盛夏里出現,又在盛夏里死去,像是一場短暫的盛夏奇跡。

    ……

    噗通噗通。

    心跳劇烈跳動著,帶來強烈的心悸感,封逸言冷汗涔涔地在床上驚醒。

    睜開眼睛是黑夜,他立即按亮床邊的床頭燈,床頭燈旁乖乖巧巧地坐著露可娃娃,跟噩夢里的一模一樣。

    封逸言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臥室里窗簾拉著看不清外面,但屋內的中央空調依舊在運轉著,現在應該是夏天,跟夢里的截然不同。

    所以只是做夢。

    他居然夢到露可死了?

    封逸言皺著眉頭擁著被子坐起來,白玉般的額頭蒙著層細汗。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那個定位軟件,哈士奇小狗頭停留在十五米外的臥室里……跟噩夢里的一模一樣。

    恐懼如潮水般淹來。

    他立即下床拉開窗簾。

    窗外的銀杏樹葉子綠意盎然,現在確實是在夏天。

    他稍微松了口氣,告訴自己只是一個荒謬不吉利的噩夢而已。

    但原地站了片刻后,那種讓人溺斃的絕望感依然留存,他忍不住離開臥室,就像噩夢里做的那樣往露可的臥室走去。

    站在門口握住門把手時,那熟悉的冰涼讓他顫抖了下。

    恐懼攫住了心臟,脊背爬滿細密的冷汗。

    他突然不敢打開這扇門。

    定了定神后,他按下門把手。

    臥室里,露小狗好好的睡在那里,蓋著被子,呼吸平穩香甜,睡得四仰八叉的,空氣中彌漫著屬于她的甜香。

    一瞬間,仿佛從地獄的沸水里被撈回來的感覺,他獲得了救贖。

    封逸言依靠在了門口。

    ……

    系統原來跟露可一起在睡覺,睡著睡著猛然發現臥室門口站著個黑影,它嚇了一大跳,當即就要把露可叫醒。

    結果等回過神來后才發現那是男主。???

    那黑影在房門口站了許久后才離開,輕輕關上了房門。

    男主夢游了?

    系統驚恐。

    ……

    第二天早上七點四十,封逸言的臥室房門被打開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封逸言睡覺不鎖門了,露小狗暢通無阻地闖進來。

    她看了看還在睡覺的主人,忍耐地原地轉了兩圈,又蹲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制造出一點動靜。

    見他還是沒打算醒的樣子,她拉開窗簾,讓刺目的陽光涌進,然后一個愛的飛撲,徑直往床上的封逸言撲去。

    沉睡中的封逸言遭受愛的痛擊。

    “唔!”

    露可沉甸甸地壓在封逸言身上鬧他:“八點啦,起床啦!”

    她昨天回臥室后看《野性的呼喚》看到睡著,今天早上她六點半起來后把最后一點尾巴給看完了,人還沉浸在電影情節中,興奮得不行。

    “我們什么時候也出去探險吧?去找黃金河,去看瀑布,去看雪崩,我們出去玩吧!想出去玩想出去玩!”

    被砸醒的封逸言沒有斥責露可,他睜開眼睛定定了看著會撲在自己身上的人,沉默地張開雙臂將人抱住,然后閉上逐漸泛紅的眼睛。

    睫毛有點濕濕的。

    “你怎么了?”

    露可發現不對,詫異地問他,再也顧不上出去玩什么的了,湛藍的眼珠子透著焦急和關心。

    封逸言掀開被子把人抱進來被窩,臉埋在她溫熱香軟的脖子里不說話,雙臂摟得極緊。

    過了片刻,他才開口,聲音沙啞帶著點撒嬌意味:“……我做了個噩夢。”

    “做噩夢了?”

    露可松了口氣,也抱住他,手一下下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慰一個小孩。

    她想起小時候的封逸言碰到過流浪狗群,差點就被流浪狗撕咬,回去后做過一陣噩夢,她以為他又夢到了。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露可用臉拱了拱他的胸膛,安慰許諾,那時候還是狗狗的露可就及時趕到,很勇猛地幫小封逸言趕跑了那群流浪狗群。

    “嗯。”

    封逸言低低地嗯了聲,抱得更緊了,幾乎揉入骨血。

    第96章

    封逸言一開始將露可抱得極緊, 那力道緊到會讓女孩子覺得胸悶無法呼吸,但小狗什么都沒說, 就很乖地讓他抱著。

    稍微緩過勁來后封逸言稍微松了點,但還是像抱著寶貝般不肯撒一點手。

    失而復得的那種錐心刺骨感在胸腔消之不去,他整個人還處于嚴重的PTSD狀態中。

    外面鳥鳴陣陣,屋內窗簾拉開了,陽光透過枝葉繁茂的銀杏樹投到大床上,兩人在晨光中相擁著睡覺,氣氛逐漸靜謐。

    露可像哄小孩似的不停拍封逸言的背,讓他不要怕噩夢,但拍著拍著她就睡著了,還沒持續五分鐘。

    沒辦法, 狗子的睡眠向來和食欲一樣好, 隨時能秒睡。

    這一睡露可一直睡到早上九點多才醒。

    一睜開眼睛, 她就望進一雙深邃的黑眸里, 這雙眼睛極其清醒,沒有半點睡意, 仿佛一直沒睡過,不知這樣看了她多久了。

    她發現封逸言已經沒抱著她了, 對方一條手臂輕輕搭在她的枕頭邊緣,是一個半環繞又不打擾的姿勢。

    露可剛醒, 半個腦子還在酣甜的夢里。

    她仰躺著枕在松軟的白色枕頭上, 睡眼惺忪地望著封逸言眨了眨眼睛, 濃密卷翹的睫毛扇了兩扇,隨后彎起了眼睛,像是被喚醒的睡美人,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嗓音微啞微軟,聽得人心都軟了。

    “你之前做了什么噩夢啊?”

    “忘記了。”

    “我也做過噩夢的,噩夢其實沒什么大不了,我們不要怕它。”

    “你做過什么噩夢?”

    “我夢到你破產了我們流浪街頭。”

    封逸言唇角帶上笑意,‘嗯?’了一聲,鼻音性感上揚,引人說下去。

    露可調整了下姿勢,側躺著看他:“然后我們一起撿破爛為生,你在前頭踩三輪車,我在旁邊使勁拉三輪車,過橋時你本來三輪車騎不上去的,還是靠我拉上去的。”

    封逸言:“……”

    露可說的眉飛色舞的,一點不像在說噩夢,說著說著就露出了感動的神情:“后來我們撿來的破爛都用來買雞腿了,你都舍不得自己吃,買來的雞腿全給我吃了!”

    封逸言默然片刻,無語又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腦殼。

    露可黏黏糊糊地趴到他的胸膛上,柔軟的睡衣布料泛著絲絲冷香,她不客氣地把臉埋在他胸口,含糊說:“你之前說只有真正的女朋友才能睡你的床。”

    說完嘿嘿笑了兩聲。

    意思是你破戒了。

    封逸言不言,低眸看著她,片刻后溫柔地啟唇道:“九點半了,該去醫院了。”

    懷里的人觸感非常明顯的一僵。

    半晌,露可抬臉可憐巴巴地對他說:“我覺得我的胳膊好了,我不想去,我們去玩吧?我們去看雪山怎么樣?”

    “現在是夏天。”

    封逸言不為所動,“還有,早上要抽血,等會不能吃早餐。”

    露可驚聞噩耗,噩上加噩,腦袋昂了起來,聲音提高:“我我真的覺得手臂很好,沒有半點問題!”

    封逸言:“不行,韌帶傷不能拖,如果上午指標可以的話,下午就安排手術。”

    “……”露小狗使出充耳不聞大法,被子一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但是下一刻身上的被子就被全部掀開,隨后身體懸空,她像一只枕頭那樣輕松地被封逸言從床上端了起來,又被豎著放到地上,還精準地給她放到了她的拖鞋上。

    從橫臥到直立的修狗一臉懵逼。

    把人放下后,封逸言就去洗漱間了。

    狗子追到了洗漱間。

    封逸言站在鏡子前拿起了牙刷杯,露可從后面摟住他的腰,臉頰討好地蹭蹭他的后背:“真的真的不能不去醫院嗎?”

    這副樣子真真是鐵石做的心也要融化了。

    封逸言可疑地頓了兩秒鐘。

    隨后手掌無情地按住她的腦殼,給她轉了個身,將她轉向門口:“十點鐘必須出門,去你自己的洗漱間刷牙洗臉。”

    露可掙脫開他的束縛,放棄了,憤憤地低頭用腦殼撞了一下他的背,跑去自己的洗漱間刷牙去了。

    拖鞋的鞋底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聲響,一串連綿有活力的腳步聲遠去。

    封逸言一直聽著腳步聲,直到腳步聲停落在十幾米外的洗漱間后,才放下牙刷杯,打開水龍頭,閉上眼睛慢慢掬了捧冷水,白皙但骨關節泛著粉的手指微微在顫抖。

    那股極深的恐懼感并沒有消去。

    ……

    樓下的門鈴響了。

    露可磨磨蹭蹭地才開始刷牙,聽到門鈴后要出來,封逸言已經洗漱完畢,經過走廊跟她說了聲:“刷你的牙。”

    然后下樓去開門。

    門口站著三名身高腿長的大帥哥。

    淺金色頭發、戴著墨鏡的是邱嘉泊,卷毛混血打扮賊潮的是楊雨果,穿著白襯衫、溫潤清雅微帶痞氣的是陸哲遠,三人站在一起特別亮眼。

    封逸言目光掠過前兩個,瞥向陸哲遠:“你怎么也來了?”

    陸哲遠微笑:“我閑人一個,沒事做就順道一起過來,多我一個不介意吧?”

    封逸言回想起夢境里這家伙在墓園門口紅著眼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讓開身:“你們進來吧,她還在刷牙。”??

