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看，這是一家歇業很久的洗衣店。透過貼著“旺鋪轉讓”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老舊的洗衣機、烘干機和一地雜物。

    艾麗婭的目光移向地下，解析當前建筑后展現的立體圖像讓她注意到地下室里兩個緊挨的目標。

    杰森在一旁換了新彈匣后上膛。艾麗婭疑惑地看他，他解釋道：“那兩個目標是未成年，我換成橡膠彈。”

    接著，他示意艾麗婭殿后。意料之中，大門被反鎖住了。杰森從戰術腰帶掏出凝膠炸彈，均勻涂在落地玻璃上。他退后一步，一秒后玻璃門完整地碎裂。

    繞過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雜物，兩人安靜地往里走去。估計沒想到他們會找到這里，地上的痕跡相當明顯。左側的小房間是個更衣區，移開地毯，露出向下的樓梯。

    這是道狹窄的鐵制樓梯，紅頭罩不再特意遮掩，作戰靴踩在金屬上，發出節奏感的沉悶聲音，在地下室里回響。

    艾麗婭蹦跳著跟下去，心里納悶。她總覺得有些奇怪，卻又不明白莫名的地方在哪里。

    之前那個攪局的女孩不在，等艾麗婭走下最后一節樓梯，發現杰森已經輕易地擊中了兩個目標。

    塵埃落定。

    艾麗婭收取完這次的積分，發現紅頭罩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正站著與那兩個小孩說話。

    他今天果然不太對勁。只是艾麗婭不能確定是哪里的問題。是恢復記憶的原因，還是這次任務的原因？

    她悄悄向前幾步，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始聽墻角。

    紅頭罩面前癱坐著兩個少年，一男一女，看起來的確很年輕，十三四歲的樣子。旁邊散亂著繃帶和藥品。橡膠彈盡管不致死，卻足夠疼。疼痛讓他們冷汗涔涔，全身顫抖，臉色蒼白，雙眼像毒蛇一樣怨恨地與紅頭罩對視。

    紅頭罩雙手環抱，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低沉冷酷的聲音。“你們還年輕，別讓東區的那些家伙把你們當成工具使用。毒品只會害了你們，從靈魂到生活，從過去到未來。”

    這話不痛不癢地濺到兩個少年身上。左邊的男孩聽了嗤笑道：“虛偽！你們這種有錢人懂什么！我們只需要錢，而且我們別無選擇。”

    紅頭罩冷笑：“我也是犯罪巷出身。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跟你們這種手下敗將說這些。你們不是生來就這樣的。”

    右邊的女孩尖銳地大聲說：“從出生開始，遇到所有人都這樣！你們早干嘛了？如果你只是想破壞我們的生意后再假惺惺地說幾句話，來滿足你們那可笑的正義。你們還是滾蛋吧！”

    艾麗婭移動身體，悄悄探頭，發現那兩個孩子手上綁了繩索。難怪只是對罵，看他們的眼神，不僅沒有絲毫動容，還想起來再和他打一架。

    紅頭罩沉默片刻。他最后說：“聽不聽是你們的事。”做不做是他的事。

    他轉身拍了一下艾麗婭，沒有再說什么。

    等出去后，雨勢又停了。

    兩人都不在意濕漉漉的坐墊。杰森隨意拂去上面的水珠，冰涼的皮革反射著路燈的微光。

    艾麗婭這次老老實實地跨步坐在他背后，待發動機響了，問他：“你剛才是怎么回事？”

    哥譚的夜晚很美。雨后更是別有一番風味。街道上的積水映著冰涼的月光和燈光，紅色的摩托駛過，四濺的水花像迷離的夢境。

    艾麗婭推起目鏡，望著天上明亮的星星。杰森的沉默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一種朦朧的柔和促使她說道：“有點理解你為什么喜歡哥譚了。”

    “我之前有這樣說過嗎？”杰森問。

    艾麗婭長長地應了一聲：“嗯……也許吧。至少我感覺到了。”夜色中，似乎一切都變得寧靜。連往日覺得古怪的石像鬼，似乎都可親起來。

    聽到艾麗婭這樣說，杰森發出短促的笑。“以前我很喜歡站在那里。”他說。

    “石像鬼嗎？”艾麗婭問。

    “我們一般叫它滴水獸。算是哥譚的標志物吧。”

    “好吧，我之前還以為你們人類世界都這樣。看起來不是什么可愛的東西。”

    杰森回想到他的童年，忍不住贊同道：“是對小孩來說不太可愛。但我當羅賓的時候很喜歡。”他頓了頓，“也可能是因為蝙蝠俠很喜歡。他經常在休息時站那，真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因為很高嗎？”艾麗婭沒怎么去市中心逛。上次去博物館時她倒是注意到，高處的建筑很多都有滴水獸。

    杰森在面罩后輕輕地笑了。“是啊，它很高。作為羅賓，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半個哥譚。就像小鳥一樣。”

