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驚變
朝天門前, 反叛的驍騎軍與守門禁軍在鋪天蓋地的漆黑雨幕中激戰不休,突然間,四面八方同時亮起燈燭, 火光大盛, 將宮門前映照得如同白晝, 所有人心神為之一震, 不由自主地抬頭朝城樓望去。
穿著明黃龍袍的身影出現在宮樓上,皇帝的聲音穿透了瀟瀟雨聲,炸雷般響徹在某些人耳邊:“朕在此處, 何人敢犯上作亂!”
“陛下!”
“是陛下!”
驍騎軍肯聽從主將號召反叛,原本是相信了越王等人的說辭, 以為皇帝病重,宮中防守薄弱, 持明公主和許貴妃這些女流之輩不足為懼,誰料在朝天門前一交手,才發現禁軍防備嚴密, 幾乎像是早有準備, 他們發動的突襲并沒有取得意想之中的效果, 反而被阻攔在了朝天門前。
皇帝揚聲道:“驍騎軍乃宿衛忠勇之師, 卻為奸臣妄言所誤,只要眾將士立刻棄兵投降,朕可以寬恕你們的罪過。”
話音一出, 叛軍中果然出現了微弱的騷動。源叔夜心道不妙, 夜襲宮禁這種事, 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搶占先機。他們既然沒能第一時間攻破朝天門, 就必須拖住禁軍主力,絕不能讓他們分/身出去支援重華門, 只要重華門一破,越王控制了內宮,他們依然有翻盤的機會。
他當機立斷朝城樓喊道:“陛下抱病日久,持明公主竊據權柄,把持朝政,百官終日不得見天顏,恐陛下為左右所害。臣等奉越王殿下之命制奸臣、清君側,惟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立越王為太子,穩固國本,驅逐奸邪,以安天下之心!”
皇帝憑欄而立,冷冷地注視著他:“源叔夜,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就是這么回報朕的?”
源叔夜面不改色:“‘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臣不忍見聞氏江山沒于女主之手,今日冒死進諫,正為報陛下深恩。”
“好,好一個忠心耿耿的中書令。”皇帝扶著欄桿的手抖得如同風中殘葉,氣結道,“你一心奉越王為主,又將朕至于何地?聞氏一族的江山,倒要由你來安排座次了?!”
“眾將聽令!朕只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立地投降,朕不追究你們的罪過,膽敢負隅頑抗,一律格殺勿論!”
“殺賊一人,賞金十兩,殺賊首者,賞金百兩!”
長電撕裂夜空,照得天地間一片雪白,皇帝的號令猶如投石如水,激蕩起無聲的漣漪。在這剎那間不祥的寂靜里,源叔夜心中忽然涌起無端戰栗,仿佛自冥冥之中傳來了一聲洞徹魂魄的喪鐘。
這么久了,越王為什么還沒有攻破重華門?
“報——”
奔雷般的馬蹄聲從宮城西側滾滾而來,幾名重甲禁軍縱馬沖入陣中,揚手將一物高高舉過頭頂,高聲疾呼道:“稟告陛下!越王伏誅,重華門外叛軍業已潰敗!”
他手中赫然是一只親王制式的紅纓狻猊盔,其上鏤金雕龍,云紋環繞,神獸眼中鑲嵌的紅寶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聞禪給越王最后的體面,命人帶著他的頭盔、而不是他的頭,到朝天門勸降其余叛軍。
“越王伏誅!叛軍潰敗!”
越王……死了?
源叔夜瞳孔驟張,還沒等他完全消化掉這個消息,背后猝然一涼,他整個人被巨大的沖力掀翻過去,頭朝下砸在了石磚地面上。
鮮血從背后傷口里涌出,在身下漫開一朵接一朵的紅花,又很快被雨水沖進道旁的溝渠。他在混亂的人馬腳步中徒勞地掙扎,試圖抓住一片衣角,然而此刻已無人理會他。越王的死訊成了沖垮堤壩的最后一擊,驍騎軍放下了長刀,如潮水般向后退卻,直到門前廣場空出一大片,只留下滿地橫七豎八的尸首與傷員。
越王死了,今夜勝負已定,一步登天的青云梯徹底斷裂,他們無論再怎么拼殺都沒有意義了。
皇帝身軀晃了一晃,神情茫然如同夢游,問梁絳道:“他們說……什么?”
梁絳攙扶著他,幾乎撐起了他全身的重量,低聲道:“陛下節哀。”
周身血液瘋狂地沖上頭頂,眼前陣陣發黑,燈燭之光變得忽明忽暗。鼓角爭鳴皆盡遠去,唯有瀟瀟雨聲響徹天地,把他的雄心和自負澆得一片冰冷:“阿琥……沒了?”
他讓聞禪守重華門,是說過“逆賊皆可殺之”,可他沒想到越王這個主帥會死得那么干脆利索,他甚至沒來得及見越王一面、質問他為什么謀反、怒斥他不堪為人子……他就已經徹底失去了這個兒子。
也許是因為從越王反叛的消息到越王死訊之間相隔的時間太短,也許是因為皇帝并沒有親眼目睹越王兵臨城下的場面,因而此刻浮現在他心頭的居然是深切的哀慟,他還來不及生出太多憤怒,就要立即直面晚年喪子之痛。
“陛下。”
梁絳小心翼翼地喚他:“陛下,叛軍投降了,上頭風大雨大,奴婢扶您下去歇息吧。”
皇帝如同關節銹住的傀儡,踉蹌地轉過身,強逼自己理清思路,緩慢但清晰地囑咐:“傳諭給陳殷,收越王黨羽下獄,交有司審問,抄沒源叔夜、戴應寧、郁知節等逆黨之家,收殮……收殮越王尸身……”
話沒說完,他強撐的一口氣到了強弩之末,神智如斷線風箏一樣墜了下去。
“陛下!”梁絳一下子沒攙住皇帝身軀,被他帶得摔坐在地上,腦中嗡地一聲,厲聲吼道,“傳太醫!快去請持明公主!”
