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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真相

    而與此同時, 城堡的地下室里則是和頂樓的溫暖截然不同的黑暗壓抑。

    手腳俱斷,滿身血污的崔斯坦如同一具死尸一樣躺在冰冷的地面,醫生為了保住他的性命用了烈藥, 卻并沒有用一丁點的止痛藥。

    手腳傳來的劇痛讓他恨不能立刻去死,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想撐過去。他皺著眉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支撐著殘缺的身體,奮力起身爬向了角落的枯草堆上。

    “吱!蓖蝗簧砗髠鱽硪宦暣箝T被推開的聲音,崔斯坦一驚, 立刻側頭看去,便見一身奢華裝扮的科爾斯大領主和身后的霍爾。

    崔斯坦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突然一亮,如同溺水的人看到救命浮島一般匍匐著爬了過來。

    他這副凄慘的模樣似乎讓科爾斯有些驚訝,他挑了挑眉, 揚手對身后的侍從打了個招呼。

    侍從心領神會,動作嫻熟麻利地跪在了科爾斯的身后。

    科爾斯沒有回頭看具體位置,而是彎腰準確無誤地坐在了跪地侍從結實的后背,才看向了地上猶如一條喪家犬的崔斯坦。

    “崔斯坦, 你要明白如果你說的事情不值得我從宴會上抽身來看你的話, 你剩下的眼珠子舌頭可是保不住的。”

    科爾斯的語氣算得上溫和,但匍匐在他腳下的崔斯坦卻深切地感受到了對方語氣里的殺意。

    他深呼了口氣, 目光直視著科爾斯華貴的靴子, 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阿瑞斯的弟弟巴特,是當年□□卡麗妲夫人的那個奴隸的兒子。我有確鑿的證據!”

    這話一出不只是科爾斯,連其余的侍從們都忍不住深呼了一口氣。

    科爾斯身后的霍爾顯然知道這件事情非同一般,立刻遣散了其他所有的人, 并且迅速地關上了大門。

    一時間,冰冷昏暗的地下室就只剩下了崔斯坦和科爾斯還有霍爾,以及科爾斯屁股下充當座椅正瑟瑟發抖的侍從。

    科爾斯坐正身體,抬手輕飄飄的拍了兩下身下侍從的腦袋, 示意對方跪穩后才彎著頭看向了崔斯坦:“繼續!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算得上溫和,可偏偏就是這樣讓崔斯坦看到了希望。

    “當年那個可恨的奴隸出身在什么地方領主還記得吧?”崔斯坦撐著身體坐起來,忍著疼痛抬起殘缺的胳膊指了一下脖頸繼續道:“他們一族靠海吃海,為了感恩海神,族內出生的嬰兒都會被父母在耳朵后面印上海螺的印記,而阿瑞斯的弟弟巴特耳朵后面就有這個印記!”

    科爾斯垂下眼眸,對他這一套說辭不置可否,只安靜地聽著。

    崔斯坦顯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繼續道:“我調查清楚了,當年那個奴隸傷害了夫人后就消失了,但他沒有死,反而改頭換面處心積慮進到了月亮莊園,憑著釀酒的技藝成了我母親的奴隸,在我母親身邊潛伏了許多年!

    “我找那個奴隸找了那么多年都沒找到!笨茽査顾坪跸嘈帕怂恼f法,像是有些疑惑般地問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是殿下將我從牢里放走的那天晚上,在城門被那個奴隸偷襲了!贝匏固瓜袷腔貞浺话懵卣f道:“當時我身受重傷,那個奴隸可能覺得我命不久矣便承認了自己是從前欺辱了薇薇安母親的奴隸,還承認了巴特是他的親生兒子。”

    “后來我被皇城的人救下后,便到處搜尋證據,這次也是證據確鑿了才敢來見領主的。”

    聽到這里,科爾斯緩慢地從侍從身上站了起來,但并沒有往外走而是湊近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崔斯坦道:“那個奴隸現在在哪兒?”

    說起這個崔斯坦的眼神都幽深了許多,他抬起頭,目光不躲不避落在科爾斯同樣幽深復雜的眸子上,一字一句道:“就住在阿瑞斯和巴特的家里,對外是用仆從的身份,但實際上巴特在暗地里都是稱呼那個奴隸為父親的。”

    “領主,巴特和阿瑞斯明明知道這個人是欺辱卡麗妲夫人的人,卻知情不報,還用你給予的財富為他養老,甚至為了掩蓋他的罪行,將一切的罪責推到我和母親身上,企圖殺人滅口,簡直罪不容誅!”

    “而且,當時殿下是想跟著我走的,是阿瑞斯拿我的性命威脅才讓她留下來的,可我一走殿下就昏迷了數月,領主難道就不懷疑這其中有什么問題嗎?”

    崔斯坦說到這里似乎又想起了那個明艷的少女,他布滿血絲的眸子里流出來渾濁的淚水,嘶啞的聲音里全是不甘和悔恨:“領主,是阿瑞斯害的殿下,是他求愛不成害了小玫瑰!”

