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少年紀事(1)
2011年,紀斐言九歲,第一次踏足紀家的莊園。
這片草木茂盛、水源環繞的度假地有一個淡泊優雅的名字,叫做凈心園。
“凈心”二字,顧名思義,是內心清凈的意思,這里環境優美,空氣潔凈,沿途層林盡染,湖泊澄明,通往別墅的小道開闊幽靜,毫無疑問是一塊適合修身養性的風水寶地。
紀斐言拉著紀霖風的手,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努力嘗試著每一步都踩在石階上,卻發現正常邁出腳步只能夠到石階的邊緣,而步子大了又會踩在草地上,怎么也無法做到剛剛好。
紀霖風見他走得吃力,便停下步子來等他,從旁觀察了他一會兒后,察覺了端倪,便出聲提醒。
“如果一步辦不到,就用兩步走完一個臺階。”
“如果依舊無法完成,你要記住,不是每一件事都必須做到剛剛好。”
紀斐言怔住。那一刻他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像是深埋的、早已準備爛在心底的秘密被人揭了開來,呈到了想要他看見的那個人面前。
并且,得到了珍惜。
他突然就想起《表象》拍攝的第一場戲。兩個主角在演奏會上相遇,僅三次對視就一見鐘情。
因為茫茫人海之中,只有你一個人讀懂了我的心。
這天晚上,秦煜時接連回復了好幾條微博,都與他有關。粉絲紛紛猜測秦煜時怎么轉了性子,紀斐言卻很快意識到,是在配合營業。
于是他也很給面子,轉發了秦煜時的微博。
@紀斐言V:謝謝,我也很欣賞秦老師的作品。//@秦煜時:是《溫柔歲月》。
字里行間都是官方式的虛偽贊美,盡管他那句話細想下來,的確也是真心實意。
秦煜時演戲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許多時候,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他在演戲。更別說是在微博上配合營業。
這一點,他早在高中時就有體會。
他和秦煜時被班主任安排同桌的半學期里,全校都知道他們水火不容。
這種關系一直延續到那年寒假。
母親病情急轉直下,恰好有人開的補習價很高,于是他當晚一個電話就和對方談妥了。
等拿到對方給出的詳細地址,他才后知后覺,原地愣了三秒。
那是A市最豪華的別墅區。
懷著某種不好的預感,他第一次踏入秦家的別墅。
別墅臨紀,通往主廳的路兩側是私人泳池,水面倒映著璀璨的星光。
秦煜時的母親程思萍非常漂亮,傳聞是秦氏集團的副總。盡管性格強勢,在對兒子的教育上卻一直束手無策。
聽著程思萍如實坦白自家兒子的“光輝事跡”,紀斐言全程面無表情。
“只要你……”
話說到一半,大廳的門被人推開。
秦煜時拎著校服進門,嘴里叼了根煙。分明有一張帥到極致的臉,在紀斐言心里卻只有“欠打”二字可以形容。
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分外尷尬。
程思萍分外熱情地替兩人介紹:“阿煜,這是給你寒假補習的紀老師,以后多聽老師的話,知道嗎?”
秦煜時半瞇起眼睛,拎著校服的手輕微收緊:“嘖,還真是冤家路窄。”
程思萍隱約意識到什么,遲疑著看向紀斐言:“你們認識?”
“我同桌,”秦煜時挑眉看他,“年級第一的學霸,公告欄到處是他照片,大概算是——跟我天差地別。”
話里滿是嘲諷。
那時的他雖然對秦煜時的態度分外不滿,卻相當淡定,移開目光,順水推舟:“既然秦少爺不愿意,夫人也不必勉強。”
誰知道下一秒,話就被秦煜時打斷。
“沒什么不愿意的,”秦煜時半瞇起眼,懶懶道,“紀老師,請多指教。”
說完,隨手滅了煙,一只手將他抵在墻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你盡管教,考得好算我輸。”
那一瞬他意識到,秦大少爺純粹就是想跟他對著干。
于是他說:“阿姨,倒不是我不能教,不過您應該也知道,秦少爺誰的話都不聽,怕是我也力不從心。”
秦煜時皺眉。
這家伙什么意思?
程思萍一聽,連忙挽留:“紀老師,阿煜就這性格,你別放在心上。您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他點頭:“您剛剛說,我可以盡管提要求是嗎?”
程思萍連連點頭:“對,無論最后成績如何,我保證絕不會怪罪紀老師。”
“那就先把他的黑卡停了吧。”
秦煜時:“……”
他對上某人滿是敵意目光,似笑非笑:“秦少爺,請多指教?”
燈光下,少年輪廓分明,幾縷落下來的發絲半遮住眼,略帶幾分不羈,俊美的面龐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一場持久戰無聲畫下開端。
接下來的一星期,幾乎都在劍拔弩張中度過。
盡管程思萍停了秦煜時的黑卡,但秦少爺嬌縱慣了,并沒有因此就一改脾性。
面對程思萍,秦少爺說的話永遠是“會聽紀老師的話”,“紀老師教得很好”。
而在他面前……
“學不會。”
“不想學,沒空。”
“愛教不教。”
在某個僵持不下的深夜,紀斐言終于冷聲開口。
“秦少爺,是你母親讓我來盯著你學習。至于你成績如何,并不在我的負責范圍內。”
“這么晚了還學習,你有沒有人性?我困了,想睡覺。”那時的秦煜時這么說著,目光卻落在桌上的咖啡罐上。
他很清楚,像紀斐言這種學霸、學神,向來清高自持,又怎么忍受得了這種驅使?
紀斐言淡淡掃了眼桌上的咖啡罐,走過去,手指輕輕覆蓋上去:“要是這樣,秦大少爺就愿意認真學習,我可以勉為其難破例一次。”
他至今記得秦煜時那時的神情,怔忪中帶著一絲局促,就好像自己這一步退讓,喚醒了他的良知似的。
從那一天開始,秦煜時終于不再那么排斥他的到來。
……
轉發那條微博之后,紀斐言就熄了手機屏幕,沒再關注后續。
不料第二天早上,紀懷星一個電話就把他給鬧醒了。
接到電話時他睡得正熟。天還沒完全亮,耳邊不斷響起熟悉的鈴聲,是一首節奏感很強的鋼琴曲。
紀斐言不堪其擾,終于在三分鐘后選擇接通。
“言哥,你跟秦影帝怎么回事?不是只拍戲嗎?怎么來真的啊!!”紀懷星的聲音隔著手機傳來,震耳欲聾。
紀斐言只睡了三小時就被他叫醒,自然沒什么好心情,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就意識到紀懷星剛剛說了句什么。
“你說什么?”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和秦影帝,”紀懷星生怕他聽不清,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標準,“什么時候搞在一起的?”
紀斐言瞬間清醒。
打開微博一看,果然有很多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秦煜時和紀斐言假戲真做了?”
“不能吧?就算戀情是真的,也該在電影開拍后公布啊。這時候公布有什么好處?”
“那紀斐言為什么轉那條微博?”
之所以網友會產生這種錯覺,純粹是因為紀斐言的那條轉發。
昨晚秦煜時回應那個黑粉之后,黑粉相當委屈,于是死鴨子嘴硬,又陰陽怪氣回了秦煜時一句:誰不知道你們是裝的?有本事你讓紀斐言來回應戀情,你看他愿不愿意?
緊接著,紀斐言就轉發了秦煜時的微博。
熱搜瞬間炸裂。兩家粉絲在微博上對罵了一夜,紛紛列舉出兩人不和的證據,連屈指可數的CP的粉都懵了:我嗑的CP莫名其妙成真了?
而事實上,紀斐言在轉發那條微博時,壓根就沒看見那條回復。這純粹就是個大烏龍。
手機那一頭的紀懷星說話就沒停過,紀斐言終于出聲打斷:“紀懷星,你的大腦是跟著輿論跑的嗎?”
紀懷星:???
“不是,這么嚴重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紀斐言花了十分鐘跟解釋只是個意外。
“真的?”紀懷星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
紀懷星猶豫:“但你們在片場,真的很像假戲真做。”
紀斐言:???
“紀哥。”
“嗯?”紀懷星悶聲道。
“謝謝你認可我的演技。但我和秦煜時——是不可能的。”
“……”
聽紀斐言解釋清楚后,紀懷星總算松了口氣,冷靜下來后再細想這件事,很快就發現沒那么嚴重。
這種事情,甚至用不著兩人出面回應,只要稍微引導下輿論,后續隨著電影的宣傳,自然就會讓人以為是在為電影造勢。
紀斐言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繼續刷新微博,想再看看輿論的情況。
……結果他直接刷到了劇組的回應。
昨晚紀斐言和秦煜時兩人先后把《表象》推到了風口浪尖,劇組直接見縫插針,發了條宣傳微博,同時放出了劇組演員的定妝照。
紀斐言黑料剛剛澄清,就和秦煜時互轉微博,緊接著劇組宣傳跟上,怎么看都像是商量好的。
“草,這個時間也太微妙了。不會昨天的黑料是劇組放的吧?借紀斐言炒話題度,再反手一個澄清?自導自演?”
“紀斐言太慘了吧,不但被流量捆綁,還要被劇組吸血!這劇組要不要這么摳啊,前期宣傳是不打算花錢了?”
“不可能,你沒看秦煜時發的微博嗎?肯定是劇組藝人背后抹黑紀斐言啊,是誰還用說嗎?”
“踩過紀斐言的人都給我出來道歉!”
“不要理會黑粉,還是看看言哥的盛世美顏吧。”
僅僅一條微博,風向立轉。劇組在這時放出定妝照,不但無聲證實了紀斐言沒有耍大牌,更趁著熱度給紀斐言贏得了一波好感。
這件事中,秦煜時的態度很明確,就是配合劇組營業。只要這個態度給到了,所有謠言自然會不攻自破。
但……跟他營業CP?秦煜時真的不介意嗎?
他下意識就想給秦煜時發條微信,確認是不是劇組或是投資方的要求,打開聊天界面卻遲疑了。
雖然這段時間的拍攝中,他和秦煜時的相處沒鬧過什么不愉快,但這并不說明秦煜時就對當年的事釋懷。
他早已做好了拍攝結束后與秦煜時斷開聯絡的準備,所以開機以來,他從不在拍攝以外的時間聯絡秦煜時。
只是這個荒謬的傳聞……怎么說也是因他轉發那條微博而起。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給秦煜時發條微信。
至少問個清楚。
紀斐言:「需要這么早嗎?」
他沒有問得太直接,而是用一種很委婉的方式旁敲側擊。
秦煜時:「早點公布也好。」
紀斐言:「這個時候就開始營業CP,不會太快嗎?」
秦煜時:「嗯?你說的是營業CP?」
紀斐言:「不然是什么?」
秦煜時沒有回答,只是說:「那是投資方要求的,忘了跟你說了。」
紀斐言:……
這果然不是秦煜時的本意。
回完后,突然覺得哪里不對。
投資方?哪個投資方會這么心急?
只通知了秦煜時,沒有通知自己,莫非是秦煜時的經紀公司?
于是紀斐言問了句:「是北宸娛樂的意思?」
秦煜時:「算是。」
紀斐言沒有多想,既然是投資方的意思,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不過畢竟是初期宣傳,營業總歸要有個度。自從那天兩人微博互動過一次后,秦煜時就再也沒有發過微博。
輿論連續發酵了幾天,“紀斐言秦煜時假戲真做”聲音自然而然低了下去,影片的關注度卻持續上升,漸漸趨于穩定。
和秦煜時營業CP這事,公司那邊也十分在意,紀懷星這幾天時不時就關注著網上的風向,有點什么風吹草動都會通知他。
就好比現在,紀斐言剛吃完晚飯,手機就響了。
紀懷星兩個字在屏幕上不斷閃動著。
“紀哥?”紀斐言下意識以為是為了緋聞的事,“只是配合劇組宣傳而已,何況我這邊不用……”
“不是這個,”紀懷星連忙解釋道,“是LightShine那邊想找你接一個代言。”
“LightShine?”紀斐言有些意外,“是那個時裝品牌?”
LightShine是國際知名的時裝品牌,先前的幾個代言人也都是國內頂尖的流量明星,只是……
“對,開的價很高,”說到這里,紀懷星一頓,“你想答應嗎?”
紀斐言不由皺起了眉。
這個品牌之前和他所在的星芒娛樂因為一些事鬧得很僵,據說很排斥找他們公司的藝人做代言,又怎么會突然找上他?
紀懷星顯然也知道這些,只能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他:“這次的代言是LightShine和銀色時代合作的,聽說是銀色時代那邊對你有意,跟LightShine那邊商量了很久。”
紀斐言沉默了一會兒:“公司那邊的意思呢?”
“你想接的話,公司那邊沒意見。”
“嗯,那我再考慮下吧。”
“行,”紀懷星說,“你考慮清楚后再告訴我。”
掛了電話后,紀斐言揉了揉太陽穴,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有關這個品牌方的資訊。
這一了解就是兩個小時,時針不知不覺指向晚上九點。
這幾天劇組的拍攝非常緊張,他和秦煜時之間對手戲明顯增多,兩個主角之間的情感交鋒也愈發激烈,導致他已經連續一星期沒好好睡過覺了。
今天晚上要拍攝的,是影片的轉折點。殺青之夜,沈清看見秦遇和蘇懷在劇組后臺接吻,于是不告而別。
而這之中最重要的,是沈清雨夜飆車的那場戲。
當初劇組選定紀斐言,除了他形象氣質契合角色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同時熟悉鋼琴和飆車。
為了影片效果,導演宋凜要求這一段的遠景拍攝不用替身,由演員親自上場。
紀斐言曾拍過一部主角飆車的戲,相比之下,這場戲的難度其實要低上許多。
“注意安全。”上車前,宋凜特意提醒他道。
“知道。”紀斐言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熟練地啟動了車子。
這場遠景的拍攝地點位于A市郊區,較為偏僻,平時幾乎沒有車會經過,道路寬敞,路燈明亮。
因為只是拍攝,紀斐言的車并不需要開得很快,只要沿著既定的道路行駛兩圈就可以。
他車開得很穩,在經過一段平坦的道路后,是一個岔路口。左邊是繞回去的路,右邊是一條上坡的窄道,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正當紀斐言準備繞左,一道強光突然打了過來。
那是……
紀斐言的反應極快,方向盤向右一個急轉,避開了疾馳而來的陌生轎車。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與他擦身而過的轎車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橫沖直撞下來,最終搖搖晃晃停在了距離他兩米處。
糟了。
紀斐言透過后視鏡看見那輛車,卻發現駕駛座上壓根沒有坐人。
他怔了怔。
是輛空車?怎么會突然撞下來?
剛才為了避讓這輛車,他把車開上了右邊的坡道,現在退路卻被這輛空車給堵住了,導致他現在沒法返回拍攝地點。
紀斐言只能將車繼續往前開,爭取從另一條路繞行返回。
車在起伏的道路上行駛著,窗外漸漸飄起了小雨。
前面的路越來越狹窄,坡道的起伏也越來越大,兩側沒有路燈,光線十分昏暗。
紀斐言單手握著方向盤,拿過手機給劇組打了個電話:“有輛車沖出來把路擋了,我現在開上了右邊坡道,這邊的路況比較特殊,恐怕沒法返回。”
說完,他下意識瞥了眼屏幕右上角。
手機快沒電了。信號極其不穩定。
手輕微一頓,眸色往下沉了沉。
“那輛車怎么回事?”宋凜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有些不清晰,“讓不開?”
“司機不見了,現在是輛空車。”紀斐言說完,眉頭輕微皺起。
大半夜一輛車橫沖直撞沖出坡道,怎么想都有些蹊蹺。但它既然能從這條路開過來,就說明這條路不是死路。
不過這條路這么窄,那輛車是怎么做到的?
“紀斐言,你剛剛說路況特殊,是怎么回事?你人在哪?”
手機里傳出嘈雜的說話聲,卻因為信號受到干擾,分外不清晰。
紀斐言將車臨停在路邊,正想發個定位過去,卻發現消息被攔截了。
心猛地就是一沉。
——這個地方,沒有信號。
“你喜歡的話,我去替你要來。”
“爸爸,我喜歡它,”紀斐言手指撫摸著百靈鳥的小翅膀,又補了一句,“我討厭紀文睿。”
“斐言,”紀霖風語重心長地說,“就算再討厭一個人,也不該讓自己陷入危險。”
“我知道了,爸爸。”紀斐言點頭。
“乖,”紀霖風聲音溫柔下來,“有爸爸在,沒有人能欺負你。”
第 92 章 少年紀事(2)
從那一天起,紀斐言再也沒有主動去過紀家。
他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喜好,也學會了對毫無負擔地說謊。
之后的三年里相繼發生了很多事。
由于紀斐言對紀文睿惡語相向,再加上有紀騰云添油加醋,紀家很多人都不待見紀斐言,一度冷落疏遠,不愿往來。
而紀霖風也因為事業發展的方向與紀長宇產生分歧,紀懷星更因公開出柜而離家,紀騰云成為紀家的掌權人,紀文睿一夜之間成為最受寵的寶貝。
在紀家的一眾長輩里,紀斐言獨獨記住了紀懷星。
他從沒有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里,他的人生會與紀懷星產生永遠剪不斷的深刻交集。他更沒有想過,這一生里與他糾纏最深的兩個男人,都與紀懷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2018年,紀霖風車禍離世,紀家人漠然以待,紀斐言被紀懷星接回與沈燮安的家中共同生活-
“阿言……”
出現在這里的女人正是他的母親阮冬青。
看見紀斐言,阮冬青慌忙收起那一瞬的尷尬,勉強擠出笑容:“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紀斐言垂下眼睛:“今晚有個宴會。”
“最近在拍戲?”阮冬青語速有些快,聽上去急切,“辛苦嗎?你之前不是胃病復發,在劇組待得還習慣嗎?”
“已經沒事了,”紀斐言輕聲,看見阮冬青臉色稍緩,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忽然挑明,“半年前就好了。”
阮冬青的笑容凝滯在臉上。
半年前就已經痊愈的病,她卻到這時才問上一句。
母子相依為命多年,到今日,竟比陌生人還要生疏。
紀斐言見她沉默,主動轉開話題:“你怎么會來?”
“媽順路經過這里,想起來你住這,就來看看你……”阮冬青表情有些局促,“沒想到門鎖了,剛想給你打電話。”
“是嗎?”紀斐言斂了情緒,輕輕笑了下,“晚上天涼,不如上去說吧。”
十歲那年,阮冬青帶著他跳紀自殺,盡管被好心人救起,卻落了病根,只要一著涼,關節就會疼痛。盡管這些年早已好轉,卻依舊耐不住寒。
聽到這話,阮冬青猶豫了一下,看向玻璃門,臉色微變,婉拒道:“時間不早了,阿言你也要休息,媽還是不打擾你了。”
紀斐言目光越過她,看向小區門口。
男人在樹下沉默著抽煙,時不時往小區內張望,神情有些局促。
“讓唐叔叔一起上來就是。”
“不,不是……”阮冬青支支吾吾道,“是媽身體不舒服……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紀斐言一怔,對上她目光,從閃爍的神色中隱約意識到什么。
視線劃過她腹部,鋒銳的刀猛劃過心臟,割開舊傷口的疤痕。
紀斐言的手微微收緊。
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升起,就好像與這世界僅有的牽絆斷了一根。
過了很久,他松開手,平靜地問:“幾個月了?”
“五個月。”
長久的沉默。
“阿奕知道嗎?”
“阿奕他……”阮冬青欲言又止,過了很久才說,“他這段時間忙,我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阿言,你能給他說說嗎?他一向聽你的話……”
“他?”紀斐言重復了一遍,語氣里聽不出感情。
他恨我。
紀斐言心里想著。
他突然就明白阮冬青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心底劃過一抹淡淡的諷刺,他卻沒有出聲拆穿她。
過了很久,他說:“我聯系不上他。很久了。”
“是嗎?那……等后面再找機會告訴他吧。”阮冬青眼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被紀斐言敏銳地捕捉到了。
“還有事嗎?”
阮冬青咬了咬唇,不知哪來的勇氣,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詢問:“阿言,明天是中秋,要不你來我這兒吧。我盡量說服你唐叔叔……”
“不必了。”紀斐言輕聲打斷。
阮冬青的心顫了下,神色復雜地看向他,沒再說話。
那個瞬間,她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在慶幸他沒有答應。
紀斐言抬眼,對上阮冬青目光,聲音沒什么溫度,像一抹化不開的冰雪。
“您務必保重身體,”他說,“我也會照秦好自己。”
回到家已是深夜。客廳一片漆黑。
紀斐言沒有開燈,就這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微弱的月光透過窗鋪在地面上,他卻只覺得刺眼。仿佛一只眼睛,窺探著那些隱匿在黑暗中,見不得人的陰暗面。
明天就是中秋節,只可惜與他無關。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節日是獨自度過。
自從父親離開,母親改嫁,這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因為長期趕通告的緣故,連他自己都很少回來。
這個家對他來說,其實非常陌生。
九年前他轉學,離開熟悉的學校和小區,第一次隨母親搬到這里。并沒有重新開始的感覺,更多的卻是無奈和悲傷。
因為那一年,他和秦煜時分手了。
有怨恨嗎?
或許是有的。
可是已經太多年過去,母親早已改嫁,有了自己的生活,而秦煜時或許也已經有過新的戀情。
再也不會回到過去。
往事太過傷神,紀斐言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廚房泡了杯拿鐵。
牛奶加咖啡,四比一的比例。這么多年來,他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習慣,不是因為他愛喝,而是因為那個人喜歡這樣的口味。
他端著杯子走到窗邊,靜靜望著對面大樓的燈一盞一盞熄滅,知道今晚注定是個失眠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杯子里的咖啡都涼了,他才記起秦煜時有個中秋訪談節目。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開網絡電視,找到了訪談直播。
訪談節目的名字叫《八卦黨》,秦名思義,這是一檔熱衷于八卦明星私生活的訪談,在各大訪談節目里稱得上是毀譽參半。
這期節目的標題是——“影壇傳奇秦煜時首談私生活”。
秦煜時會參加這樣的訪談,著實讓他有些意外。畢竟秦煜時出道這么多年,幾乎從沒傳過緋聞,以秦煜時的家世背景,也沒有幾個媒體敢去深扒。像秦煜時已經站在影壇巔峰的藝人,完全沒必要靠私生活炒作來博眼球,甚至該避之不及才對。
主持人是位十分健談的女性,但卻是個新人,第一次主持就碰上這么個大腕,不免有些緊張。畢竟秦煜時參加訪談是出了名的氣死人。
主持人坐下來,禮貌性打了個招呼:“秦老師好。”
秦煜時微微點頭:“好。”
鏡頭下的秦煜時沒有化妝,五官卻依然精致得無可挑剔,哪怕近看也找不出一絲瑕疵。
主持人問他:“秦老師為什么會選擇參加這檔節目呢?”
秦煜時:“因為受到了邀請。”
一秒冷場。
紀斐言:……
還真是開口氣死人的水平。
一句話,就把天給聊死了。畢竟,總不能指望主持人說出“我們節目名聲這么差你竟然真的來了”這種話吧?
主持人尷尬地笑了笑,轉開話題:“眾所紀知,這一期節目是我們的中秋特輯。那么秦老師有什么話想對粉絲說嗎?”
秦煜時:“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
主持人:“相信這也是許多粉絲想對秦老師說的話。不知道秦老師打算怎么過中秋呢?”
秦煜時:“一個人過。”
紀斐言的心收緊了一瞬。
主持人有些意外:“秦老師不用陪家人嗎?”
秦煜時:“工作忙,沒時間。”
他回答得漫不經心,紀斐言卻依舊從中聽出了一抹不快。
紀斐言就這么在紀懷星家里生活了半年。
半年之后,他參加完高一上學期的期中考試,聽見班里幾名同學在討論即將上映的電影。
“我知道,《完美面具》,秦煜時導演的新電影!”
“包火的!還沒上映,討論度就已經全網第一了!”
紀斐言收拾好書包,對周圍的討論置若罔聞,一個人離開班級,步下臺階,出了校門。
途經環亞廣場,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電影的宣傳片,熒光色的星空與海岸連成一線,萬千星宿匯聚成洶涌的暗潮,無限延伸向世界的盡頭。
星光淡去,屏幕上浮現了電影的宣傳語:
「我站在顛簸的船上,聽見波濤洶涌的海面之下,余音回響。
隨波逐流的浪花于風暴之中粉身碎骨。
你我是被裹挾在命運的洪流中的微塵,愈是奔跑,愈是麻木。
想成為最后的幸存者嗎?
