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登基前夜 “我覺得你就是最好的。”……
臘月十九,登基大典的前一日。
天還沒亮,屋中燒著地龍,沈京墨睡夢中覺得口干舌燥,閉著眼去摸放在床頭的水。
上京的冬天十分干燥,她自小就習慣睡前放一杯水在床邊,渴了隨時能喝。
抓住杯沿,她迷迷糊糊地半支起身子來,將杯子放到嘴邊,仰頭——卻一滴水也沒有喝到。
沈京墨意外地睜開眼,怔怔地回憶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這杯水早在昨晚胡鬧過后就喝光了。
她動了動腿,想要下床倒杯水來,可還沒坐起身,身后就伸過來一條結實有力的長臂,把她撈回了懷里。
陳君遷的聲音也有些啞,一邊啄咬她的肩一邊低聲問她要做什么去。
“我渴。”沈京墨拍拍他的手,讓他松開。
陳君遷沒有松,把臉埋在她發間深吸了一口氣,算是清醒了幾分。
他拿過她手中的杯子,連衣裳也沒穿,翻身下地給她倒了滿滿一杯水,坐到床頭喂她喝。
沈京墨只喝了半杯潤喉就不喝了,陳君遷把剩下半杯一口飲盡,又給她倒了一杯放在床頭,掀起被子鉆了回來。
雖然只是下地走了兩圈,屋中也不算冷,但他身上還是有些涼氣,帶進被中,激得沈京墨抖了一抖,卷了被子往床里滾去,想離他遠些。
陳君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被角,將她連人帶被拽了回來,傾身壓在她身上,低頭親她的眼尾,邊親邊說她:“剛伺候完你就跑,沒良心的。”
沈京墨困得厲害,扭動身子試圖掙脫:“別挨我,涼。”
陳君遷不聽,把她抱得更緊,埋頭吮咬她的頸窩,手也跟著往下探。
沈京墨這下不得不醒了:“你又來?”
“天還沒亮。”
眼下正是冬季最冷的那幾天,上京的天酉時就黑辰時才亮,沈京墨自是習慣,不覺得稀奇,陳君遷卻覺得新鮮——永寧縣在南方,一年到頭日出日落的時辰都差不多。
在上京這兩個月,這人只要不忙,就纏著她在床上做那事,說上京的夜晚那么長,總不能都用來睡覺。
昨天晚上他倒是換了個理由,說二十就要登基,十九這晚得早些歇息,十八再不做,到下次起碼得等三天。況且那時就是皇帝和皇后,跟現在不一樣了。
他歪理一套一套的,沈京墨定力不足,上了他的惡當,足足折騰到后半夜才睡下。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就來氣,狠狠在他耳尖咬了一口,氣息顫抖著提醒他:“昨天不還說今兒有大事要辦?”
正在四處點火的陳君遷動作一頓,就在沈京墨暗暗松了口氣時,他把頭一低,邊咬邊含含糊糊地說:“來得及。”
沈京墨經不住他撩撥,又讓他得逞了兩次。
之后他叫水、幫她清理、喂她喝水,沈京墨都昏昏沉沉印象全無,等到她睡飽醒轉過來,已經是晌午了。
陳君遷先她一步起了身,此時一身錦衣華服,看上去倒像個正經人。
見她睜開眼,他拿著一身干凈的新衣裳來伺候她起身。
因還未登基,這幾日他們并未住在宮中,也沒有去塵封多年的沈府,而是另擇了一處宅子居住。
陳君遷說,他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剛好夠給她置辦這座大宅子。雖說他們很快就要住進全天下最大的宅子里,但他還是覺得這里更好。
不過這宅子他們住不了多久,也就沒要多少下人,除了負責護衛他們二人安全的侍衛之外,就只有他們夫妻和一些朋友暫住。
沈京墨起床更衣,身子卻還是乏得厲害,冬天的衣裳又多又繁瑣,她每穿一件便沒好氣地瞪陳君遷一眼,他卻嬉皮笑臉地朝她樂。
等兩人吃過了飯,有侍衛來找陳君遷,和他小聲說了幾句話。
陳君遷神色一喜,吩咐道:“去備車。”
侍衛走后,陳君遷取來沈京墨的氅衣,拉著她出了門。
昨夜里落了一場雪,沈京墨被陳君遷抵在床尾時,透過微敞的窗看見了飄飛的雪花,那時便想著,今早要拉著他一起堆個雪人。
后來被他按在被子里時,她又頭昏腦漲地想,還是打雪仗吧,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然而等她終于有力氣出門時,才發現那薄薄的一層雪幾乎都化完了。
哼,算他命大,躲過一劫。
沈京墨又瞪了陳君遷一眼。
陳君遷:?