    昏暗冰冷的房間里充斥著崔斯坦的哀嚎聲,如同催命的惡鬼一樣,一聲聲,想將自己的仇人拉下地獄。

    科爾斯沉默地聽了好半晌才垂下眸子淡淡地問道:“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崔斯坦一愣,忍不住抬眸看向了科爾斯的眸子。

    在看清那雙眸子里毫無波瀾,平靜的如同看一具尸體的情緒后,他的身體僵了僵,但緊接著就笑了起來。

    片刻后他收起臉上的笑意,輕聲道:“我走后,求領主看在我戴罪立功的份上,讓我母親也跟著我吧。”

    “好,我答應你!笨茽査箲艘宦,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彎腰抵在了崔斯坦的脖頸處道緩慢地道:“你先去,其他人我過些時間也會送過去陪你的!

    或許是因為崔斯坦讓科爾斯追查多年的事情有了突破口,科爾斯此刻的語氣實在稱得上溫和。

    而崔斯坦也沒有什么要掙扎的意思,從手腳被砍斷之后,他這個天之驕子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撐到現在也不過是被仇恨驅使。

    如今能這樣無聲無息消失在這里,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至少薇薇安不用看到他這樣毫無尊嚴殘缺不堪的樣子。

    至少她想起他時,還是從前的模樣……

    “呲啦。”隨著一聲鮮血噴涌的聲音,這個從前在莊園風頭無兩的少將軍就此落幕。

    地下室的門再度被打開的時候,他的身后已經躺下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溫熱的血液從科爾斯的胡子上往下滴落,他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低頭認真地擦干凈匕首上粘稠的血跡,才對著霍爾道:“聽清楚了嗎?去給我查清楚巴特身邊那個老頭。”

    霍爾點頭應了一聲,又忍不住看向了死相凄慘的崔斯坦,或許是因為從小認識,又或許是因為從前斗了很久,如今見他就這樣突然死在眼前,竟然覺得有些不適。

    霍爾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領主,既然懷疑阿瑞斯了,為什么不能留下崔斯坦的命?”

    或許是得到了難得的消息,科爾斯此刻情緒難得的好,見他不解也愿意解釋幾分。

    “我從前帶著薇薇安在卡麗妲的墓前發過誓,一定會為她報仇。既然說了要報仇,那所有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管他有沒有下手,反正我把所有關聯的人殺掉就可以了。”

    說著科爾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笑著道:“你難道沒聽過嗎?我當年把夫人出事地點方圓百里的人畜都殺干凈了的事情。”

    霍爾眨了眨眼忍不住道:“如果調查后發現巴特不是那個奴隸的孩子呢?”

    “也殺,但凡扯上關系的都殺干凈!笨茽査拐f得輕松又簡單。

    霍爾想起最近因為阿瑞斯受寵而備受冷落的日子,試探著問道:“那阿瑞斯呢?”

    “也殺,他身邊的也殺,從前親近的到現在親近的,都殺!笨茽査购敛华q豫地道:“這樣才能確保不會漏掉任何一個人,如果不小心冤枉了,那就只能算他們倒霉了,不過能為卡麗妲陪葬也是他們的榮幸!

    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大概就是這樣的心境。

    霍爾看著科爾斯有些癲狂的樣子,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和弟弟摻合進這件事情,也會被領主像現在這樣毫不猶豫地放棄。

    科爾斯見霍爾有些怔愣,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問道:“怎么,很驚訝嗎?”

    “我以為阿瑞斯會有些不一樣!被魻柍聊汤^續道:“我以為領主是真的很欣賞他。”

    “哈哈哈。”

    大領主像是十分開懷一般,朗聲笑著爬上了陰暗的樓梯,只剩下幽暗的聲音在霍爾耳邊經久不散。

    “我是真的欣賞他,但從莊園開始傳阿瑞斯是不敗戰神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死了……”

    ……

    “哐哐哐!

    城堡頂樓的窗戶被敲響,阿瑞斯側頭看了一眼,小心地從薇薇安的脖頸下抽出手,起身將輕薄的絲綢被子蓋了回去,才走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

    屋外冰冷的月色灑在他健碩的軀體上,和屋內明亮的暖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攀爬在窗沿上的努爾倒是對這樣的情形免疫了,

    他一眼也不往屋里瞅,只壓低聲音道:“崔斯坦死了,他死之前攀扯了巴特……”

    阿瑞斯擋著風口安靜地聽著,面上沒什么表情,直到努爾講完了才轉頭走到薇薇安身邊,一點點將被子蓋的嚴實。

    努爾坐在窗臺上擋著風,等著阿瑞斯的命令。

    屋內傳來一陣陣玫瑰花的清香,和屋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的對比。

    如同溫室和冬季。

    努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著滿屋的馨香有些佩服阿瑞斯每次都能按時抽身去戰場。

    換了他估計想溺死在這里,永遠不出來了。

    “巴特在哪兒?”沉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努爾一個激靈,忙把腦袋轉了過去才道:“我去找過他了,他前些日子被人灌醉在耳后種了印記,那印記我看過的弄的挺真的,怕是沒辦法開脫了!

    “那就不開脫!卑⑷鹚沟穆曇袈犉饋淼模骸笆裁炊紕e管!

    “為什么?”努爾顯然不認同,皺眉問道:“我們明明能控制好崔斯坦,為什么還是把他交給了領主!

    “因為……”阿瑞斯停下收拾的動作,抬眸看向了床上那個明媚到極致的女孩。

    “因為這是她想看到的!