    居然讓他們進去?

    三人震驚了。

    真的假的?

    楊雨果夸張地后退一步看了眼天上,咂舌:“這天上也沒下紅雨啊?”

    封逸言雙手插著褲兜懶倚在門邊:“不愿意進來就在外面等。”

    “進進進!”

    “你這里都造完有五年了吧,頭一回進來啊。”

    三人都生怕封逸言這個領地癖下一秒就改口,忙不迭地應聲然后立即走了進來,各個都受寵若驚。

    封逸言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三人進家門,心中升起強烈的領地被入侵的不適感。

    這種不適感和噩夢殘留的心悸感一起在胸腔內撕扯,又彼此互相沖淡。

    看到這三個人眼睛不住往里瞟,一幅在搜尋露可身影的樣子,他嘴角扯起冷笑:“家里沒有拖鞋,只有鞋套。”

    鞋套也就是保潔們進來時穿的鞋套。

    這三個養尊處優的豪門少爺哪里穿過鞋套?

    穿了感覺不對味,但不穿絕對會被封逸言趕走。

    好家伙,原來在這里等著。

    楊雨果目光幽幽地看了封逸言一眼,然后打了個電話,十秒鐘不到,他的助理小跑著過來,還從車里拿出來三雙男式拖鞋。

    因為想著或許可以坐他的車載露可去醫院,所以今天開的是輛比較舒適的加長車,上面放了備用拖鞋,正巧用上了。

    迎著其余三人微詫的眼神,楊雨果得意地挑挑眉,把另外兩雙遞給邱嘉泊和陸哲遠:“說謝謝。”

    邱嘉泊正色:“謝謝。”

    陸哲遠正色:“謝謝。”

    三人成功進入別墅。

    他們進來時露可剛好洗漱完,正踩著拖鞋從旋轉樓梯上下來。

    這是邱嘉泊等人第一次見到露可穿著家居服的模樣。

    白色的真絲睡袍質地柔軟,腰肢被睡袍的系帶勒得只有一小節,鎖骨大片露著,裙擺下是一雙筆直纖長的小腿,通身肌膚光潔如玉,因為剛洗漱過,唇瓣有種水粉玫瑰的色澤,有種慵懶感。

    下樓的樣子美得就像電影里的畫面,讓人不忍打破。

    看到他們幾人后露可眼睛一亮,隨后綻放出驚喜的笑容,那笑容驚艷得閃花他們的眼睛。

    “你們來啦?”

    這一個笑容這一聲招呼,瞬間讓三人覺得一早上受得苦都值了。

    他們幾個因為不敢跟封逸言約時間,所以都是一大早就起床,早早的就來風棲園蹲守。

    來了之后也沒敢敲門,在車里憋屈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最后直到九點半了見他們還沒出發的意思,才冒著受冷臉的風險按了門鈴。

    這三個頂級豪門出身的大少爺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就是之前聽從家里長輩的話圍在封逸言身邊,大家相處起來也是平等的兄弟關系,也不會特意獻殷勤什么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干這種事。

    偏偏心甘情愿。

    露可熱情地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早飯?”

    封逸言出聲:“你早上要抽血,必須空腹。”

    露可:“我知道,我不能吃但你們可以以吃啊,我看著你們吃。”

    封逸言不想耽擱時間:“我不用,他們三個也都在家里吃過,直接去醫院。”

    露可不同意,她把進食當作頭等重要的事情,不愿意封逸言跟著她一起不吃早餐,堅持讓他吃完再出發。

    她拉著封逸言招呼大家一起去餐廳,然后熟練地抓起他的手激活了智慧餐桌,一整張黑色玻璃桌面頓時成了大平板,里面彈出點餐界面,眼花繚亂的什么菜系都有。

    露可就像叼著骨頭給同伴炫耀的狗子,得意地向三位客人炫耀這張餐桌:“這張桌子可好了,什么菜都有,只要點完對面廚房的人就會做好送來。”

    “你們不要客氣,自己點。”

    盡管受到了熱情招待,三個男人卻都高興不起來。

    看這女主人的派頭,還直接抓著封逸言的手按掌紋,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小情侶的你儂我儂感。

    三人心里酸溜的要命。

    楊雨果坐下,劃拉了幾下桌面,開始慢悠悠挑刺:“都是些正規的飯菜款式,好像沒有關東煮這樣的街頭小吃啊?”

    露可立刻劃拉到小吃部分:“有啊!在這里。”

    陸哲遠溫文爾雅地淺笑了一下:“但是似乎甜品種類少了點,還可以改進。”

    露可:“有啊,這里退出后,有好幾百種呢!”

    邱嘉泊知道封逸言不愛吃什么,看都沒看菜單,直接說:“沒有麻辣燙和燒烤,也沒有火鍋。”

    “這些都有啊,你看這一頁全都是!”

    這下邱嘉泊也語塞了。

    其實以前菜單確實沒有關東煮、麻辣燙、燒烤火鍋這些東西,甜品種類也少。

    但是露可住進這里的兩個禮拜后,這里的點菜系統被悄悄升級過幾次,對面別墅的廚師也新增了好幾位。

    楊雨果干巴巴地說:“……這餐桌確實挺有意思的哈,回頭我也去定一張放家里放著。”

    他瞟了眼露可,特地強調補充:“定制張更大的,大兩倍的。”

    坐在對面的封逸言微微一哂。

    陸哲遠對楊雨果說:“重點不是桌子,是廚師,要供得起這些菜式,背后怕是請了一支二十人以上的廚師團隊。”

    楊雨果:“這有什么,我去請個三十人的廚師團隊。”

    陸哲遠:“豪氣啊楊公子。”

    楊雨果吊兒郎當地翹著腳:“人活在這世上不就是為了口吃的嘛。”

    說要他沖露可擠擠眼,頓時得到露可萬分贊同的小眼神。

    于是他更來勁了,“到時候我再加個零食板塊,比如牛肉干啊什么的,平常沒事磨個牙就挺好。”

    露可哇了一聲,暢享了一下。

    邱嘉泊低頭滑動著桌面,瀏覽著上面一道道菜式,仿佛漫不經心似的說。

    “菜其實精不貴多,我家也就三名廚子,但是有位杭幫菜老師傅做的菜是真的絕,最拿手的是道東坡肉,表皮做得像果凍一樣彈潤,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嘶,那味道真是沒話說。”他贊嘆地搖了搖頭。

    露可的目光又轉移到邱嘉泊身上,滿眼憧憬向往:“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啊……”

    邱嘉泊抬起頭朝她彎著眼尾笑:“來我家嘗嘗看就知道了,保證你贊不絕口。”

    封逸言懶得聽他們上演宮心計,迅速點了籠素的小籠包和一碗鮮蝦餛飩。

    下單后桌面顯示了預估送來的時間。

    陸哲遠看了眼后笑著說:“還有十分鐘才能送到,難得能進來這里,封大少爺肯賞臉讓我們參觀下嗎?”

    “可以。”封逸言清淡說。

    這下這三個人是真震驚了,今天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啊?他們以為能讓他們踏進家門就是極限了,居然還可以參觀。

    三人都沒不識趣地追問原因,生怕一問就改口了,抓緊這難得的機會參觀起來。

    這幢別墅是由一位蜚聲國際的建筑設計大師操刀設計的,整座別墅兼具實用美觀和設計感,幾乎是一步一景,每一處角落都有可以欣賞的地方。

    這三個人都沒去私人影音室、棒球館、游泳池那種地方,目光精準地晃悠到主樓的二樓。

    他們都眼睛毒,稍微環顧兩眼就知道大概臥室在二樓。

    邱嘉泊來到二樓后看看這看看那,摸個花瓶,摸個燈的,突然扭頭問露可:“你睡哪一間?”

    露可帶著他們沿著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指了指臥室的房門:“就是這一間!”

    楊雨果:“那封逸言住哪?”

    露可毫無戒心,帶著他們到封逸言的臥室門口:“那間是他睡的。”

    哦~原來兩人是分開睡的啊。

    三人都了然了。

    楊雨果他們面上沒什么變化,但周身的氣場都如春風化雨般變得愈加柔和愉快起來。

    他們本以為兩人已經互相愛慕,然后一切水到渠成了,誰知道今天來這一看,兩人居然是各睡各的。

    這不對勁啊。

    這不像真情侶啊!

    陸哲遠因為之前和封逸言一起去過酒吧,大概知道兩人之間有點問題,猜到或許露可不喜歡封逸言。

    邱嘉泊和楊雨果卻是不知道這一茬的。

    但兩人都不是不懂情愛的人,他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串起來一想,再想到露可對封逸言親昵有余羞澀不足的樣子,心念一轉,頓時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知道后那本就春風化雨的氣場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心花怒放。那個歡喜的勁再怎么壓都沒用,都從骨子里透出來了。

    封逸言就冷眼插著褲兜在后頭看著他們。

    十分鐘時間不夠轉完整座別墅。

    幾人惦記著露可的手術,沒有再參觀,回到了樓下餐廳區。

    早餐已經送到了廚房滑軌那里,露可特別積極地去取早餐。

    其實別墅里有保姆機器人,比酒店的送餐機器人要高級很多,可以自己從滑軌那里端起餐盤將食物放到餐桌,不用人去拿。

    但是露可每次特別積極地取餐。

    封逸言這次不讓露可動胳膊,自己去端了餐盤,露可跟小狗似的一路跟著他,亦步亦趨的。

    這一幕把三個男人看得再次泛酸。

    這兩人雖然不是真情侶,但露可也夠黏他的。

    而且他們平常飯菜應該都是由露可端來的。

    封逸言這日子過得也夠神仙的。

    其實每次吃完的碗筷都由封逸言收,露小狗吃完飯就拍拍肚皮去沙發上癱著去,他們現在只看到了這片面的一幕。

    露可坐在封逸言旁邊,催促封逸言快吃,等封逸言吃了眼睛又盯著他:“好吃嗎?”

