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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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關難過關關過,前路漫漫亦燦燦◎
大地紅噼里啪啦地響了有一陣子, 葉湑被緊緊護著,只見著眼前大片大片絢麗的焰火。他心下一暖,直覺耳朵被傅秉淵溫熱的掌心捂得熱烘烘的, 傅秉淵的身量生得高大魁岸,仿佛隨時都要擁抱自己一般,他忽地面色一紅, 腦袋不由自主地冒出個念頭,這炮仗要是響地再久一點就好了。
殊不知傅秉淵也正有此意,這是他同葉湑成親后的頭一個年紀, 這其中意義之于他, 總歸是不一樣的。放在前世,甭說是能同葉湑出來放焰火,哪怕是正經好好地過年,他都不敢肖想。故而這越是琢磨,便越覺得眼下的日子實在是極好的。
傅秉淵微微垂眸,見葉湑挺翹圓潤的鼻頭凍得通紅,俯身輕吻上他的鼻尖。
鼻尖乍然一陣濕熱, 葉湑縮了縮脖子,不由得想要躲開。
傅秉淵將他正過身子來,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頜, 迫使他抬眸與自己四目相望。
“躲什么?不喜歡我這樣?嗯?”
溫熱的氣息悉數噴灑在葉湑的臉頰上, 他紅著臉, 偏了偏腦袋, “撲通撲通”急促的心跳聲同震耳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 激烈而又張揚。他大喘了兩口氣, 望著眼前人堅毅俊朗的側顏, 默默地吞咽了口唾沫, 踮起腳尖,閉著眼,吻了上去。
傅秉淵先是一怔,繼而唇邊涌起一抹笑意,他一把攔住葉湑的細腰,將他往身前一帶,葉湑被扯了個趔趄,他緊了緊眉頭,尚未開口,掠奪般霸道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
葉湑的神志被一點點侵蝕,似是有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二人牢牢地包裹在一起,四方天地間,只余著他二人,再容不下其他。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傳來一聲笑意。
葉湑冷不丁回過神來,腦袋「轟」地一聲,他猛地推開面前的傅秉淵,循著笑聲望去,竟是村里王叔家的小葉子,一雙烏黑的杏眸瞇成一輪彎月,正笑呵呵地瞧著他倆。
他忙不迭整了整被搓亂的衣襟,心中不禁后怕起來,雖說他們倆來的這地方偏僻得很,尋常放炮仗的人家走不到這里來,但畢竟比不得家里,一時情動竟失了分寸,若是叫村里人見著了,可要遭人笑話的。他輕咬了下唇,滿腦子都在想要怎么把「看戲」看得正帶勁的小葉子給糊弄走。
“小葉子,哥哥這兒有糖果子,你想不想吃?”沒等他張口,卻見傅秉淵率先半蹲在小葉子跟前,揉揉她毛茸茸的腦袋,語氣溫和地問道。
小葉子含著手指點了點頭,糯聲糯氣道,“哥哥,想吃——”
傅秉淵掏出一油紙包的糖果子,擱小葉子面前晃了晃,這原本是他哄葉湑喝羊奶的零嘴,如今打算拿來「收買」這小鬼丫頭。
小葉子張著手想去抓,糖果子卻被傅秉淵背在身后。
傅秉淵捏著她軟乎乎的小手,笑道,“小葉子,你可瞧見哥哥們剛才在干什么了?”