    第112章 他能接受她的離世

    他很確定薇薇安不喜歡崔斯坦, 但她拼了命想保住崔斯坦的性命,那就說明崔斯坦對她有用。

    現在崔斯坦所做的這些事,自然也都是她或者操控她的人想看到, 所以他不會阻止, 甚至會順水推舟。

    到了如今阿瑞斯還是沒有弄清背后之人的意圖,但不妨礙他在這些一團亂麻的事情里理出一條道。

    既然自己沒辦法揪出背后的人,那就選擇相信薇薇安。

    相信她一定能保全她自己,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按著她的想法鋪好路,當她最好用的刀,等著她醒過來。

    科爾斯的動作很快,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莊園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先是阿瑞斯的弟弟巴特和一名老奴隸被連夜抓進了地牢, 緊接著是當夜參加慶功宴,統領所有蠻兵的奴隸蠻主都被酒里的迷藥迷暈關進了地牢。

    而統管著所有的奴隸的阿瑞斯更是在薇薇安殿下的寢宮里中了劇毒,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月亮莊園,這座熱鬧富庶風頭無兩的莊園, 僅一夜的功夫就從得勝歸來的熱鬧氛圍, 變成了人人自衛,人心惶惶的危城。

    但相較于外頭的騷亂, 城堡內的卻是井然有序的。

    ·

    大領主穿著一身華麗服裝坐在主位上, 他的面前站著一個面容蒼老,佝僂著身子半邊面容被火焰灼燒到面目全非的老奴隸。

    科爾斯看著眼前這個人,實在沒法將他和從前卡麗妲身邊那個安靜又有些漂亮的奴隸串聯到一起。

    “難怪我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你,原來你換了個皮囊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呢?”科爾斯的聲音幽幽的, 在空曠的大殿里蕩漾著余音,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之間的寒噓。

    佝僂著身子的老奴隸身形一僵,緩慢地彎腰匍匐在了冰冷的地面。

    “將軍!迸`沒有稱呼科爾斯為領主,而是和多年前一樣, 匍匐在地順從又卑微地稱呼他為將軍。

    這個稱呼實在太過久遠,讓高高在上的科爾斯大領主一時失了神。

    他的眼前又浮現了第一次見卡麗妲時的場景,那時這個奴隸也是這樣匍匐在地,忠誠又卑微地向他行禮。

    那時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看起來內斂忠誠漂亮的像個姑娘的奴隸會在關鍵時刻背叛卡麗妲。

    “說說看,那年你都做了什么?”

    科爾斯的聲音聽起來并不冷漠,但匍匐在地的老奴隸那雙渾濁的雙眸卻突然泛起了紅,一滴眼淚毫無征兆的滴落在地。

    思緒像是回到了從前在皇城的那些年。

    卡麗妲,一個美麗、高貴,純潔,一切人世間的美好詞匯都能加注到她身上的女人。

    當時的皇城幾乎沒有不歌頌她的美麗,不繪制她倩影的藝術家。

    人人都將她視為岡薩迦王朝的瑰寶,將她高高地捧到天上。

    可很少人知道,她其實是個溫柔到極致的女人。

    她愛花草,愛晨起的風,愛凌冬的雪,愛混亂的人間。

    在岡薩迦王朝這樣一個奢靡混亂,腐朽又冷漠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初識時,他被人陷害,不小心燒了她小心侍弄了很多年的花房。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是個燥熱的夏季,他跪在燒成廢墟的花房前,抱住拼死救下的唯一一盆鳶尾花絕望到極致。

    她聽到了花房被燒的事情,連靴子都沒穿就跑了過來。

    那間花房是她的母親在十歲那年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她極其寶貝,種滿了各類珍惜的花草。

    所以在看到燒成廢墟的花房時,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轉過頭無措地看著他問:“我不是說過火種不讓帶進花房嗎?怎么會燒成這樣?”

    他囁嚅了兩下,想告訴她自己是被陷害的,但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那些人是為了陷害他才燒了她的花房,歸根結底原因是他,他沒有可以辯駁的理由,弓著背麻木地道:“是奴的錯,請小姐懲罰。”

    可預想中的責罰沒有落下,她的嗓音輕顫里帶著讓人意外的憐憫:“你的背,怎么會燒成這樣?”

    他當時愣了好半晌,才明白她說的是他為了救那盆鸞尾花被燒傷的后背。他顫抖著雙臂直起身體,將懷里捧著那盆小小的鳶尾花舉到了身前:“我想救下那幾盆鳶尾花,但火勢太大了,只救下了這一盆!

    他舉得很高,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滿心期待著這盆鳶尾花能保他死得痛快些,卻聽到了她的一聲嘆息。

    “花終歸是死物,哪有人命重要,你不應該這樣拼命!

    怎么說呢,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作為一個奴隸,從小到大,他的生命廉價的不可思議。

    一只漂亮的戒指,一匹高大的馬兒,一杯琉璃紅酒杯都能買下他,更別說這些價值連城,珍惜的花朵。

    可她說,人命總比死物重要。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一度都不能理解這種想法。

    直到她原諒了他,只罰他重新建造花房,還為他后背上的燒傷買來昂貴的藥材醫治,他才明白,在她眼里,人命真的很貴。

    后來他也問過,當時為什么不懲罰他。

    她說:“花房里最是濕潤的,不蓄意縱火是沒辦法燒成這樣子的,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不是失職!