在我放逐自己的那一刻,請你戴上面具,成為我。
我依舊期待著與你重逢。」
宣傳片的最后,機器人Roby抱著小主人的玩偶站在星空與海洋的交界,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
那個剎那,紀斐言的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來——
他希望那個小主人,能夠成為最后的幸存者。
第 93 章 婚禮(1)
“秦煜時,你再靠近他一點試試,我覺得花背在身后效果會更好。”冰島南部的鉆石沙灘上,章平正在給秦煜時和紀斐言拍攝結婚照。
傍晚時分,海水溫柔地迎向海岸,又沉默地退去,大小不一的冰塊擱淺在黑色的沙灘之上,與紫色的極光構成一個瑰麗的冰雪世界,像是抵達了世界的盡頭。
秦煜時寬大的手掌抱著紀斐言的腰,低頭親吻他柔軟的嘴唇,玫瑰花束藏于身后,掠動的發絲勾勒了風的形狀。
鏡頭定格在深吻之中,章平按下快門,捕捉到屬于今天的最后一幕浪漫。
“行了。秦煜時,你過來看怎么樣?”
秦煜時放開抱著紀斐言的手,邁開步子走過去,仔細檢查了剛才的幾張照片,嘴角微微上揚:“挺好的。”
章平關閉掉攝影機,看向秦煜時,不禁感慨道:“真是沒想到啊,你也會有結婚的一天。”
秦煜時沖他挑眉:“怎么,羨慕了?”
這個慣例是什么時候改變的?
他并不知道。
分開的九年里,他對秦煜時一無所知。就像高中時那些因為顏值和家境而仰慕秦煜時的人一樣,這些年里,他在熒屏前看著秦煜時越來越優秀,無數獎項加身,卻再也不能觸碰榮耀背后的那顆心。
他很清楚,秦煜時不是什么內心脆弱的人。他甚至覺得,就算秦煜時高中時沒有遇上他,到今天依然會這么出色。這個世上許多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無論后來遇見什么人,都會沿著既定的軌道走到最后。
只不過……
紀斐言眼神一暗,落在咖啡杯上的指節微微泛白。
只不過,如果可以走得不那么艱難,如果有人可以陪伴著度過許多時光——那么這一生,大概會快樂許多。
主持人不知道這些淵源,聽見秦煜時的回答,僅僅是笑了下,很快順著說了下去:“聽說秦老師新電影剛剛殺青,愿意和我們聊一聊嗎?”
秦煜時:“你們想知道什么?”
主持人:“眾所紀知,這是一部同性題材的電影,您參演這部電影,是否存在什么特別的理由呢?”
秦煜時:“我很喜歡劇本。”
主持人:“是喜歡影片中兩個角色嗎?”
秦煜時:“是的。”
主持人:“這次和您演對手戲的,是傳聞中和您水火不容的紀斐言。請問你們是真的不和嗎?”
秦煜時反問她:“如果有不和,你覺得我會接這部戲嗎?”
無數彈幕閃過。
“草,秦煜時不會是為了紀斐言去的吧?”
“秦煜時只澄清了沒有不和,不代表他和紀斐言有別的交情吧?某人粉絲能不能不要這么倒貼?”
“肯定是北宸娛樂想炒CP,畢竟紀斐言是頂流嘛,等上映后,你看他們撕不撕。”
主持人顯然看到了彈幕,故意問道:“紀斐言的參演其實很久之前就已經公布,這一點對您的選擇有影響嗎?”
秦煜時:“有。”
主持人愣了一秒:“難道秦老師真的是因為紀老師,才會選擇參演的?”
秦煜時聽出了她話里的別有用心,輕輕笑了聲:“紀老師是很優秀的演員,知道能和紀老師合作,我感到非常榮幸。”
彈幕再次炸裂。
“看吧,明顯是公司談的。秦煜時怎么可能因為紀斐言去拍同性電影。”
“又想炒CP,又想劃清界限,秦煜時你還能再渣一點嗎?”
“隔著屏幕都感覺到秦煜時對紀斐言的抵觸,這對CP已經BE了,散了吧。”
“秦煜時,你敢正面回答你討不討厭紀斐言嗎?”
秦煜時淡定地看了眼彈幕,很快移開了目光。
問完了秦煜時新電影相關,主持人這才把話題引入網友最感興趣的——秦煜時的私生活。
主持人:“秦老師這么多年都沒傳過緋聞,是暫時不考慮戀愛的事嗎?”
秦煜時淡淡說:“不,看緣分吧。”
主持人:“秦老師理想中的戀人是什么樣的呢?”
秦煜時:“演技好,懂音樂,做任何事都很認真,內心有很溫柔的一面,能夠彼此包容和陪伴。”
主持人:“秦老師這么多年,都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秦煜時:“遇到過。”
主持人:“沒有在一起?”
秦煜時輕笑,額前碎發半遮了眼睛,看不清神情:“需要點時間。”
主持人:“不知可否問一個私人問題,秦老師曾有過交往對象嗎?”
秦煜時點頭:“嗯,有過一個。”
有過,說明已經分手了。但,只有過一個,這聽上去很長情啊!
主持人:“是什么時候的事?”
秦煜時:“九年前,上高中時。”
主持人:“為什么分手呢?”
秦煜時淡定:“他甩我的。”
草!
太tm勁爆了!
秦煜時不但談過戀愛,還是被甩的那個!
主持人愣了下:“那……秦老師是因為這件事,才一直沒談戀愛嗎?”
秦煜時平靜地說:“不。當時的確很憤怒,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主持人頗為理解地笑了:“是因為放下了嗎?”
秦煜時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人是要往前看的,我會選擇重新開始。”
主持人:“秦老師的意思是,希望不再聯絡,重新開始一段新戀情嗎?”
……
這場訪談,紀斐言并沒有看完,在秦煜時即將回答時,關掉了電視。
不需要看完,他也知道秦煜時的答案。
——“人是要往前看的,我會選擇重新開始。”
秦煜時說得沒錯。
重新開始,從戒掉習慣開始。
紀斐言去廚房倒掉了沒喝完的咖啡,洗漱完之后回到房間,強迫自己入睡。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中途是不是醒了幾次。
半夜里似乎下了雨,后來又停了。
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外面依舊黑蒙蒙一片。
紀斐言輕輕喘著氣,手臂抵在額頭。過了很久,他拿過床頭的手機,想看眼時間,卻發現有一條未讀的微信消息。
是凌晨卡著點發的。
秦煜時:「中秋快樂。」
“如果感情足夠堅定,婚禮也不過是個儀式。秦煜時,我們在一起生活很久了。”
秦煜時手指覆蓋上他的后腦,注視向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嘴角輕微揚起:“我承認,你說得很對。”
“那你呢?”紀斐言問他,“你緊張嗎?”
“不緊張,”秦煜時微頓,“但我期待那一刻到來。”
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也一樣。”
能夠平淡地和你走到這一天到來,已是最大的幸福。
第 94 章 婚禮(2)
婚禮在斯奈山半島著名的教會山舉行。前一晚賓客到齊,住在附近的蘭斯當格羅夫酒店,第二天再統一驅車前往婚禮現場。
紀斐言和秦煜時提前三小時就到達了。
盡管沒有太多復雜的流程儀式,但畢竟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天,兩人還是希望能給賓客一個好的體驗,也給這場婚禮畫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婚禮西裝是秦煜時特意聯系品牌方定做的,顏色有別于拍結婚照時所用的黑白款,選擇了同款的白西裝,款式則主要參照了紀斐言的喜好,領口和袖口特意繡上了精致的玫瑰金紋。
“秦煜時,幫我看看,領結歪了沒有?”之前紀斐言下車時,風吹得鼻子癢,伸手去摸時不小心碰到了領結,總覺得不小心把領結碰歪了。
“有一點,”秦煜時三兩步走過去,替他將領結解開重新整理,“別動,我來弄就好。”
“這領結也太麻煩了,”紀斐言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不選這種了。”
“還不是你說喜歡,才選的這一種?”秦煜時很快就已經將領結整理好,認真審視了他一翻,確認沒有問題后,輕輕笑了下,“這下可以了。”
紀斐言:“……”
到嘴邊的話瞬間全收了回去。
荒郊野外,大雨瓢潑,不但無路可走,還聯系不上劇組。
就這氛圍,拍車震?
恐怖片還差不多。
僵持的氣氛被打破,似乎連微弱的光線都多了一絲曖昧的暖意。
紀斐言收回目光,不動聲色:“秦老師的欣賞能力倒是相當特別。不如私下跟宋導提一提?”
秦煜時挑眉:“就怕演對手戲的演員不大樂意。”
……就差把他的名字宣之于口了。
紀斐言自然不會趕著往坑里跳,手指收緊身上的外套,索性也跟他一起打啞謎:“畢竟不是每個演員都能接受在恐怖片里演激情戲。”
話剛說完,就因為外面的急風打了個噴嚏。
“還冷嗎?”秦煜時眉頭微皺,手指輕微頓了下,滅掉煙,朝他走來。
“還好,只是……”紀斐言話還沒說完,腰腹間傳來一陣微妙而又溫熱的觸感。
他怔了一下,脊背一點一點僵住。
兩人身體貼得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秦煜時的輪廓,帶著灼燒理智的滾燙溫度,讓他的心跳猛地停了幾拍。
灼熱的體溫隔著衣服布料傳來,姿勢相當微妙,很快就讓他感覺到不適,身體試著掙了下,反而像是在做出某種曖昧的回應。
“感冒的話,會影響拍攝。”秦煜時冷淡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聽到秦煜時的話后,紀斐言不動了。
高中時他確實體弱,尤其怕冷,吹點風就容易演變成感冒,哪怕吃藥也要兩個星期才能痊愈。
那時候秦煜時最常做的,就是端一杯熱水,守在他床頭看他睡覺,每當水冷了,就會重新去給他倒熱水。
于是呈到自己面前的,永遠是一杯足夠溫熱的水。就像他那顆毫無保留的心,永遠熱言,在冬日里化作一束陽光,將心頭落了許多年的雪都融化了。
在對待戀人這方面,秦煜時從來都是無微不至的。
這個世界上最真摯、熾烈的愛情,他也曾經擁有過。
只是很遺憾,后來他們分手了,和所有現實的童話一樣,落得一個最俗套的結局。
身為一個合格的前男友,如果他尚且尊重過去那段感情,那么無論如何也該和秦煜時保持距離。
“秦老師,”紀斐言側過頭,低垂下眼眸,“我沒事,我們還是……”
“你先睡,”秦煜時壓根沒在聽他說話,看了眼腕表,“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在這看著,三個小時后叫你。”
紀斐言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片刻后,終于還是點頭:“好,你記得叫我。”
“靠著我睡好了,”秦煜時說,“這里地面涼,不方便躺著。”
這一晚紀斐言睡得并不安穩。
他夢見了很多人。欠債的父親,帶他絕望溺水的母親,只見過幾面的繼父,還有——
那個說哪怕分手,也一定會追回他的人。
夢的背景始終是幼時那場瓢潑大雨,伴隨有轟鳴的雷聲,無數人從他身邊奔跑而過,卻沒有一個是他的親人。
在夢的盡頭,他似乎看見一縷陽光穿過了云霧,散去陰霾。
溫暖,美好,卻不分外真實。
……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漸漸小了。
手機信號時而閃爍,秦煜時編輯了一段文字,嘗試給沈燮安發消息,卻聽見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發送信號的手微微頓了下。
他側過頭,看見紀斐言俊美的側顏,心微微漾了下。
九年前,紀斐言來秦家做他的家教老師,也總是靠在他肩頭睡著。那時紀斐言總給他布置許多的課外任務,他時常做到很晚,但紀斐言卻有按時睡覺的習慣。
為了督促他學習,紀斐言不愿提早去睡,于是他就只開一盞臺燈,一邊趕作業,一邊讓紀斐言枕著他左肩休息,告訴他等寫完作業就會叫他。
無數個夜晚,他將熟睡的紀斐言抱到床上,卻從沒有告訴過他,自己后來之所以努力學習,不是因為紀斐言說服了他,而是因為只有自己早點寫完作業,紀斐言才可以安心睡覺。
秦煜時熄了手機屏幕,手臂環繞過紀斐言身體,讓他靠進自己懷里,以免他被外面的風吹感冒。
他轉過頭,望向外面濃重的黑夜,一個人靜待這場雨停。
等到有人來救援已經是凌晨六點。因為下了雨的緣故,天仍舊陰沉沉的,僅有的一抹光亮也被擋在了陰云之外。
沈燮安發了條消息過來,說是救援人員已經到了,還有三分鐘他就能到。
秦煜時下意識去看紀斐言,發現他依然睡得很沉。
……還是別驚醒他了。
他將紀斐言橫抱起來,離開了停靠站。
沈燮安已經到了,正準備開口,卻一眼瞥見他懷里的紀斐言。
遲疑片刻,壓低聲音:“言哥怎么了?”
“太累了,”秦煜時說,“讓他再睡會兒好了。”
沈燮安有些詫異:“可是這兒很吵啊。”
警方和搜救隊都來了,這種情況下還能睡著?
“他一向這樣,”秦煜時注視著懷里蒼白的面龐,眼底劃過晦暗不明的光,眉頭微微微蹙。
他曾聽紀斐言的鄰居說過他十歲時被母親帶去跳河自殺的事。從那之后,紀斐言只要陷入熟睡,就很難醒過來。這些天連夜拍戲,再加上昨晚發生那些事,想必他已經很累了吧?
“那名殺人犯呢?”
“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沈燮安側過頭,看向某個方向,“聽說那家伙兒子患有絕癥,為了治病欠下巨款,后來還不上錢,他就去搶,搶不到就殺人。”
聽著沈燮安的描述,秦煜時的心猛地收緊,眼神像是淬了冰。
昨晚這個男人對紀斐言說了什么嗎?
不遠處,男人正被帶上警車。他面容平靜,仿佛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兒子嗎?”
聽到聲音,男人一怔,停下身,眼神黯淡下來,唇邊一抹苦笑。
“走投無路的滋味,你們這些有錢人永遠不會理解。”
“我不需要理解殺人犯在想什么,”秦煜時淡淡說,“你的兒子也不會原諒你。”
男人身子一震,沒有說話,坐上了警車。
“煜哥,你受傷了?”沈燮安看見他手臂上的傷口和紀圍的血,語氣變得急切,“車我開過來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等等。”
“煜哥?”
秦煜時看向懷里熟睡的人:“先送他回家。”
“不敢了,”紀斐言見他不肯放過自己,連忙給出補償措施,“今天給你親還不行么?”
剎那間身體貼近的灼熱讓紀斐言心跳漏了一拍,然而等來的卻不是秦煜時霸道的親吻。
低沉卻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似一聲千回百轉的嘆息。
“以后不準說這種話,知道么?”
“秦煜時……”
“我會當真。”
紀斐言乖乖在他懷里蹭了下臉:“……知道了。”
第 95 章 生日(1)
2月底紀斐言在拍一部電影,在其中飾演一個有異裝癖的精神障礙者,因為長期不被人接受,一直臆想自己擁有一個完美包容自己的同性戀人。在故事的最后,他穿著一套純白的婚紗離開家門去尋找他的戀人,從此消失在公眾的視野,再也沒有回來。
這場戲的拍攝地點位于一段廢棄的鐵路軌道,兩側的植被纏繞成拱形,將鐵路包裹成一個幽靜的空間,紀斐言提著婚紗裙擺在鏡頭前追逐晨曦的微光,仿佛在奔跑于綠草如茵的曠野之上,與冬末荒涼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
“卡!今天就到這里吧。”
這兩天秦煜時有事不在,拍攝工作臨時交給付江,因為進度比原計劃超前許多,拍完這場后付江索性給全劇組放了個假。
紀斐言沉默幾秒:“宋導,既然劇本是秦煜時和投資方決定的,我想我沒有再私下找他的必要。”
宋凜略微詫異:“你不愿意?”
紀斐言回避了那個答案:“如果真的需要,我的經紀人可以跟他聯系。”
宋凜眉頭深深皺起:“你和他都是這部劇的主演,怎么可能不溝通劇本?”
一句話,就把其他余地否決了。
紀斐言沒有出聲。
他知道宋凜說得沒錯。這是一部同性電影,他和秦煜時是最重要的主演,不可能不溝通劇本。
宋凜隱約察覺到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沒有,”生怕宋凜看出點端倪,紀斐言很快掩飾說,“既然宋導覺得有必要,今晚我去一趟就是。”
宋凜這才放下心:“秦煜時的房間號是902,我之前和他打過招呼,這段時間你隨時可以去找他。”
聽到那個房間號,紀斐言怔了怔,心底升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這是他選的房間號?”
宋凜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問題,解釋說:“不,是秦煜時的助理幫訂的。聽說秦煜時喜靜,才選了高間。”
紀斐言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我會試著和他溝通。”
宋凜點頭,鄭重其事地紀斐言肩頭拍了兩下,離開酒店。
外面的風很涼,吹在皮膚上有輕微的刺痛感。
紀斐言在酒店外點了支煙。他手骨的線條分明,指節略窄,卻修長有力,在明滅的煙霧間呈現出一種蒼冷的美感。
當初那場荒唐的分手歷歷在目。這么多年來回想起來,他依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場意料之外的相遇,就像一柄鋒利的刀,把埋在心底的刺一根根全挑了出來。
要他去找秦煜時溝通?
盡管剛才沒在宋凜面前表明,他卻知道這個任務會有多難。
想到這里,他眸子暗了幾分,過了很久才回去酒店。
九樓的走廊沒有開燈,只透著點隱約月光。他沿著門牌號一路找到秦煜時所住的902號房間。
房門是緊閉的,門縫未見有光亮透出,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住。
他站在門前,心往下沉了沉。
分手多年,從無交集,他卻在這晚寥寥幾次的接觸中,知道這場溝通多半無望。北宸娛樂現在是這部劇最大的投資方,更帶了公司新人進組,秦煜時根本沒有再和他談的必要。就算只是對下劇本,秦煜時也未必愿意。
做好心理準備后,紀斐言叩響了房門。
咚、咚、咚。
聲音沉悶,在安靜的走廊顯得分外明顯,里面毫無動靜。
已經睡了嗎?
秦煜時一向不喜歡被人打擾,紀斐言看了眼門牌,正準備離開,卻聽“吱呀”一聲,門被人從里面旋開。
“嗯?”
聲音低沉,透著股懶散的勁。
紀斐言:……剛才就該直接掉頭走人。
房間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空氣中男性荷爾蒙的氣味充盈。
秦煜時手臂抵著墻,頭發半干,姿態慵懶,只著一件單薄襯衣,紐扣隨意扣了幾顆,晶瑩的水珠曖昧地勾勒出性感的肌肉曲線。
顯然是剛洗過澡。
看見是他,秦煜時微微詫異:“紀老師找我有事?”
“嗯,”紀斐言聲音冷淡,“秦老師方便嗎?”
秦煜時還未開口,視線劃過他半濕的襯衣,以及領口無意間露出來的白皙皮膚,眸色往下沉了沉。
長久的沉默。
片刻后,一聲短促的笑:“這么晚了,就不怕男朋友吃醋嗎?”
紀斐言怔了一秒,順著他視線望去,瞬間意識到他誤會了什么。
那是韓銘在休息室無意潑上的西瓜汁,偏偏留了痕跡在最隱蔽的地方。
昏暗燈光下,頸間那抹曖昧的紅像是用力吻過的痕跡,展露在空氣之中,一抹無聲的示威。
紀斐言九年前就領會過秦煜時的懟人水平,這句話落到他耳中,尖銳得像是扎人的刺,就差直接給這場還沒開始的談判宣告死刑。
他本就沒抱希望,聽出對方有意為難,沒再試著交涉,臨走前微笑回懟。
“秦老師誤會了。剛才我不小心弄臟了衣服,想借個浴室清理,沒想到會遇上秦老師。”
言下之意,如果知道是秦煜時,他壓根不會敲門。
話音剛落,他就借著里面透出的微光,看見桌上擺放的東西。
心猛地被刺了一下。
那是一盒情侶用品。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那紀老師就沒打聽好住的誰嗎?”秦煜時別有深意看著他,“就不怕里面在辦事,不方便嗎?”
紀斐言“嗯”了一聲,收回視線,強行挽尊:“我也就問問。既然秦老師正忙,就不打擾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
秦煜時慵懶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不忙。”
說著瞥了眼他手里的東西,嘴角輕微揚起。
“看在紀老師這么敬業,出來借浴室還帶著劇本的份上,我這兒騰出點時間也無妨。”
紀斐言步子頓住。
話已至此,沒了拒絕的理由。只是——
“怕是秦老師不方便。”
“我這兒又沒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聽到他的回答,紀斐言一怔,這才跟秦煜時進了房間。
秦煜時訂的是酒店的豪華套房,寬敞整潔,落地窗微敞,半透明的窗簾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床頭暖黃色的燈光將氣氛渲染得分外曖昧。
地上放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還沒有收拾完畢。很顯然,秦煜時是今天才搬進酒店。
身為秦氏集團的準繼承人,秦家大少爺,秦煜時在A市至少擁有四棟私人別墅,其中一棟就在這附近,照理說完全不必住酒店。
但他卻偏偏這么做了。這又是為了什么?方便和劇組溝通?還是……
思緒戛然停止。
紀斐言沒有放任自己去思考更深的那個可能。
這么多年來,他早已經習慣去遏制無意義的幻想,學會了及時止損,也能很熟練地避免自作多情。
秦煜時關上房門:“談劇本嗎?”
從敲開房門的那一刻,紀斐言就沒指望這場溝通能夠愉快進行。開局就身處最糟糕的處境,倒是顯得談判空間大了不少。
他看向秦煜時背影:“嗯。既然涉及談合作,那么還望秦老師別太記仇。”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秦煜時直視向他,輕笑:“我們有仇嗎?”
短短一句話,像一把刀捅傷心臟,輕輕旋動著,無聲給他施壓,逼迫他細數自己的罪證。
然后下一秒,就聽秦煜時說道:“剛才發布會上,是誰說很榮幸和我搭戲的?”
……那明顯是客套話。
秦煜時隨手拿過毛巾,繼續擦拭自己半干的頭發:“你怎么知道我住這?”
“是宋導說的,他希望我們在開機前談下劇本。”紀斐言選擇了說實話。
秦煜時動作微頓,落在紀斐言眼中,讓他心往下沉了沉。
秦煜時將手中的毛巾掛回毛巾架,又恢復到那副疏離的模樣,手指拿過椅子上半干的浴巾,遞給他:“浴巾只有一條,湊合著用。”
紀斐言:“……”
酒店的高級套房,會只有一條浴巾?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下一秒秦煜時就解釋:“大概是酒店疏忽了。”
“嗯,”紀斐言淡定,“把雙人用品準備得這么齊全,獨獨忘了備用浴巾,是挺疏忽。”
“確實。”秦煜時附和他。
這下紀斐言徹底沒話說了。
見他沒動靜,秦煜時掀起眼皮:“不是要借浴室嗎?”
紀斐言:……剛才也沒見你相信。
他視線劃過自己襯衣領口。
不知是不是西瓜汁里加了色素的緣故,水漬已經干了一半,依然留下了若隱若現的緋色,頗有引誘人的意味。
再加上襯衣緊貼在身上,一股很不舒服的黏膩感,沖個澡再對劇本也好。
紀斐言接過浴巾,看向他:“那就謝謝秦老師提供浴室了。”
“不必客氣。”
“紀老師。”
最后那一聲喚得很輕,竟讓紀斐言有一瞬間的走神。記憶仿佛回到九年前,高二的那個夏天。
秦家的書房里,秦煜時第一次叫他——紀老師。
那時的秦煜時不過十七歲,校服拎在肩頭,嘴里叼著根煙,似笑非笑看著他,眸子里滿是挑釁。
語氣分外輕佻,說出來的話更是囂張欠揍。
紀斐言身子明顯一頓,攥著浴巾的手收緊,卻很快又松開。
他沒有回頭,兀自進了浴室。
由于秦煜時剛洗過澡的緣故,浴室里還氤氳著朦朧的霧氣,連空氣里的水珠似乎都沾染著秦煜時獨有的氣息。落在皮膚上,像一只手肆無忌憚地撫摸過,惡劣地想要留下印記。
浴室的門是半透明的設計,從里面可以隱約窺見外面的影子。
隔著一道門,他看見秦煜時在外面換衣服。
倒映在門上的輪廓,寬肩窄腰,臂膀堅實有力,雙腿修長,是足以令任何人一眼心動的完美身材。
那是他曾經擁抱過,也無限親近過的身體。
那個人的手曾經撫遍他每一寸皮膚,侵入他身體、給予滿足的同時,也徹底占據他的心。
但現在,他們卻比陌生人更加疏離。
紀斐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回憶,快速打開淋浴的開關,沖了把澡。
溫熱的水不斷流淌著,洗掉頸間痕跡的同時,也沖刷掉不適時宜浮現的記憶,和被意外擾亂的情緒。
半小時后沖完澡,他正想更換衣服,手卻懸在了半空中,僵住。
草。
他這才后知后覺——
他沒帶衣服。
餐廳的光線很暗,但每一道燈光都經過了特別的調整,就連餐廳的布景也十分講究。整個餐廳內沒有一名服務員在工作,只有幾架正在運轉的攝影機。
像是在拍電影。
偌大的圓桌上,擺放著一個做工精致的生日蛋糕,奶油制成的Lucky和Roby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四個大字:生日快樂。
“秦煜時?”