含嘉殿中,聞禪匆匆擦盡雨水,換了身干凈衣服,問太醫道:“怎么樣了?”
太醫示意她移步外間,低聲回稟道:“陛下驚恐憂懼過甚,心火暴盛,腎水衰竭,兼風邪入體,以致氣竭形枯,猝然昏迷。臣以針刺要穴醒腦開竅,輔以續命湯通表透里、扶正祛邪,方才陛下服藥后氣機已蘇,只是一月之內兩度發病,就算醒來,恐怕也……”
他沒敢繼續說下去,聞禪瞥了眼他躊躇的神情,鎮定地道:“太醫直言無妨。”
太醫道:“先前陛下手足不靈,原本已經緩解不少,這回只怕是要加劇;再者陰陽兩虛,需得十分精心地保養,見風、勞累、大喜大悲等都是大忌;而且日后很有可能有言語艱澀,神智昏亂等癥狀……”
他不敢說,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先意識到,這些癥狀,每一條都與“皇帝”的身份相沖,皇帝如今的身軀,已經無力再支撐這片天下了。
聞禪點了點頭,其實她此刻腦子里一片空白,但善后似乎已經成了本能之一,有條不紊地吩咐道:“我知道了,有勞太醫費心照料。程玄,去叫膳房煮些熱湯熱粥,分發給今夜值守的太醫和宮人,你先退下吧。”
殿內不知什么時候徹底靜了下來,只留聞禪獨自坐在圈椅里發呆。
明天早朝她就要去前朝宣布越王兵變逼宮,三個宰相被他一氣帶走了倆,滿朝文武受牽連的至少有一半,這規模比前世太子謀反也不遑多讓。而此事公開后,皇帝的病情必然無法再繼續瞞下去,到時候朝堂動蕩不可避免,趙王和蘇氏會作何感想?遠在湯山的燕王得知消息會怎么辦?晉王梁王等皇子會不會起別的心思?還有許貴妃未出世的孩子——皇帝為了這個芝麻丟了越王,可他還能撐到孩子落地那一天嗎?
林林總總諸多顧慮在她腦子里打架,這時候她忽然有點思念小白花。
其實那個答案早就恭候多時,如果裴如凇在她面前,她大概不會這么遲疑。但“為了你”有時候也是一種逃避責任,現在能做決定的只有她,拋開宿世因緣和形勢所迫,最終她要直面的,也唯有自己的野心而已。
拂曉之前,持續了整夜的大雨終于停歇。天光從濃黑變為深藍,晨風穿過門窗大開的殿宇,庭院里花枝搖曳,帶來了夏日久違的清新涼意。
聞禪在纖云服侍下凈面梳妝,對神形憔悴、熬夜熬得精疲力竭的梁絳道:“梁內監不必陪著我了,你忙前忙后一整夜,趁著早朝的工夫去睡一會兒吧。”
這一夜驚心動魄,梁絳跟著皇帝擔驚受累,此刻站著都有點打晃,可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卻是陡然一驚,忙表態道:“多謝殿下/體恤,殿下為國事操勞,奴婢怎敢自己先去偷閑?奴婢堅持得住。”
“別多想。”
聞禪搭著飛星的手起身,于熹微晨光中長身而立,回眸朝他微微一笑,溫聲道:“來日方長,往后要你做的事還多著呢,不差這一時片刻,去吧。”
第82章 三生(正文完)
翌日早朝, 持明公主向朝臣宣布了越王叛亂的消息,并依照皇帝最后留下的口諭,遣禁軍當場收系數十名官員, 以雷霆手段迅速掃清了越王派系的余黨。
大殿轉眼間空了一半, 空氣沉郁得幾乎凝固, 還站在殿中的官員人人自危, 恨不得把自己疊成三折縮進地縫里,暗自祈禱公主千萬別想起那堆請立太子的奏折——萬一她殺心大起,對照那個挨個兒抓人的話, 朝堂上只怕沒幾個人能幸免。
聞禪率先發難,把立場天然與她相對的越王一系全部踢出局外, 余下的人里要么勢力不足以與她相抗衡,要么是識時務的聰明人。朝中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皇帝卻仍然不露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到皇帝八成已經支撐不住了。如今內宮外朝都在持明公主的掌控之下,她距龍椅只有一步之遙, 只要她想, 隨時可以改天換日。
三位宰相已去其二, 中書省是源叔夜的一言堂, 這回差不多全被一鍋端了;門下省從前是蘇利貞的地盤,后來由戴應寧執掌,勉強剩下一半人, 大多數還心向前太子聞理;唯有尚書省保存得比較完整。一來長官裴鸞與公主是一家人, 利益密不可分, 二來這幾年公主著意提拔的人大部分都塞進了六部, 因此這時只有裴鸞敢站出來說話:“殿下容稟,如今越王謀反, 二相伏誅,朝臣坐罪者無數,又逢陛下抱病,儲位空懸,情勢危殆前所未有,若不早定名分,重振朝綱,恐致天下動蕩,人情不安,還請殿下盡快決斷。”