“在香香,就像娘親和爹爹一樣。”小葉子一整個目光都黏在糖果子上,咿咿呀呀地說道。
傅秉淵彎了彎唇角,從身后將糖果子拿出來,一股腦給小葉子塞了個滿懷,“哥哥給你糖果子吃,但小葉子要答應哥哥,香香的事情不能告訴別人,娘親和爹爹也不行。”
小葉子咬著甜滋滋的糖果子,看了看傅秉淵,又瞧了瞧他身后羞得抬不起頭的葉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聽懂。
傅秉淵也沒做多大指望,只哄得小葉子蹦蹦跳跳地回去找爹娘了,才扯過葉湑,腦袋沉沉地埋在他的頸窩,悶悶地笑起來。
葉湑臉頰暈起兩抹酡紅,恨不得現下就扔下傅秉淵,自個兒回家里去,又舍不得灑落在地上的鞭炮。
傅秉淵瞅著葉湑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便松了桎梏,吹起火折子,遞給他,“小心些,點著了就快跑,那二踢腳響著咧。”
葉湑點點頭,將二踢腳擺放平坦,露出引線位置,縮著身子試探著引燃上面的引線,見引線上冒起火星,他捂住耳朵連連退后好幾步。
鞭炮原地炸開,接著飛到半空中,“砰”地一聲巨響,葉湑直覺連天都跟著震了震。他來了興致,一連引燃了好幾個,不一會兒功夫,河灘上都是鞭炮炸開后洋洋灑灑落下的碎紅紙。
他意猶未盡,要算起來,自己可是好些年都沒有放過鞭炮了,今個兒一朝如了愿,難免有些興奮。
傅秉淵蹲坐在一旁,目光灼灼地凝望著他家小夫郎,眸底泛起點點柔色,早知葉湑稀罕玩這東西,他趕集的時候就多買些了,怎么也得讓他玩得盡興了才好。
他起身拍拍身上落下的煙灰,上前捏捏葉湑的臉頰,眼底噙笑道,“天冷了,阿湑,咱們回去守歲吧,趕明兒初五迎財神,我去集上再買些來,這次不買炮仗了,買焰火,那玩意兒一引燃,跟天女散花似的,比這大地紅二踢腳可有意思多了。”
葉湑難為情地訕笑兩聲,“都是孩子們玩的,我最多就是湊湊熱鬧罷了,哪里還專門去買這東西作甚,凈賺怪費錢的。”
“怎地就費錢了,千金難買我家阿湑一樂呵呢。”傅秉淵勾勾唇,打趣道。
葉湑臉紅了紅,沒再接茬,他吹滅了火燭,同傅秉淵將河灘上的紅紙收拾干凈,倆人并肩相攜著往村西小屋走。
——
早起回家時澆滅了爐子,這會兒進門,屋里冷哈哈的,連呼出去的氣都蒙上一層白霧。
傅秉淵趕著葉湑進屋,自己則去了庖屋,把爐子生起來,今個兒除夕夜,他們要守歲,這屋里冷了可待不住。
葉湑盤腿坐在炕頭上,閑來無事便借著燭火,倒騰起娃娃出世后穿的小衣服,這算著日子,孩子出生時,正是半夏,天兒最熱的時候,換起衣服來,總歸是要勤些,就得多備下幾件。李二花和秀娘也閑不下,光是虎頭鞋就給納了好幾雙,他手藝要欠些,又沒得經驗,不曉得孩子穿什么合適,便只裁些簡單的里衣來。
傅秉淵抱著灌滿熱水的湯婆子進來時,葉湑正往那圍涎上繡蓮花。交織的碧綠蓮葉間,微微上彎的白玉花瓣托舉著嫩黃的花蕊,猶如小姑娘的臉頰那般嬌俏稚嫩,零星小魚在其中游動,更顯生動鮮活,煞是好看。
他瞄了兩眼,將屋中的燭臺依次點亮,讓葉湑能瞧得更清楚些。
“滅兩盞吧,屋里已是夠光亮了。”葉湑心疼蠟燭錢,這東西雖沒有多貴,但也經不起這么個造法。
“無妨,這除夕夜本就要點歲火,守歲火的,這燈燭要通宵燃著,否則就得把來年的氣運給趕跑了,那可不行!”傅秉淵不以為意道,怕燭火燃燒,煙熏火燎的,熏著葉湑的眼睛,又往旁邊稍稍挪了挪。
屋外霎時傳來「邦邦邦」地敲門聲,二人齊齊扭頭,朝著院子外的門口處望去。
“誰吶?這大年下的,不在家里守歲,還到處亂躥。”傅秉淵嘟囔了一句,起身就往屋外走。
“我同你一道兒瞧瞧去”,葉湑說著就要下炕穿鞋,被傅秉淵一把按住,重新丟回到被窩里。
“去湊什么熱鬧?唔系嘛黑的,老實實在這呆著,我看一眼是誰,回來跟你說。”傅秉淵安撫他道,自己提上鞋跟,點著燈籠往屋外去。
敲門聲未停,傅秉淵不緊不慢地拉開門栓,不耐地嚷嚷道,“誰啊!”