“生日快樂,親愛的。”
第 96 章 生日(2)
秦煜時從身后抱住他,手臂環過他纖瘦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頸窩,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裸露的皮膚上,讓紀斐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后,你的第一個生日。”
“我希望每個重要的日子,都能留下珍貴的紀念。”
“等將來我們老了,還能看著這些影像回想起熱戀時的感覺。”
富有磁性的嗓音繚繞在耳側,像低音提琴奏響的樂曲一般動聽,令人沉醉。
沒有比這更浪漫的瞬間了。
都說秦煜時是個理性大于一切的人,可他在生活中卻浪漫到了極致。
紀斐言知道,秦煜時骨子里一直都是個理想主義者,從《完美面具》到《幸存者》,他從沒有放棄過自己的理念。
等紀斐言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肩膀略有些酸痛,他緩緩睜開眼,看見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沈燮安,不由怔住。
他下意識去看車前鏡,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靠在誰的肩頭。
……秦煜時一整晚上都沒叫他?
車前鏡里倒映出的秦煜時的身影。他靜坐在后座,微微側著頭望向窗外,姿態慵懶卻高貴,側顏俊美無儔,看不出疲憊色,眼底一片化不開的雪原,蒼冷而又淡漠。
那個瞬間,紀斐言心下劃過無數個疑問。
他們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是搜救隊來了嗎?那個殺人犯的行蹤告訴警方了嗎?車現在要開往哪里?
紀斐言沒有出聲,甚至沒敢讓自己動彈,就這么倚靠著他肩膀,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不去問,就這么保持著緘默,像是靜待命運駛向它既定的目的地。
而他偏偏只貪慕沿途的溫暖,想要它多停留一刻。
二十分鐘后,車在紀斐言的公寓前停下。
秦煜時側過頭,看向倚靠著自己睡著的人,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最終是沒有出聲。
這么多年來,始終有一個問題藏在他心底,沒有問出口——當初為什么不告而別,連一聲分手都不愿說?
他眸色深了幾分,從紀斐言身上收回目光,正想示意沈燮安打開車門,肩膀上的人卻醒了。
“嗯……”紀斐言眉頭微微皺了下,眼窩深陷,盡顯疲憊之色。他緩慢坐起身,輕輕喘著氣,幾秒后,看向車前鏡里的冷峻面龐。
喉嚨輕輕滾了下。
“秦老師……?”
“醒了?”秦煜時掀起眼皮,“昨晚那名殺人犯已經被警方帶走。我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
紀斐言一怔,顯然沒想到發生了這么多事:“那現在……”
“到你公寓樓下了。”
紀斐言沉默片刻:“謝謝秦老師。”
“不客氣,”秦煜時一頓,提醒,“拍攝時間宋導那邊另行通知。”
生疏的話無形將距離拉開,仿佛之前發生過曖昧都只是意外。
的確也只是個意外。
紀斐言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換下未干透的衣服,手機就響了下。
看到備注的剎那,紀斐言的眸色暗了下去。
他注視著上面閃爍的名字,過了很久才接通。
電話那一頭聲音嘈雜,男人的語氣分外焦急。
聽見對方放低姿態的懇求,紀斐言沒有出聲,甚至連一絲動容都沒有。
同樣的話,聽了太多次。那顆心早已變成堅硬的寒冰,再滾燙的熱血也無法融化。
長久沒有得到回應,男人突然停止了說話。
沉默蔓延開來,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咬咬牙,終于狠下心,叫出了那個連自己都生疏的稱呼:“阿言。我知道這讓你有些為難……可我們怎么說也是一家人。”
見紀斐言依然無動于衷,男人急了,語氣里多了一絲相逼的意味:“當初你有麻煩,不也是我……”
“夠了。”紀斐言說。
男人一怔,話音戛然而止。
“多少?”
男人有些局促地報了個數字。
紀斐言沉默片刻:“好。”
答應來得太過突然,男人過了整整一分鐘才回過神,握著手機的力道不知不覺松動幾分。
他舒了口氣,眸底卻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冷靜而又鋒銳。
然而下一秒,他聽見紀斐言開口。
“這是最后一次。”聲音很輕,卻比極地的雪還要冰冷。
男人還沒來得及回話,紀斐言已經把電話掛了。
偌大的房間,空氣稀薄得令人窒息。
兩分鐘后,紀斐言給紀懷星發了條消息。
「LightShine那個代言,替我接了吧。」
發完之后,他放下手機,起身走到窗前,靜靜朝樓下望去。紅色的賓利早已沒了蹤影,只余下一片空蕩蕩的冷清。
他突然覺得心狠狠疼了一下。
一星期后,劇組才通知重新啟動拍攝。
說來也奇怪,只不過是拍攝途中遇到點意外,并未發生什么實質的傷害,劇組竟破天荒停了七天的工。
紀斐言抵達片場,正要推開化妝間的門,卻聽見韓銘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煜哥你傷痊愈了?”
“沒什么大礙了。”秦煜時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啞。
“前兩天我還準備向煜哥請教問題來著,聽宋導跟沈哥說你受了傷,沒想到竟然這么嚴重。”
紀斐言微微怔住。
受傷?
是因為那天晚上,秦煜時沖上來救他嗎?
秦煜時受傷的事,劇組其他人都知道?
他手指抵在門面上,長久沒有動靜。他猶豫了一下,手指微曲,正想推門,卻聽見秦煜時再度開口。
“也沒什么。當時他在我懷里掙扎得厲害。”
嗯?
紀斐言動作頓住。
“它?”韓銘好奇,“煜哥你們在野外遇上貓了嗎?”
秦煜時輕撫手腕上的紅印,“嗯”了一聲:“小野貓,抓人兇得很。”
紀斐言:???
“在我們相遇以前,你已經替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所以未來的日子,讓我走在前面好嗎?”紀斐言語氣帶了幾分天真,落在秦煜時耳中卻是那么的殘忍,“這一輩子,還沒有人走在我身后過。”
江雪茹,紀霖風,還有紀懷星……
每一個親人離世,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似乎也會變少一點。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遙遠的將來,能夠保留最后一絲留戀。
秦煜時垂首,溫熱的額頭與他相抵,認真地承諾道:“好。我答應,這輩子一定走在你的身后。”
無論相伴或長眠。
我永遠都在你的身后。
第 97 章 海島度假(1)
秦煜時發現紀斐言最近對他異常冷淡。
自從紀斐言帶Lucky參加了一個叫做《明星萌寵秀》的直播綜藝之后,幾乎每天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和Lucky待在一起,把Lucky慣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作精。
非但如此,這檔綜藝的互動性很強,最近由于Lucky人氣高漲,紀斐言在節目里頻繁帶著Lucky和另外幾名男嘉賓做游戲,已經冷落他一整個月了。
下午紀斐言見Lucky狗糧見底,特意買了兩袋Lucky最愛吃的鴨肉梨凍干狗糧,誰知剛回到家,就看到Lucky委屈巴巴地蹲在籠子里。
以往乖巧懂事的寶貝此刻眼巴巴沖著剛回來的主人叫個不停。
“汪!汪汪!”
“汪汪汪!”
秦煜時的微信昵稱叫做Charon,而他的叫做Pluto。
在太陽系中,Pluto是距離太陽最遙遠的行星,而Charon是唯一陪伴它走過59億公里的星星。在Pluto被驅逐出九大行星時,Charon也淪為它唯一的衛星,彼此不離不棄,在漆黑孤寂的宇宙中相伴,成為永恒的救贖。
這是他們當初確定戀愛關系時換的名字,分手之后他沒舍得改掉,卻沒想到秦煜時也一直沿用至今。
不同的是,他的頭像依然是那幾個英文字母,而秦煜時卻早已換成他養了九年的金毛犬醋團。
照片上,醋團趴在陽臺上,凝望著某個方向,像在等待一個不會再回來的人。
秦煜時只在一次訪談上提到過它,當時的主持人和他是舊識,打笑似的問他醋團是不是真的在等誰。
那時的秦煜時回答:醋團很長情,但我不是。
粉絲紛紛猜測秦煜時是不是有過一段不歡而散的戀情,秦煜時卻再也沒有提及。
那正是秦煜時畢業后回國創業的那一年。他拿完第二個影帝獎杯,藝人的身份背后,更是大半個演藝圈不敢得罪的強硬背景。
那場訪談,紀斐言最終沒有看完。
他甚至沒有想象之中應有的刺痛,或是悲傷。他只是在陽臺上抽了支煙,覺得這樣的結果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由衷地祝福秦煜時,盡管這份祝福背后,曾有過許多說不出口的遺憾。
紀斐言垂下眼睛,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終輸入了兩個字。
「到了。」
發出之后,再沒得到任何回復。
以他們現在的關系,的確不太可能聊些無關劇本的東西。今晚他開車送秦煜時回去,秦煜時會發來這條消息,不過是禮貌而已。
紀斐言放下手機,瞥見桌上的劇本。那一刻心底升起一抹很微妙的感覺,他拿過劇本,翻閱開來,最終在二十多頁找到了秦煜時說的那句臺詞。
這句話發生在三年后,兩個主角再重逢時。
位置很不起眼,是他去找秦煜時對劇本的那天,秦煜時臨時加上去的。字跡相當漂亮,是很標準的行書,透著一股不羈的勁。
但他卻沒什么印象。
是因為他差點睡著,所以才沒留意到秦煜時加上了這句臺詞嗎?
他沒有多想,溫習了一下接下來的拍攝內容就睡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與記憶里的重疊。
他做了場夢。
夢里是高三那年的寒假,連下了一星期的雨,空氣沉悶而又壓抑。
他和秦煜時剛經歷過一場暢快淋漓的歡愛,身體緊密相貼,灼熱的呼吸曖昧地糾纏著。
當時的他輕輕喘著氣,抬起頭,望進那雙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透過一顆星星,窺探到整片銀河。
他抬手,認真撫過秦煜時漂亮的桃花眼,說了許多毫無邏輯的話。
——昨天我最喜歡的女演員電影上映,是一部愛情悲劇。
——夜里我夢見我們分手了,跟電影的劇情很像。
——因為太逼真,我一整晚沒睡著。
而秦煜時彎起眼角,淺嘗了他的唇,眼底是肆無忌憚的張揚神色。
他說:就算有一天真的分手,我也會不秦一切追回你。
……
第二天紀斐言去得晚。
今天要拍的這場戲,是沈清受邀去劇組指點當紅藝人蘇懷有關鋼琴的戲份,意外與秦遇重逢。這時的沈清已經一奏成名,被譽為國內最有天賦的青年鋼琴家,他的演奏更被稱為“直擊靈魂的演奏”、“糅合深情與薄情的矛盾體”。
飾演當紅藝人蘇懷的是一個剛出道的流量明星,叫做程揚,和秦煜時一樣是北宸娛樂的藝人。
紀斐言到片場的時候,程揚已經來了,正在宋凜面前接受拍攝指導。
“程揚,你在劇里是喜歡秦煜時的,但你對演戲同樣有自己的功利心,因為這是你轉型后的第一部戲,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所以你在和秦煜時演對手戲的時候,要表現得稍微主動一點。”
“我會注意的,不會辜負宋導的期望。”身為當紅小生,程揚有著一張相當漂亮的面龐,在接受宋凜的指導時,表現得非常虛心,眸子里卻藏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話音剛落,視線就和紀斐言撞上。
“紀老師,真不好意思,”程揚伸出一只手,笑得抱歉,“今天一開始沒你戲份,不知道你會來這么早,這邊沒準備你的椅子……”
紀斐言看了眼旁邊的椅子:“沒關系,謝謝你把椅子讓給我。”
紀懷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程揚臉色微變,手僵在半空中,對上紀斐言目光。
那個瞬間,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擊中,竟下意識想退開一步。
對面那雙眸子,眼角勾起一個弧度,像是帶著笑意,卻沒有任何的溫度,如一片深不可測的寒潭,竟讓他的心莫名慌了下。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眼紀斐言,礙于紀圍人多,沒再說下去。
他這次來,多少抱了點示威的意思,本意是想讓紀斐言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捧,哪知道紀斐言卻完全不買他的賬。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他可是北宸娛樂的當紅藝人,和他搭戲的秦煜時是自己公司的藝人,又和紀斐言水火不容,吃虧的還能是自己嗎?
想到這里,程揚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不客氣,紀老師先休息,我去看看道具準備好了沒有。”
見程揚離開,紀懷星忍不住罵了句:“真囂張。”
盡管是第一次見面,紀懷星卻早已經看不慣程揚。這個家伙不但心高氣傲,出道的一年里,處處拉踩紀斐言,還暗中想復制紀斐言的成名之路。盡管劇組里沒人敢說,他背后有人的事卻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紀斐言淡淡說:“有金主為他買單,自然敢肆無忌憚。”
和程揚情況類似的,大概要數同劇組的韓銘。韓銘能參演這部影片,背后自然也是有資本方捧的,但因為在演戲這件事上經驗匱乏,對劇組的藝人非常客氣,盡管戲份不多,卻經常虛心請教。
今天正好有韓銘的戲份,他早早就到了,看見紀斐言翻閱劇本,主動湊了過去:“言哥在看哪段呢?”
“偶遇那段。”
“咦?”韓銘驚訝,“那段戲沒什么臺詞啊。”
紀斐言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一道視線。他頓了頓,說:“這種不合理的劇情,怕是要卡二十遍才能勉強拍好。”
“二、二十遍?”韓銘差點咬到舌頭。有這么夸張嗎?
視線瞥向紀斐言翻到的那一頁,上面寫著:沈清抵達劇組,正看見秦遇和蘇懷形容曖昧,吃醋而不自知,兩人對視片刻,未有交談,擦肩而過。
不是很合理嗎?
“我的錯,”秦煜時主動攬錯,卻頓了一下,“不過我記得,這段應該是誰跟我一起討論出的結果。”
紀斐言面不改色:“可能當時沒注意到,后面類似的劇情最好改改。”
秦煜時:“嗯,再議吧。”
韓銘:???你們兩個認真的?
很快到了拍攝時間,秦煜時脫下外套,自然而然遞給紀斐言:“幫我拿一下。”
紀斐言無動于衷,看向旁邊的椅子,揚了揚下巴,眼神里的意思分明。
但秦煜時卻沒有理會,就這么維持著這個動作,在等他接受。
紀斐言對上他目光。
那雙回望自己的眸子比夜更深邃,一如當年般執著、冷靜,卻又帶著天生的壓迫感。
氣氛變得有些僵持不下。
十秒的對峙后,紀斐言垂下眸子,從他手上接過外套。
“謝了。”秦煜時唇邊笑容深了幾分,轉身上臺。
秦煜時和程揚這場演的是秦遇和蘇懷兩人在片場拍戲。秦遇作為拍攝經驗豐富的青年演員,負責在這場戲中帶蘇懷,期間由于蘇懷緊張,秦遇一直耐心教授,蘇懷因此對其產生了依賴。
“煜哥這場表演很絕啊。”韓銘本是抱著學習的心態觀察,看到這里,卻也忍不住稱贊起來。
“一般吧。”紀斐言淡淡道,目光卻沒有一刻離開過臺上。
“這還叫一般?換我的話,大概拍一輩子也拍不出這個神韻……”
紀斐言沒再說話,靜靜望著臺上兩人。
鏡頭下,秦煜時微微傾斜著身子,與程揚之間距離親密,將秦遇對新人演員的耐心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他的眼神卻透著一絲疏離,和面對沈清時的動情截然不同。
的確演得很好。
而他,純粹是吃醋而已。
“程揚看上去挺很入戲的。”韓銘抱著學習的心態,沒有放過每一個細節。
在他看來,程揚的眼睛很有戲,將角色的愛慕之意和深沉的心機全部表達了出來,一度讓片場的氛圍變得十分曖昧。
紀斐言沒有出聲,注視著程揚的表演,微微皺眉頭,神色凝重了幾分。
就在這時,秦煜時突然叫停,示意導演重新拍攝這一段。
“啊……”韓銘茫然,“我怎么沒看出來哪里有問題?”
“他太越界了。”紀斐言這才冷不防開口。
蘇懷這個角色,前期是有些膽怯的,他對秦遇除了愛慕,還有敬畏,后來因為愛而不得,才逐漸變得不擇手段。程揚剛才的情感表現得過于濃烈,以至于將不經意間的心動演得像是勾引。
其他人不清楚,只當是程揚沒有經驗,紀斐言卻隱約猜到了原因。
網傳程揚背后的金主最開始想讓程揚去飾演沈清,但宋凜卻堅定拒絕,這才退而求其次讓他飾演蘇懷。看程揚這副情態,多半是早就背后練習過扮演沈清。剛才的失誤,恐怕也并非無意,而是故意想顯露自己飾演沈清的能力。
只可惜他打錯了算盤。同樣是勾人的姿態,紀斐言飾演的沈清有著自己的清高,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他的表演卻給人一種趕著潛規則上位的感覺。
“十秒內,他會再一次叫停。”
韓銘愣住,很快反應過來紀斐言說的“他”是指秦煜時。
盡管不明白為什么,他卻真的在心底數起了時間來。
十、九、八、七……
數到倒數第三秒的時候,他聽見秦煜時開口。
“這段重來。”
“怎么了?”
“今天晚上……一起洗吧。”
紀斐言踩著拖鞋走去衣柜前,從中翻出自己帶的衣服,秦煜時撇了一眼,總覺得有點眼熟。
“紀斐言,你帶的什么衣服?”
“睡覺穿的衣服。”
“你管這叫睡覺穿的衣服?”秦煜時拎起那件黑色的衣服,緊身的網孔布料上交錯著各種帶子,根本就是一件……
“是‘睡覺’穿的衣服,”紀斐言舔了下干澀的嘴唇,聲音里若有若無的引誘,“你睡我的時候,我才會穿的衣服。”
第 98 章 海島度假(2)
秦煜時眸光深了幾分:“什么時候買的這種東西?”
“早就買了,一直沒機會用。和你度假……我不會什么都不準備。”
感覺到包裹在掌下的熱意愈發強烈,紀斐言抬眸看秦煜時,眨了眨眼睛:“這是給你的禮物。”
發.情的小貓迫不及待想要投誠,動搖了秦煜時的心思,勾起某種惡劣的念頭,于是手指覆蓋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慢條斯理地吐露出三個字來:“穿上洗。”
紀斐言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那我晚上穿什么睡?”
秦煜時挑眉:“在我床.上,你可以不用穿。”
曖昧的言語在腦海中勾勒出無比香艷的畫面,令紀斐言呼吸一滯,臉頰蔓延開一片緋色,狹長的眼睫毛不由輕輕顫動。
“秦煜時,看著我……”
在那目光的注視下,交錯的綁帶將白皙的皮膚勒出微妙的紅痕,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感。
秦煜時喉結輕微滾動了下,眸子一瞬間暗了下去。
“怎么了?”紀斐言還是不太習慣穿這種衣服,但看秦煜時的反應就知道,效果應該很不錯。
不等他再問下去,腰間傳來微涼的觸感,他能感覺到秦煜時略帶薄繭的手指正沿著腰上的綁帶撫摸他漂亮的腰線,緊接著,那手指稍一用力,他整個人都毫無防備地撲進了秦煜時懷里。
他咬了咬唇:“秦煜時,你喜歡?”
“想知道我有多喜歡嗎?”秦煜時貼近他耳邊,低沉的嗓音如海妖一般勾人,“去浴室,我就告訴你。”
浴室噴頭的水順著凌亂的綁帶流淌過紀斐言的身體,浸透輕薄透氣的網狀布料,攀附在白皙的皮膚之上,無聲蠱惑地身后的戀人。
群發消息嗎?
這是紀斐言的下意識的反應。
但秦煜時從沒有給人群發消息的習慣,就連主動給人發祝福的情況都很少見。
盡管不知道秦煜時是不是手滑發錯人,紀斐言還是禮貌性回復了。
「謝謝。」
回完之后,才發現時間是凌晨三點。
實在是一個很擾人的時間。
卻不料,幾秒后就收到了回復。
秦煜時:「還沒睡?」
紀斐言:「剛醒。」
秦煜時:「訪談看了嗎?」
紀斐言:……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說了謊:「還沒來得及。」
言下之意,之后會看。
秦煜時也沒多說,很快轉開了話題:「代言拍攝日期定了吧。」
紀斐言:「這紀日。」
秦煜時:「拍攝地點呢?」
紀斐言有些意外秦煜時會問起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就在A市,LightShine自己的拍攝場地。」
秦煜時沒有多說:「嗯,早點休息。」
和秦煜時聊完之后,紀斐言反而睡不著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打開了微博,驚訝地發現微博早因為秦煜時那場訪談炸開了鍋。
#秦煜時自曝理想型#
#秦煜時前男友#
#秦煜時戀情疑似曝光#
三個勁爆的大標題,分別在熱搜前三掛著。
才爆出來兩小時,評論就已經過萬。
“救命,是我不對勁嗎,總覺得秦煜時在暗示什么。”
“演技好,這明顯是圈內人吧?還有懂音樂,認真,溫柔……靠,這tm說的不是紀斐言?”
“所以紀斐言究竟是前任還是現任?”
看到這些無端的揣測,秦煜時粉絲瞬間炸了。
@秦煜時家的大寶貝:笑死,紀斐言的粉絲別往臉上貼金了,紀斐言溫柔,他能包容秦煜時?
@煜盡星河:不傳謠不信謠,等煜哥親自公布。
紀斐言莫名攤上熱搜,粉絲自然不甘示弱,陰陽怪氣的本事一流。
@言哥永遠的信仰:連某人粉絲也承認我們言哥演技好了?真是謝謝啊。另外,你們哥哥脾氣是挺差的,難怪需要包容。
@言哥沈清本清: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也不知道誰家蒸煮在訪談里自曝?捆綁也要有個度吧?
@陪紀斐言走到時間盡頭:上次轉發微博也是秦煜時先吧?笑死,秦煜時粉絲怎么好意思說這種話?
雙方粉絲掐得烏煙瘴氣,吃瓜群眾卻旁觀者清。
“我說……你們是不是忽略了一點啊?主持人問為什么沒在一起的時候,秦煜時回答需要點時間,不就是在追嗎?”
“就是啊,秦煜時明顯有心上人啊。”
“估計過段時間就要宣布戀情了。畢竟誰能拒絕秦影帝呢?”
“他是在給粉絲打預防針吧,八成是早就在一起了。”
這幾層含義被深扒出來后,秦煜時的粉絲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突然間沒了聲音。
一方退離戰場,另一方很快也消停下來。紀斐言的幾個大粉紛紛表示:紀斐言只是躺槍的,希望大家多關注紀斐言的作品。圈內符合秦煜時所說標準的人有很多,至于秦煜時所說的“包容和陪伴”是指誰,大家自由心證。
紀斐言關掉微博,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重新用手機打開那場沒看完的訪談,將時間條拖動到了十分三十一秒。
主持人正在問秦煜時:“秦老師的意思是,希望不再聯絡,重新開始一段新戀情嗎?”
而秦煜時的回答是:“保持聯絡也沒什么。”
輿論發酵了整整三天,秦煜時卻始終沒有做出回應。
自那天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絡過,像是回到了拍攝《表象》之前。
車在拍攝基地外停下。
紀斐言下了車,已經有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等在門口了。
“紀老師?”工作人員一眼認出他,禮貌地欠身,目光卻轉向他身后,“您今天一個人來的?”
“是的。”
“您請跟我來,”工作人員帶著他上去二樓,一邊笑著介紹,“今天跟您合作的是LightShine的簽約模特席冷,人已經到了。”
他的手覆蓋上門把手,還沒來得及旋開,門就從里面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男人是一名混血,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鼻梁高挺,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深邃而又迷人。
看見兩人,他微微訝異,視線最終聚焦在了紀斐言身上。
工作人員向紀斐言介紹道:“紀老師,這位就是LightShine長期合作的模特席冷。”
紀斐言對上男人目光,聲音淡淡:“你好。”
席冷看他的目光里帶了一絲打量,片刻后,嘴角輕輕揚起:“希望我們的合作愉快。”
簡單地打了招呼之后,兩人進入化妝間。
拍攝的場景位于室內的攝影棚。攝影師是名年輕男人,一直在指導兩人的動作。
“再靠近一點。”
“OK,席冷你把手搭在紀斐言肩上。”
鏡頭下的紀斐言,肢體放松,表情管理也非常好,無論哪個角度都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衣服稍微敞開點。”
“換個姿勢,背對著對方。”
“很好,現在可以接吻了,盡量舌吻。”
這一聲過后,紀斐言沒了動靜。
“紀老師,席老師,你們可以開始了。”攝影師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重復了一遍。
席冷手指貼上紀斐言的腰,曖昧地摩挲著。金色的發絲垂落下來,深藍色的眼眸流露出無與倫比的深情。他俯下身,吐氣帶著曖昧的溫度,性感的嘴唇一點一點貼近。
“很好,就是這……”
攝影師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攝影棚前,席冷被紀斐言猛地推開。
紀斐言抬眼,帶有幾分冷厲的眸子注向對面的人,眼底盡是淡漠和疏離。
攝影師愣住:“怎么回事?”