    但其實他知道,就算真的是他失職,她也不會罰他太重,因為她覺得一整個花房的珍惜花草,都抵不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命。

    可就是這樣溫柔的女人,卻被人用那種屈辱的方式害死,他怎么會不怨,怎么會不恨。

    幾乎是一瞬間,老奴隸的眼神就變得怨毒無比,他緩慢的抬起頭直視科爾斯,眼神里的恨意猶如實質:“那天小姐說崔斯坦的母親要來找我們,讓我去城里接她,但我回來的時候小姐已經沒有呼吸了,我當時被恨沖昏了頭腦,給小姐蓋了衣服就沖出去想找到兇手,但我跑的太急摔下了馬!

    老奴隸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憶,被燒過的面皮又輕微顫動起來:“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而小姐和殿下也被崔斯坦的母親接走了!

    高坐在王座上的科爾斯,似乎也被這段回憶擊潰,面上的再也不是縱容的模樣了,只緩慢起身走到了老奴隸的身邊:“這之后你就失蹤了,對嗎?”

    “不是失蹤,是為了躲避追殺!袄吓`粗糙的手背上青筋跳動:“那段時間幾乎整個皇城的人都追殺我,我根本就沒有機會能等到你,所以只能冒險把自己買進金礦。”

    皇城的金礦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煉獄,被賣進去的幾乎都有去無回,沒有人會猜到他會把自己賣進金礦,所以才險險逃過一劫。

    但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五年之后了,外頭早已經物是人非,而科爾斯領主更是將他視為了兇手。

    在找到有力的證據之前,他沒有辦法走到領主面前揭發崔斯坦的母親。

    “所以我毀掉了自己的容貌,費盡心思潛伏在崔斯坦母親身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搜集到證據,替小姐報仇!”

    老奴隸講得斷斷續續,卻也條理清晰。

    科爾斯看著他如今這個樣子,眼前又浮現了這個奴隸從前站在卡麗妲身邊溫柔的看著她的模樣。

    那樣溫柔又忠誠,像是將卡麗妲視為了他的世界。

    或許是從前那些記憶太過美好,科爾斯沒有如同往日一般多疑,只側頭問道:“查了這么多年,可查出來什么?”

    “崔斯坦母親當時行兇的具體證據被皇城的人清理了,但我在崔斯坦母親的密室里發現了一種毒藥,一滴就能讓人死得毫無征兆,這些年她用這種藥毒害了不少西爾公爵的外頭的情人,我仔細看過了,死法和當時的小姐幾乎一樣。”

    老奴隸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抬眼道:“小姐但是身上有許多淤青傷痕,像是被人欺辱致死的,但房間里沒有任何味道,小姐的指甲也很干凈,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靜……”

    “你是說,卡麗妲她沒有被侵犯?”原本圍著奴隸緩慢踱步的科爾斯停頓了片刻,側頭看向奴隸肯定的眼神,心下某處從卡麗妲去世后就一直緊繃的地方,突然就松懈了下來。

    心中無時不刻喧囂的戾氣莫名就消散了許多。

    自從她去世后,他總會在無數個夜晚夢到她去世的場面。

    掙扎的,求饒的,屈辱的,可憐的,絕望的。

    每一個模樣都讓他心痛到窒息。

    可如果她沒有遭受任何痛苦,平靜地去世的話……

    他竟然覺得他能接受她的離世。

    科爾斯塊布走到奴隸身前,語氣里帶著隱隱的急切:“你能肯定嗎?你確定嗎?”

    “是的,我敢肯定,而且這些年我找到了所有參與過的人,唯獨沒找到折辱小姐的人,所以這一定是崔斯坦那個惡毒的母親編造的,就是為了毀掉小姐的聲譽!

    老奴隸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亢:“請將軍親自審問那個女人,讓她還小姐清白,用崔斯坦的性命威脅,我不信她不招!

    奴隸高亢,帶著恨意的聲音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科爾斯垂眸聽著,好半晌才微微揚起了笑意,站起身走向了門外。

    “如果她死前沒有遭受過那些傷害,對我,對你,對所有掛念她的人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希望你的判斷是正確的……”

    “走吧,我們去找那個女人好好敘敘舊。”

    老奴隸的臉上揚起大仇得報暢快的笑意,連滾帶爬的跟上了科爾斯的腳步:“請領主讓我親自動手,我一定…”

    兩個人越走越快,后面的話被凜冽的風吹散在空氣中,讓人聽不真切。

    但對于崔斯坦的母親,那位惡事做絕的女人來說,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反正當晚,崔斯坦的母親,前西爾夫人就死了,聽說死前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完整的皮了,手腳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而跟著領主審訊的老奴隸也死了,聽說是自刎而死,死前笑的很開心,說他終于能去地底下陪伴他的小姐了。

    而領主在薇薇安小姐昏迷后,就一直陰郁的情緒今天也難得的好了不少,還特許那個老奴隸自刎后葬在卡麗妲小姐的仆人墓里,恩賜他到了地下還能繼續侍奉卡麗妲夫人。

    ……

    而在莊園最森嚴的陰暗地牢里,努爾和巴特正在鐵牢內聽著外頭探子的匯報。

    “所以那老頭死前證明了自己和巴特沒關系,但領主依然沒有要放我們一馬的打算?”