    封逸言抬眸淡淡的笑意睨她一眼:“不好吃。”

    “怎么會不好吃呢,一看就很好吃啊。”露可急了,臉湊得更近,恨不得幫他吃了。

    幾人失笑。

    他們都覺得露可食欲過于旺盛了,他們猜測可能是露可小時候家境不好的關系。

    這缺點雖然可愛但確實不太好,積食容易引發各種病,而且這么愛吃很容易被別人一點吃的就勾走了。

    ——假如以后跟自己在一起,一定要扭正她這個壞習慣。

    三人不約而同的想。

    露可專注地看著封逸言吃早餐,眼睛一眨不眨。

    封逸言也是牛的,居然在這樣的目光下還能正常用餐。

    “咕嚕——咕。”露可肚子發出鳴叫,她巴巴地喝了兩口水,肚子卻叫得更響了,其他人都聽得見。

    露可沒有絲毫羞赧,委委屈屈地用額頭輕輕撞了下封逸言的胳膊:“封逸言我肚子叫了~”

    三個男人被露可的小動作萌出了一臉血。

    封逸言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對露可說:“去樓上換衣服吧,早點去早點回來吃飯。”

    露可聽話地去了。

    封逸言補充叮囑了一句:“墨鏡、帽子和口罩別忘了。”

    “好,知道了——!”露可踩著樓梯去樓上了。

    露可離開后,餐廳區安靜了下來。

    四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

    有的神色平淡在如常的吃早餐,有的握著水杯垂著眼睛若有所思,有的嘴角掛著慣常的笑意,眼神卻是虛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這四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無論是家境、愛好還是事業上都有很多交集,應該有很多話題聊,此時卻不約而同地集體陷入靜默,并且沒有打破的打算。

    第97章

    最終從風棲園出發去醫院的隊伍浩浩蕩蕩。

    封逸言和露可一輛車, 保鏢們和助理單獨一輛,陸哲遠、楊雨果、邱嘉泊這三人都是各自開自己的車來。

    于是五輛豪車一起駛上馬路。

    這五輛車里最低調的都是百萬級別款, 更別說里面還有輛加長款的勞斯萊斯,而且這些車彼此還跟得那么緊,生怕掉隊了一樣。

    于是路人都以為是哪家有錢人要結婚了,就是車子沒貼花有點不對勁。

    為首的那輛車里,封逸言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眼窗外,發現路上居然都有人在對著他們拍。

    因為不希望帶露可去看醫生被人拍到,所以他今天特地選了兩輛低調的車,結果被這群白癡一搞,搞得這么矚目。

    他冷冷地對司機說:“甩掉后面的車。”

    “明白!”

    司機小李得令,大聲應道。

    隨后他們的這輛車有意識地放慢車速, 任由其他車子在前頭加塞, 等卡到前面路口的紅綠燈快要轉換的時候, 他才不緊不慢地提速。

    其他車有所防備, 提前改換了車道,在紅綠燈轉換前順利過了馬路, 只有楊雨果的加長勞斯萊斯不行。

    這輛車的車身太長了,改換車道非常麻煩, 于是成功被卡了紅燈。

    “草!”楊雨果不可置信地怒罵了一聲。

    他眼睜睜地其他車都順利走了,路怒癥一下子上來了, 在車里破口大罵, 大發脾氣, 將司機罵得狗血淋頭,連帶車里的助理也被罵了。

    司機和助理被罵得默不吭聲,默默忍受這位楊家小少爺的壞脾氣。

    雖然在中途被甩掉了,不過好歹知道在哪個醫院, 最終他們還是順利到達了醫院門口。

    楊雨果黑著臉下了車。

    沒等保鏢來開門,是自己開車門下的車,下車時車門關得震天響。

    他看到在跟院長說話的封逸言,很想質問他之前故意甩掉他們的操作,但又不太敢,氣得在旁邊直揉自己的卷毛頭,滿臉壓抑不住的暴躁。

    院長早早就在院門口等著了,這會跟其他醫院領導層一起笑容滿面地迎接他們,像接待領導似的接待封逸言。

    不過封逸言也確實可以算是領導,這是家私立醫院,封逸言的母家嚴家正是這里的大股東。

    這里隱私性不錯,但封逸言方還是很警惕,保鏢和助理們都在警戒四周,以防有人經過拿著手機拍攝。

    封逸言本身更是遮得嚴嚴實實,帽子墨鏡口罩一樣不缺。

    露可同樣遮得嚴實。

    她跟被家長領著的小孩似的,封逸言跟院長他們說話時她就百無聊賴地看著周圍。

    白色口罩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寬大的黑色漁夫帽遮住了她的頭發,只露出一雙眼睛。

    楊雨果看到她帽檐底下一雙藍寶石眼睛滴溜溜地四處轉,憋了一路的火氣一下子就沒了,特神奇。

    他覺得她這副樣子跟個乖乖的小朋友似的,看著讓人有些心癢……而且特別讓人想掀她的帽子。

    于是他真的過去掀了。

    不過是佯裝,稍微拉了下她的帽檐,故意逗逗人。

    露可還沒反應,旁邊的方助理如臨大敵連忙請求他不要這么做。

    楊雨果又不高興了。

    這種感覺就像在玩別人家的小孩,做什么都被對方的家長盯著。

    要是封逸言他們不在就好了。

    封逸言跟院長在門口稍微說了兩句后,一行人就朝醫院大門走去。

    露可跟在封逸言旁邊。

    走著走著,她發現封逸言的腳步越來越慢,等快到大門的時候,封逸言的腳步已經非常慢了。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封逸言黑色口罩下的臉龐已然變得蒼白,醫院門口飄出來的消毒水味道讓他突然想要嘔吐,心臟微微發緊,帽檐下的額頭也浮起冷汗。

    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以前來醫院時從來沒有過這種癥狀。

    “沒事。”他強行壓下這種不適,和其他人一起走進了醫院大門。

    走進玻璃門后,空氣中飄蕩的消毒水味道更重了,大堂里醫護和病人往來行走,光線因為半封閉的環境稍顯黯淡。

    有名骨折的病人躺在移動病床上被醫護們推著走,身旁的架子上還掛著吊水,吊水隨著推床在晃蕩。

    在看到吊水的一瞬間,封逸言心悸的癥狀猛然加重。

    胸腔里的心臟猶如被一只大手猛然攥緊,皺巴巴地縮成一小團。口罩底下的臉已經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腳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艱難跋涉。

    最終雙腿猶如被水泥封住,無法再前進一步。

    其他人都停了下來看他。

    院長:“您有什么指示嗎?”

    “我……”

    封逸言聲音艱澀,略緩了緩后,他聽到自己用正常、冷靜的口吻說,“我突然想起有些工作需要緊急處理一下,你們先去,我稍后再來。”

    露可本身就極其不愿意看醫生,聞言立刻說:“那等你把工作弄完后我們再來看吧!”

    封逸言:“不,你先去看。”

    露可:“可是我想你陪著我。”

    “聽話。”封逸言感覺喉嚨在生銹,沉緩地擠出一句話:“醫生還在等著你,不要耽擱時間,方助理他們會陪著你的。”

    楊雨果、邱嘉泊他們巴不得封逸言走人,也跟著哄露可:“沒事,阿言不在還有我們陪著你,我們陪你也是一樣的,阿言他忙,不要打擾他。”

    “對啊露可,來都來了,你看你都為了看醫生不吃早飯了。”

    露可被他們勸著哄著,最終勉勉強強同意了,但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的,像是被陌生人領去看醫生的小狗,雖然極其需要主人的陪伴,但還是委委屈屈同意讓其他人領去了。

    封逸言看著露可被一群人擁著拐過拐角,然后消失不見。

    心悸感不退反增。

    脊背冷汗涔涔,頭暈目眩。

    孟關沒跟他們一起走,他這才發現自家少爺不對勁,正好院長還留在這里,他正想跟院長說這情況,就被封逸言阻止了。

    封逸言對院長說了兩句場面話,然后像逃命似的踉蹌大步離開了醫院。

    ……

    露可先去抽血。

    抽血的護士盧丹兒一下子就認出了露可。

    盧丹兒就是曾經被陸詩靈、邱嘉泊他們幾個害得家里破產的那位高中同學。

    她也看過《黃金投手》的綜藝,一開始是因為封逸言在所以去看看,結果看了之后一下被露可圈粉了,還收藏了她的不少照片。

    最近有很多人在用露可投球的那張照片當屏保,她也是其中的一個。

    她沒事的時候就會看一眼屏保,每一次看都會為這張照片里顯露的蓬勃生命力而感到觸動,常年積郁的心情跟著好轉。

    露可現在有個‘天使’的外號,全網都在為她的美貌驚嘆。

    本以為網上看就夠漂亮了,沒想到真人在現實里更漂亮,真的像天使一樣,美到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盧丹兒興奮極了。

    有種看到偶像的驚喜。

    但是還來不及高興,就冷不丁在露可身邊看到了三個熟悉的人渣。

    楊雨果、邱嘉泊、陸哲遠,這三個害她家破產的人渣整整齊齊,一個不少。

    她驚了一頭。

    為什么這三個人渣會露可在一起,他們怎么不圍著陸詩靈轉?

