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18
簡琢藏在儲物間。
一線光從門縫漏進來。
能聽見陸家兄弟倆的對話。
“不是明天上午才回來嗎?怎么提前回來了?”
“我看天氣不好,怕一誤再誤,正好有紅眼航班就換了班次。我不是要去看小弟小妹他們嗎?回來早了沒事,回晚了就沒空去看他們了。”
錯抱陸嘉瑞的那家夫妻也苦命,都是普通打工人,在他十歲前就先后去世。
當時他的小學老師看他可憐,便收養了他,家中鬧哄哄一堆孩子,除了自家的,還有兄弟姐妹寄養的五個小孩,大家大孩子帶小孩子,相依為命地長大。
其中陸嘉瑞最為年長。
他在陸家是小少爺,但在養父母家的孩子里也是個大哥呢。
說起陸嘉瑞,簡琢就自慚形穢。
俗語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打地洞。
看他跟陸嘉瑞的對比,或許確是如此。
他從小到大,哥哥給他砸了多少錢,請了多少補習老師,一路頂尖師資,依然只是混個中不溜丟;而陸嘉瑞呢,人家小時候念的希望小學,愣是學霸飛升,卷進名校。
即使在回到陸家后,陸嘉瑞也沒有好逸惡勞,而是繼續勤懇工作。
人在底層時都能出頭,更別說機會被拱手送到面前。
像陸嘉瑞這樣的人,一定要揚名立萬的。
簡琢想。
叮鈴哐啷一陣響。
陸嘉瑞好像在吃宵夜。
“啊,怎么有兩個杯子,今晚有客人?……等等,這不是陸琢的杯子嗎?用錯了吧,你不是說過不可以動他留下來的東西?”
簡琢怔住。
他都沒意識到。
陸家的一切對他來說太習慣了,他融入的過于絲滑,又粗心大意,并未注意細節。
“是他的杯子。就是他用的。”
簡琢寒毛立豎:“!”
停頓一秒。
“他回來啦?”
簡琢聽見陸嘉瑞說:“這樣啊。那很好啊。你們總算是和好了。”
很是緊張:“我得和他打個招呼吧?”
陸嘉瑞顯然沒料到這個意外,聲音干巴巴不說,還偷里偷氣的,倒像他才是個客人。
陸霆冷冷打斷:“不用。”
陸嘉瑞被噎住:“我可以問為什么嗎?”
“不可以。”
“OK。”
“東西我端屋里去吃吧。晚安。”
“晚安。”
這兩個人一問一答很干脆,除了不像是親兄弟。
尷尬的有點好笑,簡琢忽然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不由地低下頭去。
簡琢又想起,娟姐和他說過,陸霆在家里另外選了個好位置的房間給陸嘉瑞住,但直到現在,那里也保持最初的擺設。陸嘉瑞沒往里面放太多東西。
陸嘉瑞還說大宅離公司太遠,不方便上班,另買了套小的單身公寓住。
他平時不怎么過來,只固定在初一十五回家吃團圓飯。
很顯然,陸嘉瑞對陸家也沒有歸屬感。
從頭到尾,只有在提起去看養父母家的弟弟妹妹時,他才有幾分熱氣。
對陸嘉瑞來說,陸霆似乎只是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陸嘉瑞對陸霆沒有感情。
所以,從他離開陸家以后,大哥一直孤零零的嗎?
簡琢惻然地想。
19
趁陸嘉瑞沒起床,簡琢趕緊搬家。
陸霆冷眼看著他忙進忙出。
最后送他上車,陸霆還是好聲好氣地說:“你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有麻煩隨時聯系我。”
雖說簡琢已下定決心要獨立,但是,昨晚他說得那樣過分,陸霆依舊對他伏低做小,誰能做到沒有一絲絲動容?