聞禪正要說話,程玄忽然從殿后快步走出,看樣子是有不得不報的緊急情形,顧不得朝臣在場,湊到她耳邊低聲稟告:“殿下,方才陛下醒轉過來,半邊身子不能動彈,但神智還清醒,命宮人召蘇賢妃覲見,被梁絳暗中攔下了,叫他義子過來給殿下報信。”
眾臣聽不見傳話的內容,卻眼睜睜地看著持明公主的臉色由平靜轉為訝異,旋即釋然,最后竟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十分荒謬的笑話。
“父皇這個人啊。”聞禪自言自語地感嘆了一句,轉頭對朝臣道:“陛下抱病多日,先前一直攔著諸公不讓覲見,是怕擾了他老人家的清靜。方才內侍來報,說陛下清醒了,趁著他現在精神尚好,請幾位大臣隨我入內面圣,聽聽陛下還有什么要托付的吧。”
這話說得簡直是圖窮匕見,眾臣心中一陣悚然。聞禪點了尚書仆射裴鸞、御史大夫傅映玉、刑部尚書何攸、大理寺正韓儼四人同往含嘉殿,入內時皇帝正在宮女服侍下喝藥。他看見聞禪轉過屏風,立刻心虛地向后一躲,然而中風后四肢麻痹不能動彈,他的躲閃也不過是腦袋稍微一偏,瓷勺被碰歪,一道棕褐色的藥汁順著下巴淌到了胸口。
短短一個月,皇帝已經病得老態叢生,幾乎與從前判若兩人。幾位大臣震驚得差點忘了拜見,裴鸞快步走向床榻,跪倒在榻前,悲聲道:“臣等萬分駑鈍,還以為陛下只是風寒臥病,竟未料到天顏憔悴至斯!都是老臣無用,不能為君分憂……”
他這一番聲淚俱下的陳情倒把皇帝唬住了,含糊地說了幾個字,裴鸞沒聽清,聞禪喚人道:“來人,扶裴相起來,給各位賜座。”
內侍給四位大臣搬了座,少頃副統領陳殷也到了,數人圍坐在御榻前。皇帝心覺不妙,只是舌根僵硬,說話十分費力:“這是,做,什么?”
聞禪開門見山道:“聽說父皇醒來第一件事是召見賢妃,兒臣想著陛下或許有大事托付,與其交予后妃,不如當著大臣的面說清楚,以防日后平白生疑。”
她的語氣十分端莊凜然,毫無威脅之意,皇帝見事跡已敗露,索性也不再遮掩,斷斷續續地艱難吐字:“朕,要見,趙王……復其,太子,之位……你與眾臣,輔政……”
“父皇,”聞禪溫聲打斷了他,“現在已經沒有太子了,兒臣也不想做下一個城陽長公主。”
皇帝咬牙問:“你要,干什么?”
聞禪神態依然溫和恭敬,不疾不徐地說:“陛下拿著個縹緲的太子之位當餌,總想釣一條大魚上來,可釣上來哪一條您都不滿意。事到如今,您還想再用這招釣一條魚,可是不會再有任何魚會上鉤了。”
“比起拼命地追逐魚餌,還是做釣魚的人更有趣,您覺得呢?”
皇帝全身都在顫抖,可是半邊身體沉重得如同巨石,無法挪動分毫,他只能用左手恨恨地捶床,仇恨地瞪著聞禪,沙啞著嗓子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裴鸞眼珠一轉,抬袖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淚,溫聲勸慰道:“陛下,公主誅滅越王叛黨,有大功于社稷,且自參預朝政以來,處事周全,屢有奇謀,朝野上下莫不敬服。天命所歸,人心所向,順受其正,臣懇請陛下傳位于公主,以順天下之心、四海之望。”
傅映玉、何攸等四人皆隨之起身,一齊道:“請陛下傳位于公主。”
皇帝停止了叫喊,怔怔地看著眾人,又望向聞禪風平浪靜、宛如描繪上去的恭謹神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回天之力,頹然向后栽靠進軟枕里,痛苦萬分地閉上了雙眼。
這就是他終于屈服了的表示,聞禪淡聲吩咐:“程玄,伺候筆墨,請裴相和傅公擬旨。”
皇帝一言不發,但這時候也用不著他多說什么,四個文官湊在一起自然能編出一篇詞華典瞻的圣旨。梁絳從書房請來了玉璽,何攸將寫好的明黃卷軸攤開在皇帝面前,禮數俱全地道:“請陛下過目。”
皇帝一瞥,看見其上“太上皇”的字眼,不由得一陣心冷,不知從哪攢出的力氣,沖聞禪厲聲訓斥:“禪師說,你年壽不永,活不過,三十歲!帝王壽促,乃是,不祥之兆,日后,江山生亂,正為汝故!”
這詛咒簡直是誅心之言,連韓儼都微微色變,聞禪示意何攸給圣旨加蓋玉璽,十分坦然地答道:“父皇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終于想起了江山社稷,就別說得好像有多么在乎它一樣了吧?”
皇帝氣竭:“你!”