    片刻后，他在一處街角停下。清脆的“咔嗒”聲后，下半張臉的面罩上移，露出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要不要去上面喝一杯？”

    艾麗婭看著他指向的地點，一棟工業大樓的頂端。他們方才討論的東西，一只滴水獸炯炯有神地雕刻在那里。

    “好啊。”艾麗婭沒問別的，變成魷魚蹦到他的后頸處。

    隔著皮夾克，兩根魷魚觸須交叉纏住他的脖頸，靈活地打了個蝴蝶結。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杰森差點也要跳起來。他佯裝自然地用鉤爪跳到那個點位，翻躍上滴水獸。還沒等他再去感受那隱隱的奇怪觸感，艾麗婭又變回了人類體形。

    她望向下方幾乎一覽無余的東區，星星點點的燈光和富含積水的地面，讓這一切像斑斕的倒影。

    “是挺好看的。”她說。

    杰森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里是東區。你沒怎么去過市區里吧？從韋恩大廈的滴水獸上看，就能看到繁華的哥譚。高樓，霓虹燈。”

    而東區的滴水獸上，只能看到荒廢的建筑物，低矮的貧民窟，稀稀拉拉的燈光。犯罪隱藏在黑暗里。

    但這是他生長的地方。

    艾麗婭唔了一聲。“但是你喜歡這里。”她說。

    杰森坐下來，小腿蕩在空中。他摘下紅頭罩放在大腿上，艾麗婭小心地坐在他身側。兩人貼得很近。

    “這一處地方，蝙蝠俠不知道。”他話題跳躍得突然，艾麗婭好奇地看著他的側臉。他原本長得凌厲，棱角分明，卻因為低垂的眼睛顯得有些柔軟。“以前，每次和蝙蝠俠吵架的時候，我就會偷偷溜出去。他一直沒有發現這里，我們住的那個安全屋也是。”

    “你們經常吵架嗎？”艾麗婭問。她不知道用什么做對比，不由得想到了小文。小文那么和善，看起來永遠也不會生氣。

    杰森表情復雜：“經常，厲害的時候還會打起來。我永遠沒打過他。”

    艾麗婭點頭：“你說過他的格斗很好。”

    “是的，不然他也當不了蝙蝠俠。”杰森頓了頓，突然察覺到了不對。

    該死，他為什么又在聊蝙蝠俠？明明他想說的話題不是這個。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又跳回去，手里撫著他的頭罩：“我今天很奇怪吧？”

    艾麗婭看著遠處的燈光，不假思索地點頭。“相當奇怪。你為什么要那樣做？”

    杰森抿緊嘴唇。細細一想，這樣坦率的行為對他而言更奇怪，但這條小魷魚有讓人腦袋空空的魔力。沒事，我可不像蝙蝠俠那樣永遠隱瞞，哪怕是隊友和家人。他說服了自己，回答道：“我見過太多被毒品毀掉的小孩。他們不懂自己已經落到怎么樣的境地。”

    “你想讓他們不要販毒？”艾麗婭回想他剛才的舉動。確實，他在勸導那兩個未成年人。就是看不出成果。“好像這次失敗了。他們沒聽進去。”

    杰森冷笑一聲：“無所謂。但是我已經想好之后要怎么開始了。”

    艾麗婭努力回想他原本想做什么事。“你是說搶地盤嗎？”

    “哥譚最主要的□□頭目是黑面具。”杰森淡淡地說：“東區的毒品也在他的控制下。但是有另外八個比較紅火的街頭毒販。”

    “街頭毒販是什么？”艾麗婭好奇地問。

    “就是跟在大魚后蹭飯吃的小蝦米。”杰森嗤笑道：“雖然是散客，但也很適合我們這樣的新人入手。我要接手他們的毒品生意，從里面抽成，然后保護他們。”

    艾麗婭遲疑地說：“你應該不是為了里面的錢吧？”

    杰森饒有趣味地看向她：“為什么不呢？”

    “成為另一個黑面具不是你的目的。”何況這樣你怎么面對蝙蝠俠？艾麗婭隱去后半句沒提。她覺得應該人類有詞匯來形容這樣的人，可惜她的人類文化還是不夠，也許可以找個機會手機上搜索一下。

    艾麗婭的那句話顯而易見讓杰森很高興。“當然，我會告訴他們禁止把毒品賣給孩子。而且得遠離學校。”

    “所以這是你的目的。”

    “不，這只是我的特點。”杰森反駁。接著他就看到了艾麗婭清澈的綠眼睛，平靜得像鏡面。“好吧，一部分目的。但這之后會讓黑面具注意到我們。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打他的地盤。”

    艾麗婭應了一聲，站起來。“我要裝備，衣服，鉤索，還有炸彈。”

    夜色已深，一眼望過去，他們在這片土地面前渺小得不像話。

    但她喜歡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