紀斐言轉過頭,直視向他,聲音淡淡:“這是誰的授意?”
攝影師已經意識到他在說什么,眼底掠過一絲不快:“紀老師,我知道你平時不接吻戲。但你的合約都簽了,總該遵守……”
“合約?”紀斐言打斷他,半瞇起眼睛,“我簽的合約寫得很明白,這場代言不會涉及任何親密拍攝。”
攝影師愣了一下,正想再說點什么,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是我的授意。”
來人年紀不到四十,西裝下的身材略微有些臃腫。正是寧和娛樂的副總魏帆。
魏帆玩味似的看向紀斐言:“紀斐言,之前你們沈總來跟我合作的時候,曾幾次提出你不接親密戲的要求,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紀斐言淡淡說。
魏帆半瞇起眼睛:“可我聽說,在《表現》片場,你拍攝的那幾幕,都沒有使用替身吧?”
紀斐言已經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冷聲道:“魏總的消息倒是靈通。”
魏帆微微笑道:“那你覺得,這算不算是違約呢?”
他今天做這個局,為的就是給紀斐言一個下馬威。他先后投資兩部電影,主演都是紀斐言,但紀斐言的參演條件卻都是不拍親密戲。
在他看來,紀斐言這種行為就是在跟票房過不去,都出來拍同性題材了,到底有什么演不得的?
如果說紀斐言一直保持這種作風也就算了,但他偏偏又在《表象》中沒有使用替身拍了親密戲。這說明他并不是不能拍,之前的清高都tm是裝出來的。
魏帆終于忍無可忍。他要讓紀斐言知道,話語權到底在誰的手上。
但他卻忘了——自始至終,都是他們求著紀斐言去演,而不是紀斐言求著他們。
身為頂級流量,一線明星,紀斐言并不是無劇本可挑的藝人,自然擁有談條件的資本。
紀斐言已經明白他的來意,掀起眼皮,不急不緩道:“非必要的情況下,不啟用替身,原來在魏總眼里叫做違約嗎?”
“好,這不算,”魏帆被他氣笑了,“那既然你這么敬業,這場代言要求拍攝親密場景,是不是也都愿意?”
紀斐言語調平靜:“魏總,沈總和您簽的合約上應該已經寫得很明白了。”
“合約是這么寫的,”魏帆不否認,語氣輕蔑,“不過合約也寫了,投資方可以根據需要,適當做出調整。”
氣氛變得僵持不下,火|藥味濃重。
直到門外一道輕慢的聲音響起。
“其實魏總說得很對。”
伴隨著腳步聲停下,那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但前提是——您的投資的確有這樣的說服力。”
這聲音太有辨識度,紀斐言的心猛地一沉,抬眼朝門口望去,正撞上一雙深沉的桃花眼。
認清來人的剎那,魏帆臉色變了。
秦煜時……?
他怎么會來?
是特意來跟自己作對的?
這個想法只升起一秒,就被他否決掉。
不,不可能。業內誰不知道秦煜時和紀斐言之間的關系水火不容?
秦煜時不可能看得慣紀斐言,再加上星芒娛樂和北宸娛樂之間的合作不少,于情于理,秦煜時都只會是站在他這一邊。
想到這里,魏帆放下心,看向秦煜時:“秦影帝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隔壁有休息室……”
“不必了。”秦煜時打斷他。
魏帆蹙緊眉頭,看向秦煜時。
秦煜時也沒有回避,一雙墨色的眸子就這么直直地朝他望過去,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竟讓他心底生出一片寒意。
魏帆原本不想和秦煜時之間發生不快,但秦煜時壞他好事,難免讓他覺得不滿。
“秦影帝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態度分毫不讓。
魏帆嗤笑一聲:“我投資了九千萬。”
秦煜時笑:“魏總的意思是,LightShine只有你一個投資方嗎?”
魏帆沉下臉:“秦煜時,我知道你父親在業內很有地位,不過據我所知,北宸娛樂根本沒投資LightShine的服裝品牌。”
“北宸娛樂確實沒有。”
秦煜時聲音一頓,卻很快接著說道。
“不過不知道魏總有沒有聽說過LightShine的時光項目?”
魏帆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LightShine的時光項目?傳說中與即將收購LightShine的跨國公司恒燦合作,獲得兩億啟動金的那個項目?
難道說……
秦煜時意味深長對上他目光,眼底仿佛沉了極地的寒冰。
“不知道現在,我有資格和魏總談判了嗎?”
沒有厭倦,只有死亡。
你陪我走過一程,路途與余生等長,于是連灰暗的碑文都成了無可替代的風景。
無論盡頭在哪里,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好。”
“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第 99 章 19歲相遇(1)
“一會兒將車停在學校門口就好。”
紀斐言坐進車后排,拉上安全帶,對駕駛座上的司機交代道。
司機目不斜視,啟動了車子,調轉方向盤,將車開出路口:“斐言少爺,今天咱們得稍微繞點路,順道接個人。”
“是小叔叔要來嗎?”
“不,是您父親的朋友,聽說正好到你們學校有事,所以搭個順風車。”
“我知道了。”紀斐言點頭,沒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靠上椅背,低頭回復手機上來自杜斌的消息。
杜斌:「斐言,你幾點到宿舍啊?」
紀斐言的身子猛地一震。
秦煜時的吻技很好,深淺有度,吻他的時候還按照劇本按住了他后腦,避免他掙脫。
脊背一點一點變得僵硬。
接下來這場的確是吻戲沒錯,但演成這樣……真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
偏偏秦煜時像是毫無察覺一樣,繼續加深著那個吻。
于是紀斐言也只好盡量配合,強迫自己調動角色的情緒,做出應有的反應。
這場吻戲他演得相當入戲。
不得不承認,和秦煜時接吻是一種享受。秦煜時總能把握住接吻對象的感受,讓對方擁有一種將要被滿足的期待感。
直到被秦煜時壓上床,解開紐扣,紀斐言才猛地清醒過來。
他輕輕喘著氣:“秦老師?”
下一秒,秦煜時用行動堵住了他的話。
“認真點。”
咫尺之距,秦煜時垂眸看他,嘴角輕輕揚了下,意味深長地提醒:“除非,你想多來幾遍。”
語調玩味,說出的理由卻冠冕堂皇,仿佛真的只是在尋找戲里的感覺。
感覺到溫熱的呼吸擦過臉頰,紀斐言的心顫了下。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在眼下投落出一片影,暈染出勾人的情態。
不知道哪里來的沖動,紀斐言抬眼,兀自調整好狀態,重新進入角色的情緒,抬眼,對上了那雙棕色的雙眸,將嘴唇重新覆了上去。
汗水逐漸浸透襯衫,帶來糟糕的黏膩感。
……剛才的澡白洗了。
這樣親密的接觸,曾在他們之間發生過無數次。
他清楚地知道秦煜時喜歡怎么樣的親密關系,更知道該怎么讓秦煜時滿意。
但現在,他們已經分手了。
所有的親密,都只存在于虛晃的鏡頭里。
紀斐言驀然間清醒。
血液里的沖動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一片失落的冷意。
他緩緩松開攥著秦煜時衣服的手,卻發現秦煜時沒有停止演戲的意思。
就在秦煜時的手指擦過他紐扣的剎那,紀斐言終于忍不住開口:“秦煜時?”
這一次他喚的是秦煜時。不是秦老師,更不是劇中的秦遇。
一場虛情假意的戲,他率先打破虛假的表象,讓一切回到現實。
秦煜時的動作停下,沒再繼續,很快離開了他身體,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逢場作戲。
他起身,隨手扣上剛才解開的紐扣,聲音淡漠:“剛才的片段可能要再來一遍。”
紀斐言扣皮帶的手指微頓。
再來一次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襯衣被汗水浸出幾道淺印,秦煜時將空調調低了一度。見紀斐言神情局促,開口解釋:“宋導的要求一向嚴格。你覺得我們剛才能過嗎?”
很顯然,不能。但……
紀斐言抬起頭:“秦老師。”
秦煜時眉梢微挑:“嗯?”
“我覺得……劇本是不是太過了?按最初一版演,或許會好一些。”回想起昨天宋凜說的話,紀斐言盡可能平靜地說。
最初敲定的版本,正是他在酒店徹夜和秦煜時商量出的版本,只有開頭一場親密戲。
話剛說完,他就看見秦煜時皺起眉頭。
對視間,氣溫一點一點冷了下去。直到——
“紀老師。”一聲輕笑。
紀斐言的心莫名一沉。
秦煜時看向他,眼中劃過意味深長的光:“你是真這么覺得,還是和我演不下去?”
“我……”紀斐言怔了怔,對上他目光,手瞬間收緊。
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雙烏黑的眸子的透出的光冰冷銳利,仿佛能瞬間剖開他心臟,窺見那些無法示人的心思。
就連紀斐言自己也無法確定,他究竟是真的認可最初的劇本,還是只是怕和秦煜時之間太過越界。
沉默片刻后,他低聲:“抱歉。”
手指扣上最后一粒紐扣,起身下床:“一會兒我們再試一次好了。”
頓了頓,又說:“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匆忙經過秦煜時,朝洗手間走去。
關上門后,紀斐言重重喘息著,手臂撐住洗手臺,身體有些乏力。
片刻后他抬起頭,望向鏡子里那張熟悉的面龐。
臉頰蒼白,略微有些泛紅,發絲被汗水打濕,額頭細密的汗珠還在不斷往下流。
真是瘋了。
剛才他怎么會說出那種話?還配合秦煜時演完那場爛戲?
他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沖刷自己的臉,試圖將身體里的那股不適給壓下去,腦中卻不斷浮現出剛才的畫面。
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門外傳出熟悉的手機鈴聲,紀斐言關水的動作微頓。
“嗯?是我。”
“在酒店。什么事?”
一聲沉悶的聲響,酒店的房門被關上,秦煜時去走廊外打電話。
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就微不可聞。
整個房間里,只剩下紀斐言一個人在洗手間。這意味,無論他現在做什么,也不會被察覺。
心底有個的聲音不斷催促著他。
脊背靠上冰冷的墻壁。
他垂下眼睛,注視著自己,鬼使神差般,將手覆蓋了上去。
寂靜中,所有聲音都被放大了無數倍,空氣不知不覺染上了一抹旖旎色。
喉嚨輕輕滾動著。
時間變得尤為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結束了這場自我折磨。
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聽見門卡匹配的聲音,紀斐言才清醒過來,望著那一片狼藉,心跳漏了半拍。
他竟然在酒店里想著秦煜時做出這種事。
洗手間的門猝不及防被敲響,秦煜時低沉的嗓音從門外傳來:“紀老師?”
“我沒事,”紀斐言盡可能平復下呼吸,“剛才打翻了水杯,我洗下襯衫。”
這之后,秦煜時果然沒了聲音。
紀斐言在洗手間里多待了兩分鐘。推開洗手間的門,看見秦煜時坐在床邊,不知道在跟誰發消息。
不過不用想也知道,想必是剛才和秦煜時通電話的人。
以紀斐言對秦煜時的了解,能讓秦煜時用那種語氣回話的,如果不是朋友,就只有可能是戀人。至少他知道,絕不會是親人。
秦煜時雖然出身豪門,父母卻長年分居,導致他和秦家的關系并不好。
記得高二那年剛分班,秦煜時還是年級倒數第一,他的母親程思萍為了讓兒子學習進步,私下聯絡學校,希望能安排一個學霸在秦煜時身邊。
班主任這才安排兩人同桌。
整整一學期,他們只在第一天說過一句話。
直到那年寒假,母親病重,父親公司遇到債務危機,債主多次前來討債,紀斐言不得不去兼職家教。
一切始于那一天,他和秦煜時母親程思萍的見面。
……
紀斐言沒有過問那通電話。他們現在只是普通的合作關系,他實在沒有立場去過問秦煜時的私生活。
更何況,無論秦煜時有沒有新的戀人,都不是他有資格去在意的事。
哪怕他曾經的戀人身上,至今還存在著無數他塑造的痕跡。
是他把倒數第一教成了年級第一,也是他教會了那個人泡咖啡的手藝,把囂張乖戾的少年變成溫柔細心的優質男友。
無數個夜里,他陪伴著他成長。
他曾陪秦煜時度過一段最孤單的歲月,用一顆赤誠的心彌補了那個家庭給他帶來的創痕,打開那道封閉的、堅硬的心門。他見證過秦煜時徹夜抽煙的模樣,也見證過他最美好的樣子。
而到最后,這份美好卻并不屬于自己。
這沒有什么。
一場戀愛能走到最后的,終究是少數。他只覺得很遺憾。這樣不計后果地深愛一個人,對他來說,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因為那場深愛,已經傾盡了他的一切。
或許秦煜時今晚會和他對戲,只是為了拍攝能夠如期結束而已。
想到這里,紀斐言平靜地開口:“我不會拖延拍攝進度的。”
秦煜時挑眉:“紀老師該不會是有別的戲急著進組,想早點拍完吧?”
“……比起我這個兩年拍三部作品的人,這個問題更適合問秦老師吧?”
“嘖,失策,我竟然忘了。”
“……”
這場戲最終練了三次。
因此重新出了身汗,紀斐言去浴室沖了個澡。擦干頭發出來時,看見秦煜時已經換上了一套深色的睡衣,整個人看上去都十分放松。
“秦老師,我關燈了。”
“好。”
紀斐言關掉燈,去了另一張床躺下。
黑暗之中,呼吸聲被無限放大。他試著讓自己入睡,然而身邊的人存在感實在太強。
“紀老師?”
“嗯?”
這一聲后,對面沒了聲音。
“還沒睡?”
“沒睡著。”
“……我睡了。”
“好。”
“晚安。”
紀斐言一怔,下意識回答:“……晚安。”
過了半晌,對面床傳來平穩的呼吸,秦煜時睡著了。
窗臺上流淌著銀色的月光,像是窺探秘密的眼睛。
紀斐言嘆了口氣,翻過身背對秦煜時,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
由于這晚上的訓練,最后一次終于能將角色的感情收放自如。在片場正式拍攝時,總算能夠很快通過。
《表象》的拍攝總共耗費了三個月。拍完那場最困難的重逢后,剩下的拍攝總體還算順利,最終在九月底成功殺青。
這是一部很遺憾的悲劇。
起于一場艷遇,卻偏留下深情,最終發現對彼此的了解都只浮于表象。在重逢后,兩人誤會解開,終于嘗試著走到一起,卻被對方身上的尖銳刺得遍體鱗傷。原來當初分開的三年,彼此深愛著的,只是幻想中的完美戀人而已。
深情最終敗給了現實。無論是樂壇的天才,還有影壇的驕子,在感情上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最后的鏡頭里,雪下了整夜,秦遇因一場意外錯過了沈清的演奏會。沈清在音樂廳外等了一夜,最終向秦遇提出分手,永遠離開了這個城市。
離開前,他笑著對秦遇說:如果你還想見我,三年后,來維也納聽我的演奏會。
畫面定格在雪夜,沈清拖著行李箱離開,而秦遇目光尾隨,回憶倒放。
這場戲拍得很順利。
風輕輕吹過紀斐言蒼冷的面龐,他從雪落走到雪停,黎明撞破黑夜,他最后對著日出的第一縷光芒露出絕美笑顏,仿佛依舊是那個無人能企及的天才,眼神里卻多了一絲人間煙火。
“這條可以!一次過!”
聽到導演叫停,紀斐言從片場下來,輕輕松了口氣,卻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累嗎?”秦煜時隨手遞了紙巾給他。
“有點。”紀斐言輕笑著接過紙巾,擦了下汗。
話音剛落,就看見紀懷星正在一旁打電話。
“一星期?”
“我要跟言哥確認下時間。”
“好,會盡快答復。”
等紀懷星掛掉電話,紀斐言才出聲:“誰打來的?”
“言哥,LightShine那邊打電話來向我們確認時間。一星期后開拍。”
“知道了,我準備一下。”
“你接了代言?”聽到兩人的對話,秦煜時問了聲。
“LightShine的服裝代言,下紀去拍。”
“LightShine?”秦煜時有些意外,“你們公司不是和LightShine有矛盾嗎?”
“這次是LightShine和銀色時代合作的,”紀斐言言簡意賅,“一場代言而已,公司那邊已經談妥了。”
看出了紀斐言不想多說,秦煜時沒有追問,轉開話題:“過幾天殺青宴,你去嗎?”
紀斐言一怔,對上秦煜時晦暗不明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間想問——你會去嗎?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句話的微妙。秦煜時去不去,怎么也不該是他做決定的理由。
正要回答,卻見秦煜時說:“一起去吧。”
頓了頓,又說:“最后一場了。”
紀斐言垂下眸子:“好。”
的確是最后一場了。
他心里想。
或許,也會是他和秦煜時最后一次見面。
晚上六點,餐廳。
紀斐言剛推開包間的門,就看見一小時前見過的人正坐在紀霖風的對面。褪下西裝外套的秦煜時著一件純白襯衣,少了幾分莊重和高傲,多了幾分隨意,領帶卻依舊一絲不茍,俊美張揚的側顏在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強烈的陰影感,如同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聽見聲音,包間內的兩人同時抬頭,秦煜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明滅如稍縱即逝的燈火。
紀霖風招了下手:“斐言,過來坐。”
紀斐言默不作聲走過去,坐上椅子,有一瞬間和秦煜時目光交匯,卻很快移開了視線。
紀霖風伸手揉了揉紀斐言的發絲。
“斐言,叫哥哥。”
“叫叔叔就行。”
兩句話同時說出,包間內氣氛驟冷。
紀斐言將背包往旁邊重重一放,四處張望了一下,扭頭問紀霖風:“爸爸,不是說今天有人要來嗎?”
紀霖風:“?”
秦煜時:“……”
第 100 章 19歲相遇(2)
紀霖風不知道兩人間發生過什么,以為只是誤會一場,于是給他介紹道:“斐言,這位就是爸爸的朋友,也是去年金繁獎最佳導演。”
“紀哥,我們今天見過了,”秦煜時不適時宜地開口,“下午我去電影學院出席講座,他也在現場。”
“哦?是嗎?”紀霖風有些意外,“斐言,你下午沒課?”
“講座能加學分,老師允許過去,”紀斐言特意補充了一句,“我本來沒想去,是杜斌搶的名額。”
“哦,”秦煜時漫不經心道,“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感覺怎么樣?”紀霖風笑著問,“應該受益匪淺吧?”
“還行吧,”紀斐言拿過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中途睡著了,沒聽見他說什么。”
這一晚上兩人都太過瘋狂,紀斐言差點第二天都下不來床。
這次難得出來度假,紀斐言準備了好幾套類似的衣服,他主動到這個份上,秦煜時自然不會放過他,每晚都把他*得筋疲力竭,幾乎將一整個月欠下的債都給補上了。
以至于度假結束那天,紀斐言都覺得自己被榨干了。
回程的飛機上,他一直在打瞌睡,卻又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覺,秦煜時見了,不由覺得好笑:“困的話就睡,我又沒不準你休息。”
紀斐言微微惱了:“秦煜時,站著說話不腰疼……”
誰知秦煜時卻回他:“我沒站著。”
說完頓了幾秒,又補了句:“腰疼的人也不是我。”
紀斐言的臉倏地就紅了,恨不得當場把他的嘴縫上。
“你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
“誰天天穿情.趣內.衣勾引我,就是誰造成的。你說是誰?”
“我怎么知道你最近精力這么旺盛?”
“你老公體力怎么樣,還要身體力行才知道?”
“……”某人得了便宜又賣乖,紀斐言選擇閉嘴。
秦煜時見他不說話,主動往他身邊靠了點:“枕我肩膀上睡會兒?”
紀斐言沒理他。“脫件衣服。”
秦煜時說完,修長的手指覆上衣扣,慢條斯理將外套脫了下來。
紀斐言:……
是他想多了。
覺得電影院里悶,脫件外套可不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秦煜時外套之下只穿了件黑色的短T恤,略微有些緊身,結實的臂膀上,肌肉的曲線性感而又撩人,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吸引力。
紀斐言頓時覺得空氣的溫度更高了。
他這才后知后覺,兩個人一起出現在電影院這種場合,實在過于冒險。幸虧離開拍攝基地的時候他換了身衣服,鴨舌帽也沒拿下來。不然萬一被看見……
「紀斐言秦煜時電影院公開親熱,戀情疑似曝光!」
新聞的標題他都想好了。
正當這時,左側的女人突然叫了一聲,朝紀斐言所在的方向望去:“咦?”
“怎么了?”容貌美艷的女人低聲問道。
女人聲音里有一絲明顯的遲疑:“那是……”
秦煜時注意到了他身邊的動靜,將外套拿給他,壓低聲音:“遮一下。”
紀斐言顯然知道被人認出的嚴重性,當即就把外套給披上了。
這一舉動很快打消了女人的疑慮。
“看錯人了,”女人松了口氣,轉過頭,“他們兩個怎么可能這么親密嘛。”
她的戀人從不遠處收回目光,疑惑:“他們兩個?”
“紀斐言和秦煜時,”女人解釋道,“網上都在傳他們睡過,一聽就是假的。”
“確實挺假的,”另一人點點頭,“紀斐言又不是需要靠潛規則上位的小明星,干嘛想不開跟那個人渣睡?”
紀斐言:“……”
秦煜時:“……”
外套上還殘留著未散的暖意,以及秦煜時身上獨有的干凈氣味。
這股味道曾經沾染過他的每一寸皮膚,伴隨著秦煜時寬闊的手掌,肆無忌憚撫遍他全身每一個私密而又敏感的地方。
直到現在,他的身體依然食髓知味般記得秦煜時給予過他的歡愉,僅僅是被一縷氣味撩撥,都像在被掠奪。
長睫輕輕顫了下,一時間,紀斐言竟覺得氣息有些不穩,連皮膚下的血液都像是被點煜,開始蠢蠢欲動。
正當紀斐言想緩和下氣氛,紀圍忽然間安靜下來。
電影已經開始了。
故事的背景是1939年的冬天。
男主角是當時還沒有名氣的大提琴手,帶著一股憂燮氣質,比冰山還要沉靜。因為演奏風格獨特,并不被人欣賞,于是每晚會在音樂學院外獨奏。
而女主角是貴族家的最不受寵的小女兒,卻熱情,奔放,像一朵努力盛放的野玫瑰。因為曾在戰爭中失去至親,她患有嚴重的失眠癥,卻奇跡般地被男主角的琴聲所治好。
不久后,女主角偷偷隨父親潛入音樂學院的演奏會,不慎被發現,卻意外被男主角撞見,于是替她解了圍。
“是我邀請她來的,”男主角的聲線柔和,卻透著一絲疏離,像是冬日里的雪,“就坐第二排正中間的位置吧。”
演奏會開始后,男主角合奏的鋼琴家突然宣布無法出席演奏。面對臺下無數銳利的目光,女主角主動上臺,與男主角完成了一場驚人默契的合奏。
落幕之后,女主角沒有找到男主角,于是去了他每晚練習獨奏的地方,才知道男主角每天堅持在這里練習,是因為知道自己每天在等待他。
兩人因為靈魂的共鳴陷入熱戀,戰爭卻很快席卷了整座城市,導致兩人被困在音樂廳的廢墟里等待救援。
飛機救援的數量有限,女主角隱瞞了真實的情況,將獲救的機會讓給了男主角和他的親人,然而那架飛機卻遭遇襲擊,間接造成了男主角親人的死亡。
多年后,一場慈善晚會相遇。
這時候,女主角的父親早已被爆出出賣當年救援的飛機,而男主角作為當年的幸存者,卻是這場晚會的舉辦者之一。
同樣的后臺,女主角問他:“你會原諒我嗎?”
男主角靜靜望著她,沒有回答。
在女主角即將離開的那刻,男主角開口。
“其實我一直都相信你。”
畫面定格這一幕,女主角的笑容明媚卻悲傷,一縷陽光穿過玻璃窗,灑落在兩人肩頭,像時光一樣靜靜流淌。
暗下去的屏幕上,浮現出一行小字:故事開始于結局。
“就這?我花錢看了個寂寞?”