“兒臣一路走到今天,就是為了撥亂反正。”聞禪立于床前俯視著他,背后五名臣子垂手肅立,儼然如拱衛之狀。她心平氣和地對皇帝道:“所以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身體,靜待來日。等我與命數見分曉的那一日,還望父皇親眼為我見證。”
延壽十八年,七月初一,皇帝下詔傳位于持明公主聞禪,退稱太上皇,仍居于含嘉殿,不再預聞國事。次日,聞禪即位,七日改元正紀,赦天下。
七月二十日,前線大軍傳回捷報,裴如凇以離間計瓦解呼克延三部聯盟,說服風羯、震海二部首領退兵,林憲、顧品川率大軍圍剿月奴部,斬首大將穆溫,俘虜月奴部眾近萬人,一舉收復固州。
穆溫的頭顱被快馬加鞭送回了兆京。原本女皇不想親眼看到這種血淋淋的戰利品,但負責傳首入京的黑衣甲士當著一眾官員拉下了擋臉的面罩,一盞茶的工夫后,他立刻得到了陛下親自接見的榮耀。
清涼殿里靜謐無聲,窗下鳳尾竹綠蔭森森,不時有微風拂起冰山的冷煙,他在內侍指引下走入宮殿,看到窗前長榻上臨風靜坐的身影,恍惚間竟然有種回到了舊日府邸的熟悉感。
他在固州時設想過很多種歸來重逢的場面,想象中的自己歡欣雀躍地沖過去緊緊擁抱住她,就像從前那樣毫無顧慮地對著她撒嬌,濃情蜜意肆意纏綿,可以從她那里討得到很多很多的寵愛縱容。
畢竟他們經歷了兩世糾纏牽絆,二十載夫妻結縭,足以超脫一切身份地位的桎梏——
就像從前。
可惜現在不是從前。
美夢終究要落回凡塵,君臣之分,猶如天塹。當她登臨至尊之位,與家國天下合為一體時,他很難拿得準自己放肆的尺度,也不確定她會給他多少屬于凡人的真心。
“微臣裴如凇,拜見陛下。”
他單膝跪地,向著女皇深深俯首:“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頂沒有傳來任何叫起的聲音,只有軟底云履踩在花磚上一步一步逼近的細微動靜。繡著云紋龍尾的絳紅衣擺在他余光里一閃而過,緊接著一只手伸過來掐著他的下巴,強迫裴如凇將頭抬了起來。
聞禪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薄紅的唇角翹著,眼里卻沒有分毫笑意,語氣中反而帶點陰惻惻的意味:“裴少監,朕還沒封你做皇后,你倒是先給朕擺上皇后的款了?”
裴如凇:“……”
他眼圈微微紅了,抬起漂亮的眼睛盯著聞禪。黑衣黑甲襯得他膚色愈白,眉眼俊美得驚心動魄。然而他頂著這么一張極盛的容顏,渾身上下卻仿佛寫滿了潦倒和委屈,仿佛一朵在風中含淚凋零的小白花:“陛下不想要我當皇后嗎?”
聞禪不愧是歷經三世見過大風大浪最終問鼎帝位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準確猜中裴如凇那顆猶如海底針般莫測的心,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下巴,強迫的動作不動聲色地變作了安撫:“帝后、君臣、夫妻……你想當什么都可以,也沒什么區別。”
你想要清平治世,明主賢臣,想要白頭偕老累世情深,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只要你還是你。
“不要怕,雪臣。”
她的尾音像嘆息,輕柔地落在他唇間。裴如凇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到唇邊親了一下,旋即摟住了她的腰,猛然發力起身,一個旱地拔蔥將聞禪抱了起來。
陛下趕緊扶住了他的肩,實在受不了這一驚一乍:“……你穩重一點行嗎,皇后。”
裴如凇將她輕放在小榻上,俯身珍重地親吻她,煙塵氣息和她身上淺淡的香混合成繾綣的味道,唇瓣輾轉廝磨幾至紅腫發燙,猶自戀戀不舍地不肯分離。
“阿檀。”
聞禪從嗓子里哼出一聲輕笑:“這會兒又不叫陛下了?”
“我會好好做皇后的。”裴如凇信誓旦旦地說,“陛下的登基大典我來籌辦,登基詔書也歸我們秘書監管,我親自捉刀,一定把所有人都感動哭。”
聞禪想起上一次讓他寫登基詔書那個人的下場,頓時頭皮一緊,強行摁下了他的提議:“這些事自有禮部操辦,哪能勞動皇后大駕?你不必費心,只要漂漂亮亮地站在那里就行了。”
裴如凇溫柔地垂眸凝視她,忽然低頭在她唇上飛快地親了一下,輕聲問:“阿檀,這一世是你想要的嗎?”