他忍了又忍,說:“謝謝陸先生。不過不用了。”
簡琢坐上灰撲撲的小面包車出發。
他把證件等重要東西放在公文包中,抱緊在懷中。
這個網約的搬家師傅是話癆,嘰里呱啦說了一路。
“你朋友家好氣派啊。”
“不是你朋友?不會吧,我看他很關心你。你朋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年輕時就這樣,拉不下臉。”
“我覺得你應當同這個朋友搞好關系,他絕對是你的貴人呀。”
中年男人都好為人師,不小心觸發,便一發不可收拾。
簡琢被教導如何為人處世,聽得頭腦脹痛。
說著說著。
“哎喲!”師傅驚呼一聲,打方向盤,險險穩住。
下車一看,爆胎拋錨。
老天爺,你懲罰他聒噪干嘛殃及我?
簡琢腹誹。
師傅修了一會兒車。
一輛國產平價車駛過,到前頭掉了個彎,又開回來。
停在他們旁邊。
陸嘉瑞從車上下來:“陸琢?”
看清臉,驚喜說:“果然是你!”
簡琢:“……”
他打起精神:“呃,我改姓簡了,我現在叫簡琢。”
陸嘉瑞摸摸鼻子:“我總是忘了這件事。每天一覺睡醒,我還是以為自己叫‘簡嘉瑞’。太難改了,是不是?”
簡琢語塞。
陸嘉瑞熱心腸地問:“要不要幫忙?我在修車鋪子打過工。上大學前,我猶豫是學機械還是學建筑。”
簡琢想說不用,但司機師傅張口就招呼住他。
陸嘉瑞挽起袖子,又把領帶疊了兩疊,塞進胸口的小袋子里,直接開干。
再小心也沾上油污。
簡琢給他遞紙巾:“謝謝。”
陸嘉瑞笑了一笑:“你說話的樣子和陸霆真像,都惜字如金。”
簡琢低低地說:“我不像……”
“其實早上我聽見了你出門的動靜,但陸霆不樂意讓我和你說話,我就沒出來。”
“陸霆是你哥哥,你該叫他‘哥哥’。”
“我知道,只是,心里別扭,你不會嗎?”
“我?我還好。”簡琢暗暗罵自己是個撒謊精,“物歸原主,人歸各位。”
陸嘉瑞問他交換聯系方式。
簡琢臉皮薄,才接受了人家幫忙,是以無法拒絕。
加了也沒什么。
他聯系人列表里數百號角色,如今已少有人問津。
或許以后他們不會再見。
告別時,簡琢沒忍住,兀地叫住陸嘉瑞。
“什么事?”陸嘉瑞問。
簡琢說:“陸霆是個很好的人,以前我做他弟弟時,他很愛護我。他一定也會愛護你的。你可以對他親近一些,也關懷他。”
陸嘉瑞笑了:“是嗎?”
什么是嗎?
簡琢沒明白。
陸嘉瑞又說:“嗯,我知道了。”
他回到自己車里,沖簡琢揮手,笑得燦爛:“以后多聯系。”
20
搬進新住處的三個月里,陸嘉瑞經常主動找他聊天。
陸嘉瑞覺得他們同病相憐,都有身份認知問題,早想找他訴苦了。
“我本來規劃只是能在大城市落腳,可能奮斗十年攢到首付,再奮斗十年還清,接著攢退休后的養老錢。結果一夕之間變了天,告訴我,我什么都不用做了。我真是迷茫。”
“我女友家倒是很高興,前一年我去她家拜親,他們全家人齊刷刷像審犯人一樣圍住我。之后再去,對我噓寒問暖,畢恭畢敬,又是何必呢?”
“我還在努力工作,就是想有話語權,好靠我自己,給我小弟小妹們安排工作……”
簡琢嘅嘆評價:
“你才像陸霆,你們都喜歡照顧別人。”
陸嘉瑞:
“他是也關照我,但是,和對你的不太一樣。”
“你真不回陸家?”
“回去也無妨,我真不在意,你這樣,有時也叫我難做人。我成天去找我養母和小弟小妹。”
“你離開后,陸霆很不開心,天天喝悶酒,天天晚上喝完一瓶威士忌!”
簡琢還是頭回知道。
娟姐也不告訴他。
心揪起來,急急地問:“一整瓶嗎?那也太多了!”