走到大門口時,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陳君遷沒有騎馬,和沈京墨一起坐進了頭一架馬車里。
沈京墨掀開簾子看了看后面跟著的另一駕馬車,問他那是做什么用的。
陳君遷不答,故作神秘地沖她一笑:“待會兒就知道了。”
沈京墨疑惑地皺了皺眉頭,繼續探出頭去往外看。
距她上次逛上京的街市已經過去快九年,許多地方都已變得陌生。她四處張望,一點也不在意寒風把一張小臉凍得通紅。
陳君遷讓她看了一小會兒,便握住她的手放下了簾子,見她還想換只手接著看,他干脆把她抱到了腿上,讓她遠離車窗。
沈京墨靠在他肩頭,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臉:“為何拽我回來?”
陳君遷摟在她腰間的兩只手用力搓了幾下,掌心撫上她冰涼的臉:“不冷?”
他掌心太熱,摸得她臉上發癢。沈京墨搖搖頭拂開他的手:“不冷。”說完又要去掀他這邊的簾子。
這次簾子還沒碰到,手就又被他抓了回來。
沈京墨撇撇嘴:“我都多少年沒看過上京什么樣了,看一看怎么了?”
陳君遷松開她的手,改去握住她的臂彎,另一只手整理她弄亂了的衣裙:“到了再看。”
他昨天就說過要帶她去個地方,卻一直不肯說究竟是何處。
沈京墨盯著陳君遷看了幾眼,突然抬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彎彎:“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再不看,明日進了宮就沒機會出來了。這樣,我親你幾下,你讓我再看一會兒,好不好?”
說完,沈京墨討好地湊到陳君遷面前,去碰他的臉。
陳君遷垂眸盯著她紅潤的唇,喉結滾動,卻在她挨過去時向后一仰,躲了過去。
沈京墨愣了一下:早上他還跟個餓狼似的纏著她不放,現在她主動親他,他竟然會躲?
真是稀奇。
她不信邪地又湊了上去,結果再一次被他躲了開去。
沈京墨覺得有趣,也不執著于看風景了,干脆跨坐在他腿上,兩手攬住他的脖頸,硬要往他臉上親。
陳君遷不肯讓她碰到,卻又舍不得把她推開,只能一個勁地把頭往后仰,活像個受人輕薄的小媳婦,她則是那個輕薄他的歹人。
沈京墨見狀,趁他沒有防備,猛地親了一下他暴露在外的脖子。
陳君遷忙低下頭護住脖頸,輕輕推了推她的肩,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你別后悔。”
沈京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繼續親他的臉,手也在他腰間亂撓。
陳君遷漸漸失去平衡,身子向側一栽,躺倒在了軟墊上。
沈京墨趴在他身上,順勢又在他下巴和脖子上一連親了好幾下,看他那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她好像突然懂了他平日里追著她索吻的樂趣所在。
親累了,她收回兩只手來墊在下巴底下,問他:“你今天很反常,是不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剛問完,馬車就緩緩停了下來。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到了,陳君遷長臂一伸,將她面前的簾子掀起一條巴掌寬的縫。
馬車很高,外面就算有人,也看不見躺在座上的兩人,沈京墨卻只要一揚頭就能看見車外的景色。
她從那道縫隙中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她分外熟悉的兩個大字——沈府。
沈京墨一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撲到窗邊還想再看清楚時,陳君遷卻將簾子放了下來。
“你不是說沈府還沒收拾出來,要等我父母到了再……”沈京墨張大雙眼回頭看他,“我父母親……?”
陳君遷坐起身來,一邊整理衣襟一邊沖她點了點頭。
沈京墨大喜過望,隨即又想起他前不久說過的話,憤憤地在他腿上捶了一下:“你不是說他們年前才能到嗎?”