一世化身塵沙,一世灰飛煙滅,歷經漫長歲月、百劫千難,生生死死直到如今,她殫精竭慮追求的,其實不過是最樸素的“各得其所”——天下太平,生民安居,有才者得施展,守直者能長久,忠貞之士不被辜負,深情的人終得圓滿。
佛經上說世界終盡劫火洞燒,萬物化為灰燼,但總有一些執念會在灰燼里生根發芽、長出枝葉,終有一日變成蔥郁繁茂的深林。
“姑且算是吧。”聞禪點了點他的鼻尖,微笑道,“來日方長。”
第83章 番外一
李濤, 裴如凇到底是一代賢后還是一代妖后
雖然后世對他的評價很高,但古代皇帝獨寵一人是要承擔巨大壓力的吧, 他能做到讓聞禪一輩子只有一個皇后,某種意義上講和妲己褒姒楊玉環萬貴妃是同一類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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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奇的角度,想反駁但仔細一想你說的竟然很有道理, 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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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禪帝會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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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你要不看看長孫皇后和獨孤皇后呢, 白月光只要活得足夠久他就是活久見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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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質是因為裴如凇不但是皇后同時也是禪帝的心腹重臣,能文能武,任中書令二十余年, 典貢士五次,門生故吏遍天下,有點像武則天和狄仁杰, 而且裴如凇從來沒想過把皇帝的位子還給順宗的兒子, 一輩子忠心耿耿輔佐禪帝,有事他是真上啊,禪帝不愛他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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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樓主什么腦回路, 一生只愛一個人憑啥就是妖后,你媽只愛你爸說明你爸是一代妖后?我尋思裴如凇也沒點烽火導致齊朝滅亡吧, 怎么就成妖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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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沒有說裴如凇是禍水的意思,只是說他在籠絡帝心這方面跟歷史上著名的妖妃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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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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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雀食,從駙馬到皇后專寵六十多年,禪帝倆公主都是他的孩子,北巡十次南巡六次他全程陪同,禪帝還給他修了夢因宮和照昆池。《仁宣別錄》里說裴如凇每次離朝回來都會給禪帝畫扇子,把自己在外面看到的風景送給她,現存傳世的兩把畫扇在國博展出,上面還有聞禪御筆,在兆京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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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啥就兩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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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因為只有那兩把是給他閨女宣宗的,裴如凇一輩子的書信字畫都被禪帝保存起來陪葬章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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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去挖一下章陵,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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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豹豹我從小磕到大,而且我一直覺得宣宗和傳昭公主的名字也是禪帝對裴后的表白,聞錫君和聞鐵卿,錫君=惜君,鐵卿=非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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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宣宗和傳昭公主的名字原來是這個意思!我今天才知道,好浪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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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樓上……
信這個和磕數字糖的cp粉有什么區別,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錫皇他們這輩取名從金,錫皇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傳昭公主是因為她出生時候陸朔踏平了同羅王庭,金戈鐵馬所以叫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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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粉的言情大作又添一章,一代女皇為愛取名煉乳撕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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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乳撕蔥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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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如,思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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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諧音梗也不押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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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凇字不好,為了從前的事生出許多風波來,就取個蔥字,以后如如蔥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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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兒這知識全學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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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你們一會兒再把人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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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您直接就喊裴如凇,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呢?裴如凇也是您能直呼其名的?他是公主駙馬,文正皇后,女帝此生唯一摯愛,女皇和女王生父,史上待機時間最長的中書令,大齊九億少女的夢,全華夏男人最想成為的男人top10,是姆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這名字太重,您承擔不了在這名字背后付出的一切,請您尊稱他一聲,白花老師,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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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粉的廣場舞時間又開始了,舞完自立自強大男主人設又來舞妖后人設,一根甘蔗兩頭吃,這流量密碼也是讓你們給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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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來一群什么玩意兒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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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因為裴后沒給他家正主當掛件所以破防的一群腦禪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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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皇帝不急太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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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啦,唯粉是這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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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家沒有唯粉不理解也是正常的,畢竟離了禪帝你家白花根本無法直立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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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勸某些人收收味兒吧,沒有裴后聞禪也不會從定陵爬出來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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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娶你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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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沒太明白,哥哥姐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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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是裴如凇拿刀逼著聞禪立的?夢因宮和照昆池是裴如凇求著聞禪修的?十六次出巡帝后同行到底是誰離不開誰我請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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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個笑話,聞禪本來沒急著立儲,但朝臣再三勸她開枝散葉,還給她送男寵,她反手就立了裴后嫡女聞錫君為皇太女,怎么著,她不開后宮是因為宮里裝不下那么多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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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宮里已經裝了公主駙馬,文正皇后,女帝此生唯一摯愛,女皇和女王生父,史上待機時間最長的中書令,大齊九億少女的夢,全華夏男人最想成為的男人top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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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了這call back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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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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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就是彼此深愛啊,這有啥好爭的,人夫妻倆都白頭偕老白首同歸了,你們還擱這瑪卡巴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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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31L,被《千里暮云》那個破電視劇洗腦了唄,天天腦補聞禪和裴如凇是政治聯姻,禪帝真正愛的是陸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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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啥,我還看過寫禪帝×程玄,禪帝×賀蘭致,還有禪帝×許太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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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很奇怪,為啥放著鎖死的官配不磕,要磕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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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天管地還管上人磕CP了,我愛磕啥磕啥,不愛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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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磕炮仗了?