    但是轉念一想,也是,露可那么漂亮,被這群豪門公子哥盯上也不足為奇。

    楊雨果和邱嘉泊這兩人還一起在《黃金投手》里出現過,想必是那時候盯上的露可。

    盧丹兒本來看到露可很開心激動的,結果因為看到這三個人渣在陪同,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

    憤怒、難過、憤懣、仇恨、悲憤、怨恨……一切能用來負面情緒的形容詞都竄上來了,在血液里咕嚕嚕沸騰。

    她很想要提醒露可小心這三個人,不要被他們玩了,但又不敢。

    這三個人渣有多可怕她是深切領教過的,如果她再得罪他們的話,下場必然更慘。

    而且這三個人渣對情人向來出手大方,露可不一定會吃虧……

    盧丹兒呼吸沉重,盡量保證自己不露出任何異常,正常地幫露可的手臂綁橡皮管,擦碘伏,扎針頭。

    狗子大多怕打針。

    露可正是極其怕打針的那類。

    狗狗每年都要打狂犬疫苗,每次露可打針都是全家出動,封逸言、封乘海、嚴路妍這三人不論有多忙,在這一天都會擠出時間來一起陪著她,然后一個抱頭,一個抱身體,一個摸爪子。

    就是這樣,露可都哆哆嗦嗦的,喉嚨嚶嗚嚶嗚叫得極慘,扎針時仿佛殺豬一樣凄慘。

    現在露可是人了,但是怕打針的本能還在。

    綁橡皮管子的時候露可已經開始哆嗦了,那是真抖啊,整個人都在細細地發著顫,看得邱嘉泊他們樂得不行。

    冰涼的碘伏擦在手臂上時,露可睜大眼睛,心頭的恐懼達到了巔峰,突然一把將腦袋扎進旁邊的邱嘉泊懷里。

    被露可往懷里扎的邱嘉泊受寵若驚。

    他讓護士停一停,然后坐下來抱住露可,一條手臂摟住露可的腦袋,一條手臂摟住露可的背,再讓護士開始。

    楊雨果在旁邊看得真是嫉妒死了,心里那叫個后悔。

    早知道他站在這一邊了!那現在抱著露可安慰的人就是他了。

    但后悔嫉妒之余看著這一幕又覺得很好笑。

    他忍不住拿出手機對著露可拍,嘴里半開玩笑地逗她:“露小可你怎么回事啊?當初在訓犬基地的時候幾條羅威納都敢對著打,現在居然怕打針?我都不怕打針誒。”

    “來,抬個頭。”

    露可充耳不聞,只像鴕鳥一樣把頭扎在邱嘉泊懷里,越扎越深。

    鼻腔里不是熟悉的雪柏冷香,而是一股淺淺的烏木沉香味。

    被依賴的邱嘉泊心頭柔成一片,露可埋在他懷里微微戰栗著,這種感覺就像是抱著一只冬天落水的小鳥,在瑟瑟發著顫,極其需要他。

    心臟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惜,恨不得時間越慢越好。

    他唇角含著無奈寵溺的笑,哄孩子一樣地低頭柔聲哄:“馬上就好了,不會疼的。”

    等碘伏涂完后,露可哆嗦得更厲害了,身體僵硬得不像話,那條手臂在使勁往回縮。

    陸哲遠幫忙拉住了手臂:“一點不疼,像蚊子叮,我保證!”

    邱嘉泊也說:“真不疼,疼就咬我。”

    楊雨果好笑又心疼,拿著手機蹲在了露可旁邊,一張嘴沒腦子的話脫口而出:“喂,要不我幫你抽血吧?抽我的,不抽你的了。”

    露可沒有反應,依舊像只怕極了的鴕鳥,哆哆嗦嗦。

    等殷紅的鮮血一管管抽出來時,三個人盯著那些血都不說話了。

    邱嘉泊心里極度后悔。

    后悔當初比賽為什么要這么上頭,害得露可拼命成那樣,導致韌帶斷裂。

    盧丹兒將一切收入眼底,心中驚奇不已。

    這三名大少爺哪里是想玩美色,看這樣子分明是動了真心。

    抽個血而已就心疼成這樣,一個個恨不得以身代受的樣子。

    盧丹兒臉上戴著口罩,神色間也盡量不顯露出異常,但是恨意就像愛意一樣無法掩飾,偶爾間的一瞥間還是泄露了情緒。

    陸哲遠敏銳地最先感覺不對勁,多看了她兩眼,然后認出來這是他們的老同學。他神色立刻沉了下去。

    盧丹兒見陸哲遠認出她來了,心里既緊張又恐懼又興奮。

    露可發現抽完血了,松了一大口氣,人一下子不抖了,滿血復活,從邱嘉泊懷里起來。

    邱嘉泊幫露可按著止血創可貼。

    盧丹兒笑瞇瞇地給了露可一顆糖。

    露可說:“謝謝。”

    盧丹兒溫柔笑著說:“不用客氣的露可小姐,我跟邱嘉泊、楊雨果、陸哲遠這三個人是老同學呢。”

    這下楊雨果和邱嘉泊也發覺不對勁,抬起頭來看她。

    他們倆也沒立刻認出盧丹兒來。

    大抵人對于傷害過自己的人印象深刻,對于自己傷害過的人印象寥寥。

    再加上他們從沒將盧丹兒這個人放在眼里,之前把盧家弄破產的行為也只是順便,就像是隨手把一只蟲子碾得半死似的,印象并不深刻,而且還隔著口罩。

    頓了兩秒后,兩人才想起來她究竟是誰,然后齊齊沉下了眼,盯著她眼神警告。

    盧丹兒口罩底下咧開了微笑,身體在興奮地微微發著顫。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三個也有今天,居然真的動了真心喜歡上了一個人。她以前在泰國請人下的神婆是真有用啊!!

    天道好輪回,你們三個喜歡同一個,那怎么分?

    干脆打起來吧?

    不過這三個渣渣居然喜歡上露可那么好的人,他們這樣的爛人應該配陸詩靈那樣的爛人才對。大概越齷齪的人越向往純粹,越黑暗的人越具有趨光性?

    ……很怕被她知道你們三個的真面目吧?

    第98章

    盧丹兒的興奮只維持了一秒, 就被邱嘉泊、楊雨果、陸哲遠這三人的眼神嚇得后背一涼。

    陸哲遠神情如沐春風地望著盧丹兒,聲音也頗為溫和:“之前戴著口罩沒認出來, 原來是你啊,令尊令堂最近過得怎么樣?身體還健康嗎?”

    另一邊邱嘉泊也說話了。

    他眼睛盯著盧丹兒,卻悠悠地跟陸哲遠說話:“阿遠,她前段時間不是在跟未婚夫一起度假嗎,應該問她什么時候能喝上喜酒,到時候介紹下準新郎給我們認識認識。”

    楊雨果笑瞇瞇的,但望著盧丹兒的眼神冰冷且帶著狠意,意味深長的說:“你那未婚夫看著人不錯啊,恭喜你找了個好男人,要珍惜啊。”

    連續被三人警告, 盧丹兒脊背發寒, 所有報復的快感煙消云散, 再也不敢有任何念頭。

    現在盧家雖然破產了, 但是親族在海外還有一點資產在,他們主家也還剩些老家底, 要是把三人得罪了,可能最后一點家底也沒了。

    到時候她就徹底成為了盧家的罪人……雖然現在也已經是了。

    她勉強笑了笑, 說:“謝謝關心,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驗血結果稍后就出來, 你們要不要換個地方等?”

    露可突然把盧丹兒給她的糖遞給盧丹兒:“給你。”

    盧丹兒:“?”

    她緩了一下笑著問:“怎么了, 不喜歡吃糖嗎?”

    露可戴著白色口罩,臉只有一丁點大,帽檐和口罩間一雙藍寶石似的眼珠子望著她,像是只波斯貓。

    “不是, 只是想給你,你看起來有點……”她頓了頓,“不開心。”

    如果是以前,安慰人她會直接給對方一個擁抱。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太會擁抱陌生人了,于是選擇送糖,送糖似乎也是人類互哄的方式。

    盧丹兒握著糖一時說不出話。

    手心里的糖因為剛才被露可握了一會,糖紙外包裝被烘得暖呼呼的,這份暖意似乎能燙進人的心底。

    她本來就喜歡露可,被綜藝里露可那種頑強的精神給震撼到,變成了她的粉絲,結果現在還給了她那么一下。

    她現在有點體會到粉絲追星的那種感覺了……為什么明星的一張簽名能讓粉絲那么瘋狂,那么激動想尖叫,現在她體會到了。

    就像炙熱明亮的太陽突然朝你照過來了一下,那溫度一下曬化了心底黑色負面的陰暗生物,然后覆蓋進去更溫暖更有力的能量。

    她怎么這么好啊……

    站在露可左手邊的楊雨果再次警告性地瞥了盧丹兒一眼,然后扭頭不高興地酸溜溜的跟露可說:“你都沒送過我東西……”一邊說一邊玩她帽子的帽檐。

    露可發現楊雨果確實不開心了,就看著抽血窗臺旁邊的那盤糖問隨行的醫院領導,“我可以拿嗎?”

    那領導連忙說:“當然可以。”

    于是露可拿了兩顆,一顆給了楊雨果,一顆給了邱嘉泊。

    分到糖的兩人都心滿意足。

    唯一沒有分到的陸哲遠面上什么表現都沒有,依舊端著雅痞的面具,心里卻仿佛被什么捏了一下,說不出的酸澀苦悶。

    楊雨果和邱嘉泊同情地看了陸哲遠一眼。

    沒辦法,誰叫你做錯事呢。

    他們現在也已經搞明白之前陸哲遠是怎么得罪露可的了。說實在的,得到這種待遇不冤枉。

    盧丹兒從分糖待遇上察覺到了不對,看向陸哲遠。

    露可怎么會單單漏掉了陸哲遠呢,該不會是做了什么惡事被露可發現了吧?甚至……做到過露可的頭上,被徹底討厭了?