“結尾也太突兀了吧。真不是強行HE?”
“第一次看見把爛尾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的。”
影廳里的討論充滿了爭議,秦煜時側過頭:“結尾確實有點突兀?”
紀斐言點頭:“嗯,一般。”
達成共識,秦煜時身體坐直:“不過,我挺喜歡這個結局的。”
紀斐言沒有答話。
影院已經開始有人離場,他卻沒有走。
電影的片尾設計得很獨特,是女主角的日記,不知是寫于分開的九年,還是重逢之后。
每一行字都是滾燙的深情——
我曾經熱烈地愛過你。
為你不秦枯竭,向陽而生,也為你鑄就我的心比鋼鐵更堅強。
我治愈了我的創傷,也祝愿你變得更好。
至于我獨自一人經歷過的失落和痛苦,你永遠不必看見。
……
他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結局。
在片尾播完的最后一幕,日記被翻開到最后的空白頁,表明了男主角永遠不會看見這本日記。
畫面定格在相逢時解開心結的那一幕,或許只是給觀眾一個美好的假想罷了。
電影散場時已經接近零點。
夜色很深,街道空曠了不少,放眼望去人影稀疏,大多都是剛從電影院里出來的情侶。
秦煜時的電話響了一下,不知是什么人打來的。聽語氣似乎是熟悉的人。
“回去再說,現在不方便。”
“嗯,小心一點。”
“乖,聽話。”
說幾句話就掛了。
紀斐言停下來,望向那道背影:“不早了,該回去了。”
深夜實在一個過于曖昧的時間,給所有平常的行為都鍍上一層親密的濾鏡。
他們已經不再是戀人,不該再像少年時代一樣,肆無忌憚地壓馬路,甚至是牽手逛街。
秦煜時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沒有拒絕:“嗯,那改天再見。”
聽到最后那幾個字,紀斐言步子微頓,卻沒有回頭,很快坐上計程車。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客廳里一片漆黑。
細想下來,這場“約會”的發生簡直就是在越界的邊緣瘋狂蹦跶。
當時他雖然戴了墨鏡和鴨舌帽,一旦被媒體發現……
想到這個可能,紀斐言連忙登上微博看了眼。
還好,沒有相關熱搜。
只不過……
他隨意刷新了下界面,就看到今天上映的《凜冬玫瑰》在熱搜上掛著。點進去一看,討論非常激烈。
看法兩極分化,其中不乏覺得這是場悲劇的。
“如果這本日記寫在九年內,女主應該已經放下了。”
“慈善晚會問那句話,只是一個心結吧。”
然而持另一種觀點的也不在少數。
“我還是覺得是寫在重逢后。女主能把男主的琴聲當做信仰,在那九年里努力生存下來,就說明還深愛啊。”
“為什么看不見日記就是悲劇呢?他們都變成了更優秀的人,翻頁代表著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啊。”
“開放式結局吧。你希望它是HE就是HE。”
更令他的驚訝的是,秦煜時竟然在微博上參與了粉絲的討論,甚至特意編輯了一條微博發送。
秦煜時V:短暫的分開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字里行間,感情傾向很明顯,卻又似乎不僅僅是在討論劇情。吃瓜群眾紛紛做起了閱讀理解,其中不乏想將輿論引導向紀斐言的。
@守護最好的言哥:秦煜時要追已經分手的女朋友?
@秦煜時的腿部掛件:看完電影寫句觀后感不行?某家粉絲裝路人前記得改昵稱。
@見縫插針八卦黨:等等,Jasmine不是紀斐言最喜歡的演員嗎?秦煜時這電影不會是和紀斐言一起看的吧?手動@紀斐言。
有了一個粉絲帶頭,后來者紛紛跟上,紀斐言一下子收到幾百條艾特,粉絲紛紛怒罵秦煜時粉絲不要臉,又在捆綁蹭熱度。
在這場罵戰中,突然有人評論了一句:“今天在金色影城,我好像確實看到紀斐言秦煜時一起看電影”。
這條不起眼的評論只閃現了一秒,立刻被人給刪除。很顯然,背后有人在控評。
看完秦煜時微博下的評論,紀斐言的眸子垂落下來,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出深深的陰翳。
一種微妙的感覺升上心頭。像是有一竄火苗被引煜,迫切而又沖動地想要燒出一片沖動來,卻在轉瞬間,被心底浮現的畫面硬生生摁滅。
——“回去再說,現在不方便。”
——“嗯,小心一點。”
——“乖,聽話。”
就算電影是HE,也終究只是電影。
現實哪有這么多峰回路轉。意外發生時,誤會產生后,還有兩個主角九年的等待和尋找……電影中每一個令人期待的鏡頭,都是現實里戛然而止的結局。
紀斐言退出評論區,想了想,還是決定發條微博澄清。
不料文字還沒來得及編輯,手一滑,給秦煜時點了個贊。
秦煜時拗不過他:“非要我哄你兩句?”
“這是哄人的態度么?”紀斐言不滿他的態度。
“剛才是我口不擇言,這還不成嗎?祖宗,睡會兒?”秦煜時故意逗他,紀斐言氣不打一處來。
“秦煜時,你再這么喊我,回去別想做了。”
這句話果然夠分量,秦煜時立刻端正了態度:“我不說還不行嗎?剛才都是我的錯,我是真怕你休息不好。”
“這還差不多。”看在秦煜時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紀斐言勉為其難不和他計較。
見兩人距離有點遠,他主動拉了拉秦煜時的衣擺:“再過來一點兒。”
秦煜時又靠近了他一點。
紀斐言伸手攥了下他的袖子,微微傾斜過身體,將腦袋枕在秦煜時寬闊結實的肩膀上,安心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這些天太累的緣故,除了中途在香港轉機,他全程睡得很熟,等到秦煜時最后叫他時,飛機已經在北云市機場降落。
從機場回上水灣將近一小時的車程,秦煜時提前聯系了司機,上車后又讓紀斐言枕著他腿休息,后來見他睡得很沉,沒忍心叫醒他,到了上水灣后索性一路抱他回去。
紀斐言在家休息了兩天。這兩天他什么也不用做,清閑得很,Lucky又不在家,難得清靜。
一直到第三天,秦煜時特意開車去了趟章平家里,將Lucky接了回來。Lucky一個多星期沒見紀斐言,剛回到家就撲進他懷里,一個勁兒地打滾賣萌,生怕紀斐言把它給忘了。
臨近《明星萌寵秀》最后一期節目,紀斐言也不敢懈怠,一邊要和Lucky培養默契,一邊又怕不小心冷落了秦煜時,惹得他吃醋。
不知不覺間,到了綜藝直播的日子。
當天晚上,秦煜時一個人坐在客廳里開著電視投屏看紀斐言和Lucky互動。
一人一狗默契十足,毫無懸念地贏得了這次比賽的冠軍,屏幕上瞬間滑過幾千條彈幕。
「Lucky太可愛了,給姨姨親親!」
「做斐言的小狗真的好幸福!」
「狗好,人好!」
「Lucky喜歡什么樣的麻袋呀?」
「天殺的,我一看就知道Lucky是我的孩子!媽媽想你想得一天只吃五頓飯了,只要能把Lucky接回來,哪怕住豪宅開豪車我也愿意!」
節目進行到尾聲,主持人拿著話筒邀請紀斐言談談和寵物相處的感想,紀斐言將Lucky抱起來,接過話筒說道:“狗是重視陪伴的生物,很多時候它和人類很像,你花時間陪它玩耍,它就會信任你、依賴你……”
“不過我也要提醒大家,要平衡好寵物和伴侶之間的相處,寵物會吃醋,伴侶也不例外。”
彈幕一下子變了風向。
「救命,斐言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秦導不會連Lucky的醋都要吃吧?昨天秦導發了一組度假的照片,感覺很耐人尋味啊!」
「沒想到在寵物真人秀都能嗑這么甜!」
還挺會享受。
他扶住紀斐言,起身想將人放到床上,誰知道紀斐言卻伸手扒拉了他一下,拽得他一個踉蹌,膝蓋被迫抵住床面,才能勉強維持住身體。
剎那間,兩個人的距離無限逼近,呼吸曖昧地糾纏在一起,秦煜時甚至能聞見紀斐言身上淡淡的體香,混合著殘留的沐浴露氣味。
紀斐言只穿了一套單薄的睡衣,扣子在剛才的意外中松動了幾粒,雪白的腰段晃得人心神蕩漾。
“你還真是……”秦煜時在心底嘆了一聲,正當他想將紀斐言的爪子挪開時,客廳傳出鑰匙開門的聲音。
緊接著,伴隨一陣腳步聲,紀霖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斐言,身體好點沒有?”
秦煜時脊背莫名一涼,目光落在房間內凌亂散落在地的貼身衣物上,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 101 章 19歲相遇(3)
“紀斐言,把你手拿開。”秦煜時低聲,試圖和某只不安分的樹袋熊保持距離。
就算他跟紀霖風有些交情,也都是些工作上的往來,要是讓紀霖風看見自己和紀斐言衣衫不整抱在床上,指不定要誤會自己引誘他的寶貝兒子。
“嗯……”身下的人哼哼了兩聲,非但沒有拿開手,反而變本加厲,手臂環住他的腰,將身體貼了上去,喉結滾了滾,發出浪蕩的呻.吟,“熱……”
感覺到下面有只手在亂摸,秦煜時咬緊牙關,卻又不好發作,只能硬生生將本能的欲望忍耐下來。
門外紀霖風等不到回應,手指旋動門把手:“斐言,我進來看看你?”
就在這時,紀斐言揉了揉眼睛,氣若游絲地回答:“爸……我沒事,睡一天就好了。”
紀霖風停下了動作:“是嗎?”
短短兩個字,強勢得不容反抗。
紀斐言咬了咬下唇,輕顫著回答道:“……喜歡。”
那聲音微微沙啞,顯露出某種難言的性感,卻又抑制著某種情愫,有如被火灼傷了喉嚨。
更像是哭過。
秦煜時不由一怔。
分明是紀斐言主動來找他的,剛剛在床上也熱情得要命,偏偏完事之后又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過去的紀斐言從來不會在床上有這樣敏銳的情緒,而他……竟也有這樣的耐心品味這其中滋味。
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隱隱生出一抹不忍,連同聲音都溫柔了下來。
“弄疼你了?”皓都,城門。
下了兩天的雪終于停了,大地被一片純凈的白覆蓋。
祝遙雪在雪地里不斷奔跑著,赤裸的腳踝早已被金屬鎖鏈磨破了一層皮,不斷有鮮血濺落在雪地里,蔓延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他顧不上疼痛,冒著被侍衛斬殺的危險,跪倒在行將出城的轎子面前。
“救我,救救我……”
那聲音細若游絲,宛若吊著命里最后一口氣在呼救,言辭間充滿了冒犯,卻讓轎子里的人感到一絲微妙的熟悉。
轎子被迫停下,侍衛警惕地的走上前,狠狠踢了那人一腳。
“什么人敢攔圣上的轎子?!不想要命了?”
“一個卑賤逃犯,竟也妄想得見圣顏?”
祁寧卻在這時開口,制止了侍衛的行為:“慢著。”
侍衛畢恭畢敬地低頭:“圣上。”
“是什么人在呼救?”祁寧淡淡問道。
“回稟圣上,不過是個從牢里逃出來的囚犯。”
囚犯本就是戴罪之身,逃獄更是死罪,應當恨不得遠離皓都才是,竟還有人哭著求著要面見圣顏。
著實少見。
祁寧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膽。
他撩開轎簾,目光落在侍衛所說的那名囚犯身上。
是名身形清瘦的男子。
他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發絲凌亂,手腳還戴著鐐銬,腳踝處被勒出了兩圈殘忍的傷痕,附近那些完好的皮膚卻雪白柔嫩,比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還要細膩。
未見其容,祁寧卻在心里篤定了是個美人。
“圣上……”祝遙雪顫抖著聲音喚道,語氣里有著深深的怯意。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祁寧命令道。
祝遙雪身體一震,卻是將頭藏得更低了。
侍衛見他不配合,直接走上前扳起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讓你抬頭就抬頭,圣上的話都敢不聽……”
話音戛然而止。
祝遙雪被迫仰起頭的剎那,在場的每個人都看清了那張容顏。
也包括閱美人無數的祁寧。
那是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絕色容貌。
他的容貌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白皙無瑕的皮膚如玉般皎潔,一雙桃花眼掩藏在濃密的睫毛之下,楚楚可憐,令人心生不忍。
“圣上,求您救我……”
祝遙雪仍舊重復著那句話,拖著堅硬的鎖鏈挪動到祁寧腳邊,磨破的膝蓋氤氳開一片赤紅的血,在雪地里蔓延開來,化作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祁寧的聲音卻冷了幾分:“叫什么名字?”
“祝遙雪。”
這一聲后,祁寧默了許久。
冰冷的雪凝凍了幾分,似乎也凝結了時間。
“犯了什么罪?”
“圣上……”
“起來說話。”
“是。”
祝遙雪意欲起身,膝蓋卻早已被雪凍僵,又踉蹌著跌坐到祁寧腳邊,與他的距離更貼近了幾分。
破損的衣衫在這拉扯之中從肩頭滑落,露出柔嫩的肩膀,讓周圍的侍衛都看直了眼。
人間尤物,不過如此。
祁寧的眸光沉了沉,竟一時色迷心竅,未命人將這個失禮的囚犯給帶走。
祝遙雪。
祝遙雪。
祝遙雪……
他在心底默念了這名字三遍,手中折扇一轉,挑起祝遙雪的下巴,迫使那張臉靠近,好讓他看得再分明些。
祝遙雪眼眸含霧,喉嚨干澀無比,卻只能在祁寧居高臨時的審視之下維持著一個艱難的姿勢,才好讓自己不至于冒犯了圣威。
扇子頂端離開他的下巴,又緩緩落在他唇間,代替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撫弄著他柔軟的唇瓣。
畫面情.色到了到了極致,仿佛一幅活春宮在大庭廣眾之下上演。
祝遙雪的睫毛不受控地顫了顫,被那把扇子撬開了齒關,似在取悅什么一般,舌尖輕輕舔過扇尖的頂端,呢喃著喚了一聲:“圣上……”
“沒有……”紀斐言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很快收斂了情緒,將那些不應有的心思隱藏,“我該回去了。”
“不在我這兒洗了澡再走?”
“今晚不了。”
床是底線最易動搖的地方。
紀斐言的理智難得占了上風。
骨子里對危機的敏銳先一步讓他做出了選擇,提醒著他今晚主動來找秦煜時的行為有多么瘋狂。
他試圖用適當的疏離來掩蓋狂熱的心跳,卻無法欺騙自己,在身體交付的同時,那顆因沈燮安而冰冷沉寂的心也在淪陷著。
如果他尚且還想維持這段身體關系,那么至少今晚他應該學會克制。
“好。”秦煜時沒有挽留他,起身下床后便拎過床頭的浴袍披上,隨意地系上腰帶,仿佛剛才不經意間顯露的溫柔都只是紀斐言的錯覺。
紀斐言踩著拖鞋下床,起身的剎那身后卻傳來一股暖流,頓時讓他脊背冰涼,連同攥著浴袍的手指都變得僵硬。
“去浴室清理一下,”秦煜時聲音微涼,“要我幫你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紀斐言避開了他的視線,披上浴袍去浴室,隨手將門關上。
簡單清理過身體后,紀斐言從浴室里出來,看見秦煜時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在跟人發消息。
“那秦導,我回去了。”
“嗯。”
秦煜時漫不經心地應著,沒有抬頭。
出了秦煜時的房間后,紀斐言在走廊撞見了從電梯里出來的周述川。
“紀老師,這么巧啊。”周述川和他打了聲招呼。
“是啊,”紀斐言見他是一個人,想起他晚上收工時約了賀修一起出去吃夜宵,不禁感到意外,“賀老師沒跟你一起嗎?”
“哦,他今晚去環耀影視總部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
“他去公司?”
“是啊,沈總打電話來的,”周述川抬眸看了眼他身后的房間號,不由覺得奇怪,“紀老師,秦導每晚都給你講戲嗎?”
“沒有,只是我這兩天狀態不好,”紀斐言生怕他起疑,編了個借口,“秦導也是擔心我影響拍攝進度。”
周述川頓時明了:“這倒也是,自從那年拍攝《完美面具》出了事故后,秦導一直很注意演員的身心健康。”
“周老師也知道那件事嗎?”
“是啊,劇組的同事都知道,”周述川未多言,對他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紀老師,回去早點睡。”
好在下午時紀霖風出了門,秦煜時終于找到機會離開。
“明天早上七點,片場見。別忘了。”臨走前,秦煜時特意叮囑紀斐言。
“知道了,我會準時的。”紀斐言說。
秦煜時沒再多說,旋開客廳的門把手,剛一出門,就撞見幾名不速之客從電梯里出來。
“我聽紀叔叔說,斐言感冒好幾天了,我們多少要去慰問……”察覺到有人在,杜斌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么斐言家里有人?”晏久分外懊惱,“他沒說交男朋友啊。”
“呃……”齊晨認出了秦煜時那張臉,磕磕巴巴道,“秦、秦導?!”
秦煜時面無表情:“……真巧啊。”
第 102 章 19歲相遇(4)
秦煜時覺得自己運氣真有點背。
好不容易避開紀霖風,沒想到竟然會在門口遇到紀斐言的室友。
“秦、秦導,你怎么會在這里?”
盡管杜斌知道紀斐言最近在秦煜時劇組拍戲,但紀斐言背后可沒少說秦煜時傲慢,此時此刻秦煜時出現在紀斐言家里,簡直就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來談點工作。”秦煜時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杜斌恍然大悟。原來是來找紀霖風的!
他就說嘛,斐言怎么會和秦導是那種關系呢!
“好了,事情談完了,我也該走了。”秦煜時手指按下開關,阻止了電梯門關閉。
秦煜時注視著攝影機屏幕上的紀斐言,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他低聲對付江道:“這里交給你,我下去一趟。”
付江有些詫異,卻沒有多問:“哦,好。”
從懸崖上方的拍攝點到半山腰的觀景平臺路很長,哪怕中間段乘坐電梯也需要好幾分鐘。
秦煜時在休息區找到紀斐言的時候,紀斐言正躺在椅子上,手臂遮住額頭,臉色白得駭人。
“紀斐言,你瘋了?!”
“我沒事,休息會兒就好……”紀斐言有氣無力地回答,開口便讓秦煜時變了臉色。
“紀斐言,“秦煜時眼底涌動著不知名的情緒,”我問你有沒有問題,不是怕你耽誤拍攝,而是不想你覺得不舒服。如果狀態不好,我們可以先做調整。”
誰知紀斐言卻說:“再做多少準備都一樣。秦煜時,我承認我恐高,我克服不了。”
秦煜時深深皺眉:“你……”
紀斐言放下手臂,看向他:“秦煜時,就當是我技不如人,你別管我用什么方式,總之我演完了。你也別指望我能克服,我明確地告訴你我做不到,我怕高,我認輸了。”
在紀斐言的演藝生涯里,從沒有“不能演”這三個字。
這一回也一樣。
他會完成他的表演,但要克服對跳樓的恐懼,他一輩子也做不到。
“紀斐言,你是在逃避嗎?”
“你沒跳過,你不明白我的感受。”
紀斐言就這么望著天花板,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隨秦煜時怎么想都好。他不在乎。
過了許久,久到秦煜時都已經不再執著,他突然啞著嗓子道:“秦煜時……你上我吧。和你上床的話,我大概會舒服一點。”
話音落下的剎那,整個休息室一片死寂。
紀斐言想,他大概是瘋了。
秦煜時根本沒有理由照顧到他的情緒。
就在他意識到自己失態,準備道歉時,不經意間掀起眼簾,看見秦煜時單膝跪在躺椅邊上,手指撫摸他的臉頰,細碎的發絲半遮住眼,在眼下投落一片深邃的陰影,鋒銳立體的五官因為神情的專注顯露出罕見的柔和,如肅殺寒冬里的一縷清風,在紀斐言心底蕩開一片漣漪。
他突然覺得呼吸有些不順,連同心跳的頻率都變得很不正常。
空氣的溫度不知不覺升高,睫毛輕輕顫了下,他就這么維持著這么一個僵硬的姿勢,靜靜等待著秦煜時的耐心結束。
可秦煜時對他似乎有無限的耐心。
愈是如此,他便愈是覺得酸楚。
“抱歉,我該早點察覺的。是我的過失。”秦煜時語氣難得沉重。
紀斐言一怔,很快說道:“我沒怪你……”
這本就是他的問題,秦煜時無需對他負責什么。
然而秦煜時卻說:“不管你有沒有怪我,這種事都不應該發生。下次再有這樣的戲份,我會盡量想辦法減輕你的恐懼。”
“……嗯。”
秦煜時在這方面有自己的考量,紀斐言沒有多說什么。
他知道秦煜時是個很負責的導演,據說秦煜時當年在美國拍攝《完美面具》時也曾出過類似的事故。不過這件事在當時只有寥寥幾條未加證實的小道新聞,并無任何有效爆料,所以誰也不知是不是謠傳。
秦煜時握著他的手到唇邊,輕輕吹了一下,酥麻的感覺似電流般讓人心猿意馬,紀斐言本能地避開了那道視線,臉頰卻不自覺地發燙。
“怎么了?”秦煜時察覺到他的動靜,抬眸看見他臉頰通紅,不由伸手探了他額頭,“應該沒有發燒……”
話音戛然而止。
不經意的靠近將兩人的距離拉到無限逼近,只要稍一抬頭,他的嘴唇就能碰到紀斐言水潤的唇瓣。
紀斐言顯然比他更先意識到這一點,才會適時地避開他灼熱的氣息。
秦煜時不禁覺得好笑。
明明在床上那么浪蕩,穿上了衣服反而純情得像是沒接過吻一樣……
修長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覆蓋上那潮濕的嘴唇,挑逗似的摩挲過那兩片軟肉,帶著絕對熾熱的溫度,如火燎原般挑逗著。
秦煜時突然就失去了耐心。
迫切地想要嘗嘗那兩片唇瓣的味道。
他從不是拘泥于想象的人,念頭劃過腦海的剎那,手臂已然環抱過紀斐言的腰,就這么吻了他的唇。
高大的身形覆蓋下來,紀斐言的身體重重撞上墻壁,整個人都被抵入墻角,被迫摟住秦煜時的脖子,迎合起他強勢的吻來。
與片場僅有一門之隔的休息室里,兩個人放肆地吻著彼此,每一根大腦神經都在為隨時被窺探的可能而興奮。
在克制的界限里,身體的沖動達到了巔峰。
紀斐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理智在叫囂著停止,手指卻不受控地想要去解秦煜時的皮帶。
他也的確那么做了。
“好了就出去。”
“這就趕我走了?”
“不是趕你……”紀斐言咬了咬嘴唇,突然覺得心跳很快。
“紀斐言,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吸引男人?”秦煜時手指覆蓋上紀斐言的腰,故意貼緊了,咬著他耳朵,用撩人的聲音暗示道,“我要是衣冠禽獸,現在就在這兒把你辦了。”
兩人的身體無比貼近,僅隔著一層西褲的布料,某個凸起的部位反復摩擦著紀斐言飽滿挺翹的臀部,令人心神蕩漾。
紀斐言睫毛輕輕顫了下,眼睛起了一層薄霧:“秦煜時,你弄得我癢……”
第 103 章 19歲相遇(5)
少年的聲音融入氤氳的水汽里,染上一抹浪蕩春色。
像被欺負的小貓在撒嬌。
秦煜時的眸子陡然間暗下去,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句話的催化下化作熱浪,沖擊著他引以為傲的理智。
紀斐言卻渾然不覺,只覺得自己說完話后,那個位置癢得更厲害了,忍不住磨蹭了一下:“你別弄了……”
秦煜時不由想笑:“紀斐言,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我啊?”
他頓時有點頭疼。他沒想到紀斐言竟然這么不禁撩,他只說了一句話,紀斐言就像只發.情的小貓一樣往他身上蹭。
有這么癢嗎?
紀斐言離開總裁辦后,在總部大樓外撞見姜銳在臺階上抽煙。
“姜哥。”
“啊,紀少爺?你要走了?”姜銳看起來焦慮不安,顯然還沒從剛才的事中回過魂。
紀斐言輕聲笑了笑:“是啊,特意來跟姜哥打聲招呼。”
“今天讓紀少爺見笑了……”姜銳多少有些尷尬,畢竟紀斐言是紀懷星的家人,他做了這種對不起環耀影視、對不起紀懷星的事,難免在紀斐言面前無地自容。
誰知紀斐言卻說:“見笑的話算不上,畢竟無論是姜哥受威客傳媒的賄賂,還是私下去見顧總,都是意料之中……”
姜銳臉色微微變了,漸漸意識到什么,看向他的眼神變得復雜:“紀少爺?”