這是裴如凇的樓要滾也是你先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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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就是因為聞禪和裴如凇他倆太正常了,平平淡淡細水長流,沒有宿命感,缺乏性/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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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都倆孩子了還沒有性/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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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那個意思啦,就是跟BE美學、小媽文學這些比起來顯得過于一帆風順,跟童話故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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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媽文學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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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朋友,中間忘了,哪里有小媽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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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小媽文學,最早來源于野史《正紀遺事》,里面有篇《香囊傳奇》,寫的是聞禪還是公主的時候,從花園里拾到了許貴妃的香囊,然后倆人就暗通款曲,一路圖謀上位,最終搞死老皇帝雙宿雙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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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普通的開頭,好合理的走向,好神奇的結局,好小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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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媽文學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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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說一歷史上禪帝對許太妃確實挺好的,她登基時候許太妃還沒生廣平公主,順宗本來吊著一口氣想傳位給許貴妃的兒子,禪帝要是狠心一點斬草除根,估計許太妃早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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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許太妃還好生了女兒,對禪帝沒有威脅了,所以順宗去世后禪帝也沒有讓她遷居冷宮,出巡時還帶著她出去玩。廣平公主跟禪帝的女兒一起長大,后來嫁給了宰相何攸的孫子何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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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由于順宗后妃太多,禪帝只有一個君后,所以其實后宮的事基本都是許太妃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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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帝對順宗朝的舊人們都挺仁慈的,她在位期間培養的名臣養活了后面的宣宗和景宗倆朝,大臣們也念她的好,難怪她去世后上的廟號是“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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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指滅啜罕,平同羅,三打呼克延,親女兒嫁到薛延滅了人家的皇室自行稱王,在位期間把大齊疆域拓展至關嶺以西,天狼山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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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吃的牛肉喝的牛奶都來自天狼山牧場,你就說仁不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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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不是,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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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感覺禪帝真是歷代帝王里情緒最穩定的皇帝之一,不管是對親人愛人還是朝臣都很寬容。《仁宣別錄》里寫過有一年雍州進貢山茶花,宮中要辦賞花宴,結果因為倒春寒山茶花被凍死了。第二天禪帝到御園時所有人都以為要完了,結果禪帝看著旁邊裴如凇說“國色在前,諸芳皆自慚而不御鉛華矣”,就把這事輕輕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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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后臉在江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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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帝好蘇,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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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是真喜歡裴如凇那張臉啊,到底有多好看,她有事沒事就要cue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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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管正史野史沒有說過他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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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到過一個說法,就是不管皇后多好看都只能夸溫良賢惠才學高德行好,只有妖妃才會夸美貌,所以算不算印證了樓主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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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夸他賢德的實在太多了……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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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面管裴如凇叫白花老師就是因為這個典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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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是,白花這個叫法出自《江州海山記》,寫的是正紀九年第一次南巡見聞。里面有提到聞禪在江州微服私訪,正好趕上上巳節,有人試圖給裴后送花,結果禪帝攔住了不讓送,說“此是吾之芍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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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什么是芍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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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庭前芍藥妖無格,禪帝諷刺裴如凇沒有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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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黑還沒走呢,真是見縫插針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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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前面聞禪還說他是國色天香的牡丹呢,我到底應該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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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野史,都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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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你百度一下《仁宣別錄》作者狄敏看看呢?跟了禪帝一輩子的女官寫的是野史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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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題啊朋友們,三月三上巳節,禪帝引的是《詩經·鄭風·溱洧》“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就是說少年少女在上巳節時去春游,然后贈送芍藥花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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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芍藥花,你就是愛情本身,好浪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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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你好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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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死,祝福,貓貓豹豹真是越磕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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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牡丹,這不恰好說明了裴如凇既是一代賢后也是一代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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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裴如凇就算變成面包狗禪帝也一樣會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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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的、中肯的,后面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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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
第84章 番外二
鹿門是座位于齊國邊陲的小城, 人口不多,除去駐守邊境的軍戶家眷外,便是販馬賣茶的外來商隊。近日里卻忽然有許多流民蜂擁而至, 城中客棧容納不下,連街角巷尾都擠得滿滿當當,唬得城中居民嚴防死守不敢出門, 還恐嚇自家小孩“再出去亂跑,小心蠻人把你抓去塞外放羊”。
九月北方天涼, 一群行商在客棧大堂里圍坐吃酒, 透過大開的窗戶剛好能看見對面拖家帶口睡在巷子里的流民,有人好奇問道:“這些蠻人莫不是外面逃難來的,官府怎么也不管管, 就放任他們在城中四處游蕩?”
商隊里一名年輕掌柜向外瞥了一眼,隨口道:“是外面來的,不過也是要往外面去的。”
“往外去?去哪里?”
那掌柜微微笑道:“諸位沒聽見消息么?上月朝廷收復固州, 俘虜了呼克延月奴部近萬部眾, 余下的族人不敢留在固州,呼克延其余部落也不愿意收留,于是他們便成群結隊逃往關外。不過朝廷早就下令各郡邊城緊守城門, 以防叛軍余黨混在流民堆中出城。”
鹿門城雖然小,卻是中原商隊通往北境的必經關隘。商人們不怕路途遙遠堅辛, 就怕局勢不穩、上頭臨時生變,派一群官兵老爺攔路,到時候花錢打點事小, 賠了買賣事大。因此聽他這么一說, 都有些惴惴:“趙掌柜這消息可保真?萬一守城軍以搜查逃犯為名,攔著我們不讓出關, 該如何是好?”
那趙掌柜卻從容地飲了一盅酒,不緊不慢地道:“各位別急,咱們一路風塵跋涉,要是前頭情形不好,我還能陪著大家伙走這么多冤枉路?我與賀蘭氏的商隊一起出過幾次關,也是借了人家的光,在守城軍那兒還有幾分交情,待過關的時候用心打點,必能順利放行。大家伙兒只管把心放回肚里,吃飽喝足,準備好明日出發。”
眾人聽了這話,方才由憂轉喜,紛紛捧起酒杯敬他:“多承趙掌柜人情,替我們解了燃眉之急,日后有用得上大伙兒的地方,您盡管開口吩咐。”
“好說,好說。”趙掌柜矜持地和他們碰了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待酒足飯飽,眾人正要各自回房休息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一道呼喚:“趙先生請留步!”
趙掌柜轉身回望,只見大堂角落里一名黑衣青年起身朝他走來,上前深施一禮,態度極客氣地低聲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蒼白消瘦,唇無血色,懨懨地帶著病容,衣飾雖簡,卻都是上乘貨色,看上去像個弱不禁風的公子,落后數步處跟著一名黃睛褐發的同行人,顯見是呼克延族裔的長相。
趙掌柜示意別人先走,與那公子走到角落坐下:“尊駕有何見教?”
“不敢,”那人聲氣溫雅,有些歉然地道,“冒昧叨擾足下,實是有一樁不情之請。方才無意間聽見諸位閑談,說起先生與守城官軍素有舊交,明日過關可通行無礙。在下不才,家中略有些薄產,愿贈先生數金,以資打點之應。”
趙掌柜是個靈透的聰明人,聽他如此說,便知此人是想與商隊結伴而行、借他們的東風一道出城。商隊行走在外,為求安全,往往愿意結善緣,而且他主動提出給錢,看著還算是上道,于是和氣地笑道:“無緣無故,怎好生受郎君厚贈?敢問郎君尊姓大名?”