    這時露可腦子里的紅粉魂蘇醒了。

    她們還保留著水鏡平行時空里的記憶,因為擔心狗子又遭毒手,所以選擇醒來。

    這兩團魂的心路歷程也是坎坷——又愛又恨的男人喜歡上自己很喜歡的朋友,這種糾結感平常人體會不到,之前她們選擇眼不見為凈自我休眠。

    結果后來露可精神海被摧毀,她們旁觀了一場羅密歐服毒生死相隨朱麗葉的場景,還跟著朱麗葉死了一把。

    于是現在又有點進入到心如死灰看破紅塵的階段,都已經感受過這么猛的了,再看到兩人的親密應該也不會再戳心。

    系統唏噓。

    她們倆個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過話說回來,其他人也不容易,全部求而不得,你喜歡他,他喜歡她的,一個個全是癡男怨女。

    邱嘉泊、楊雨果、陸哲遠這三個男配是,盧丹兒是,紅粉魂是,就連原本高坐神壇的男主也淪落了,就只有露可這只半狗子獨自清醒,腦子里只有吃,還沒被拖進情愛漩渦里。

    其實也挺好。

    紅粉魂腦子逐漸蘇醒,然后通過露可的視線猛地認出了對面的護士。

    紅魂脫口而出:【這不是盧丹兒?】

    露可:【你認識?】

    紅魂語焉不詳的:【做任務的時候碰到過。】

    就這么一句,其他卻不肯說了。

    紅魂不肯說的原因是盧丹兒的下場挺凄慘。

    盧丹兒算是虐文世界里的一個頗具悲劇色彩的炮灰。

    盧家被搞破產了好幾年了,本來日子還過得下去,但后來盧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可能是碰到老朋友被奚落了還是怎么的,總之就是突然跳樓了。

    盧父跳樓后,盧母也跟著一病不起,其他親戚都埋怨盧丹兒,父親那邊的母親那邊的,所有的親戚都像看待仇人一樣看盧丹兒。

    最終連她的未婚夫也離開了她。

    這個未婚夫本來倒是不離不棄的,盧父去世后還幫忙操辦盧父的喪失,打點安排盧母的醫院。

    結果一次意外,他從盧家的親戚嘴里得知盧丹兒原來得罪過楊、陸、邱這三家,于是心生退意和畏懼。

    那些頂級豪門公子哥能量太大了,還是三家一起,有時候打工人反而還好些,頂多是多換幾家公司,再差就是去做三和大神,反而是做生意的顧慮重重,害怕自己家也被整。

    最終未婚夫也跟盧丹兒分了手。

    失魂落魄的盧丹兒在親眼見到未婚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樣子后,徹底黑化了。

    她決定報復。

    要報復那三家龐然大物,從生意場上入手是不可能的,她沒有那個本事。于是她學復仇小說和電視劇里的那樣,選擇從‘情’入手。

    她去整容,從頭到腳改頭換面,整容成跟陸詩靈有七分像的樣子,然后付出一些代價,用新的身份混入了一場有邱嘉泊在的私人晚宴上。

    晚宴上她出場時一襲紅裙長發飄飄,熱辣如火,但偏偏五官清純,氣質無辜,引得很多男人側目。

    晚宴中途,她跟著邱嘉泊去了休息室。

    邱嘉泊一身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單手插著兜,把玩著手里的紅酒杯,站在窗外望著夜景打電話,風流俊秀,玩世不恭。

    他在跟陸詩靈打電話,商量她的生日宴:“不辦生日宴了?阿言不在就自閉是吧?”

    一雙染著紅色指甲的手手臂和腰的縫隙間潛入,接著一雙白皙手臂靈蛇般的從身后摟住了邱嘉泊。

    邱嘉泊眉梢輕凝,對著手機說話的語氣卻不變:“嗯,反正日子還早,那之后再商量吧。”

    他掛斷電話,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

    “邱少。”

    改頭換面的盧丹兒仰頭望著他,與陸詩靈七分像的面容清純水靈,偏偏畫著煙熏妝的眼睛妖媚無比,格外誘惑。

    這一個開場就算是復仇電視劇里的女主都做不到,她把一個只看錢的人間俗物演繹得特別好。

    “我叫盧小林,我們認識下怎么樣?”

    邱嘉泊隨手把手機放進褲袋,回轉過身,唇畔含著一絲笑意,垂下眼睛,一雙含情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盧丹兒被看得脊背微微戰栗,她仰了仰臉,把自己那張跟陸詩靈七分像的臉徹底暴露在他的視線下。

    “聽說你很有錢,所以我來毛遂自薦。 ”

    她曼聲說:“我缺錢,你有錢,你缺個情人,我也缺個情人……”

    邱嘉泊玩味地:“哦?”

    盧丹兒撅了撅涂著口紅嬌艷欲滴的嘴唇,嬌滴滴地說:“我就直說吧,我聽其他人說你喜歡陸詩靈,我覺得我跟她長得挺像的。”

    她眨巴了下眼睛,“不如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讓我來承載你的欲……”

    說著她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指觸向他胸膛的襯衫扣子,然后往下滑,呵氣如蘭:“只需要一點點錢。”

    “怎么樣?”

    邱嘉泊噗嗤一聲笑了,波光瀲滟的桃花眼彎起,一瞬間的風華閃了盧丹兒的眼睛。

    但下一刻,邱嘉泊把手里的紅酒從她的頭上澆了下去,輕蔑地看著她,

    “哪來的婊子,你也配? ”

    說完他就把紅酒杯放到一旁侍應生手里托著的托盤上。

    是的,盧丹兒在誘惑邱嘉泊時,一直有名侍應生待在旁邊,旁觀到了一切。盧丹兒也知道羞恥,但她必須拋下一切這么做,但沒想到這么孤注一擲,還是沒有成功。

    她狼狽地頂著一頭紅酒被趕出了晚宴。

    勾引邱嘉泊失敗后,盧丹兒沒有罷休。

    她已經付出那么大的代價,絕不允許自己失敗,仇恨之火未熄,她轉而去勾引楊雨果的父親。

    這次成功了,她成功當了對方的情人,但也只是情人,得到幾張數額說不上大額的支票,還有幾個包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她沒能把對方迷得神魂顛倒,甚至對方的情人也不止她一個。

    最后楊雨果在楊父公司里看到了她,看到她那張跟陸詩靈七分像的臉眉頭大皺,楊父不想惹寶貝兒子不快,就將她打發掉了。

    付出了一切,卻連他們四個的毫毛都沒能傷掉一根,盧丹兒受不了,最終自殺了。

    盧丹兒是一個被虐文碾壓的悲慘炮灰,非常的慘,從某方面來說,甚至比虐文女主還慘。

    不過現在還沒到那個劇情。

    盧父還沒跳樓,盧丹兒本身也在努力工作,還當了護士。

    紅粉魂不打算告訴露可這些事情,這些烏糟糟的事還是不要讓狗子知道了,狗子知道后不知道會是什么反應。

    知道了后對任務完成也沒好處。

    目睹過露可死亡,兩團魂對露可保護欲更強了,她們選擇醒來也是覺得狗子傻乎乎的,必須得看著點,再中招可沒有道具來救。

    醫院里。

    盧丹兒握緊那顆糖,深吸一口氣看向露可:“露可小姐,其實……”

    楊雨果猛然截斷盧丹兒的話:“盧丹兒!”

    邱嘉泊和陸哲遠也皺眉。

    他們三人原本不覺得把盧家搞破產有什么不對。

    盧丹兒敢針對詩靈,就得付出代價,但是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讓他們意識到詩靈可能跟他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而且把盧家搞破產的行為似乎有些過。

    露可以前被詩靈誣陷過,本身就很討厭詩靈,如果知道他們幫詩靈做過那樣的事,可能會跟著討厭他們。

    楊雨果笑了笑和善道:“我突然想起來有個項目或許可以跟你們家合作,是個大項目,你們會有興趣的。”

    邱嘉泊:“我也有個合作想找你們談談,許久不見伯父了,到時候我們一起談?”

    盧丹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雨果和邱嘉泊微笑地看著她,像戴著一層禮貌面具,眼神示意,微微點了點頭。

    對,沒錯。

    只要她別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們愿意幫盧家重新東山再起,甚至比原來更輝煌。

    楊雨果和邱嘉泊兩人怕啊,怕露可知道后覺得他們骯臟,徹底討厭他們,怕和陸哲遠一樣被露可當作透明人。

    露可看著很好哄的樣子,其實腦子一根筋的,一旦討厭起一個人來就會非常頑固地一直討厭對方,可能要被討厭一輩子,看看陸哲遠的下場就知道了。

    只要一想到露可那雙純澈的藍眸或許會滿眼厭惡地看著他們,他們就感覺萬箭穿心……真是光想想就受不了。

    第99章

    很快要準備做手術了, 露可開始變得極度不配合,怎么都不肯去做手術。

    方助理勸啊哄啊, 楊雨果邱嘉泊他們幾個也都勸啊哄啊,好不容易露可才換上無菌服進入手術室的準備間。

    接下來要靜脈注射全麻藥水。

    那針頭可比之前抽血的時候要嚇人多了,比小拇指還長,看到那么粗那么粗的針頭狗子寒毛直豎,當即后悔了要下病床:

    “我手臂沒問題,我不做手術了!”

    邱嘉泊、楊雨果、陸哲遠這三人也跟著一起進了手術室準備間,因為知道露可看到針頭后肯定會有反應,所以也全部消過毒,換上了無菌服。

    果然這會抗拒得厲害。

    他們在手術室準備間里苦口婆心的勸。

    楊雨果按住她想要起來的肩:“這藥水打進去后你就睡著了,等會什么感覺都沒有, 只需要忍這么一針, 就一針。”

    邱嘉泊握住她的胳膊, 哄小孩似的哄:“之前抽血是不是就不怎么痛?這針只是看著嚇人, 其實比抽血還要沒感覺,真的。”

    幾人第一次體驗絞盡腦汁哄人做手術的感覺, 簡直提前當爹了。

    露可眼睛一直緊張地盯著手術室大門的方向,什么話都沒說, 突然猛地臥起身要跑!

    幸好楊雨果早有防備,在她彈起來要飛竄的一剎那將她緊緊抱住, 雙臂都箍住她的身體。

    露可掙扎得厲害, 她力氣大, 那腿踢得旁邊的手術臺乓乓響,楊雨果一時都怕抱不住她,只好渾身肌肉繃緊,用了百分百的力氣, 將人死死深嵌在懷里。

    “露!小!可!”