“看在和姜哥認識一場,至少我沒把姜哥之前和林廣白做的事透露給沈總。如果姜哥不想沈總追究責任的時候再多兩道罪名,應該知道該怎么做。”
“你……”姜銳終于明白他在說什么,攥緊了手指,“你想要什么?”
“楊威升和周奕辰的行蹤。所有你給沈總的信息,也都同步給我一份。”紀斐言對上他目光,提醒道,“我不是來你討價還價的。你當然可以拒絕,只是后果自負。”
姜銳臉色一滯,看了他一會兒,終于狠下心:“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但那些證據……”
“時機到了自然會給你,”紀斐言輕輕笑了笑,“姜哥總不會覺得,這個時候我就會交給你吧?”
“行,”姜銳咬咬牙,心里也很明白這一點,“有消息我再找你。”
紀斐言無聲笑了,額前的碎發遮擋住他眼底的神情:“那就靜候佳音了。”
秦煜時的車就停在環耀影視門口。
紀斐言出了大門,拉開車門坐進去,系上安全帶,聽見身側的人問他:“吃過飯沒有?”
“還沒。”下午兩點,北云市第一人民醫院。
住院部,1432號病房。
病床上躺著晏久年邁的父親,晏潮生。
他看上去很瘦,面容憔悴,才剛五十出頭的年紀,頭發卻早已花白,額頭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眼睛上方一直延續到腦后,依稀可見縫針的痕跡。
紀懷星暗暗攥緊了手指,過了很久才緩緩松開。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你父親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音樂老師。不過自從受傷之后,就從學校辭職了。”晏久回答道。
“治療費用應該很高吧?”
“嗯……”說起這個,晏久情緒有些低落,“已經在盡量借錢了。”
紀懷星轉過身,對他說道:“不如這樣,治療的費用就由我來付吧,如果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你也可以盡管和我說。”
晏久愣了一下,連忙拒絕道:“這怎么可以?紀老師,我不能隨便用你的錢的。”
紀斐言卻在這時出聲:“晏久,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父親的治療,既然小叔叔有心幫你,你就不要推辭了。要是你真的覺得過意不去,以后等你有了錢再還也一樣。”
晏久猶豫了一下,最終被紀斐言的話說服,點頭道:“那就謝謝紀老師了。”
繳費的地方在樓下,辦完手續之后,紀懷星便該回去了。
紀斐言主動開口:“小叔叔,我送你一程吧。”
“也好。”
進了電梯后,紀斐言冷不防開口:“小叔叔,我想回去住幾天。”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感覺到身側紀懷星身體一僵。
然而很快的,便聽紀懷星問道:“怎么突然想回家住?你不是租了市中心的公寓嗎?”
紀懷星的別墅位于環耀影視總部大樓附近,距離市中心尚有一段距離,是和沈燮安在一起時買的,后來一直沒有換過。
“公寓墻皮老化脫落,房東想要重新裝修,所以我想回來暫住幾天。會打擾到小叔叔嗎?”
看紀懷星今天的神色,晏潮生受傷的事恐怕沒那么簡單。說不定會和紀懷星上次在休息室打的那通電話有關……
紀懷星很快否認道:“怎么會呢?你也有一陣沒回家了。何況我早就說過,我們是一家人,那里永遠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嘀”的一聲,電梯開了。
紀懷星在門外停下,轉身對他道:“就送到這吧。你哪天回來,提前和我說一聲,我讓張惇去接你。”
“好。那小叔叔慢走。”
“嗯。”
“沈燮安沒留你?”
“留了,我拒絕了。”
秦煜時眉梢輕挑:“紀斐言,你好像挺怕沈燮安的?”
紀斐言動作一滯,矢口否認:“我沒怕他。”
從此主角便是這世上唯一的祝遙雪。
故事從祝遙雪替代已死之人,于雪中和皇帝祁寧相遇開始,而后一步步與祁岫里應外合,直至祁岫成功攛掇皇位,祝遙雪卻發現自己早已深愛祁寧。
他以為自己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就沒有愛一個人的資格,背叛了祁岫卻也辜負了祁寧的真心,卻不想祁岫只拿他當殺人的棋子,而祁寧亦從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便知曉他不是真正的祝遙雪。
紀斐言既要飾演替代他人身份的主角,一個玩弄朝政、毫無良心的弄臣,也要飾演活在回憶中真正的祝遙雪,一個冷靜清高、寵辱不驚的謀士。
同一張臉,相似的妝造,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角色,對紀斐言來說無疑是一個新的挑戰。
紀斐言個子高挑,儀態端正大方,再加上五官立體,面部輪廓介于剛毅和柔和之間,本就十分適合古裝,配上一身素白長衫,便如同畫里走出來的溫潤公子,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紀老師,妝化好了嗎?秦導那邊已經準備就緒了。”
來叫他的是祁寧的飾演者周述川,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是圈內知名的實力派演員,和秦煜時合作過好幾部作品。
雖是初次見面,紀斐言對他卻并不陌生。
作為《替罪證詞》里黎永眠的飾演者,周述川和紀斐言在電影中是一對充滿遺憾的戀人。當時由于周述川檔期不夠,而黎永眠的劇情又都出現在回憶里,因此他的鏡頭幾乎都是單獨補拍的,所以紀斐言一直到今天才和他見面。
“已經好了,現在就過去吧。”紀斐言從化妝間里出來,隨手關上了門。
“哦,那紀老師……”聲音戛然而止。
周述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這么移不開眼了。
紀斐言這身妝造過于好看了。
他只畫了一點淡妝,唇上點點朱紅色的血跡給他平添了幾分破碎感,頗有帝王床側的男寵之風,可眼神卻又藏著一抹難以撼動的倔強,將一身風骨展露地淋漓盡致。
周述川唇邊綻開一抹柔和的弧度:“難怪秦導對紀老師青睞有加,紀老師沒有早一點拍古裝真是太可惜了。”
“謝謝周老師抬愛。以后還有許多需要向周老師學習的地方,還請周老師指教了。”
“客氣了。不過是相互學習罷了。”
秦煜時的聲音從片場傳來:“準備得怎么樣了?”
紀斐言從周述川身上移開目光,看向秦煜時:“劇本都背熟了。”
“狀態可以嗎?”秦煜時確認道。
“可以。”紀斐言點頭。兩天后,晏潮生的身體狀況穩定了許多。
晏久這邊不再需要幫忙,紀斐言才跟紀懷星那邊說了自己回去的時間。
家里有他的房間,衣服和生活用品也都齊全,僅僅是暫住幾天,所以紀斐言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回去。
回家那天是張惇來接的他。車在別墅前停下,紀斐言從后備箱里搬出行李箱,一個人過去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卻不是紀懷星,而是沈燮安。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浴袍,頭發半濕,裸露的襟口下肌肉紋理若隱若現,身上散發著洗浴過后沐浴露的香氣,卻仍殘留有一絲歡愛過后的氣味,淡淡地彌漫在空氣里,有如滋養花蕊的晨露一般引人遐思。
“懷星說你要回來住幾天,正好可以陪一陪他,”沈燮安伸手觸碰到他行李箱的拉桿,“箱子我來拿吧。”
“不用,我自己拿。”紀斐言手指尖微微下了力道,沒有讓。
沈燮安見他態度堅決,便松了手,隨意與他搭話:“這段時間不用拍戲?”
“嗯。”紀斐言淡淡應了聲,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就這么上了樓。
他的臥室在二樓,紀懷星與沈燮安房間隔壁,平時門都是鎖著的。
剛到樓上,就正好撞見紀懷星從臥室里出來,穿著和沈燮安同款的情侶睡衣,同樣是剛剛洗過澡的模樣。
“斐言,你回來了?怎么沒讓沈燮安幫你拿箱子?”紀懷星顯然有提前叮囑過沈燮安。
不等紀斐言回答,身后就傳來沈燮安的聲音:“可不是我不樂意啊,是斐言不讓。”
伴隨著上樓的腳步聲,沈燮安在臥室門口停下來,這一次不由分說從紀斐言手中接過拉桿,又“嘀”的一聲刷上門卡,替紀斐言打開房門,將箱子放到了門口。
“都一起生活這么多年了,還這么避嫌。怎么,還拿我當外人?”
“斐言只是不喜歡麻煩別人,”紀懷星微微蹙起了眉頭,幫紀斐言解釋道,“你怎么這么說話?”
“是不喜歡麻煩別人還是單單不喜歡麻煩我們?”沈燮安挑起眉梢,語氣里隱藏了一抹揶揄的意味,“平時這么不愛回家,倒是能往認識幾個月的男人家里跑。”
紀懷星聽后一怔,看向紀斐言:“斐言,怎么回事?”
不等紀斐言回答,沈燮安便代他回答道:“前幾天晚上,我去找秦煜時談事情,正好看見他和秦煜時一起回家。至于有沒有過夜,你自己問他唄?”
紀斐言抬眸對上他視線,淡淡說道:“秦導只是約了我講戲,我也沒有在他家過夜。退一萬步,就算是有,這和沈總也沒有關系吧?”
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讓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沈燮安,你別亂苛責斐言,”紀懷星及時出聲打圓場,“斐言跟著秦煜時拍戲,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你和秦煜時認識這么多年,難道對他還不信任嗎?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我都很清楚。”
“是啊,都很清楚……”沈燮安重復了一遍他的話,走到紀斐言面前停下來,眸色愈發地暗了,“我也只是關心斐言,沒有別的意思。”
紀懷星隱隱覺察到什么,眉頭輕蹙,看向自己最熟悉的戀人,有一瞬間竟錯覺在那雙眸子里看到了某種狂熱的愛意。
剎那間,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沈燮安……”
“既然斐言喜歡獨處,我們就別管他了,”沈燮安伸手摟過紀懷星的腰,不由分說便推他進臥室,“回去享受我們的二人世界吧。”
關上門的那一刻,他似笑非笑瞥了眼紀斐言。
像在示威。
“OK,”秦煜時退后兩步,走到攝影機旁,“醞釀一下感情,我們開始。”
“三、二、一,action!”
這是演員和導演之間的正常對話嗎?
會有導演阻止演員去跟別人對戲嗎?
這特么哪是來自導演的關心,分明就是男朋友的占有欲吧!
他就知道那些傳聞不是無中生有!
濃重的求知欲使得賀修想要繼續聽下去,然而更加強烈的求生欲制止了他的念頭。
賀修清了清嗓子,不適時宜地插嘴:“秦導,要不我先去化妝吧?”
“嗯。”秦煜時應了聲,卻有沒看他,目光始終停在紀斐言臉上。
一直到賀修麻溜地滾進化妝間,秦煜時才出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沒有必要,不是不允許。”
“如果你會生氣,那和不允許有什么分別?”
“紀斐言你……”秦煜時的臉色變了。
或許是兩人間的氣氛太過微妙,漸漸有人開始朝這里看過來。
秦煜時不禁感到一絲頭疼。
不僅是為紀斐言,也為自己昨晚的失態。
他盡可能按捺下心底的某種沖動,心平氣和地問他:“紀斐言,你就這么聽我的話?”
平時也沒見他這么實誠。
紀斐言不解:“聽你的話……有什么不對嗎?”
他是演員,在劇組拍戲,聽導演的話不是理所應當嗎?
直覺告訴紀斐言,他在秦煜時面前說錯話了。
他甚至懷疑秦煜時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總是和他抬杠,無論他做什么都看不順眼。
“沒有,”秦煜時陰沉下臉,連語氣都冷了不少,“這么聽我的話,剛才讓你不用聽我講戲,你怎么沒聽?”
“剛才你不知道我昨晚沒去對劇本。”
紀斐言胸腔下那顆心臟似乎又開始不安分地跳動,聲音掩藏在不為人知的心事中,震耳欲聾。
“秦煜時,”他垂下眸子,睫毛輕顫,“你對別人也這樣嗎?”
秦煜時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怔忪。
他抿唇輕笑,手指揉了揉紀斐言的發絲,聲音微沉:“亂想什么呢?”
只有兩個人的客廳,氣氛微妙地凝滯了。
像觸碰到了某種禁忌。
秦煜時拿過手機,漫不經心轉開話題:“好了,就這么定了。晚點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第 104 章 19歲相遇(6)
都這樣說了,紀斐言總沒有理由再拒絕秦煜時的好意,卻是放下果汁杯,對他道:“明天……我要放假了。”
“嗯。有什么安排么?”秦煜時知道紀斐言最近不用拍戲,時間很空。
“暫時沒有,”紀斐言回答,又反過來問他,“你呢?”
“明晚有一個訪談。”
“是《電影月刊》嗎?”紀斐言前兩天有看到相關的新聞。
《電影月刊》是國內口碑最有深度的訪談類綜藝,每當秦煜時有新電影上映,節目組都會邀請他參加,而他也從未缺席過。這么多年來,秦煜時會受邀出席幾乎已經成為圈內心照不宣的事情。
兩天之內,秦煜時再一次被懟得啞口無言。
有現場的工作人員注意到這一幕,小聲議論起來。
“你們聽到紀老師說的話了嗎?”
“秦導不讓他去對劇本,真的假的啊?”
“不會是吃醋吧……昨天在片場,秦導臉色就不太好看。”
“昨晚紀老師不是去找秦導了嗎?有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啊?”
“關起門來的事誰能知道啊?不過聽紀老師的意思,好像待到很晚啊。”
“嘖嘖,肯定有情況……”
秦煜時不想再跟他爭執下去,抬了抬下巴,示意紀斐言:“去準備一下,十分鐘后開始拍攝第一場。”
紀斐言和他對視了幾秒,忽的笑了:“你這算轉移話題嗎?”
“那你是聽還是不聽?”
“聽。”紀斐言記下了發件人的郵箱地址。
他私自進紀懷星書房的事到底是不能讓人知道,而紀懷星費盡心思隱瞞這個秘密,也必然不可能對他坦白。
現在他不方便找謝清越幫忙,想要查這個地址背后的人頓時變得困難許多。
他翻閱著手機通訊錄的列表,突然看見一個從沒聯系過的名字。
Rylan。
上次下車時,他留了一張名片給紀斐言,后來紀斐言便存了上面的號碼。
至多不過被拒絕,紀斐言索性打了一通電話給他,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答應得很干脆,甚至沒有問他查這些東西的目的。
Rylan的效率相當高,當晚就給紀斐言回了電話。
“是一個叫紀海斌的人,你認識?”
“你說他叫紀海斌?!”紀斐言愣住。
紀海斌,是他爺爺紀長宇的貼身保鏢。
“是啊,我還查到了他的聯絡記錄,里面提到了一些行程,不過信息不多,都發給你看看吧。”
“麻煩了,謝謝你幫忙。”
“就口頭上謝我?”Rylan開玩笑似的說,“沒有請我吃頓飯的意思嗎?”
“這幾天……可能沒有時間。”
“呵呵,我可沒說是最近啊。”
“等忙完這一陣,時間你定。”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掛斷電話后,紀斐言查閱了Rylan發送給他的資料。
從紀海斌的聯絡記錄里,基本上可以判斷他和紀懷星的聯絡是私下里背著紀長宇進行。也就是說,這不是紀家的授意。
看來有些事情,他得當面見到紀海斌才能問個清楚。
紀斐言從小和紀家關系疏遠,紀霖風死后他又被接去和紀懷星同住,和紀家更是再無往來,和紀海斌自然談不上什么交情。
事實上,就連紀霖風和紀懷星與紀家的聯系也并不緊密。
紀長宇是老一輩的電影行業從業者,在圈內也曾享有盛譽,后來因為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因而對整個行業感到憤怒和失望,從此退出電影界,并且嚴禁自家子孫進入娛樂圈發展。
然而就是這樣的紀家,卻出了頂級制片人紀霖風和國際巨星紀懷星兩個翹楚。
紀家人向來是倔脾氣,紀長宇也不例外,兩個兒子先后離家出走,所有的寵愛便都落到了紀家最沒出息的兒子紀騰云身上。后來紀霖風車禍身亡,紀懷星處理完他的身后事,和紀家的關系更是一度僵化到極點。
但紀懷星畢竟是紀長宇的兒子,就算紀長宇再生他的氣,一旦紀懷星真遇上麻煩,他也不可能真的坐視不理。
他和紀騰云關系惡劣,在紀家又沒有其他熟識的人,唯一對他態度和善點的,大概就只有紀長宇。因為紀霖風早逝,這幾年來紀長宇對他的態度和善了不少,逢年過節還會讓紀騰云勸說他回家。
幾個月前他拒絕了紀騰云的邀請,這會兒反倒覺得是個不錯的契機。
紀海斌是紀長宇的貼身保鏢,跟了紀長宇近二十年,深得紀長宇信任,而紀斐言要想見他一面,紀長宇的壽宴或許就是唯一的途徑。
紀斐言沒說什么,拿著劇本便去找周述川對戲了。
付江見了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喂,干嘛這么對他啊?”
秦煜時面不改色:“我怎么對他了?”
付江嘖嘖嘆了兩聲:“說不過就拿權力壓人,不是我說你,有點過分了啊。”
“開個玩笑而已,”秦煜時淡淡睨了他一眼,“他都沒意見,你倒是先為他不平了?”
“人家那是習慣性服從導演。你總這么霸道不講理,煮熟的鴨子可是會被搶的啊。”
“你胡說什么呢?”秦煜時蹙眉,眸底略過一絲不悅。
“你自己看嘛……”付江聳了聳肩,一副自己沒亂說的表情。
片場另一邊,紀斐言正坐在椅子上和周述川對戲,周述川不時偏過頭去看紀斐言的表情,眼神中透露著不加掩飾的關懷。
“你是第一次吊威亞么?”
“像這么高的,是第一次。”
秦煜時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瞳孔的顏色更暗了幾分。
他將劇本合上,隨手遞給付江,又將紀斐言叫了過來:“斐言,過來一下。”
紀斐言對周述川做了個手勢,起身去找秦煜時:“秦導,什么事?”
“待會兒這場戲,威亞會吊得比較高,有問題嗎?”
紀斐言偏過臉,看見一側的懸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沉默幾秒后,他回答:“沒有。”
“那好,”秦煜時頷首,“沒問題的話,我們開始。”
今天上午的第一場戲是祝遙雪算計祁寧的戲。
在這場戲里,祝遙雪允諾替祁岫離間祁寧與皇弟之間的感情,在山崖上被皇弟威脅逼問時,故意摔下山崖,讓祁寧誤以為皇弟要殺掉自己。
拍攝地的懸崖有七百多米高,一旦掉下去必死無疑。
紀斐言穿著威亞衣,退至懸崖邊緣,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和自己演對手戲的年輕演員,麻木地說道:“推我下去。”
“啊?”年輕演員明顯愣了一下。
這不對吧,不是應該他步步緊逼,然后紀斐言拉過他的手,再故意滑下去嗎?
雖然最后呈現的效果是他推紀斐言下去,但他怎么都不能真的動手吧?
“用力推我下去,”紀斐言重復了一遍,“我跳不了。”
“可是……”
“不想被秦導罵的話,就照我說的做。”
聽到這話,年輕演員終于硬著頭皮抬起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剎那間紀斐言身體受力,就這么跌落懸崖,像一只受了驚的雀鳥,一襲白衣如謫仙降世,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上輩子墜樓的記憶再一次浮現腦海,銘記在身體里的恐懼蔓延到每一根毛細血管,讓他遍體冰涼。
不過是再死一次而已……
沒什么可怕的……
沉睡在心底的惡魔似乎又在高聲嘲笑,嘗試破開枷鎖。
紀斐言閉上了眼睛。
就讓他成為祝遙雪吧。
“你爸出差,讓我這段時間看著你一點。這種地方以后不準再去,還有接你電話的那個人,我不管你們什么關系,立刻給我斷了,聽到沒有?”
紀斐言依然沒說話。
“上車,我送你回家。”
秦煜時剛拉開車門,就聽見紀斐言道:“我跟別人交往,不可以嗎?”
秦煜時動作倏然停住,身體一點一點僵硬住:“紀斐言,你說什么?”
“我沒有做錯事,”紀斐言低著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既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第 105 章 19歲相遇(7)
抗拒的話像一根尖銳的刺扎入秦煜時毫無防備的心。
氣氛變得僵持不下,咫尺的距離間筑起一面堅硬的冰墻,阻隔了這幾個月來彼此間生出的所有好感。
半晌后。
“紀斐言,你是不是要我給你爸告狀?”
態度強硬,甚至蠻不講理。
紀斐言沒吭聲。
節目結束之后,秦煜時接到了紀斐言打來的電話。
“我這邊結束了。”紀斐言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嘈雜。
秦煜時勾唇輕笑:“我知道,我都看了。”
“晚上能來接我嗎?”兩天后,環耀影視總部大樓。
沈燮安兩腿交疊,從容不迫地端坐在椅子上:“斐言,你是懷星的家人,就算沒有和環耀影視簽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也會盡量提供。但要是跟威客傳媒扯上關系,別說是我,就算懷星也不會答應。”
“可是沈總,”紀斐言看向他,“你不是也讓姜哥去找顧總談生意,想讓他投資和威客傳媒的合作項目嗎?”
“你說什么?”沈燮安不明所以,“我什么時候讓姜銳做過這種事?”
“是顧總說的。沈總不知道嗎?”
沈燮安眉頭緊蹙,盯了他一會兒,拿過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恒燦娛樂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后被接通。
“喂?”對面傳來一個低沉性感的男音。
“顧燃,我是沈燮安。”
“稀奇了。你怎么會打電話來?”
“姜銳去找過你?”
“是啊,上個月月底的事兒,為了你們跟威客傳媒合作的一個項目。怎么,不是你讓他來的嗎?”
“能將項目的資料用傳真發我一份嗎?”
“行啊,正好我在辦公室。”
不一會兒,沈燮安就收到了顧燃那邊發來的傳真。
他一頁一頁地翻閱過文件,臉色愈發陰沉,最后狠狠將文件摔在桌上,拿起電話撥通了姜銳的號碼:“姜銳,來一趟我辦公室。”
十分鐘后,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姜銳推門而入,剛說了聲“沈總”便發現紀斐言也在,笑著打了聲招呼:“紀少爺……”
話音未落,就被沈燮安扔出去的文件資料砸中了臉。
姜銳少見沈燮安發這么大的脾氣,一下子慌了:“沈、沈總……?”
“姜銳,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啊,”沈燮安瞇起眼睛,聲音陰冷,“借環耀影視的名去給威客傳媒搭橋牽線……”
姜銳撿起其中一張紙,只掃了一眼就大驚失色,急忙解釋道:“沈總,這、這是紀哥工作室的合作項目,我只是因為你忙才沒來得及說……”
“所以,”沈燮安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字道,“你的意思是,是懷星讓你去的?”
“不是,沈總……”姜銳把頭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道,“是、是威客傳媒那邊聯系我……”
“姜銳,你在公司這么多年,公司待你不薄吧?你應該清楚你做的事會給公司帶來什么影響……”
姜銳撲騰一下跪下來,懇求道:“沈總,求求你,看在我還沒給公司造成損失的份上,饒我一回吧!是威客傳媒那邊給了我一筆錢,我真的只是鬼迷心竅……”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兩個月前……”
“姜銳,你的責任我遲早會追究,”沈燮安冷聲道,“但在這之前,留著你還有點用處。”
“沈總?”
“既然他已經找上你,以后他所有的動向,你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我……知道了。”
“再讓我知道有下一次,我會親自把你送進監獄。”
“沈、沈總……我發誓,我不會的!”
“滾出去!”
“是……沈總。”
姜銳離開后,沈燮安將目光投向辦公室里僅剩的人。
“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的,你小叔叔最近身體不好,不易受刺激,等日后有機會我會親自跟他說。”
“既然沈總會處理,我就不多事了。”
“嗯,”沈燮安神色緩和下來,轉開了話題,“斐言,你難得過來一趟,正好我這邊也忙完了,中午就一起吃頓飯吧。”
“沈總,我今天約了人,”紀斐言按了下手機,看見秦煜時給他發的消息,“他已經來接我了。”
“約了人?”沈燮安詫異,“你朋友?”
“嗯,”紀斐言將手機收進口袋,“那沈總,我先走了。”
“不方便一起嗎?”沈燮安身體后仰,靠上椅背,玩味地看著他,“你的室友我都見過,要是圈內的朋友,一起吃個飯也沒什么關系吧。”
“我朋友趕時間。”
紀斐言都這么說了,沈燮安也不好再堅持。
“好吧。既然這樣,今天就不留你了。”
“之前是誰說不用我來接的?”
“不想影響你休息也成我的錯了?”