那公子道:“在下姓范,草字伯淵,青州人氏,不知先生臺甫如何稱呼?”
趙掌柜拱手道:“在下姓趙名谷,是平京行商,常在北邊做生意。我看范郎君氣度雍容,想來家世不俗,怎么會到這偏遠荒涼的小城來?”
“說來話長,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行此下策。”范伯淵苦笑道,“實不相瞞趙兄,我自幼患病,多年來求醫問藥均不見效,前日好容易得了一個古方,零零散散要湊幾十味珍稀藥材,除了特別貴重的,還有些產自關外絕域,在中原花錢也難買著。沒法子,只得親自來邊城尋藥,卻又不巧趕上了戰事,被阻隔在這小城。”
“今日遇到趙兄,實乃意外之喜,若不能盡早配齊藥方,我這副殘軀恐怕堅持不了幾年,為了保命,少不得厚顏來求趙兄援手,慚愧,慚愧。”
趙谷恍然道:“原來如此。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自然愿助范郎君一臂之力。”
范伯淵面上泛起喜色,連聲道謝,又喚身后隨從道:“拔岳,取我的包袱來。”
趙谷望向他身后高大的異族人,不由得起了猶疑:“這位是?”
范伯淵忙道:“這是我請的向導,名叫拔岳,遠游尋藥,總得有個熟悉風土民情的人引路。趙兄放心,拔岳是呼克延風羯部出身,從沒上過戰場,與朝廷緝捕的逃犯毫無干系,絕不會連累商隊。”
拔岳單手撫胸,朝趙谷行了個外族禮節,趙谷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他半晌,也許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最終點頭首肯道:“好吧,過關的事包在我身上,郎君且自回去安歇,收拾好包袱,明日早晨隨商隊一道動身。”
三人在樓梯口分別,各自回房,拔岳掩上房門,面上神色陡轉凝重,壓低了聲音問道:“他們靠得住嗎?”
范伯淵——也就是蘇衍君,坐在茶臺邊咳了兩聲,灌了杯冷茶壓下喉嚨里的血腥氣味,冷漠地道:“他們認不出我,商人逐利,拿了銀子帶我們過關,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沒必要向官府告發。”
拔岳擔憂地道:“可是齊軍還在搜捕你,如果過關的時候被發現了怎么辦?”
“我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是親爹來了也認不出。”蘇衍君自嘲道,“只要順利出關,與同羅來接應的人會合,就是飛鳥入林、游魚歸海,誰也奈何不得我們了。”
先前蘇衍君極力說服穆溫聯合突余、風羯兩部出兵侵占固州,裴如凇奉命和談,用的還是前世的策略,試圖以金銀財帛和首領之位策反穆溫,穆溫則聽取了蘇衍君的建議,一邊和裴如凇虛與委蛇拖住齊軍腳步,一邊催促另外兩部加緊擴張,攻打檀州和密州。
但正如蘇衍君了解裴如凇的手段,裴如凇也一樣摸透了蘇衍君的心思。他派人暗中聯絡突余部、風羯部,向他們透露了穆溫和蘇衍君已與同羅暗通款曲的消息,分說利害,月奴部按兵不動,真實目的是把另外兩部推出去當出頭椽子,等前鋒與齊軍消耗得差不多了,同羅大軍立刻會來個黃雀在后,與月奴部坐享漁翁之利。
結果突余、風羯兩部在裴如凇勸說下反水退兵,齊軍大舉進攻月奴部,一舉收復固州,斬殺穆溫傳首兆京,并派兵大肆追捕穆溫余黨。蘇衍君原本在山道中了聞禪一箭,傷及心脈,身體已大不如前,逃跑時又過于驚險艱難導致舊傷復發,在固州躲躲藏藏地盤桓月余,錯過了趁亂出關的最佳時機,只得轉道北上鹿門,伺機尋找脫身之法。
拔岳一言不發地擰著眉頭,蘇衍君看了一眼窗外憔悴潦倒的呼克延流民,漠然轉開視線,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功敗垂成,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夜半更深,四下里人語聲漸靜,蘇衍君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正要睡去,忽然聽見走廊里傳來細細的腳步聲,他精神一凜,立刻探向枕頭下方,將匕首緊緊握在手中,然而那腳步聲卻好似半夢半醒間的幻覺,倏地便消失了。
蘇衍君躺回床上,支著耳朵靜聽片刻,什么也沒有發生,他緊繃的弦逐漸松了勁兒,心說也許是自己過于緊張了,復將匕首放回枕下,合上眼數著呼吸,就著溫存的睡意墜入了夢鄉。
這一夢極其漫長,與其說是睡覺,倒更像是昏迷。有好幾次他的神智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卻無論如何睜不開眼,有人給他灌了蜜糖水,他便繼續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不辨晨昏,不知饑飽,猶如魂魄被放逐于無邊幻海,再也想不起自己的來處與歸途。
嘩啦!
“啊!”
一瓢冷水徹底澆醒了他,蘇衍君全身一激靈,猛地從稻草地鋪上彈坐而起,卻因為昏迷太久又沒有進食而身體虛弱,頭暈眼花地栽了回去。
這是哪里?
不遠處忽然亮起了微弱燈光,黑黢黢的鐵柵欄陡然映入他眼底。
被抓了?
他不是應該在鹿門城的客棧里嗎?趙谷認出他來了?為什么……是他哪里露出破綻了嗎?還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他們的陷阱?