    第113章 那就試試

    努爾聽到巴特的話撇撇嘴側頭看著蹲在角落的巴特道:“阿瑞斯早說了, 這件事情只是個借口,你是不是老奴隸的兒子領主都是要死的!

    巴特前兩日被帶過去審訊受了點傷,看起來病怏怏, 聞言不屑地撇撇嘴道:“我哥才把仗打到皇城的界碑外面, 他就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們,他也不看看沒有我哥,他還能不能打得贏。”

    努爾扒拉了一下手臂上裂開的傷疤, 似是沒痛覺一樣地擠壓著傷口,等到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重新流血了才滿意地抬頭,道:“那不能這樣說,科爾斯領主年輕時候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常勝將軍, 即便沒有我們,皇城那群酒囊飯袋他還是拿得下,只是時間問題!

    “那這些年怎么沒見他攻上去啊?”巴特繼續不屑道:“還不是因為沒辦法徹底操控奴隸營。”

    這倒是真的,這些年雖然屢屢挑釁皇城, 卻一直沒有發兵一來是沒有正經理由, 二來就是因為月亮莊園地廣人稀,兵力不夠。

    而奴隸營的人數雖然遠遠超出平民的數量數倍, 卻是個極其難操控的群體, 而且里頭的刺頭又多,像從前的奴隸孟德和西爾公爵那樣互為盟友的更是多到數不清。

    這樣的群體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那就是滅頂的災難,所以這些年一直只能將少量的奴隸投入戰場。

    但阿瑞斯卻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徹底控制了奴隸營, 還將莊園里大半個奴隸都投入了戰場,這就導致皇城根本就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但同樣也是因為這個,科爾斯公爵才不能留下阿瑞斯。

    月亮莊園的奴隸比平民和貴族多整整兩倍,且因為莊園的角斗風俗, 個個都是身強體壯,這樣一群兇猛如野獸的軍隊,任何一個領主都不會放心一直在別人手里。

    攻到皇城的界碑外就處理阿瑞斯更是明智之舉,誰知道阿瑞斯在攻進皇城后還是否甘心當個奴隸,要是不甘心,就此反水,留在皇城成為新的王,那科爾斯領主就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失慘重了。

    當然這些都是外人的猜測。

    阿瑞斯身邊的親信就很確定阿瑞斯不會反水。

    比如努爾和巴特就很清楚阿瑞斯不會輕舉妄動,因為科爾斯領主居住的那座高塔之上,有阿瑞斯的命脈。

    只要那位殿下不死,科爾斯領主就永遠有個保命的盾。

    只是如今這個被薇薇安一己之力平衡的局面,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似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測一般,原本安靜的地牢深處傳出了密集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明亮的火把,由遠到近將整個地牢的通道照的燈火通明。

    來的是一群舉著火把全副武裝的軍隊,有近百人,為首的是霍爾和哈倫兄弟。

    努爾和巴特對視一眼,撐著地緩慢站了起來,而其他牢房內,或坐或站的蠻主和奴隸們也都緩緩站起來,靠近了牢門,似乎下一秒就能徒手扒開牢門沖出來一樣。

    這群蠻主的都是在奴隸營踩著別人的腦袋選出來的蠻主,個個兇神惡煞,氣場強大。

    但霍爾和哈倫兩兄弟顯然也不是嚇大的,見狀直接拔出長刀毫不猶豫地砍在了牢門上,將抓著鐵門的手震懾回去才對著冷冷站著的巴特,道:“出來,領主要見你!

    巴特沒應聲,倒是努爾收斂起臉上的情緒,揚起笑臉道:“兩位,這天都黑了,領主叫巴特去干什么呀?需不需要我也跟著。俊

    霍爾沒應聲,倒是哈倫皺眉踢了牢門一腳,冷哼道:“領主要做什么是你這個奴隸能知道的嗎?別廢話,趕緊讓他出來!”

    努爾沒生氣,只“呵呵”笑了兩聲,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對面牢房內,隱在暗處的那人一眼,見對方沒有任何動靜,于是便特別好說話的將巴特推到了牢門口,諂媚地笑著道:“對對對,是我沒規矩了,兩位這就把他帶走吧!

    難得的巴特也沒有什么抗拒的舉動,見牢門開了,便彎腰自顧自的走出去站在軍隊中間,任由他們用繩子將自己的手綁的結結實實。

    他們這樣配合顯然讓霍爾和哈倫有些疑慮,但現在還不是探究的時候,所以兩人將所有牢門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后便又帶著那一百人的軍隊浩浩蕩蕩的走了。

    等人走光后地牢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墻上掛的油燈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在一片死寂中,一道暗沉的低啞的嗓音在努爾對面那個完全陷入黑暗的牢房內響起。

    “來信了嗎?”

    男人的聲音粗狂沙啞,像是很多天沒有開過口一樣,但只短短的一句話,便讓地牢內所有奴隸振奮起來。

    手腳都被粗狂鐵鏈綁著的奴隸們不約而同靠近了牢門,目光緊緊的注視著那扇被黑暗覆蓋的牢門。

    努爾將自己帶著污垢的手在衣服上胡亂的擦拭了兩下,有些急切地從懷里掏出一封印著和平鴿的信封,道:“來了,昨天就來了!