沈父沈母遠在漠北,陳君遷進京那日就派人快馬加鞭趕去接人,可奈何路途遙遠,算算日子,得除夕前夜才能到上京。
但明日是她的封后大典,這樣重要的日子,他不想讓她留有遺憾。
“父親母親太想你了,就早些到了。”
沈京墨眼眶一熱,立馬就要下車。
陳君遷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意有所指地點了點自己的衣領,還有她的唇畔。
沈京墨的視線隨即落在他頸側,這才發現他白色的衣領上赫然落著幾枚淺淡的紅印。
她慌忙去翻找鏡子。
好在她的馬車里總會備著一面小銅鏡,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果然,她唇上的口脂被蹭得哪里都是,這要是讓人看見還得了?
怪不得陳君遷方才會對她說“別后悔”。
這人早就知道要來見誰,自己不肯沾上口脂,卻不好好提醒她!
沈京墨急忙對著鏡子重新梳妝,也不忘在他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陳君遷幫她拿著鏡子,笑著看她。
她整理好了妝容,指著他的衣領:“弄干凈再下去。”
“擦不掉,我也沒帶換的衣裳,沒辦法。”
他笑得愈發得意,仿佛在說,分明提醒過她別后悔的。
沈京墨急著去見父母,懶得與他糾纏,找出一條厚實的兔絨圍領往他脖子上一繞,瞪他:“不許摘!”
陳君遷乖乖戴著圍領,扶她下車。
沈府的大門自九年前被抄家后便貼了封條,沈京墨站在家門口,看著那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匾額和大門,眼中瞬間涌上了淚來。
九年前被母親送出府時,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回來了。
可如今,沈府的大門敞開,仆從里里外外忙著張燈掛彩,看見她時,都笑著喚她“小姐”。
一切仿佛都不曾變過,就好像她只是出府游玩了幾日,家里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她喜極而泣,淚眼模糊地扭頭看向陳君遷。她知道這些是誰的授意。
陳君遷擦掉她的淚,笑道:“父親母親都在府中等著呢。”
沈京墨破涕為笑,眼角掛著淚珠也顧不上擦,抓起他的手往府里跑去。
沈饒和柳氏晌午剛到上京,知道女兒會來,顧不得休息,就在前廳等著。
沈京墨還沒進到前廳,就遠遠看見了二老的身影,哭著喊了一聲“父親母親”。
那聲音不大,柳氏卻聽得清清楚楚,抬起頭,沈京墨已經跑到了眼前,淚眼婆娑地撲進了她的懷里。
柳氏頓時落下淚來,抱著女兒舍不得撒手,就連一向嚴肅的沈饒也紅著眼眶走過來,將母女倆緊緊抱住。
沈京墨被抱在中間,一會兒看看柳氏眼角的皺紋,一會兒又看看沈饒蒼老了的臉,似乎不敢相信他們一家三口真的重聚了。
陳君遷站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沈京墨。
悄悄籌備今日這場闔家團圓時,他就無數次想過,再次見到父母她該有多開心。但想象再多次,也不及她現在帶著淚的笑容好看。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了好一會兒,沈饒才松開懷抱,同時扯了扯柳氏的衣袖。
柳氏不滿地搡了他一下,怪他打擾她和靖靖團聚。沈饒只好咳了兩聲,柳氏才想起來,姑爺還在門口站著呢!
她依依不舍地放開女兒,看向自家姑爺。
沈饒也在看著陳君遷,只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上次見面時,他還是個在山里跑來跑去的七歲孩子,誰能想到二十五年后,他竟成了天下之主。
論關系,沈饒是他的岳父,該陳君遷給他問安。可論身份,他明日就會登基為帝。雖然今日他還不是皇帝,但沈饒也不好讓他來問安。
他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女兒,又看向陳君遷,正要對他行臣子之禮時,卻被陳君遷搶先一步,問他這位岳父安。
向來恪守禮節的沈饒臉上露出一絲錯愕與惶恐,看得一旁的柳氏和沈京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陳君遷卻是暗暗松了口氣:幸虧他反應快,天底下哪有姑爺受老丈人拜的道理?