“行,算我的錯,”秦煜時看了眼時間,“定位發我,等我一會兒。”
一刻鐘后,秦煜時的車抵達紀斐言的定位地點,降下車窗后,才發現節目組另外幾名嘉賓正在路邊聊天。
“我男朋友來接我,先回去了。”
紀斐言跟幾人打了聲招呼,而后才抱著Lucky上了秦煜時的車。
秦煜時透過車內鏡看了眼一樣:“剛才叫的男朋友?”
“那應該叫什么?”
“你在床上怎么叫的?”
紀斐言白了他一眼:“你要我叫給別人聽?”
秦煜時啟動了車子,調轉方向盤,緩慢說道:“紀斐言,特意讓我來接你,就是為了讓我聽這個?”
“怕你吃醋。”
盡管兩人已經結婚,但這次參加《明星萌寵秀》,依舊有嘉賓因為寵物的原因對紀斐言頻頻示好,對方大膽的示愛行為甚至引發了一波緋聞輿論。紀斐言知道秦煜時肯定看見了,不然度假時也不會醋得那么厲害。
“是嗎?”秦煜時短促地笑了聲,“我還以為,你是想借我擺脫爛桃花呢。”
“難道你不樂意嗎?”
“樂意,”秦煜時聲音慵懶,“所以,是不是還準備問我討要獎勵?”
“秦煜時,你當我是Lucky嗎?”
懷里的Lucky聽見自己的名字,沖紀斐言哼哼了兩聲。
“聽話,不許鬧。”紀斐言伸手點了點它油亮的大鼻頭,Lucky立刻伸出爪子扒拉掉他的手指,鉆進他懷里蜷縮起來,像是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小窩。
下了車后,紀斐言抱著Lucky回家,將辛苦了一晚上的寶貝放進客廳的香蕉船里,起身時對秦煜時說道:“秦煜時,有空把度假的照片發我。”
“明天吧,等我把沒拍好的刪了就給你。”秦煜時沒問他要做什么,卻在一星期之后,發現客廳的墻壁上多了許多精致的相框。
兩側墻壁。
一邊是電影的舊照,一邊是他和紀斐言的合照。
有同臺參加活動的禮服照,有結婚時的西裝照,還有這次度假時的旅行照。
每一張照片都是一段特別的回憶。
那些空白的相框鋪展成漫長的余生,等待被更多共同的回憶裝填,榮耀與幸福的分量同等重要。
秦煜時的手指觸碰到其中一個相框邊緣,看見照片上的紀斐言回頭看他,目光仿佛躍于相紙,落在他的眼眸深處。
既不想耽誤談戀愛,又不想讓紀霖風知道。
敢情風險都讓他一個人擔了?
“爸爸會對你生氣。”紀斐言試圖證明自己也是在為他著想。
秦煜時捏了捏他的臉蛋:“說說,我要怎么配合你搞地下情,你才滿意?”
“我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來我家,但是必須戴tao……我不想頻繁洗床單。不戴tao的話就去酒店或者你家。開學后時間會自由一點。還有,你家有潤hua劑么?昨天弄得我有點疼……”
秦煜時:“……”
合著你想的全是床上的事。
第 106 章 19歲相遇(8)
“紀斐言,你跟誰學的這些話術?前男友教你的?”
“我看過片。”
多么樸實無華的回答,讓秦煜時無言以對了好一陣。
看過片,所以懂。
這多正常啊!
“在哪看的?給我也看看。”秦煜時還真有點好奇紀斐言看的什么類型的片。
早年他也看過一些片子,但不上癮,純粹是青春期時的偶然行為,也因此讓他意識了自己的性取向。
但或許是紀斐言看起來太過純情,又或是被紀霖風保護得太好,以至于秦煜時很難想象紀斐言也會看那種東西。
事實上,十九歲的年紀,會有性沖動完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也要學習嗎?”紀斐言納悶,“你技術挺好的呀。”
“哦,這是Nebula新出的雜志,最近賣得很火,所以我吩咐助理買了一本,好讓品牌部那邊學習一下。”沈燮安解釋道,手指觸碰到雜志的邊緣,想把雜志拿回來,卻感覺到一絲僵持的力道。
“這種事也需要你來做嗎?”紀懷星緩緩松開手,神色復雜地變幻著,“沈燮安……你最近似乎很關心斐言的事。”
沈燮安沉下臉:“懷星,我關心他是因為他是你的家人。上回不是你希望我對他不要太冷漠嗎?”
紀懷星秀眉輕蹙,注視了他許久才問:“真的只是關心嗎?”
剛才那一瞬間,沈燮安的眼神他看得分明。
那不是對家人的眼神,而是他最熟悉的……看待戀人的眼神。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字道:“上回斐言回家,你對他的態度很反常。他只是和秦煜時一起拍戲,就算他們真的有什么,也是……”
“懷星,你這是什么話?”沈燮安打斷他,不滿自己被如此猜忌,“我們這么多年感情,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嗎?”
他將雜志放到一旁,起身走到紀懷星面前,態度少有的強硬:“這段時間你告訴了我這么多事,我心里都是你的安危,所以事事依你,讓人配合你搜集那兩個人違法的證據,可你卻這樣誤會我和斐言?你是我的戀人,但他也是我的弟弟,這是你要求我的……”
這是沈燮安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紀懷星說話,卻在最后有了一絲遲疑。
記得上一次,他在上水灣和秦煜時發生不愉快,也是因為紀斐言……
同樣的話題,同一個人。 沉迷于身體關系并不比沉溺于感情要安全。
對紀斐言來說,身體關系遠不止于一時的放縱,更是他用來緩解精神壓力、驅逐幻覺的方式。
如果說和秦煜時的關系就此終止,那以后……
紀斐言倏地從床上坐起,突然間感覺呼吸莫名的不順暢。
他側過頭,拿起枕邊的手機,鬼使神差般點開微信,看見和秦煜時的聊天列表停留在好幾天前,秦煜時讓他抱Lucky出門洗澡。
照顧對方的寵物顯然不屬于床伴的義務,本不該存在于簡單的性關系里,但當時無論是他還是秦煜時,卻都把這當做了一種特別的調情。
紀斐言退出和秦煜時的聊天界面,本想關機,卻看到朋友圈的消息提示顯示秦煜時的頭像,手指不由一頓。
剎那間,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點進了朋友圈。
秦煜時:「凌晨被鬧得睡不著,連Roby都沒轍。」
附圖是一張他抱著Lucky的照片。
照片里的秦煜時穿著一套他熟悉的深色睡衣,Lucky的爪子正扒在他的手臂上,無辜的大眼睛面對鏡頭,試圖擋住被它翻亂的垃圾桶。
紀斐言和秦煜時一起睡了那么久,深知秦煜時的潔癖有多么嚴重,家里被Lucky折騰成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往秦煜時槍口上撞。
紀斐言下意識想回復他“Lucky也許口渴”,字打完后卻很快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不愉快,于是又將回復的話全部刪除。
短短幾秒鐘,秦煜時的朋友圈已經多了好幾條熟人評論。
謝清越:「哎喲,原來不止是我要熬夜,心理平衡了。」
聞熾:「逆子,該打。」
陳康年:「會不會是到了發情期?秦導注意一下吧。」
唐蘇曼:「嘖嘖,家里那位沒替你照顧嗎?」
四條評論里,秦煜時偏偏只回復了唐蘇曼:「家里沒人。」
相當耐人尋味。
如果不是紀斐言知道秦煜時一直獨居,很難不認為秦煜時家里真的有人在幫他照顧Lucky。
果不其然,謝清越頓時誤會了,追著唐蘇曼評論道:「什么什么?唐姐,秦導家里有誰啊?」
唐蘇曼卻賣了個關子:「你親自問他嘍。」
這句話后,謝清越終于沒有再回復,顯然是沒有膽子找秦煜時八卦到底。
評論區的氛圍輕松和諧得令人羨慕。
這一刻紀斐言才意識到,他與秦煜時之間有著最親密的身體關系,在那之外其實比誰都要生疏。
或許正是因為那道特殊的避忌,所以他們永遠無法做朋友。
紀斐言很慶幸他對秦煜時身體的想念沒有持續太久。畢竟長達幾個月的身體關系里,頻繁放縱的日子不過幾個星期。
因尚未成癮,而大大降低了戒斷的難度。
相比之下,反倒是和紀懷星沈燮安一起生活更需要適應。
不知道是不是他臨時搬回來的緣故,沈燮安最近回家的頻率明顯變高了許多,有時紀懷星不在,沈燮安也會回來休息,而不是在公司過夜。
紀斐言在家里住了一星期,才終于等到一個沈燮安和紀懷星都不在的日子。
今天環耀影視召開股東會,沈燮安必須出席,結束后紀懷星也會一起聚餐,所以留給紀斐言的時間很充裕。
上輩子紀懷星死后,身后事是他和沈燮安一起料理的,他曾在紀懷星手機里看到記載著密碼的備忘錄,其中包括了紀懷星臥室和書房的密碼。
紀懷星既然在電話里想要瞞著沈燮安,必然不會把重要的資料放在臥室,所以多半會在書房。
“嘀”的一聲,密碼解鎖。
紀斐言旋開書房的門把手,推門進去。
書房的東西很多,倚墻式的玻璃柜里陳列著紀懷星出道以來的所有獎杯,擺臺上堆放的是紀懷星近幾年拍攝的雜志,沙發則被粉絲送的禮物塞滿,唯一比較空的就只有中間一張黑色的書桌。
書桌下方的櫥柜都用鑰匙上了鎖,只有桌上的電腦是可用的。
紀斐言按下開機鍵,打開之后輸入他記憶中的密碼,果然成功進入了電腦系統。
硬盤一共三個分區,除了C盤以外,另外兩個分區分別被命名為工作和私密。工作分區里沒有什么有用的資料,而私密分區里的文件夾大多設置了他不知道的密碼,無法被打開。
紀斐言只能退了出來,就在他快要放棄時,看見桌面有一個郵箱圖標。
他雙擊點開,驚訝地發現郵箱竟沒有被加密。鼠標滑輪向下滾動,所有的郵件幾乎都是出自同一個發件賬號。
紀斐言隨意翻了翻,突然注意到2月份的郵件來往極其頻繁,而就在車禍的前一晚,紀懷星還在用郵件跟人聯絡。
他打開那一則郵件,發現郵件的內容很簡單,只是一個車牌號。
紀斐言怔了怔,全身的血液在那個瞬間倒流,涌向天靈蓋。
這是車禍當天追蹤銀色保時捷的那輛車……
為什么會有人給紀懷星發這個車牌號?
記得他向交警反映有人追車時,紀懷星表現得仿佛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可照現在看來,紀懷星分明在前一個晚上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難道說——
那輛車,其實是紀懷星安排的?!
但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了陷害車上的人嗎?
車禍致死沒有百分百的幾率將肇事者送進牢獄,除非對方肇事逃逸。但如果不是蓄意傷人,判刑的年限一般也不會太長,怎么想都是一件很不值當的事。
按照紀斐言的判斷,那輛車上坐的人多半就是楊威升和周奕辰,以這兩個人在圈內的勢力和財力,想平息一場車禍并不會是難事。
除非紀懷星的目的是那輛車……
那輛車上,究竟有什么?
而對面的人,一次是他的至交好友,一次是他的戀人。
沈燮安心里莫名煩躁,卻又隱約感到一絲心虛,于是本能地避開了紀懷星的視線。
紀懷星注視著他,在那雙熟悉的眸子里感覺到一絲從未有過的陌生。
剎那間,他回想起了沈燮安曾說過的話。
——“對我來說你就是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能把環耀影視做得多好,而是你能夠平安。”
——“你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完美的人,我希望能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只要你能開心,一切都值得。”
——“就算你真的不那么完美,也都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要好。”
那些言猶在耳的情話,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
或許每句動聽的情話都是有保鮮期的,就像每段感情都會有期限。
任何承諾都可以是真的,除了永恒。
心底有個聲音隱隱在嘲諷他,提醒著不該忘卻的記憶。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在上輩子那場車禍之后,他對紀斐言做過什么。
在他因為你而恨著紀斐言的同時,卻也無法控制對紀斐言動心。
而現在,同樣的事只是發生了第二次而已。
預設了答案的問題,本就不該問,不是嗎?
似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沖動,沈燮安及時冷靜下來,對紀懷星道:“對不起,這段時間壓力太大,我的語氣重了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愛的人是你,我對斐言的在乎也是因為你。我們十四年感情,不該這樣猜忌彼此。”
這話說得分外溫柔,帶著高傲者的讓步,卻有如包裹著糖衣的彈藥,讓紀懷星感到無所適從。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下,有那么一瞬間,想要對沈燮安說:如果自己不想他再管紀斐言的事呢?
紀斐言在秦煜時身邊也很好,他們沒必要介入別人的生活。
無論沈燮安在乎紀斐言是因為什么,他都吃醋了。
可讓沈燮安關心紀斐言是他要求的,而現在,他要打自己的臉嗎?
這是虧欠的代價嗎?
因為紀霖風的死,他多年來噩夢纏身,離不開精神藥物。
因為他沒有救晏久的父親,今時今日也無法要求對方為自己作證,以最穩妥的方式自證清白。
因為上輩子紀斐言對他守住了承諾,向沈燮安隱瞞下他主動攔截那輛車的事,他要對紀斐言讓出自己所愛的人。
正應了他的《因果》。
這世上多有惡貫滿盈者逍遙法外,得意一生,唯獨他一個報應都無法躲過。
終歸是有怨的。
連楊威升、周奕辰那樣的人都能在圈內安然無事,他卻要承受這樣重的報應嗎?
“懷星,我們別為了這種事吵架好不好?”沈燮安手指緩緩撫摸他的臉,生怕他多想,“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楊威升還有周奕辰的犯罪證據,不是嗎?”
紀懷星一根根攥緊了手指。
過了很久,他才低聲道:“你說得對。這種時候,我不該想這么多。”
沈燮安在心底松了口氣,對他露出笑容:“早點回去吧,到家給我發消息。”
“嗯。”紀懷星漫不經心地應道,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盡管三天沒做,紀斐言的身體卻絲毫沒有不適應的感覺,仿佛那里天生就是為了接納秦煜時而存在,再加上這次用了□□□,連開□疆土的步驟都省了,□□的感覺刺得紀斐言頭皮發麻。
一次過后,兩人依舊沒盡興,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就在兩人準備進行第四次時,客廳的門鈴響了。
秦煜時有些意外,畢竟他今天沒有約人到家里來。
他對紀斐言使了個眼色,而后便下了床,隨意披了件外套,離開了臥室。
打開客廳門的剎那,撞上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
“紀哥?”秦煜時微微訝異,隨即便挑起了眉梢,“怎么過來也不說一聲?”
紀霖風注視著秦煜時,神色仍舊是平和的,眼神里卻多了罕見的冷肅,讓人感覺不出一絲溫度。
“秦煜時,我們聊聊?”
第 107 章 19歲相遇(9)
不摻雜任何情緒的一句話,卻透露出過去從未有過的疏離。
氣氛變得凝重,在目光交匯的短短幾秒中,陷入僵局。
秦煜時和紀霖風認識的時間不短,他很清楚紀霖風是個性情隨和的人,但這不代表紀霖風沒有脾氣。
而少有的幾次動脾氣,無一例外都和紀斐言有關。
秦煜時已猜到他的來意,未主動挑明,而是側身退開一步:“進來坐吧。”
紀霖風隨他入室,在沙發上坐下,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茶幾,停留下那盒未拆封的BYT上,眉頭微微蹙了下,眼底的神色分外復雜。
秦煜時拿過旁邊的茶壺,給他倒了杯熱茶:“今天剛泡的,頂級的金瓜貢茶,應該會合你口味。”
“謝謝,”紀霖風收回目光,態度還算客氣,“你也坐吧。”
秦煜時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而后才放下茶壺,在他對面坐下,明知故問:“紀哥想聊什么?”
“是啊,姜哥,”紀斐言很自然地同他打了個招呼,“今天挺巧?”
“嗐,算不上巧,我也知道紀老師要來,才會特意多留了一會兒。”
“姜老師有事找我?”
“是啊,雖然紀老師沒跟環耀影視簽約,但沈總和紀哥都記掛著你呢,正好也有些事情托我跟紀老師說。”
“我來探望晏伯父,既然姜哥有事要說,我們待會兒找個地方說吧。”
“行,那我下去等你。”秦煜時一早剛拜訪過紀長宇,自從進入宴會廳后,全程就沒插手過一件多余的事。
他沒有想過會在這里遇見紀斐言,畢竟紀懷星和紀霖風和紀家關系不好的事人盡皆知,而他也不過是作為晚輩,代表電影協會的故人來出席這場壽宴。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在他身側停下:“那是紀霖風的兒子吧,聽說秦導跟他有過合作?”
來與他搭話的是僅幾面之緣的圈內人,算不上朋友。
“嗯。”秦煜時端著酒杯注視著那個方向,眼神諱莫如深,片刻后才移開視線,慢條斯理地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
烈酒入喉,如燎原的火一般燒灼過五臟六腑,也侵擾著多年來如冰川般巋然不動的理智。
男人笑著開口:“秦導大概不知道吧,紀家這個孩子從小就不太受寵。”
聽到這話,秦煜時眉頭微微蹙了下:“怎么說?”
“太涼薄了,”男人感慨道,“他媽是難產死的,他爸對他好得要命,可死的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流。而且聽人說,他有嚴重的自毀傾向,紀家的人都稱他是娘胎里就會殺人的怪物。”
秦煜時怔了怔,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似一把尖銳的冰錐毫無征兆地刺入他心臟,濺開一片冰冷的血漬。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紀斐言第一次和他上床的那晚,他在紀斐言手臂上窺見的刀傷。
當時的他以為只是不小心,現今想來才后知后覺,那也許是伴隨紀斐言二十多年來的噩夢。
紀懷星的侄子,紀霖風的兒子……從紀斐言踏足娛樂圈的第一天起,他的身上就被貼上了無數屬于其他名字的標簽。
對紀斐言來說,整個娛樂圈其實有大半都是熟人。
不是與紀霖風有過合作,就是紀懷星的朋友。
但當潮涌的浪花企圖吞沒一切時,對他伸手的人又有誰呢?
想要踐踏他、看他墮落的人比比皆是。
這些人拿挑剔的目光盯著紀斐言,就像十年前等待紀懷星跌下神壇一樣,想看紀家一朝敗退,天之驕子淪落為喪家之犬,成為陰暗鼠輩的玩物,豺狼虎豹亦虎視眈眈,在角落里伺機等待奚落與嘲笑的機會。
這一刻,紀斐言在秦煜時眼里像極了紀一舟。
以這個身份尚存的價值為鉤餌,游走于或輕視或攀附的目光之間,做著他并不喜歡的應酬。
秦煜時突然很想將他的酒杯奪過來,讓他少喝一杯酒。
哪怕只是一杯。
短短一刻的出神,紀斐言那邊已經結束,來到他這一片敬酒。
“秦導。”
酒杯相碰的剎那,久違的稱呼讓秦煜時回過思緒。
越是記得這個聲音曾在床上如何旖旎地喚他,便越能察覺到其間生疏,微妙的落差。
秦煜時眸色沉了沉,卻是將酒杯緩緩放了下來,一道清脆的聲響。
“今天喝夠了,下回吧。”
紀斐言倒也沒在意,又去敬他身邊的人:“高總。”
對方沒說什么,很禮貌地給了面子,碰杯之后便一飲而盡。
一瓶高濃度的白酒,紀斐言硬是面不改色地敬了下去,直到整瓶酒被倒完,成為空瓶。
這一瓶結束,還有下一瓶。
就在紀斐言準備離開時,手臂傳來一個不由分說的力道。
“紀斐言,你瘋了嗎?”秦煜時低聲呵斥道。
“這是我的家事,還望秦導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別太干涉我的選擇,”紀斐言看著他,聲音同目光一樣平靜,“如果秦導擔心被我牽連,那就更應該跟我撇清關系。”
“你……”秦煜時眉頭微微皺起,眸底似克制著某種慍怒。
阿諛逢迎的人他見過無數,急于跟他撇清關系的,紀斐言還是第一個。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
如果他必須要阻止他,那么他也沒有維護他的權利。
這里不是片場,是紀家的場地。
而他們本就不是朋友。
更不會是……
“抱歉秦導,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戛然而止的聲音,打斷了秦煜時的思緒。
紀斐言端著酒杯與他擦身而過,離開了這片區域。
一直到姜銳進了電梯,紀斐言的目光回到晏久身上:“伯父怎么樣了?”
“他醒了,我帶你進去見他吧。”晏久說。
晏潮生剛剛經歷過一場手術,身體還十分虛弱,只能勉強倚靠在病床上,不便起身。見有人進來,辨認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認出是紀斐言,對他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
“伯父,你還好吧?”紀斐言問道。
晏潮生輕輕點了下頭,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晏久連忙過去扶住他:“抱歉,斐言,我爸爸現在還不能說話……”
“沒關系。讓伯父好好休息吧,”紀斐言頗為諒解,“我去給伯父倒杯水。”
晏潮生在晏久面前比劃了幾下,指了指紀斐言,又指了指他自己。晏久看懂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不是的,爸,醫藥費不是斐言出的,是他叔叔幫忙墊付的。”
晏潮生又比劃了幾個手勢,疑惑地看著他。
“是個特別好的人,”晏久笑瞇瞇地拿出手機,給晏潮生看紀懷星的照片,“就是他,斐言的叔叔……”
看見手機上的照片,晏潮生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伯父,水倒好了,現在可能還有點燙……”
紀斐言的話還沒說完,病床上的晏潮生突然間全身顫抖,用干枯如樹枝的手臂捶打起病床來。
“爸!”晏久連忙摁住他,“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手機從床側滑落,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紀斐言彎腰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那張紀懷星的照片,不禁抬起頭,看向病床上的晏潮生。
只見晏潮生死死盯著那只手機,眼眶通紅,肩膀止不住顫抖著,時不時便會哆嗦一下,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紀斐言微微收緊了手指,試探著喚了一聲:“伯父?”
聽到他的聲音,晏潮生的軀體癥狀更加嚴重了,床板被捶打出鈍響,連同身上插著的管子都差點被他拔掉。
“對不起斐言,能不能幫忙叫下醫生……”晏久急道。
“好,我馬上去。”紀斐言握緊手機,匆忙邁開步子,離開了病房。
晏潮生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好一些,醫生給他做了抽血檢查后,再三叮囑需要靜養,切忌情緒激動。
考慮到晏潮生的情緒才剛穩定下來,紀斐言沒有再進去探望,只留晏久一個人在病房照顧。
離開住院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姜銳還在大樓門口等待紀斐言。
見紀斐言出來,立馬抬手招呼他。
紀斐言走過去,姜銳四顧無人,才壓低聲音對他道:“前一陣子紀哥來公司找過沈總。”
“小叔叔去找沈總不是很正常?”
“紀哥進去了很久,出來的時候臉色很凝重,我聽他提到九里河,很可能是和沈總有一些特別的安排。”
“提到具體的時間沒有?”
“沒說,但楊總和周總這周去了好幾次九里河,似乎是要運送一批貨物。”
紀斐言一怔:“你是說……”
他沉默了會兒,眼底的神色變幻著,片刻后說道:“行,我知道了。有其他消息的話再告訴我。”
“那……”姜銳猶豫了一下,“那些證據……”
“別著急,”紀斐言輕聲笑了笑,碎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等事情結束了,我自然會還給你的。”
傍晚。
紀斐言拿回手機后,便打車回了家。
旋開門時,看見紀霖風正站在客廳的窗邊,明顯是在等他。
“爸爸。”
“回來了?”紀霖風轉身看他,關切地問道,“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在酒店外面吃的。”
“今天試鏡的感覺怎么樣?”
“還好,算正常發揮。”
“和我具體說說,是哪部戲的試鏡?”
“《爸爸的朋友》,是一個學生的角色,試鏡地點在嵐悅酒店,秦導推薦我去的。”由秦煜時的師哥付江執導的現代倫理片,最近正在全國海選主角。這是紀斐言和秦煜時早就商量過的,自然難不倒他。
聽到電影的名字,紀霖風頓時眼皮一跳。
這是什么奇葩電影?!