    說著,他手腕一轉就將信封直直地甩了出去。

    “啪”的一聲,那封白色的信件準確無誤的掉到了牢門外,整個地牢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安靜中,巴特在內的所有奴隸都在屏氣凝神地看著那封信。

    “哐當,哐當。”

    黑暗深處傳來鐵鏈拖拽在地面的聲音,在幽暗的地牢里回音不絕。

    下一秒,一雙粗糙寬大手腕上繪制著玫瑰花圈的手臂從鐵門里鉆出,緩緩地撿起了地上那封干凈的信件。

    “沙沙!

    黑暗中傳出紙張被展開的聲音,緊接著就是阿瑞斯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努爾,出去吧,看緊巴特!

    “是!睂γ鎮鱽肀娕`亢奮地打開牢門的聲音。

    阿瑞斯目光掃了一眼信件上那只代表和平的白鴿,帶著血絲的黑眸里涌上復雜的情緒。

    他沒有辦法揪出背后的人,所以他選擇完全相信薇薇安,按著她想要的軌跡做著他該做的事。

    從掌控奴隸營到暗地里收服科爾斯最依賴的那位將軍,再到控制全城的糧草,他能做的已經全做了。

    這是她和她背后的人給他安排好的軌跡,現在只要等著事情發展到最后關頭,等著她醒過來就可以了。

    但……

    他抬手扶在胸口,漆黑的眸中帶著隱隱的不安。

    心下為什么會這么不安呢……

    是他哪里還沒做好?還是有什么疏漏?

    阿瑞斯說不清楚,但他知道他需要馬上見到她,需要將她帶在他的視野范圍內,否則再周全的計劃他也不會安心的。

    很快一眾被關押在牢里的奴隸們都打開了牢門走了出來,努爾站在最前面,用手里的鑰匙打開了鎖著阿瑞斯的牢門后,從身邊人手里接過火把舉到了阿瑞斯身前。

    科爾斯領主其實一直都是非?粗匕⑷鹚沟哪芰Φ,也一向不會太小看阿瑞斯,所以這次決定除掉阿瑞斯后就先在殿下寢宮里投了毒。

    而且,在阿瑞斯假裝中毒后也沒有掉以輕心,而是繼續在每日的飯食里下毒,還日日對他身邊的蠻主和巴特用刑,其目的就是想試探阿瑞斯到底有沒有中毒。

    甚至為了保證阿瑞斯不會收到外頭的消息還特意撤走了所有的守衛,只讓人守著門口的位置,就是怕阿瑞斯會收買守衛。

    但科爾斯還是低估了阿瑞斯的能力。

    他以為阿瑞斯是在成為他的將軍后才掌控了奴隸營,沒有他這個領主的支持便不能完全控制人數龐大,盤根錯節的奴隸營。

    但其實,早在幾個月前阿瑞斯在奴隸營就已經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了。

    他低估了阿瑞斯,又高估了自己的權威。

    從被關進地牢的第一天他們就已經拿到了牢門的鑰匙,外面的人也日夜不休的挖出了一條新的通道,只等著阿瑞斯一聲令下,便能出去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

    而在冷風呼嘯的絞刑場里,科爾斯領主正穿著一身保暖華貴的大氅,站在高臺上看著行刑臺上被綁著脖子不得動彈的巴特。

    夜里的冷風格外刺骨,但科爾斯領主顯然感覺不到,他目光沉沉地掃視著行刑臺下觀望的平民和貴族,儒雅的臉上只有肅殺之氣。

    他還是對阿瑞斯有防備之心的,但如果今夜巴特死在這里,阿瑞斯都沒有反擊的話,就真的說明他高看阿瑞斯了。

    但與生俱來的直覺卻又告訴他,阿瑞斯沒那么容易拿下。

    既然如此,那就試一試吧。

    科爾斯嘴角一勾,躍躍欲試地從懷里扔出了判決書。

    親信捧起判決書,對著臺下眾人高聲念起了巴特的罪責。

    但高臺太高夜晚的風雪聲又太兇猛,他聽不太真切,只覺得外頭很冷,勒住脖子的繩子很粗糙。

    他不太舒服地偏了偏頭,抬頭掃了一眼要把自己勒死的繩子,有些擔心哥哥他們能不能趕到。

    絞刑雖然不是最痛苦的,但窒息的感覺可不好受,要是哥哥他們出點差錯來晚了,他可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撐到窒息而亡。

    想到這里,他微微蹙眉將目光一寸寸掃過圍觀的眾人,直到在一個角落看到了穿著斗篷的努爾才慢慢放松了下來。

    而高臺之上科爾斯掃了一眼底下的眾人,又瞇著眼看了一眼自己布好的天羅地網后,在親信念完罪責的下一秒就高高地揚起手,做出了處決的手勢。

    “咔嚓!币宦暟吞啬_下的木板被快速抽離,他整個人如同吊在魚鉤下的死魚一樣墜了下去。

    而高臺下,阿瑞斯看著被吊在半空中的弟弟,黑漆漆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緒一瞬間沉寂了下去。

    就好像在漫天雷雨下,詭異又沉浸的深海一般,沉的讓人心驚。

    “阿瑞斯,還不動手嗎?”努爾急切的聲音傳來。

    阿瑞斯沒有回答,只回頭遙遙望向了薇薇安居住的方向。

    一、二、三……

    第114章 薇薇安?