翁婿倆問候完就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陳君遷看向沈京墨,她卻故意扭過臉去不給他解圍。
沈饒也看向柳氏,手背到身后,拽了拽她的手指。
最后還是柳氏出來說了幾句,才免了兩個男人的尷尬。
陳君遷順著柳氏的話聊了幾句,暫且出去了片刻。
柳氏趁此間隙捏了捏沈京墨的臉:“看你父親和你郎君那樣,你就高興了?”
沈京墨把臉埋在柳氏肩上,笑得渾身直發抖。
還沒笑夠,陳君遷就回來了,身后還跟著數名侍衛,每兩個侍衛抬著一口碩大的箱子。
四口箱子一一擺開,柳氏用眼神詢問沈京墨這是什么。沈京墨猜是他用第二駕馬車運來的東西,但她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好奇地跟過去看。
陳君遷讓人把箱子打開,幾人這才看清,里面全是些御寒之物,從衣物到家什擺設,只要是能想到的取暖的物件,這里應有盡有。
陳君遷對沈饒和柳氏道:“父親母親在漠北時,靖靖日日惦記,說母親畏冷,父親的腿亦受不得寒。上京也不暖和,府中有些取暖的用具也舊了,剛好換些新的。”
柳氏忙夸姑爺貼心。
沈京墨上前翻了翻箱子里的東西,總算明白前幾日他為何突然問她,上京過冬時家里都要置辦何物。
這里面有些東西比她用的都要好。
沈京墨抬起頭來,小聲對陳君遷道:“你倒是會討好岳父岳母。”
陳君遷“驚訝”地張了張眼:“這不是咱倆一起送的?”
沈京墨笑了:這人不光會討好岳父岳母,更會討好娘子。
送完了東西,陳君遷還有事要辦,便留沈京墨與父母敘話,獨自離開了。
姑爺一走,沈饒緊繃的脊背頓時放松了一些,柳氏更是拋卻了那些體面的繁文縟節,拉著寶貝女兒說話去了。
直到天色漸晚,陳君遷忙完了正事,剛好手下也將陳大從隴右接到了上京,父子二人一同登門,與沈京墨和父母共用晚飯。
沈饒與陳大多年不見,少不了要喝上幾杯慶祝。陳君遷怕他倆喝多了,只好在旁邊陪著。
柳氏和沈京墨不想聞酒味,用過飯后就去了柳氏房中,母女二人關起門來,聊到快二更時,醉醺醺的沈饒才被人送回來。
柳氏接住東倒西歪的沈饒,對沈京墨道:“這兒有娘呢,你快回去看看姑爺醉沒醉。”
今夜他們不回自己的宅子,就住在沈府。
沈京墨沿著熟悉的長廊回到自己的閨房時,里面點著燈。
她推門而入,本以為會聞到濃濃的酒氣,卻不想屋中只有她喜歡的熏香氣息。
陳君遷正站在桌邊低頭寫字,手邊腳邊落著許多用過的廢紙。
她將門落閂,走上前去,從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陳君遷筆尖一頓,一手撫上她的手背,側過臉來問她:“和母親說完話了?困不困?”
她昨晚沒歇好,早上又被他折騰了半天,想必已經累了。
沈京墨把臉埋在他背上,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細微的鼻音:“謝謝你。”
將她的父母接回上京,讓他們一家團聚,她以前從不敢想會有這樣一天。
陳君遷心頭一軟,轉過身去捧起她的臉:“咱倆還用得著說謝?”
沈京墨眼中的晶瑩在燭光下閃爍。
她踮起腳來,在他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陳君遷卻夸張地向后一退,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一臉警覺地看著她:“明天又是登基又是封后,要早起,你今晚休想碰我。”
沈京墨心頭剛剛升起的那一絲絲感動,唰的一下,沒了。
“你想得美,誰稀罕碰你!”她剜了他一眼,作勢要往床上去。
陳君遷笑了笑,這才是他習慣的相處方式。
他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前,指著桌上的幾幅字問她:“之前那幾個昏君人雖然不怎么樣,字寫得倒都挺好。我這字拿出去,是不是有點兒丟人?”