“秉淵,是我。”院外站著的,赫然是任大,他身后還停了輛精致華麗的馬車。
“大年三十兒,是得有多著急的事兒,勞您跑這一趟?”傅秉淵抱臂笑道。
“秉淵,三爺的事兒有了結果,我們幫主特來跟你說一聲。”任大后退一步,做出個「請」的手勢。
傅秉淵心里咯噔一聲,不動聲色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知道任大的意思是讓自己上馬車,村西這塊兒雖偏僻,但免不得有人路過,若叫旁個人瞧見,不定傳出什么話來。
他點點頭,沒立時就上馬車,而是重新返回屋里,裝作無事的樣子,跟葉湑簡單知會了一聲,只說任大來尋自己,他出去一趟,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
葉湑雖納悶任大趕著年夜跑過來甚是奇怪,但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要緊兒,故而也沒有攔著他,叮囑他多穿些,外面冷,自己在家里等著他回來守歲。
傅秉淵抓過搭在炕頭上的外衫披上,走時親了親他溫軟的臉頰,這才出門,一腳蹬上了馬車。
“三爺如何?”不等寒暄,他開門見山地直接開口問道。
“傅公子莫著急,我今個兒就為了這事兒而來。”慶陽老神在在地依靠在馬車上,滿臉從容道。“先前從傅公子這得了消息,我派人去搜尋了一番,三爺私鹽的賬本冊子果真藏在他那外室的屋子里。”
果然傅秉淵心中暗道,前世糟了那么老些罪,也并非沒攥住三爺的把柄,原是以為那心腹喝大了酒亂說的,如今看來,三爺還是沒防住底下人的嘴。
“你既是已經拿到冊子了,又來尋我作甚?我們不是約定好,這事兒成了,單單叫任叔來告知我一聲即可,還需得勞煩你們大張旗鼓地趕在大年夜過來走這一趟?”傅秉淵眉眼閃動了幾分,連語氣都冷了下來。他最是不喜同這些人牽扯到一處去,尤其是葉湑有了身孕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躲避開,沒想還是趟了這趟渾水。
“傅公子有所誤會,只是今日我同家中夫郎回老家祭拜,順路而已,再者說了,任大不知其中詳情,怕他傳錯了話,另生事端。”慶陽娓娓解釋起來,他當真是順路罷了。
傅秉淵沒得跟他繼續掰扯這件事兒,便問起他拿到了冊子,作何打算。
“走私鹽的賬本冊子我已經私下交給了縣令大人,只等著開年就將三爺此等人一舉拿下,屆時,如何判罪皆有縣令大人定奪,我等平民老百姓也摻和不了,但傅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走私鹽,這罪輕不了。”
“你說得輕巧罷了,三爺在永安鎮遍布眼線,你就不怕他得了消息,不等著開年,就先行跑了嗎?”
“他跑不了”慶陽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傅秉淵,輕聲笑道。
傅秉淵驀然心中一緊,暗自思忖道,倒是他給忘了,眼前這個瞧上去年紀不大的毛頭小子,可是永安鎮上一家獨大的漕幫幫主,自然行事作風比他所想的,更要穩妥些。
那日他從鎮上回來,也曾仔細琢磨過這位幫主大人此舉的意圖,大抵能找上他,也是因為看中了私鹽的暴利,借他的手鏟除異己。想來三爺走私鹽多年,其中人脈渠道必不可少,若是能直接黑過來,可不比他自己搭橋建梁容易多了。
不過,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兒,他當初透露消息給慶陽,就只是為了報前世之仇而已,至于誰走私,誰又在其中牟利,歸根結底,于他又有何關系?還是早早結束這件事兒,同他們撇清才是。
故而,傅秉淵頓了頓聲,“幫主大人既然這般說,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了,我茲等一個善惡終有報的因果,至于旁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慶陽見他如此上道,似笑非笑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傅公子是個聰明人,待此事了結,我等便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只當此事從未有過。”
“如此甚好。”傅秉淵拍掉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扔下一句話,一把掀開門簾,毫不留戀地下了馬車。
“敢問傅公子同那位三爺是何私怨?”慶陽憋了一路的話,終于問出口,據底下人來報,傅秉淵自兩年前就開始替三爺做事兒,卻不知為何,成親后就不見了人影,到這會兒,居然不聲不響地已經結下了深仇大恨。
傅秉淵頓足,手搭在門栓上,沉吟片刻,最終什么也沒說,拂衣而去。
——
葉湑在家里久等傅秉淵不歸,很是心焦,本想著出去尋人,又擔心走了兩茬處,他窩在炕頭上,頻頻地往院中望,好不容易聽著門閂拉動的聲音,他耐不住,起身蹬蹬蹬跑了出來,乍然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捉什么急呢?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傅秉淵笑著將人托抱起來,兩步邁進了屋子。
臨近子夜,村中靜悄悄的,大家伙兒都聚在家里,烤著火吃著零嘴,靜等著白云寺的第一聲鐘響。
傅秉淵也端了個火盆進屋,沏上一壺熱茶,同葉湑圍坐在火盆前。粲然的火光照映在二人的臉頰上,烤得人昏昏欲睡。
葉湑折騰了一天,有些困乏,但念在要守歲,來年好圖個事事順利,他強打起精神來,看著傅秉淵,緩緩道,“任叔找你何事?”