    在默念到三, 依然沒有收到她蘇醒后會放出的信號煙花后,阿瑞斯就知道他該反擊了。

    下一秒,一把窄刀從人群中飛過, 一把割斷了勒住巴特的繩子, 將他直直墜在了地面。

    高臺上手撐著寶劍,俯視著地下的科爾斯眉頭一挑,臉上竟然也沒有驚訝的神色, 只揚起手似是要發出什么指令。

    但顯然對方更快一步,在后面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只絢麗的煙花便從人群中射向了茫茫的黑夜。

    “咻”的一聲,一朵漂亮的煙花在霧茫茫的天空炸起。

    科爾斯眉頭一簇, 也不猶豫,直接用寶劍的劍柄敲響了身側的鼓。隨著一聲沉悶的鼓聲,埋伏在暗地里的軍隊洶涌而出,似是要將行刑場的所有人都淹沒。

    但科爾斯領主顯然不滿意于此, 抽出寶劍便走到了高臺邊緣, 將銳利的目光投到了底下倉惶的人群中。

    或許是對方太顯眼,又或者對方根本不想隱藏, 在科爾斯低頭尋找的第三秒, 他就在慌亂人群的最中間看到了披著黑色斗篷的阿瑞斯。

    他并沒有摘下帽子,半張臉依然隱在斗篷下,在火把的照映下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身形太過高壯, 氣場又異常冷硬,便是不看臉也能在人群中分辨出來。

    阿瑞斯,找到你了!

    或許是科爾斯的眼神太過炙熱,原本沉默地站在騷動的人群中的阿瑞斯微微抬頭, 看向了高臺。

    那雙黑漆漆的眸穿過慢慢飄動的雪,落在了科爾斯的臉上,帶著某種讓人討厭的侵略感。

    科爾斯眉頭一皺,舉起寶劍就要跳下臺階,卻見阿瑞斯突然抬手將頭上的斗篷拉低了一些,然后毫不猶豫的轉身走向了混亂的人群。

    “阿瑞斯!站住。”科爾斯在高臺上厲聲喝起,但披著黑色披風的阿瑞斯卻只是側頭看了一眼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向了人群。

    那個方向是……薇薇安?

    科爾斯的目光一沉,幾乎是怒喝一般對著洶涌而來的軍隊首領,滿臉絡腮胡子的克羅達將軍下令道:“克羅達,攔住阿瑞斯,不準他靠近薇薇安一步!”

    滿臉絡腮胡子的克羅達披著一件畫著和平白鴿的披風,聽著領主的的失態的怒喝,他抬手揚了揚披風,懶懶的抬起手中的矛指向阿瑞斯。

    冰冷尖銳的矛劃破冰冷的空氣,似乎下一秒就要刺破阿瑞斯的額頭,但在阿瑞斯的頭幾乎要戳到長矛的瞬間,克羅達毫無征兆地收回了兵器,淡淡地道:“抱歉領主,我今天是叛徒的身份。”

    “克羅達!”不敢置信的聲音在高臺上響起,但克羅達不太在乎。

    他只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韁繩丟了過去,緩聲道:“你答應我的,會締造一個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法律嚴明人人平等的國家,希望你說到做到。”

    阿瑞斯沒有回答,只接過韁繩騎上了那頭棗紅色的馬才從懷里掏出那張印著和平白鴿的信封扔給了克羅達將軍,沉聲道:“等新的秩序建立后,這只白鴿我會立在中央廣場,取代從前那個腳踏奴隸的鐵馬!

    阿瑞斯沉沉的聲音裹挾著寒風吹到了克羅達耳邊,這位堅毅的將軍眼前又閃過自己那個生養了自己,卻又不能承認生母身份的奴隸母親,被貴族女人逼死在中央廣場鐵馬之下的樣子。

    那模樣是他許多年的夢魘,但阿瑞斯說他會推到鐵馬,重新塑造一個象征和平和自由的白鴿。

    看著駕馬遠去漸漸消失在風雪中的男人,克羅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定自己的選擇。

    他翻身騎上親信的馬,抬頭看著高臺上憤怒的領主,揚起長矛高喝道:“今夜誰拿下科爾斯我賞黃金萬兩!”

    高亢的聲音激勵著底下的每一個士卒。

    ……

    不同于行刑場的混亂血腥,科爾斯的城堡在雪夜中顯得威嚴又安寧。

    哈倫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巡視著城堡,警惕著每一處的風吹草動,突然遠處的大道上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

    距離太遠,他看不太真切,只覺得那一人一馬像一團黑影一樣轉瞬間就到了他跟前。

    哈倫警惕的抽出長劍橫在身前,冷呵道:“誰?我命令你摘下帽子!”

