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國被滅的第四年,四月三日。
她坐在稷下學(xué)宮的門口,看到了一位腰間垂掛著海棠花佩環(huán)的女官來到了這兒。
這位女官入稷下學(xué)宮之時,停在了石階底下,注視著她看了許久。
“你,你叫什么名字?”
可她視若無睹,別過腦袋,繼續(xù)吃著手里的桂花糕。
女官身后陪伴著一位腰間別著長劍的劍侍,他同樣是蹙眉盯著她。
最終兩人見她久不說話,只顧吃著自己手中的糕點,才作罷。一起進到了稷下學(xué)宮。
天下大亂。
諸國求賢若渴,便派遣使者來稷下學(xué)宮求才。
魏國自商懷恩起義之后分裂成兩國。
一為商懷恩掌權(quán)的北魏,一為商暉掌權(quán)的南魏。
商暉眾叛親離,身邊早無可用之人,或者說,是他沒有可信之人了。
多數(shù)曾經(jīng)幫他的官員都相繼地投靠商懷恩。
其中不乏氏族溫家溫穗衣的支持。
高萱打算為商暉尋一位謀士,隨后便辭官回東錦城同當(dāng)年的同窗一起建設(shè)東錦。畢竟,她當(dāng)年答應(yīng)過小師弟,會為商暉謀劃?扇缃瘢怖哿。
因而她來到了稷下學(xué)府,想最后為商暉盡心一次。
只不過這一來,讓稷下學(xué)府遭到了滅頂之災(zāi)。
也不知是哪一方勢力率先出手刺殺高萱,到最后稷曲城便被淪為了各方勢力打著平息的名號肆意地踐踏侵略。
高萱身邊有虞敬,因此她能被安全的帶到城外。
但其他人卻不是這般幸運。
稷下學(xué)府的學(xué)子還有先生大多是死在了這場暴亂。
就像是當(dāng)年小師弟商歸死在東錦城引起的暴動一般,稷下學(xué)府也成了點燃大陸戰(zhàn)火的導(dǎo)火索。
眾人逃的逃,哭的哭,救人的救人……
被埋在廢墟底下的荀道渠,他只能露出一只眼睛和一只手。
他看著蹲在廢墟外茫然失措的姑娘。
直到瀕死這一刻,他終于有了那些失去的記憶,那些所有人共同被刪除的記憶。
“你……不是我的師妹……”
“你,你是……”
他唇畔落著血跡。
他雖然不明白為何這位姑娘會成為這樣,他們?yōu)楹螘瑫r失去關(guān)于這位姑娘的記憶。
但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當(dāng)初為何不讓林瀟帶走這位姑娘。
她成了這樣多半與自己當(dāng)年的謀劃有關(guān)。
他便用盡自身最后的力氣,同她說道:“好姑娘,往北邊走,去漠北,找林瀟!
“你還記得林瀟吧……”
“三個月前的冬天,我們在這兒見過的!
見她茫然地歪了歪頭。
荀道渠緩緩地抬手,一指北邊。
“……那個方向,一直往前走……”
“不要回頭……”
“不要相信別人……”
“只要相信林瀟即可!”
……
她最終離開了。
在這個稷下學(xué)府生存了將近十個月,在四月三日的這一天,開啟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她分不清方向。只是漫無目的的根據(jù)荀道渠死前指的方位前行。
遇到了山她便登山。
遇到了小溪她便淌水。
遇到走不過的大河,她便站在河邊。
在山上她遇到了山匪,正當(dāng)她如同是一具行尸走肉不會應(yīng)對之時。
在那個晚上,出現(xiàn)了一匹銀白色的白馬。
它嘶鳴著揚蹄而來,用腦袋頂開了那些山匪。
它前蹄下跪,在被按在地上,衣衫差些被撕碎的她的面前跪下。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趴到白馬的背上。
她被它帶到溪邊,而它又一次半跪,讓她能下馬。
她便又如同被抽離魂魄的走尸,一步步的,毫無目的的用她被磨破的腳走過溪水。
如今,她手中捏著一根天青色的抹額,站在河床邊,注視著這灣名為渭水的渾濁大河。
這根天青色抹額是她在馬兒的脖子上尋到的。
她似乎見過這根抹額,就像她食指上的白玉戒指,一樣的熟悉。
河道上船只來來回回。
有去躲避戰(zhàn)火的百姓,也有趁著戰(zhàn)火賺錢的商人。
她渾身臟兮兮的,腳上的布鞋也破爛不堪。
她就像是一具毫無情感的,在這個世間游蕩的孤魂野鬼。
手中垂著抹額,身后陪著銀白色的白馬。
她熟練的抱著白馬,在它的背后,感受著它帶她疾馳。
六月一日已過。
這是,楚國滅國的第五年。
她坐在林中,接過白馬為她尋來的食物。
是一些沒有毒的酸澀果子。
她垂著眸,眼神空洞的小口小口的吃著,她毫無感知,壓根吃不出這些食物有多么難以下口。
但她還是將手中的東西吃完了。
這匹銀白色馬兒是忽然在她身邊出現(xiàn)的。
讓她取下它脖頸上的天青色抹額,她便將這段抹額繞在了自己的手腕,同那枚戒指一起。
就像是某種奇怪的安全感,她會忍不住地在夜晚環(huán)住馬兒的脖頸,靠在它的身旁。
他們一路走了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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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因戰(zhàn)火而背井離鄉(xiāng)的村民。
見到了永遠都濕潤殷紅的戰(zhàn)場。
那些還沒手中紅纓槍高的孩子。
那些替父出征的女人。
他們坐在遙遠的山頂。
銀白色的馬兒會輕輕地推著她去接觸冰冷的溪水。
教她認識山里沒有毒的菌類。
八月中旬。
她坐在一旁,在這么久以來,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雖是同一匹馬說的,但她好似明白了,它應(yīng)該會聽懂。
“我、我們,認識么?”
她的聲音是嘶啞青澀,攜著絲絲不標準的音節(jié),是她很久沒說話,有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高大的馬兒卻是低下了頭,輕輕地,溫柔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仿若是想告訴她,一個關(guān)于二十七年前的一段故事。
那會兒有些孩子在吳國為質(zhì)被人欺負,他們被迫接受一場賭局,去找一位忽然在盛京城出現(xiàn)的姑娘。
若那位姑娘能同他們離開,一匹銀白色的馬兒就不會成為王室的玩物。
可那位王室說話不算話。
那位魏國來的質(zhì)子無奈,唯有取下額上的天青色抹額,系到馬兒的脖頸上。
他在它的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銀雪,該是尋找你的天地了!
……
他們相識不到一年。
橫跨了四季。
從夏至之后初遇,卻在二十二年前后的夏至之前別離。
仔細算算,還沒到一年啊。
當(dāng)年的孩子或許從沒想到,會是因為當(dāng)時的一場賭局而從此建立了羈絆。
他其實,一直一直在她身邊。
春雨、冬雪、夏風(fēng)、秋葉。
他一直以各種形態(tài),看著她漸漸地失去了自我,迷失在這個世界,再也回不了家了。
這次的出現(xiàn),是一場交易。
他想帶著她找回自我。
畢竟在這個世間生存,總不能一直依賴他人。
戰(zhàn)火不斷,人生而脆弱,信任更是薄弱。
背叛與殺戮并存。
凡事還是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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