“嗯?”傅秉淵打了個哈欠,沉沉道,“陳年舊事罷了,不值得一提。”
葉湑見他一副不想說的模樣,猜測怕是那位三爺的事兒,便沒有繼續再追問,往火盆里扔了幾根干柴,良久,才訥訥說道,“我從前聽過一句話,叫「關關難過關關過,前路漫漫亦燦燦」。”
傅秉淵不解抬眸,不知道葉湑緣何突然說起這個。
“是村里一位長輩同我提起的,我那時聽著有意思,就入了心,大抵就是說,縱然往事不如人愿,前路亦可能漫長悠遠,但腳下所行之路終歸是光明燦爛的。”葉湑手搭在傅秉淵身后,輕撫著他的脊背,輕聲道。
后背傳來一陣酥麻,傅秉淵怔了怔,定定地看了葉湑好久,眸光深不見底。
葉湑內心慌亂不已,當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他張了張口,舔了舔干澀的唇,猶豫著要不要在說些什么,卻見傅秉淵緊皺的眉頭剎那舒展開來,俯身握住他的手,圈在掌心揉了揉,半晌才開口道,
“阿湑說的是,這人生短短一世,哪能留這些個過往,容人被扯住后退,無端唉聲嘆氣,費盡神思,正所謂「唯知足者長樂,樂其所樂」,你說是嗎?”
他聲音略有些低沉沙啞,落在葉湑心里,蕩起了層層疊疊化不開的漣漪。
葉湑輕笑了下,回握住他的手。
白云寺的鐘聲響起,新年伊始。
“新年褀樂,夫君”,葉湑道。
作者有話說:
小甜餅到今天就正式完結啦,感謝大家一路的陪伴。
人生不會重來,希望大家珍惜眼前人,祝大家想要的都能如愿。
“關關難過關關過,前路漫漫亦燦燦”取自網絡用語;
「唯知足者長樂,樂其所樂」取自網絡用語;
咱們下本主攻科舉文《折桂》再見!
一朝穿成福水村人人厭棄的謝家小傻子,謝見君睜眼瞧著眼前破敗不堪簌簌掉墻皮的破草屋,墻角處緊攥著衣角一大一小,瑟瑟發抖的小可憐,心頭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褲兜里還窮得叮當響,滿打滿算也就腦子還好使一點,為了能在這個時代站穩腳跟,也為了能養活自家夫郎和幼弟,謝見君不得不拿起書本,重返科舉。
村里人都說,謝家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傻子居然還想考秀才,簡直是癡心妄想。
后來,謝見君頭頂雙翅烏紗帽,一襲赤色羅袍衫打馬游街,攀蟾折桂,青云得路。
村里人又說,謝見君做了大官,肯定會休了他那上不了臺面的小結巴夫郎。
后來,沅茝醴蘭的謝大人帶領城民修城墻,筑水壩,高產糧,立學堂,身邊陪伴多年相濡以沫的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小夫郎牧云胡。
閱讀指南:
1?主攻科舉文,攻前期科舉,后期基建,涉及朝堂內容不多;
2?后期有生子的劇情;
3?架空背景,私設如山;
感謝在2022-10-23 22:20:57-2022-10-27 11:50: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糍粑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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