    他生氣低喝。

    第三視角的系統看著這一幕,有些心疼,有些好笑,有些無言。

    露可掙扎了半分鐘后在臉頰微紅地喘粗氣,半是因為恐懼,半是因為用了大力氣。

    楊雨果也在喘粗氣,臉頰也因為使勁發紅。

    兩條強壯的胳膊緊緊將露可箍在懷里,因為露可雙腿亂彈,雙腿也給她鉗制住,就這么半坐在手術臺上用自己的雙腿圈住她的腿。

    這一幕看著莫名顯出幾分色氣。

    楊雨果臉色也有點不自在。

    一開始他只是為了防止露可逃跑才抱人抱得那么緊,但是現在她被嵌在自己懷里,兩人之間的胸膛貼得那么緊,沒有一絲縫隙,那種感覺就好像她天生就該在自己懷里似的。

    她軟軟的,跟自己比體型要瘦很多,他能感覺她的心臟在飛快跳動,噗通噗通噗通,像揣了只恐懼的鴿子。

    看來她真的很害怕。

    楊雨果心頭發軟,也軟了力氣。

    但是露可在停了三秒后突然又猛力掙扎起來,受傷的右胳膊也特別大力的掙動。他氣得低吼:“不許動,等會手臂又傷到了!”

    邱嘉泊在一旁捧住露可的臉,直視她的眼睛:“乖一點,我保證一點都不痛,相信我,好不好?”

    那雙桃花眼定定地望著露可的眼睛。

    露可湛藍的眼睛也回望他,停止了掙扎。

    邱嘉泊松了口氣,以為安撫下來了。卻見下一刻露可猛然發力!那股牛勁徹底把楊雨果掙脫開來,離開病床往手術室門口沖去。

    “露可!”

    楊雨果氣得大吼。

    卻見早有準備守在手術室大門附近的陸哲遠一個箭步,把沖到門口的露可給一把從身后攔腰抱起。

    露可被抱得腳都離地了。

    陸哲遠氣勢洶洶地一路抱著露可,將她壓回到病床上。

    “今天必須做手術!”他氣道。

    露可被壓在單人手術臺上,巴掌大的小臉,漂亮得晃人眼,她沒有看陸哲遠,臉龐微轉,眼睛略微無助地望著旁邊,脆弱白皙的脖頸線條繃起。

    這副模樣看得陸哲遠閃神了一秒鐘。

    隨后他就不幸步了東英哲的后塵。

    被按住手臂的露可腦袋猛然昂起狠狠撞向陸哲遠的腦袋,砰的一聲,這一撞的力道足以給人錘腦震蕩了,聲音響得驚人。

    醫生和護士都驚呆了。

    從醫那么多年,他們還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場面……這種寵物醫生才見得到的那種場面。

    只有寵物做手術才會掙扎成這樣,還有在打針的阿拉斯加馱著主人走的名場面在網上流傳。

    不愧是棒球運動員啊,這個力氣是真的猛。

    盡管楊雨果、邱嘉泊、陸哲遠這三人都拼死拼活地攔著露可,但還是被她闖了出去。

    在露可沖出手術室的一剎那,三人心里都一個咯噔。

    他們預感這一沖就是撒手沒,要找不到人了,就像當初露可被關在雜物間,溜了之后找不到人一樣。

    三人心急火燎地跟著沖出門口,在沖出門口的一剎那準備立刻喊保鏢和這里的保安攔人了,結果到門口后發現露可沒走。

    ……封逸言回來了,將人抱住了。

    露可一開始還在掙扎,但掙扎的幅度很快變小。

    封逸言抱著露可坐到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是那種抱小孩的那種抱法,露可側坐在他大腿上,背對著人,腦袋埋在封逸言的肩窩里一動不動。

    看起來就好像一只受了驚嚇需要主人安慰的小狗。

    封逸言低聲地側頭哄著她。

    三個男人的神色從焦急慢慢轉而沉斂下來,沉斂到沒有表情的樣子。

    楊雨果最壓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暴躁地撇過頭。

    他們之前再怎么勸再怎么哄都沒用,她還是跑出了手術室,這會被封逸言一勸就不掙扎了,真是區別對待到極點。

    但看到這一幕心頭還是酸堵得慌,酸得像吃了檸檬,堵得像堵了快石頭。

    三人都沒說話,就這么遠遠的看著封逸言哄露可。

    平常三人都會打趣幾句粉飾太平,掩飾心思,但現在不知道為什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封逸言大概哄了十分鐘將人哄好了。

    露可低著頭站起來,被封逸言拉著手重新消毒換無菌服,封逸言也換了無菌服陪著一起進手術室。

    三人不再被需要,這次封逸言是單獨陪露可進去的。

    看著手術室大門重新關閉,楊雨果三人竟然有點希望露可像之前那樣闖出來。但是沒有,手術室大門緊閉,里面也安安靜靜的。

    安靜到三人都感到了一絲心酸。

    再怎么裝作若無其事都沒用,那股心酸感都透出來了。

    ……

    手術室準備間里,露可重新躺在手術臺上,手背皮膚被冰涼的棉花消毒,全麻藥水的針管重新拆開一支新的。

    那么長的針管,露可一看臉就白了。

    一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別怕。”

    隨之還有一道輕如落雪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針頭終于刺入露可的手背靜脈,針頭后面續上了吊水瓶,全麻藥水從靜脈注入,開始起效。

    封逸言的臉此刻比露可的更白。

    他總覺得這一幕陌生又熟悉,仿佛也曾經看到過露可這么躺在病床上掛吊水的樣子。

    全麻藥水起效很快。

    不過幾秒鐘,手掌底下的眼睛就眨巴著閉上了,柔軟的睫毛刮過幾下掌心,然后似入睡的蝴蝶,再也不動了。

    封逸言放開手。

    露可果然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醫生開始給露可的手臂周圍打神經阻滯藥。

    見封逸言臉色實在太白,盡管不怎么敢跟這位頂流說話,護士還是大著膽子詢問他:“您還好嗎?”

    封逸言:“我沒事。”

    他頓了頓:“她就拜托你們了。”

    這種軟話對封逸言這種性格和地位的人來說真是令人驚訝,也讓人受寵若驚。

    “您放心。”

    ……

    封逸言臉色蒼白地走出手術室。

    在手術室外的三人見他臉色那么差勁,都擔心起來。

    “露可怎么了嗎?”

    “她出問題了?”

    是的,三人見到封逸言這位發小臉色蒼白,擔心的卻是露可。

    封逸言:“她開始做手術了。”

    “沒出什么問題吧?”

    “不會出問題的。”

    封逸言蹙了蹙眉,語氣帶著強調,像在跟自己說。

    見露可確實沒出現什么問題,這三位好兄弟一句也沒有關心一下封逸言,任由他臉色蒼白地坐下,也不讓醫生看看他什么的。

    封逸言低著頭,雙肘支撐在大腿上,閉上了眼睛。

    大腦保護機制生效,他慢慢昏睡。

    恍惚間他夢到露可躺在ICU病床上的畫面,渾身插滿了管子,然后呼吸逐漸微弱……

    夢醒的剎那,手術也結束了,露可轉入清醒室觀察。

    醒來的封逸言額頭都是細汗,宛如歷劫歸來,神色怔忪,瞳孔縮張地望著手術室的方向。

    “不舒服?”邱嘉泊問。

    封逸言看著手術室大門。

    這里不是ICU的那條走廊,這里是關節科手術室,露可做的只是個韌帶重置手術。

    “沒事,只是有點熱。”封逸言淡淡說。

    只是有點熱?

    說中暑了還更可信些。

    邱嘉泊欲言又止,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十幾年的兄弟情分以前確實堅固如鐵,但現在也確實改變了。男人的嫉妒心不比女人弱。

    他清醒的承認這一點。

    觀察結束露可被送到了病房。

    全麻的效果還沒過去,露可躺在病床上,眼睛呈睜開狀,腦子卻不是清醒狀,看到他們進來后迷迷糊糊地問:

    “你們是誰啊,來看我的嗎?”

    楊雨果驚怒地看向一旁的醫生:“你們做個韌帶手術把人給我做傻了?”

    醫生連忙道:“全麻藥水還沒有代謝完,病人只是短暫的意識不清醒,放心,代謝完就好了。”

    露可很快被站在后面一些的封逸言吸引了注意力,腦袋昂起一些,驚奇道:“你怎么跟我主人長得那么像,你是他爸爸嗎?”

    “……不對,他爸爸我知道長什么樣,他也是我爸爸。”

    “難道有兩個爸爸?”

    幾人:“……”

    這胡言亂語的。

    楊雨果知道不是手術做岔了后就放心了,有了閑心逗她:“你怎么還有主人,你是小女仆嗎?”

    “我不是小女仆,我是小狗。”

    在拉窗簾的醫生眼神有些異樣地看了眼封逸言,隨后裝作沒有聽見。

    卻聽露可又說:“我找到黃金河了!”

    幾個男人揚了揚眉毛,面面相覷,完全沒聽懂。

    露可一邊說還一邊打手勢:“我一下就叼起一塊大黃金!”

    還是完全聽不懂?

    什么東西。

    邱嘉泊他們聽著她胡言亂語有點想笑,又有點懵逼。

    封逸言蒼白的臉色漸漸和緩過來,走到露可病床邊,說:“她昨晚看了部電影,代入到那里面的角色了。”

    陸哲遠:“什么電影?”

    封逸言:“《野性的呼喚》”

    三人懵了懵,噴笑。

    行,這下終于聽懂了。

    她把自己當電影里的狗子巴克了,電影后小部分巴克和一位老人沿著藏寶地圖找到了黃金河,還從黃金河里找到了黃金。

    狗狗是露可,那老人是封逸言?