“……斐言。”紀霖風聲音微沉,卻遲遲沒有說下去,似乎在掂量著該如何向他提起心里想的那件事情。
“爸爸,”紀斐言對上他視線,心里很明白他要說什么,抿了抿唇,堅定地說道,“我喜歡他。”
第 108 章 19歲相遇(10)
在對紀斐言開口之前,紀霖風設想過許多紀斐言可能會有的反應。
他獨獨沒有想到紀斐言會這么坦然地說出對秦煜時的感情。
“斐言,”紀霖風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語重心長道,“爸爸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比較忙,所以才讓秦煜時去照顧你,你習慣了他陪伴你,但不代表這就是喜歡。”
“爸爸,我不是因為習慣他才覺得喜歡他,”紀斐言否認道,“他對我好只是其次,我喜歡他,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很優秀的人,因為我欣賞他、認可他,才會愿意接受他的陪伴。”
在說這番話時,紀斐言的態度是紀霖風從未見過的堅定和認真,仿佛在敘說一段莊重又誠摯的誓言。
剎那間,紀霖風回想起今天秦煜時對他說的話。
尤其在性.事上。
秦煜時不喜歡他們歡愛時他提別的男人,無論那個男人是什么人。
偏偏他也很受用,占有欲下短暫的臣服感常常刺激到他頭皮發麻,飄飄欲仙,仿佛被填補滿了心中的空白,讓他錯覺他們是戀人,而不是情人。
“為什么上他的車?解釋。”命令一般的語氣,不容辯駁。
紀斐言啞著嗓子道:“我不想因為和他在路邊起爭執而上新聞。”
“就只是這樣?”
秦煜時不滿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像在打下屬于自己的烙印,而后又用溫柔的親吻撫平他皮膚下深埋的不安。
“還有……”紀斐言咬緊下唇,試圖避免在親密中沉淪,最終卻認命似的閉上眼睛,低喃著說出瘋狂的話,“你在。”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敬完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紀斐言的胃燒得相當厲害。
他的酒量是一瓶白酒,多喝的一瓶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所幸他喝酒不上臉,只要意志足夠堅定,尚且能在這些人面前維持住一絲基本的體面。
“要是真不能喝就別勉強,我還能逼你不成么?”紀騰云端著酒杯的走過來,語調戲謔,聽不出半點關心,“要是懷星知道了,怕是還得責怪我……”
“紀騰云,你在做什么?!”
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大廳外傳來,暗藏著怒意,紀長宇被人推著輪椅進來,身側隨行的正是他的保鏢紀海斌。
整個宴會廳漸漸安靜了下來。
“爸,我這是替您教訓一下不聽話的晚輩。斐言從小缺乏管教,懷星也沒怎么教他,所以不懂規矩……”
“那也輪不到你來教訓!”紀長宇厲聲呵斥道。
“是、是……”紀騰云連忙道歉。
紀長宇眉頭微微蹙起,目光落到紀斐言身上,就這么端詳了一會兒,透過那雙從容不迫的眼睛,仿佛有一瞬間看見了死去的紀霖風。
隨后他便注意到紀斐言領口和袖口的皮膚上遍布的淤青和紅疹,明顯就是酒精過敏的征兆。
眼底的慍怒一閃而過。
“紀騰云,你有時間折騰霖風的兒子,不如管好你家那個廢物東西!”
被當眾呵斥,紀騰云頓時面色鐵青,連同一旁的紀文睿也低下頭,不敢說話。
紀長宇推著輪椅在紀斐言面前停下,語氣緩和了不少:“喝了多少酒?”
紀斐言微低下頭,如實道:“兩瓶。”
紀長宇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吩咐身邊的保鏢:“海斌,帶斐言去休息。”
“是。”
紀海斌優雅地行禮,而后看向紀斐言,伸手示意他方向。
“斐言少爺,請跟我來。”
隨即便邁開步子,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門口,紀海斌主動為他旋開房門:“斐言少爺,您先在這里休息幾分鐘,我去讓人準備些消敏的藥膏。”
“有勞斌叔了。”
“分內之事而已。”
紀海斌走后,紀斐言拿過一旁的紙巾,將手臂上因為出汗而暈開的紅印擦掉了一點,隨手將紙巾丟到了垃圾桶。
沒過一會兒紀海斌就重新推門進來了。
“這是消敏的藥膏,涂抹之后應該能夠緩解您的過敏現象。”
“好。”紀斐言拉下袖子,接過藥膏,自己擠了一段輕輕涂抹在手臂上。
“那斐言少爺先在這休息,我就先出去……”
“斌叔,留步。”
紀斐言不急不緩地理好袖口,抬眸對上他視線,臉色雖泛著病態的蒼白,卻已然看不出任何醉意。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一只手示意對面的位置。
“這么多年不見,不如坐下聊聊吧。”
“斐言少爺?”紀海斌怔住,不明白他的用意。
紀斐言直視向他,眸光幽深如寒潭般不可測。
“C32779,這個車牌號,斌叔應該不會陌生吧?”
“你……”紀海斌明顯愣了一下,臉色倏地變了,盯緊他的目光愈發復雜,聲音不知不覺低了下去,“斐言少爺,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勉強原諒你。”“啪”的一聲,球桿頂端碰撞到面前的紅球,滾動聲沉悶,延續了幾秒后撞上了對面的球桌,與角落的球袋相隔了十幾公分的距離。
“方位沒有瞄準,再來一遍。”秦煜時淡淡道。
“好。”紀斐言集中注意力,打出了第二球。
又一聲悶響。
這回紅球撞上了球桌上的黑球,在撞擊到球桌邊緣后,又因反彈的力道在球桌上撞擊了兩回,最后落到距離左側中間球袋約莫一公分的位置,緩緩停了下來。
“力道加重一點。”
“嗯。”秦煜時到底還是低估了紀斐言。
那些淤青和紅疹也不知道是跟哪個化妝師學來的,演起戲來毫無負擔,要不是他早就知道紀斐言對酒不過敏,怕是今天也被他給騙過了。
看紀斐言剛剛的神色,只怕見紀海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現在戲演完了,目的也達到了。
但那兩瓶酒的分量卻是實打實的。紀斐言怕是根本沒給自己留后路。
秦煜時及時打了通電話給謝清越,讓他幫忙來送解酒藥。
一般人的情紀斐言不會領,大概率也信不過,而以他的身份,貿然在紀長宇的壽宴上與紀斐言有過多接觸也不合適。
謝清越是紀斐言同輩,又是他朋友,讓他過來一趟最為合適。
這通電話打過去,謝清越那邊答應得很快,說是一會兒就來。
“秦導。”
紀長宇推著輪椅過來,對秦煜時的態度畢恭畢敬。
秦煜時及時掛斷了電話。
“紀老先生。”
“聽說斐言最近在跟著你拍戲。如果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還望秦導不要太過苛責。”
紀長宇會對秦煜時有這樣的尊敬,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父親在電影協會身居高位,更多的還是因為秦煜時和紀懷星還有紀霖風之間的交集。
彼時就連秦煜時也未想到,大學時的一次合作,會讓他和紀家的牽扯變得這樣深。
“這都是我該做的。”
紀長宇神色緩和了不少,卻又想起什么,長嘆一聲:“懷星最近還好嗎?”
“懷星很好,紀老先生不必擔心。”
“聽秦導這樣說,我便放心了。”
“懷星工作繁忙,因而沒能參加您的壽宴,還望您養好身體,等懷星忙完這一陣,自會去探望您。”
“呵呵,懷星想不想見我,我心里清楚得很。秦導不必說這些場面話。”
“不敢。”
“不要以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啊!這個家里誰才是關心我的那一個,我心如明鏡。但秦導也該明白君子論跡不論心的道理。有時候你最想要在乎的,往往是最不該在乎的那一個。”
“紀老先生……”
“秦導就當我沒有問過吧。懷星和斐言的事,還請秦導多擔待了。”
第三球。
紅球猛撞開黑球,握著球桿的手指松動了一瞬。
“不要心急。瞄準之后再打。”秦煜時看出了他的勝負欲,出聲提醒。
“好。”
四十分鐘的練習,總共只進過一個球,還是秦煜時握著他的手教他打出去的。
這東西實在太考驗人的耐心,紀斐言今晚心情浮躁,以至于打出去的球多少有些急了。
顧燃那邊算著時間到了,邁開步子走過來:“怎么樣了秦導,可以開始了嗎?”
秦煜時側過頭看向紀斐言:“可以嗎?”
紀斐言點頭:“試試吧。”
他與對方都是初學,時間到了,上場很公平。
江忱那邊先打,一個紅球打偏,之后緊跟著打彩球。
他打的是藍球,這一回擊球的力道和方位控制得相當精準,直進5分。
到了紀斐言,一擊紅球進袋,彩球卻偏離了方向,分數暫時落后。
紀斐言打得很冷靜,第三輪便以一個黑球追評了比分,然而打到最后一顆球時,卻因為分神而意外錯失一分。
輸了。
顧燃緩緩直起身,挑釁似的看向秦煜時:“如何?”
“抱歉,秦導。”紀斐言知道是自己失誤了。
和秦煜時住了那么久,他深知秦煜時打斯諾克的水平有多高,甚至書房的玻璃柜有專門一層用來陳列比賽的獎杯,沒想到今天卻因為他輸了面子。
那一刻身體緊貼的溫度伴著耳邊滾燙的氣息擾亂他的心神,讓他手中的球桿也錯判了方向。
秦煜時卻沒放在心上,甚至對他的抱歉頗感無奈:“道歉做什么?只是一次比賽而已,輸贏都很正常,我又沒怪你。”
他抬眸睨向對面的顧燃,眼底掠過一抹冰寒:“想給我報仇的話,下回再贏回來就是。”
顧燃聽出了端倪,故意調侃道:“秦導想常常帶朋友來這里放松心情,竟然還需要用我做理由,這可不像是秦導處事的風格啊?”
“顧燃,”江忱放下球桿,適時制止了他那張能說會道的嘴,“不要亂說話。”
秦煜時瞇起眼睛:“顧燃,你談戀愛全靠一張嘴嗎?江忱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江忱唇邊揚了抹淡笑:“受不了,但是能治他。”
“喂,”顧燃眉頭微微蹙起,對他幫著外人感到不滿,“你怎么幫外人說話?”
江忱修長的手指勾過他的領帶,貼近他臉側,與他耳鬢廝磨:“少摻和別人家家事,知道么?”
顧燃眉梢輕輕挑起,旁若無人地與他調著情:“你親我一口,我就勉強聽你的話。”
“鬧騰。”
江忱深知顧燃的脾氣,松開攥著他領帶的手,未再理會,走到紀斐言面前,溫柔地解釋道:“不用在意,他就這脾氣。其實剛才我也不過僥幸,下回可就未必是我贏了。”
兩人雖拌著嘴,一言一行間卻都充斥著對對方的愛意,平淡而又自然地相處著,勝過無數熱戀的瞬間,令旁觀者羨艷。
紀斐言稍稍用力,和他握了手:“期待下次的交手。”
江忱輕微頷首:“我拭目以待。”
冰涼的指腹在他腰間打著轉,微妙的戰栗自指尖蔓延到全身,如同電流一般帶去酥麻的震顫。
“做了這么多次,身體還這么敏感……”秦煜時一邊在他耳邊低喃,一邊親吻他的身體,分明能感覺到身體的主人同樣的渴望,偏偏又故意吊著他,紀斐言知道,這是在要求他回應了。秦煜時喜歡他主動,懲罰他時尤其如此。
落在他腰間的手向下,觸碰到僅屬于一人的私密地帶,手指卻被紀斐言握住。
“嗯?”性感的嗓音是最有利的催情劑,燃燒著兩個人的理智。
紀斐言轉過身,雙臂勾住秦煜時的脖子,虔誠地獻上了他的吻。
潮濕的唇交疊在一起,舌尖靈活地敲開齒關,探至深處,糾纏不休。
身體在親吻中升溫,紀斐言逐漸感覺到秦煜時緊貼著他的身體有了反應。
他緩緩離開秦煜時的唇,輕喘著氣,咫尺的距離間依舊藕斷絲連。
“去床上,好不好?”
話剛說完,身體被強有力的手臂抱起,失重感迫使他本能地摟住秦煜時的脖子。
脊背撞上柔軟的床面,紀斐言再一次吻了上去。
深夜。
不知道第多少次歡愛過后,紀斐言終于沒了力氣,伏在秦煜時結實胸膛上,劇烈地喘息著。
秦煜時撫摸著他柔軟的發絲:“盡興了?”
“嗯。”紀斐言垂下眼睫毛,像小貓一樣在他懷里蹭了蹭,只有他知道,他現在究竟有多么迷戀這副身體。
“跟他相比呢?”
這句話后,秦煜時感覺到手指下微熱的皮膚明顯地顫動了一下。
“只和你睡過。”
秦煜時的眸子暗了暗,撫摸他發絲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
懷里的呼吸漸趨平穩,就當他以為紀斐言快要睡著時,聽見他開口:“今天在醫院,發生了一件事。”
“嗯?”秦煜時有些意外他會和自己聊起室友的話題。
他向來不喜歡過問紀斐言的私事,紀斐言也很少向他提起,除非拍戲期間為此請假。
“晏伯父見到小叔叔的照片,情緒很激動。我記得上次和小叔叔一起吃飯,他知道晏久的父親在環亞廣場傷人案中受傷后,態度也很反常。”
“你覺得他受傷和懷星有關?”
“我不能確定。晏伯父大腦神經損傷,很難正常溝通,現在剛做完手術,連說話都很困難,醫生說他不能受刺激,我也不大方便開口。倒是姜銳告訴我,小叔叔日前去找過沈總,提到一個叫九里河的地方,他們很可能有什么安排。”
“九里河?”秦煜時記得這個地方位于北云市郊區,位置十分偏僻,印象中附近似乎有好幾家舊工廠。
“楊威升周奕辰最近一周在九里河活動頻繁,據說是有一批貨物要運輸。我想這應該不是巧合。”
“說起來,前幾天懷星還去過一趟金瑞大廈,見了他們的董事長……”
“你說陳復舟?”紀斐言知道這個人,年紀輕輕就能成為金瑞科技的董事長,全是因為他的父親陳兆興和自己的父親紀霖風死于同一場事故。
“對。我看我還是打通電話,讓章平的人留意一下九里河那邊的狀況。如果有消息,他會立刻通知我。”
“……秦煜時。”紀斐言突然覺得很不安。
“我在,”敏銳地察覺到紀斐言的情緒,秦煜時指腹摩挲過他的臉,語氣里多了一抹柔和,“別擔心。”
“嗯。”
“他跟我一起來。還有紀哥也一起。”
“哈哈哈,紀哥該不會是不放心你吧?”
“……他現在就在我對面。”
“咳!既然你們確定三個人來,我可就提前安排了啊。你們三個人的話,酒店是打算……”
“訂兩個雙人間。”
“訂一個三人間。”
兩句話同時說出口,秦煜時笑了:“紀哥,我以為你會想單獨和斐言住的,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住吧。”
紀霖風:“……”草。
第 109 章 19歲相遇(11)
秦煜時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說道:“如果紀哥實在不放心,我們三個各住一間,也不是什么麻煩的事。”
正如秦煜時所想的那樣,紀霖風拒絕了。
“三個人一間也沒什么不好。”
“那就這么定了,”秦煜時頷首,隨即便在電話里通知了章平,“給我們訂三人間吧,三張單人床就行。”
“行,那就這么定了啊。”
“嗯。”
杜斌:「斐言,你幾點到宿舍啊?」
紀斐言:「大約半小時后。不過路上有點事,可能會耽誤一會兒。」
杜斌:「哦哦哦,那下午的活動應該趕得及。」
紀斐言:「什么活動?」
杜斌:「你沒聽說嗎?下午秦煜時來參加我們學校的講座!聽說是校長特意邀請的!」
紀斐言:「你是說《高尚者》的導演秦煜時?」
就在這個月月初,秦煜時執導的《高尚者》上映,僅三天時間票房便在同期電影中斷層第一,實現了人氣和口碑的雙雙大爆,是秦煜時繼《虛偽人設》和《完美面具》后的又一力作。
杜斌:「還能有別人嗎?這場可是限座的,我好不容易給咱們宿舍搶了四個名額,你可一定要早點到啊!」
就在這時,車在前方的馬路邊停下。
車窗緩慢降下,一道修長的影子傾斜著覆蓋下來,遮擋住紀斐言的手機屏幕。
宛若大提琴般低沉性感的聲音從車窗外傳來,攜帶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傲慢。
“還真是準時啊。”
車門自動開啟,紀斐言微微抬首,迎著陽光的方向,撞上一雙如夜空般深不可測的眼眸。
男人容貌英俊,下頜線分明,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干凈筆挺的黑西裝襯得他氣質銳利,眼神卻似古井般無波,視線自上而下掃落,如同睥睨眾生的王者,令人難以逼視。
剎那間,一個并不陌生的的名字浮上紀斐言的心頭。
秦煜時。周末時紀斐言約了Rylan吃飯,之前他找Rylan幫忙查事情,最近正好有空,也該還了這人情。
見面的地點是Rylan定的,位于市中心的一家餐廳,距離上水灣大約十幾分鐘的車程。
到達餐廳后,紀斐言才發現這是一家愛情主題的西餐廳,很多來這里用餐的都是熱戀中的情侶。
Rylan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個人悠閑地品著紅酒,見他到來,很快抬手示意他方位。
紀斐言拉過椅子,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抱歉,路上堵車。”
“沒關系,”Rylan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目光卻定格在他頸間的紅印,語氣忽轉曖昧,“打擾到了重要的約會嗎?”
紀斐言一怔,從他的眼神里意識到什么,及時掩了下領口,解釋道:“昨天喝了點酒,身上過敏,所以起了紅疹。”
“原來如此,”Rylan微笑著頷首,“是去參加紀老先生的壽宴嗎?并非我有意打聽你的事情,只是因為上了新聞,所以我有聽說。”
“是的,紀長宇是我的爺爺,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和你拜托我查的事有關,是嗎?”
“很抱歉,這原本是我的家事,不應該麻煩你的。”
“沒關系,舉手之勞而已,這次能夠幫到你,我也很高興。”Rylan放下酒杯,“最近還順利嗎?”
“還算順利。”
“紀老師,我看得出來,你在調查的事情恐怕不是一件小事。有幾句勸誡我希望紀老師能聽一聽。”
“總監請說。”
“我聽說你和秦導有不少合作,想來你們應該關系不錯,但他和紀懷星是認識多年的好友,這件事既然涉及紀懷星,我想你還是不要對他說太多為妙。”
“我想您誤會了。我和秦導只是普通的合作關系,我沒有要拉他下水的意思,何況秦導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更不希望因此牽連到他。”
“哦,是嗎?之前我還以為你和秦導存在一些不愉快,看來是我多慮了。”
“請恕我不明白總監的意思。”
“呵呵,《玩咖挑戰》第二期節目播出后,許多人都這樣猜測。”
“網絡流言魚龍混雜,無端造謠的事例屢見不鮮,相信總監應該明白這一點。”
“當然。比起流言,我更相信朋友親口告訴我的話。擅自定義朋友這個概念,紀老師不會覺得冒犯吧?”
“不會。”
“那么從朋友的角度,我也有幾句關于秦導的話想告訴紀老師。”
“關于秦導?”紀斐言眉頭微微蹙起。
“我知道紀老師一定很信賴秦導。其實秦導是個很負責,也很有能力的人,和他合作過的演員幾乎都很認可他,就像你一樣。”
“總監有話不妨直說。”
“我想說的是,作為合作伙伴,或是作為朋友,秦導都是非常值得深交的人。但如果是感情,我勸紀老師及時止步。”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紀斐言的聲音不由冷了下去,“我和秦導并不是總監所想的關系。”
“呵呵,紀老師別太介意,我并非惡意,”Rylan話音一頓,忽然問道,“想必紀老師知道《完美面具》這部電影吧?”
“知道。怎么?”
《完美面具》拍攝于秦煜時在美國留學時期,又是國內影史票房最高的電影,只要提到秦煜時的名字,就必然避不開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的主演和秦導的關系一直是圈內心照不宣的秘密。事實上,人要完全忘掉一段感情是很困難的,你以為他手上的戒指是為了誰才戴上的?”
紀斐言一怔,大腦像是被入侵式的信息所占據,讓他短暫地喪失了思考能力。
“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但你大概不知道吧,這段時間,秦煜時晚上常常不回家,和朋友在外面過夜。”
Rylan每說一個字,紀斐言的心便收緊一分。
從未有過的微妙情愫在心底蔓延開來,他漸漸攥緊手指,冷下聲道:“很抱歉,我想秦導的私事并不該在我們交流的話題范圍內。他交往過誰,對誰余情未了,甚至是跟誰上床,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Rylan眼中掠過一絲錯愕,顯然沒想到紀斐言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很快挽回道:“該說抱歉的是我,剛才是我失禮了,希望你不要見怪。”
“沒關系,”盡管紀斐言這樣說,態度里卻多了一分疏離,“是我該謝謝總監之前提供的線索才對。”
Rya微笑著說:“一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是嗎?我希望,我們能做長遠的朋友。”
紀斐言看了眼時間,目光回到他身上:“我也該回去了,總監,以后有機會再聚。”
“好,”Rylan沒有阻攔他,“我派車送你。”
紀斐言卻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國內最有才華的青年導演,三年前以絕對優異的成績跳級完成了大學學業,又赴美留學,在這期間拍攝了國內票房第一的《完美面具》,是影視界公認的天才導演。
四目相對間,秦煜時挑起眉梢:“喲,有人呢?”
“這是我們家斐言少爺,”司機笑了笑,“秦導,這路邊不方便停車太久,您還是趕緊上車吧。”
上了車后,秦煜時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下午一點半到電影學院,應該來得及吧?”
“來得及,秦導您盡管放心。”司機說。
“那就好。”秦煜時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眸,透過車內鏡打量起坐在他身邊的人。
五官立體,面部折疊度高,可塑性極強,是非常契合電影鏡頭的長相。
這是秦煜時對紀斐言的第一印象。
作為和紀霖風有過合作的朋友,他當然知道紀霖風有個剛考入電影學院的寶貝兒子。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面的“晚輩”會在初次見面就引起了他的興趣。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放肆,引起了身側人的注意,紀斐言掀起眼皮,視線不期然在車內鏡中和秦煜時再次相撞。
就這短短三秒的目光交匯,車內的氛圍凝凍了。
秦煜時淡定地移開視線,未瞥見紀斐言下一秒發給杜斌的消息。
紀斐言:「我必須參與嗎?」
杜斌:「嗯?那可是秦煜時啊!」
紀斐言:「哦。所以呢?」
杜斌:「秦煜時參加學校的講座,你不想來看看嗎?驚訝到吃手手.jpg」
紀斐言心想:我已經見過了,他就坐在我旁邊。
不等紀斐言這條消息發出去,身側便響起一聲淡笑:“聊什么這么出神?”
很輕浮的搭訕。
“聊下午幾點上課。”謊話信手拈來。
“哦?”秦煜時語氣里流露出一絲訝異,“我還以為,你在考慮要不要去參加下午的講座。”
“你怎么知道……”
話音戛然而止。
紀斐言倏地意識到,從剛才上車開始,秦煜時眼角的余光就一直落在自己手機屏幕上。
“窺屏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你沒用防窺膜,”秦煜時淡定地反駁,“眼睛長在我臉上。”
紀斐言沒搭理他,卻是再次低頭,毫不遮掩地給杜斌回了一條消息:「下午我不去了。」
杜斌:「為什么啊?!」
紀斐言直截了當:「我對傲慢且沒禮貌的人不感興趣。」
杜斌:「???」
“我也是不小心看見的,”秦煜時不由覺得好笑,“怎么,這還記上仇了?”
紀斐言沒理會他,熄滅屏幕后便收起手機,坐正了身體。
見紀斐言不樂意搭理自己,秦煜時倒沒生氣,只是未再和他搭話。
半小時后,車在學校門口停下。
秦煜時先一步下了車,紀斐言坐在車上,透過車窗遠遠看見秦煜時在接待人員殷勤的接待下步上專車,校門口粉絲簇擁,排場堪比頂流明星。
一直等到秦煜時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紀斐言才獨自一人下車,臨走前司機對他說道:“斐言少爺,晚上我再來接您?”
“等我下課吧。”紀斐言說。
今晚,他和紀霖風約好了在市區的餐廳吃飯。
秦煜時睨了眼浴室的方向,朝紀斐言使了個眼色:“趕緊回床上去坐著,別讓紀哥看見了。”
紀斐言小聲:“舍不得你。”
好久沒碰秦煜時,剛才被親出了感覺,卻又無法進一步和他親熱,這種折磨簡直是致命的。
秦煜時親了親他的臉頰,柔聲哄道:“乖,聽話。”
紀斐言喜歡這種被哄的感覺,于是又任性地提要求:“那你抱我去。”
話音落下的剎那,紀斐言身體一輕,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抱起來,放到了中間的那張床上。
“嘩啦”一聲,浴室的門被推開,紀霖風擦著頭發從浴室里出來,看見紀斐言乖巧地躺在床上,而秦煜時就站在床邊,看起來就像要對紀斐言動手動腳。
紀霖風深深皺眉:“秦煜時,你在那兒在做什么?”
“爸爸,”紀斐言及時出聲解釋,“我脖子扭了,他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