巨大驚懼猶如重錘從天而降,將他的雄心壯志捶得粉碎。心臟在胸腔里砰砰亂撞,舊傷也跟著一道湊趣,蘇衍君耳邊一片嗡鳴,偏偏手足酸軟,連掙扎一下都難如登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燈光越來越近,最后停留在鐵窗的對面,照亮了那張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冷峻面容。
“是你……”
“久違了,蘇公子。”聞禪彬彬有禮地道,“見一面不容易,你可真難抓啊。”
她身后三步外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人,蘇衍君氣極攻心,已經快要昏過去了,然而硬是咬著舌尖逼回神智,目光如刀死死地瞪住那男人:“你是公主的人……”
“趙谷”侍立于聞禪身后,平穩地答道:“我奉陛下之命,常年潛伏于固州,此番裝扮成商隊出行,正是為了暗中查訪你的下落,將你抓捕歸案。”
蘇衍君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心頭血嗆了出來,斑斑點點落在滲進發霉的稻草從里。
他枯瘦的肩頭劇烈聳動,笑聲猶如鬼哭,滿是頹敗慘然:“天命啊……”
聞禪毫無動容地看著他,就像注視著一個死人:“前因后果已無需多言,你應該不會再問‘為什么’了吧?”
蘇衍君輕輕地搖了搖頭,枯草一樣的亂發垂落于鬢邊,低聲道:“要我做什么?”
聞禪眉梢不易覺察地一跳,剎那間神情在燈火下甚至顯得有點陰鷙:“什么?”
“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放過我?”蘇衍君抬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陛下。”
“……”聞禪差點被氣笑了,“我唯獨沒想到這點,你和相歸海的反應簡直一模一樣。”
蘇衍君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父子嘛。”
“陛下把趙谷安插在邊境,說明你需要人手監視外族動向。”他開門見山地說,“我和同羅有聯系,我可以潛伏進同羅做臥底,為大齊傳遞消息。”
聞禪站在外面,靜靜地注視著他片刻,忽然也笑了一下,問了個古怪的問題:“蘇衍君,有人這樣問過你嗎?怎么樣才能活下來。”
蘇衍君:?
他不解其意,心里知道這個問題很重要,重要到一語定生死,但他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才能打動聞禪,只能含糊地道:“也許有吧。”
“一定有的。”
聞禪輕聲道:“你帶著呼克延大軍入侵固州時,那些死在鐵蹄下的百姓一定這樣懇求過你,只是你從來沒有聽見。”
“而有的人明知道怎么做才能繼續活下去,卻一言不發,寧愿被梟首示眾、挫骨揚灰,也不肯茍活于世間。”
聞禪抬手示意,身后“趙谷”上前一步,從矮幾上拿過一只酒壺,一只瓷杯,斟滿猩紅的酒液,順著鐵柵欄的縫隙推進牢房里。
蘇衍君怔怔地凝望著那杯酒,如泥塑木胎般一動不動。
“忘了向你介紹,”他聽見聞禪最后對他說,“這位名叫程鍇,是程玄的親弟弟。”
程玄……是誰?
被他梟首示眾、挫骨揚灰的……又是誰?
牢獄外晴空一碧如洗,深秋天氣雖涼,陽光卻燦爛得不講道理,像碎金一樣閃耀。聞禪和程鍇都被晃得微微瞇眼,一邊走一邊交談:“這次回京有什么安排,還跟以往一樣?”
“嗯,”程鍇溫和地道,“接兄長出宮住幾日,順便去給家里掃墓。”
聞禪道:“等固州局勢差不多穩定了,你如果想回京,朕也可以調你回來。”
“多謝陛下關懷,不過不用了。”程鍇抬眸望向遙遠的宮城,嘆了口氣,“像現在這樣偶爾相見就足夠了,否則相處久了,他還要反過來遷就我。”
他自失地一笑,有幾分悵然:“他總希望我別愧疚,可是我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完……”
當年程家敗落,兩個小兒子窮困潦倒,相依為命,弟弟身染重病,眼看著要挺不下去時,哥哥主動入宮為奴,給他換回了一筆救命錢。
一個人被迫成了宮墻里的囚鳥,另一個人則主動投入了“深林”,代號“鷓鴣”。
“那就慢慢還吧。”聞禪了然地擺手,“親兄弟明算賬,你們兩個可以算一輩子。”
“陛下。”
程鍇出言輕聲提醒,聞禪驀然抬頭,看見前方石雕旁邊不知等候了多久的裴如凇:“你怎么跑過來了?”
裴如凇不答反問:“結束了?”
聞禪道:“結束了。”
裴如凇猶如驚弓之鳥,上上下下檢查了她三遍,確定她沒有任何即將昏迷的征兆,還是很不放心地問:“難不難受?有哪里不舒服嗎?我不一定能禁得住第二回,陛下千萬不要嚇我。”
程鍇識趣地落后一步,看到聞禪露出了一點狡黠笑意,安撫地在裴如凇肩頭拍拍:“沒什么,就是冷不丁看見愛卿玉樹臨風,翩翩皎皎,有點兒晃眼罷了。”
裴如凇:“……”
他被飛快地順好了毛,自然地挽住聞禪的手,陪著她朝轎輦走去,一面撒嬌似地抱怨:“陛下看了這么多年,還沒習慣嗎?”
“常看常新嘛……”
程鍇其實并不明白聞禪在地牢里對蘇衍君說的那些話究竟意味著什么,但在這平凡午后的一剎那,目送著二人遠去的背影,他忽然與女皇陛下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無論是當時還是當下,有些人好好地活著,對另一些人而言,便是平生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