    他們異樣又揶揄地看看封逸言這位老人。

    露可臉色突然嚴肅下來,漂亮的眼眸寫滿了堅毅,望著封逸言:“你跟我說,我屬于這里,我應該留下來。我會留下來的。”語氣鄭重。

    電影里老人在野外對巴克說它屬于這里,讓它留下來。

    “……!”

    幾人忍不住了。

    這里是醫院啊!之前她要死要活的要離開的醫院。她想留在醫院?

    楊雨果忍著笑拿出手機拍,一邊拍一邊說:“等會她清醒了給她自己看看。”他鏡頭對準露可,“來,再說一遍。”

    “我會留下來的。”

    露可真的表情堅毅地再說了一遍。

    封逸言也有點忍不住笑了:“你確定?”

    露可嚴肅地點點頭:“確定,我屬于這里。”

    “噗嗤。”楊雨果拍著大腿直樂。

    邱嘉泊忍俊不禁:“那你醒了不要后悔啊。”

    枕著枕頭的露可嚴肅搖頭:“不后悔,我會變成一頭狼。”

    周圍的人徹底笑噴了。

    陸哲遠趁她現在意識不清醒,趁機跟她說話:“他是你主人,那你看看我們是誰?”

    露可腦袋枕在枕頭上,頭轉過來看著他。

    陸哲遠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被她這么看了,一時竟然有點緊張。

    露可看了一會后扭回頭,眉毛一皺,壓著嗓子跟封逸言說話,是說悄悄話的語氣:“我不喜歡他——”

    其他人又笑。

    楊雨果笑得再次直拍大腿,肩膀狂抖,憋笑憋得特別辛苦。

    怎么回事,這都已經討厭到刻入靈魂了啊,全麻剛醒不認得人都記得自己討厭他!

    邱嘉泊笑著同情地拍拍陸哲遠的肩膀。

    陸哲遠苦笑。

    露可望著站在左邊的封逸言,抬起手,要拉封逸言的手。

    封逸言給她握住。

    露可拉著他的手委屈地說:“我之前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封逸言:“我一直在,就在手術室門口。”

    露可:“你不在,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到處找不到,后來過馬路被車子撞了。”

    封逸言一怔。

    露可又說:“我復活后就來找你了,可是你沒認出我。”

    楊雨果覺得好笑,又覺得好奇:“她這又是看的哪部電影啊,代入到哪個角色了啊?”

    第100章

    系統看著露可躺在病床上什么話都往外說, 不由急得團團轉,生怕露可下一刻就跟封逸言相認。

    它想要阻止露可, 但又不舍得電她。

    之前狗子吃了那么大一番苦頭,它實在是下不了手。

    【乖寶,咱們睡覺,咱們不要說話行不行?】系統焦急哄她。

    露可枕在枕頭上,眨了眨眼睛,滿臉神奇地跟周圍的人說:“咦,我腦子里有聲音?”

    系統:【……】

    這么繼續亂說是會出大事的。

    如果露可徹底暴露它的存在,那么就會被扣一大筆積分,她現在的積分遠遠不夠扣的,所以會被直接抹殺。

    同理, 暴露自己之前是狗狗的身份也是一樣。

    是男主自己發覺不對的就罷了, 如果是露可親口說的我是你小時候養的哈士奇, 那么在話剛說完的下一秒她就會嗝屁。

    系統急得火燒屁股。

    突然智慧的燈泡一亮, 它猛然想起露可聽到唱歌必嗷嗷應和的bug,于是讓紅粉魂跟它一起唱歌。

    封逸言還在問露可腦子里聽到了什么聲音, 就見下一刻露可張口鏗鏘有力地‘嗷兒’了一聲。

    系統、紅魂、粉魂在腦子里唱:【我說風雨中那些痛算什么!】

    露可:“嗷兒、嗷兒!”

    系統、紅魂、粉魂:【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露可:“嗷嗷——!”

    病房中的封逸言楊雨果幾人:“……”

    楊雨果手機懟著露可錄像不停, 邱嘉泊和陸哲遠也默默掏出了手機,就連封逸言在默了默后, 也拿出了手機拍。

    自從叫了一聲后, 露可就開始持續不斷的狗叫。

    嗷嗷嗷, 嗷嗚嗷嗚嗷嗚的,如果細聽會發現居然還有調子,感覺像在嗷嗷嗷的唱歌,逗得要死。

    院長他們過來查看的時候都沒繃住, 好險才恢復成正經看患者的嚴肅表情。

    邱嘉泊覺得實在太好玩,都不敢跟露可說話,生怕打斷她的發揮。

    露可叫了大概五分鐘,全麻的后遺癥漸漸褪去,變得清醒了。

    她愣愣眨了眨眼,看著滿屋子的人,看看封逸言,看看醫生,看看病房的天花板,再低頭看看自己纏著紗布的胳膊,精致的臉重新變得嚴肅。

    楊雨果意猶未盡,笑瞇瞇地逗她:“怎么不叫了?”

    這句話猶如一個引頭,瞬間引爆屋子里的笑聲,陸哲遠他們笑得不行,封逸言都笑出了聲,院長醫生他們還有點顧慮,只好艱難地憋著。

    露可:“你們在笑什么?”

    楊雨果立馬把視頻放給露可看,略過前面的,直接給她播放她嗷兒嗷兒狗叫的畫面。

    露可看著視頻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她剛才這么叫過?

    系統已經累癱,有氣無力地說:【不要驚訝,你還跟男主說你以前找他然后被車子撞了的事呢。】

    露可震驚:【那主人什么反應,不會知道了吧?】

    系統:【那倒不至于,得多大的腦洞才會想到你以前是哈士奇,最多覺得你把自己代入到哪部狗狗電影了在胡言亂語。】

    但是會懷疑一點,因為那兩句話心里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露可心虛地看了眼封逸言,鬧著要回家。

    這個手術確實是可以當天回家,于是收拾一下后他們出院。

    邱嘉泊、楊雨果和陸哲遠看著露可上了封逸言的車,然后其他保鏢也上了車,兩輛低調的車絕塵而去。

    三人心里空落落的。

    這次跟露可相處的時間比較長,在韓國錄綜藝時是一起,回來飛機也是一起,然后還陪她做了手術,一時都習慣和她待在一起了。

    這次露可回去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到她……封逸言就像頭惡龍似的守著露可,他們就連跟露可聊微信都會被警告,更別說約她出來玩了。

    “走了。”

    興致寥寥地說了聲后,邱嘉泊率先上了自己的跑車。

    一踩油門,超跑也絕塵而去。

    ……

    回去后邱嘉泊連續幾天做什么都沒勁,他是個精神很好的人,很少有這種狀態,他也不喜歡自己這種狀態,想盡快調整回來。

    但他不知道該怎么調整。

    他覺得自己就像只被悶在玻璃瓶里的飛蛾,左沖右突找不到出口。

    他煩躁地翻自己的通訊錄,忽略掉比較熟的那一片圈內人,最終在眾多半生不熟的人里翻到了陳大頭。

    陳大頭就是當初在酒吧里給封逸言提意見的狗頭軍師,結果這會又好巧不巧的被邱嘉泊給翻牌子翻到了。

    “邱少,您找我?”陳大頭接通電話后受寵若驚地問。

    邱嘉泊隨意地靠著沙發,腿翹在茶幾上,手里拿著一杯紅酒:“聽說你在情場上玩得挺開,所以來找你隨便聊兩句,給點意見。”

    陳大頭驚了。

    邱嘉泊邱少居然說他在情場上玩得開,讓他給意見,明明這位才是情場上的頂級玩咖吧,那以往交往的他觸碰不到的仙女啊。

    陳大頭雖驚,但情商在線,笑哈哈地說:“不敢說意見,只是一起參考參考還是可以的,畢竟一人技短兩人技長嘛。”

    邱嘉泊對他這番話不置可否,捏著紅酒杯品了口紅酒后,瞇了瞇眼睛,慢吞吞開口:“我一個親戚……”

    陳大頭覺得這開場分外耳熟。

    曾經封太子也是以‘我一個朋友’開頭,結果最后證明了那人是他自己,真是驚呆他。

    陳大頭面上嚴肅:“嗯嗯。”

    邱嘉泊:“我那個親戚他最近看上了他親戚的女朋友,比較苦惱。”?

    陳大頭腦子一嗡。

    臥槽,他是不是不小心聽到了什么豪門秘辛,聽這意思,邱少居然看上了自家親戚的女朋友?

    這個親戚是什么親戚,別是堂兄弟表兄弟,甚至是親兄弟吧?

    聽說邱家一共有五個,邱嘉泊往上數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往下數還有一個不知道多大的弟弟,全部都沒有結婚。

    不會看上自家兄弟的女朋友了吧?

    能讓邱嘉泊這種身價的豪門公子都煩惱,這個親戚關系絕對很棘手。

    現在邱嘉泊明顯是個蠢蠢欲動不甘心的狀態,可能被人推一把就上了,但萬一要真是邱家其他少爺的女朋友,那樂子就大了。

    陳大頭小心翼翼地問:“您的親戚很喜歡他親戚的女朋友?”

    邱嘉泊被紅酒醺過的嗓音微啞,低啞的‘嗯’了一聲。

    “非常喜歡。”他淡淡補充了一句。

    陳大頭覺得更棘手了,硬著頭皮問:“那您親戚現在是什么想法,有想撬墻角的念頭嗎?”

    邱嘉泊沉默。

    陳大頭覺得這沉默真是震耳欲聾啊!

    這絕對是有吧,是有吧!居然想橇親兄弟的墻角!

    “我覺得吧,您親戚可能是一時迷戀,其實您親戚可能只是喜歡那一類型的女人而已。”

    “您看啊,最近很火的一部電視劇里頭男主就因為求而不得找了個替身,結果怎么著,他最后喜歡上那個替身了,不喜歡原本喜歡的那個了!”