“是啊,我也覺得太多了。但我看他第二天起來還是神色如常。工作照樣滴水不漏。真是太厲害了。”
陸嘉瑞還笑,很佩服。
簡琢話忽然變多:“他什么時候開始酗酒的?他本來就胃不好。他上年紀了,應該開始保養身體!你勸勸他啊!”
陸嘉瑞哈哈笑起來:“你看,你不是還關心他么?不如你去勸他,我可不敢和他說話。”
想了想,又說:“我說了,他也不會聽我的。但我覺得,他會聽你的。”
簡琢沉默。
是的。
陸霆會聽他的。
無論他說什么,陸霆都會放在心上。
可他不能找陸霆。
獨自生活確實難捱。
一是沒錢,二是寂寞。
他搬家搬得急,都沒實地去看,臨時在線上看過房就租下。
視頻里看上去還不錯,房租也很廉宜,就是房東說要一次繳清一年房租,這樣才有折扣。簡琢算過賬后,咬牙一口氣掏出積蓄的絕大部分交掉。
他以前愛吃愛喝,還要買衣服,玩游戲,養家靠程明綸,他自己工資月月花光,幸好還有那筆離職補償金。
只是這下也用得差不多了。
沒什么好挑。
簡琢慌忙找了家公司入職,心想起碼賺個吃飯錢,糊弄過這陣子,騎驢找馬再看下家。
新公司工資、待遇、同事各方面都遠不如前公司。
薪水微薄就不說了,工時做六休一,早出晚歸,義務加班。先進公司幾年的同事還會陰陽怪氣地說,名牌大學生又如何,還不是跟他這個沒考上大學的在同個辦公室上班。
簡琢沒來由地嘔吐。
每天回家都哭泣。
他再次憎恨自己的軟弱。
對別人來說不是多大的事,怎么他就承受不住?
一丁點壓力都可以把他壓垮嗎?
魏風找過他好幾次。
嫌棄地說:“這樣的活你也做?”
“正經工作,有什么干不得?”
“干上一百年也買不起我一塊表。”
“你不如住我這來,我給你發一個月五萬塊零用錢。”
簡琢打了個突:“什么意思?”
魏風笑瞇瞇:“包/養你的意思。”
沒等簡琢拒絕。
魏風補充:“對了,假如你要找我,記得把姓程的東西都給扔了,我這可不放破爛。”
簡琢罵了一句臟話,掛了。
真是霉星高照。
簡琢渾渾噩噩、窩窩囊囊繼續上班。
這天回到家,突然有幾個人找上門,為首的陌生男人自稱才是他的真正房東。
簡琢如當頭被擊一棒。
慌張張對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是被詐騙。
報了警。
但無濟于事。
房東勒令他兩天搬出。
簡琢申辯自己付了一年房租,也有合同。
房東不管。
簡琢請他再寬限幾天。
房東怎么也不肯。
簡琢賭氣和他爭起來,打算拖一天是一天,起碼拖到他拿到上個月工資。
隔日晚上,簡琢半夜九點半回到小區,路過垃圾站,看到好多眼熟的物件被扔擲在垃圾桶附近,拾荒老人正在撿拾。
他連忙上前,仔細一看,不是程明綸的遺物是什么?
房東要趕他走,趁他不在,把他的東西都扔出來了。
一瞬間,渾身的血都往腦袋里沖。
簡琢氣得簌簌發抖。
他撲上去搶奪:“別動!這是我的東西!”
老頭兒耍賴:“我撿到就是我的!”
推搡中,簡琢打了老頭兒。
有人報警,警察很快趕來,把他抓住。
凌晨兩點。
簡琢猶豫再三,給陸嘉瑞打了電話。
煎熬了不知多久。
有人來保釋他。
簡琢羞愧地去見,看清來人,如冰水澆背。
——來的是陸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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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話說 顯示所有文的作話
第9章 九
感謝小天使們的1個霸王票、41瓶營養液~
寒光祇燼炆 ×1
Atopos ×6
還是20個紅包~
二更提前寫完嘍。大家晚安。
怎么還是沒寫到文案。下一章下一章。墨鏡
我打算開的新文,感興趣的小天使點進去收藏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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