沈京墨低頭一瞧,這才發現桌上擺著的是景帝和英王兩人登基時親手寫下的年號。
依照前朝舊俗,新帝登基時,要在眾臣見證下御筆親書自己的年號,作為登基大典的儀式之一。雖然是大越的章程,但也沒什么壞處,他便沒有取消。
這些天他勤加練習,把國號和年號寫了無數遍,可書法哪是一天兩天就能提升的,眼看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他卻還是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字來。
沈京墨只瞥了一眼前朝兩個昏君的字就沒再看了,認真看向他最新寫的那幾個字,想了想,提筆在紙張空白處寫了一遍給他看:“你這幾個字已經寫得不錯了,這里再注意點就好。”
陳君遷認認真真地看看她的字,再看看自己的,由衷地提議道:“要不明天你來寫。”
沈京墨無奈地瞪他:“要不明天我登基你封后?”
陳君遷眼前一亮:“好啊!”
“好什么好!”沈京墨把筆塞回他手里,沒好氣地又瞪了他一眼,往里間走去,“我累了,要睡了。”
陳君遷“嗯”了一聲,沒有跟過去。
不一會兒,外間又傳來筆尖劃過宣紙的聲音。
沈京墨側躺在床上,看著隱隱透來燭光的方向,心里只覺不可思議。
她的郎君,明日就要成為天子。她幼時進出宮門那么多次,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那些宮殿的主人。
她轉過身去平躺,看著熟悉的床帳,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臉——不是夢。
她就這樣躺著,心里想著明天的大典,不大一會兒竟真的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覺睡得不算踏實,沈京墨很快就醒了過來,看看刻漏,也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
外間的燈還沒熄,她聽著他寫字的響動,翻身下床,將下午托陳大帶來的一個小匣子取了出來,走到外間,放在了桌面上。
陳君遷已經從站著寫字變成了坐著寫字,腳邊的廢紙比先前又多了兩倍,神情也比先前凝重了許多。
沈京墨繞到他身側看了看,道:“這不是寫得很好了嗎?還要再寫?”
陳君遷像是在和前兩個昏君較勁似的:“總不能讓別人比下去。”
沈京墨不語,站在一側看他寫,卻見他寫字的手微微發抖,快連筆都拿不住了。
她無聲輕笑,抽走他手中的筆,打開了那個掛著鎖的小匣子。
陳君遷的視線隨之看去,很快便想了起來,那匣子他曾在葡萄村的家中見過。當時他想看,她卻不肯。
沒記錯的話,那里面是傅修遠寫給她的信。
她此時拿出傅修遠的信來,難不成是想讓他看看人家的字有多好看?
陳君遷沒有說話,默默盯著匣子。
沈京墨掀開匣蓋,將匣子轉向他,往前一推:“看看里面是什么。”
陳君遷突然發現,匣子里的紙似乎比上次他瞥見的更多了。
他把里面所有的紙都拿了出來,待看清最上面那一張時,他眼眸猛地睜大,震驚地看向沈京墨。
沈京墨雙眼含笑,接過他手里的紙張一一鋪開。
那厚厚一沓紙里,有些還算新鮮,有些卻已然泛黃,而最陳舊的那一張上寫著——
我去畫輿圖,下次休沐再回家陪你。
只不過“輿”字不會寫,用了三個三角和三條波浪來代替山和水。
那是他習字后,寫給她的第一張字條。
陳君遷低下頭去繼續看,這才發現,他寫給她的每一封信,全都被她標注了日期、編了號,從第一張到最后一張,都被她視若珍寶,精心保存在這小匣子里。
沈京墨走到他身邊,手搭在他肩頭擁住他:“他們生在皇帝家,自幼習字,寫得好是自然的。可你與他們不同。你看那第一張字條,再看剛剛你寫的,難道不是進步飛快?”
他的每一點進步她都看在眼里,他怎么會不好?
她貼貼他的臉:“我覺得你寫的就是最好的。”
陳君遷回過頭來,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腿上,感動地看著她好看的笑眼,也看著她傻笑。
“你覺得我好?”
他一直以為她嫁給他是迫不得已,就算后來接受了他,也是無奈之下的妥協。
沈京墨看進他明亮的雙眼,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頸,點頭道:“特別好。”
陳君遷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他忙眨了眨眼睛,故作不信地問她:“什么時候發現我好的?”
沈京墨想了一想,附到他耳邊。
她的回答是他從未想過的答案。
她說——
“你為我翻新葡萄村小院的時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