    “其實說白了他就是只喜歡那一類型的女人而已!”

    “您那親戚說不定也是這個情況,所以說,要不多找幾個相同類型的試試?”

    陳大頭說完之后忐忑地等著。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后直接掛斷了電話。

    陳大頭擦了擦冷汗,重重吁了口氣,感覺逃過一劫。

    ……

    邱嘉泊丟掉了手機,心里更煩了。

    就知道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意見。

    雖然他也不知道打這電話是期待得到怎么樣的意見,但顯然,陳大頭的這個意見不是他想聽的。

    找替身?露可那種外貌和性子絕對是全世界獨一份,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美貌奇葩了,哪怕定制個機器人都比找到個同類型的可能性大。

    他仰躺在沙發上,看著上面的燈,決定放棄。

    十分鐘后,他把手機撈了回來,打了通電話。

    很快家里來了位金發碧眼的美女,叫安琪爾,是名小有名氣的超模,一年前曾經跟邱嘉泊曖昧過,后來被他躺列了。

    她的身高跟露可差不多,有一米七三,連名字都叫安琪爾,跟露可的天使外號一樣。

    按照他的要求,安琪爾來的時候已經戴了白色假發,衣服也換上露可看醫生那天穿的衣服。

    邱嘉泊坐在沙發上,衣襟半敞的模樣風流肆意,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安琪爾綻開笑容。

    在她眼里邱嘉泊就像用奢侈品砌出來的金身,閃閃發光,寶光迷蒙。

    “親愛的!”

    邱嘉泊直入主題:“假裝害怕的抱住我。”

    安琪爾不知道他在玩什么,但還是立刻照做,滿臉恐懼地抱住他。

    邱嘉泊:“不是這樣,你要表現得更害怕點,臉埋在我胸口。”

    安琪爾依言調整:“是這樣嗎?”

    “不要說話。”

    邱嘉泊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看著她跟露可相差無幾的身材,一模一樣的衣著,相似的白色短發,不由著魔般伸手去撫摸。

    一撫摸就發覺觸感不對。

    這頂假發的質地連露可本尊頭發手感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放下手,只用眼睛看,腦子里想著醫院里發生的那一幕。

    “你要發抖。”他說。

    安琪爾努力地發起抖來。

    邱嘉泊蹙起眉。

    安琪爾其實很有天賦,已經將當時露可的樣子模仿得有九成像。但是不對,他心里沒有絲毫心動的感覺。

    一點點也沒有。

    他推開了她,聲音里的熱度徹底降下來,煩躁說:“你走吧。”

    安琪爾不甘心:“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對嗎?”

    邱嘉泊一句話也沒說起身離開,過了會邱家的管家出現,彬彬有禮地請她離開。

    邱嘉泊去洗了個澡,把身上沾上的香水味給全部洗掉后才舒服了,之后也沒換衣服,直接穿著浴袍踩著拖鞋就去了家里的地下酒窖,眉宇全是躁意,他決定醉死自己算了。

    剛挑了兩瓶酒,酒窖門口就傳來了一道嚴肅醇厚的聲音——“在這里喝悶酒?”

    是邱家三公子邱嘉硯。

    邱嘉硯一身正裝,不知道剛從哪個晚宴里剛回來,戴著溫莎結,頭發用發膠做過發型。他五官嚴謹冷硬,比邱嘉泊要年長四歲,眉心有道淺淺的褶皺,看著就是不茍言笑的類型。

    邱嘉泊抓著紅酒杯細長的瓶口,胸膛衣襟大敞,皮膚發紅,一幅浪蕩公子的樣子。

    “是啊,為情所困,跑來喝悶酒。”

    他自嘲地哼笑了一聲,也不顧自己一身雪白豐厚的浴袍,在酒窖里靠著墻隨意地坐下來。

    “哦?”

    邱嘉硯驚奇了。

    竟然是因為感情上的事情喝悶酒,這個弟弟在情場里向來無往不利,竟然也會為情所困?

    “陪我喝一會?”邱嘉泊沒有用開瓶器,直接用拇指暴力地把紅酒瓶的木塞給按到瓶子里。

    邱嘉硯走過來平靜問:“不醒酒,直接對瓶喝?”

    “對。”

    邱嘉泊已經喝起來了。

    和其他兄弟相爭勾心斗角的豪門不同,邱家的子女們相處的還算和睦,可能是利益分配的比較均衡的原因。

    邱嘉硯也坐了下來,接過邱嘉泊遞來的一瓶紅酒,跟他一樣徒手開紅酒,拇指大力地把木塞給推進去。

    兩人抓著紅酒瓶碰了下杯。

    隨后邱嘉泊什么都沒說,默不吭聲的開始喝酒。

    邱嘉硯略抿了一口,那味道讓他蹙了蹙眉:“要聊聊嗎?”

    “不想聊,而且感情上的事哥你不會懂的。”邱嘉泊按著額頭說,他脊背微躬,淺金色的額發垂落下來,整個人說不出的煩悶。

    邱嘉硯無言地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跟自己花花公子似的弟弟不同,邱嘉硯至今為止只交往過一任女朋友,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當天在一起,當天就分手,堪稱不近女色。

    倒不是邱嘉硯對女人不感興趣,而是他有強迫癥。

    他太過追求完美了,對另一半的外貌要求高到苛刻的程度。

    頭肩比、上半身下半身的比例、三庭五眼的比例,各種比例都要達到黃金比例才行,不然就看著難受,而且皮膚還不能有任何瑕疵。

    可是這樣完美的人世界上怎么找得到。

    就算再有錢也找不到。

    邱嘉硯也知道沒辦法找到這樣的人,所以曾經勉強自己交往了一任女朋友。但是強迫癥就是強迫癥,盡管對方漂亮性格好,相處起來依舊哪哪都不舒服,最終他沒有勉強自己,選擇了分手。

    不過這個性子做設計師倒是很合適,邱嘉硯在設計方面獲得過不少榮譽。

    在感情方面,他確實提供不了什么意見。邱嘉硯思考過后,決定轉移自己弟弟的注意力。

    “再過幾天就到你生日了,準備到時候在哪里辦?”

    邱嘉泊興致寥寥,又悶了口酒后,頹靡地說:“隨便吧,無所謂。”

    邱嘉硯看著自己的弟弟。

    邱嘉泊向來長得好,是他們家族中長得最好看的那個,此刻借酒消愁的樣子也沒有像個酒鬼般落魄,反而增添了幾分頹靡感,有種連男人都必須承認的荷爾蒙魅力。

    他有點好奇:“哪家的姑娘不喜歡你卻讓你這么上心?”

    邱嘉泊胸口被那句‘不喜歡你’扎了一下。

    “不是哪家的姑娘,圈外的。”

    邱嘉硯更意外了。

    所以是明星或者模特?

    哪個明星模特魅力這么大?

    見邱嘉泊并不想說對方的具體身份,邱嘉硯也沒有仗著兄長的身份壓迫追問,他像是跟自家叛逆期孩子溝通的成熟家長,語調不疾不徐,特別尊重地問他:“可以問一下她姓什么嗎?”

    邱嘉泊吐出一個字:“露。”

    LU.

    三公子了然。

    原來是陸詩靈啊。

    陸詩靈的家世跟他們比差了很多,確實不算他們圈子里的。

    原先他還想,如果是圈外人的話,哪怕那位姑娘不喜歡弟弟,弟弟應該也會用其他手段讓對方和自己在一起,不太可能獨自在酒窖里喝悶酒。

    畢竟自家弟弟并不算什么好人。

    如果是陸詩靈就說得過去了。

    陸詩靈和封逸言是朋友,有那位封家太子看著,確實強取豪奪不了。

    他耐心詢問:“你現在是什么想法,是想放下對那位陸小姐的感情,還是想爭取一把?”

    邱嘉泊握著酒瓶低頭沉默片刻:“……我只是想見她。”

    “那就把她約出來。”

    “阿言不會同意的。”

    這個阿言無疑就是封逸言,所以說那位神秘小姐確實是陸詩靈無疑了,可能封家太子覺得邱嘉泊的情史過于豐富,不是陸詩靈的良配,所以阻撓他們。

    “如果你只是想見她的話,可以邀請她來參加你的生日宴。”

    邱嘉泊思考兩秒后,說:“她未必會愿意來。”

    “你們不是朋友嗎,她為什么不愿意來?”

    邱嘉泊努力的回想露可有沒有說過他們是朋友。

    露可雖然對他一直還算熱情,但她對誰都熱情,他并不特殊。

    所以他們是朋友嗎?

    邱嘉硯說:“我認為你還是嘗試一下比較好,反正試試也不會損失什么不是嗎?”

    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你看起來快得相思病了。”

    邱嘉泊想了半天,最終頹廢地說:“算了,哥,你不用陪我,我一個人待會。”

    “好,如果想聊天可以再找我。”邱嘉硯起身把只抿了一小口的紅酒放下,拍拍他的肩后,把私人空間留給弟弟一個人。

    邱嘉泊繼續喝悶酒,手機拿起又放下。

    他和露可算是朋友嗎?

    或許不算。

    對露可來說就只有封逸言一人是特殊的,他們這些人都是附贈的而已,是因為封逸言發小的身份才被露可連帶著看到。

    那種明確的偏愛,真是扎心啊。

    他們兩人現在應該在風棲園里甜甜蜜蜜吧?兩情相悅的不知道有多開心。

    想到兩人可能相處的黏糊樣子,邱嘉泊眼中流露出一絲陰暗,決定打斷他們。

    他握著酒瓶單手打字。

    Gabriel:【我過幾天生日,愿意賞臉來我的生日宴會嗎?】

    打完后他就打算慢慢等回復,沒想到只過了兩秒就得到了回復,露可一口答應了,語氣開開心心的:【好啊!】

    邱嘉泊一個打挺從地上站起來,扔掉酒瓶,從奄奄一息的狀態滿血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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