    披著厚重斗篷看不清臉的男人勒!酢醯鸟R兒,抬手撥開了斗篷的帽子。

    一張冷硬的面孔暴露在冷風中,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極為冷硬。

    “…阿,阿瑞斯?”哈倫不敢置信地皺眉,一時竟然有些推算不出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阿瑞斯沒有回應他的驚訝,只掀起眼皮用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掃了一圈擋在身前的士兵才壓低著眉眼,從馬背山抽出了一把極長的刀。

    “呲呲……”

    那把刀很長,抽刀的聲音在只有風聲瑟瑟的雪夜里顯得極為刺耳,不像是在抽刀,反而像是在一點點的割開人的脖子。

    阿瑞斯兇名在外,在場沒有任何一個士兵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很多甚至見過他面無表情殺人的模樣。

    他甚至不用說話,只抽出一把刀的聲音便讓眼前的許多士兵不戰而怯。

    哈倫自然明白阿瑞斯的壓迫力,但他護著的是他的妹妹,他絕不能有任何退縮。

    幾乎是這個想法閃過腦子里的下一秒哈倫就猛夾胯下馬兒的肚子,沖了出去。

    “哐當!

    冷兵器撞擊在一起的聲音響起,一刀一劍在半空中相撞帶出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哈倫只感覺虎口一震,手上的長劍便不受控的掉了下來。

    下一秒“呲啦”的聲音響起,一陣溫熱的血液噴灑在臉上,哈倫都沒意識到什么的時候,他胯下馬兒的頭顱就被砍斷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緊接著哈倫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摔得太快,腦袋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震蕩的讓他有一陣陣的恍惚。

    耳朵里忽遠忽近的聽到了許多的慘叫和廝殺聲,他恍惚著撐起身體抬眼望去,只看到了白茫茫中刺目的血紅色。

    一下又一下的紅色飄揚在白茫茫中,讓人不安極了。

    他踉蹌的起身,努力的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他的頭被撞的太狠了,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聽不清。

    只覺得胸前一陣陣的翻涌,“嘔!钡囊宦,被撞的腦震蕩的哈倫毫無形象的吐了出來。

    一陣昏天黑地后,哈倫睜開眼睛便感覺剛才恍惚的感覺散了一些,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剛才一直看不清的地方,便見到了滿地的尸體殘骸。

    人的,馬的。

    滿地的殘骸,滿地的血肉,原本被白雪覆蓋的土地被流淌的血液侵蝕,帶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才十幾分鐘的時間,原本五十幾人的護衛就這樣輕易的被屠戮了干凈。

    而始作俑者正站在鮮血淋漓的盡頭,彎腰用干凈的雪搓洗著染血的手。

    似乎是感覺到了哈倫的目光,阿瑞斯偏過頭看向了他,黑漆漆的眸光在冰冷的雪夜里陰冷的讓人窒息。

    “看在她的份上我留你一命,別自尋死路。”

    話音剛落,阿瑞斯便起身走進了那座富麗堂皇的城堡。

    哈倫狼狽的起身,抬眸掃了一眼城堡的高處咬了咬沒有再跟,而是紅著眼眶踉蹌著騎上一匹沒有受傷的馬,轉頭朝著另外一邊疾馳而去。

    燈火通明的城堡不復往日的熱鬧,寂靜的像是沒有人煙。

    阿瑞斯目不斜視徑直走向樓梯,踩著柔軟干凈的地毯一路往上,直到走到了那間彌漫著玫瑰清香的房子前才停下了腳步。

    門內很安靜,阿瑞斯垂下濃黑的睫毛,沉沉地呼了一口氣才緩慢的推開了房門。

    不同于屋外的冷風呼嘯,屋內安靜又溫暖,帶著沁人心肺的香味讓人忍不住想沉溺。

    阿瑞斯低頭拿起桌子上的絲帕擦拭了幾下染著血跡的手掌,抬眸朝著床邊走去輕輕掀開了精細的床簾。

    床上女孩嬌艷的面龐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讓原本冷冽的眸子沉靜了幾分。

    阿瑞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溫熱的臉頰。

    不同于他冰冷粗糙的指尖,她的臉頰溫暖又柔軟,戳一下就能深深陷進去。

    這樣的觸感很迷人,讓他有種安心的真實感。若是平日他一定會多摸幾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瑞斯挑了挑斷眉,克制地收起手指,拿起掛在墻上的寬大的熊皮將床上的人卷成了一團,單手抱在了懷里。

    城堡下傳來馬匹的嘶鳴聲,阿瑞斯沒有探身去看,只將懷里的人緊了緊才垂眸走下了樓梯。

    巴特趕到城堡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一身黑色斗篷身形高大的男人,懷里抱著用白色熊皮包裹的嬌小女孩,背著光一步步走下城堡的臺階,拔出了插在雪地里染血的長刀,插回了刀鞘之中。

    而他的身后是無數個面色蒼白又惶恐不安的仆人。

    女孩紅色的長裙從熊皮里垂下來,輕飄飄地掃過男人染血的長靴,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顯得怪異又和諧。

    柔軟的裙,染血的刀。

    在尸橫遍野的盡頭。

    這畫面有足夠的沖擊力,讓巴特下馬的動作都慢了幾分。直到阿瑞斯緩步走到他身前才反應過來,快速跑到他身前低聲道:“領主跑到軍營了!

    阿瑞斯沒有看他,只是緊了緊懷里瘦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走的女孩低聲問道:“人馬召集好了嗎?”

    巴特搖搖頭,剛要說什么就見遠處的天空“咻”的一聲射來一朵絢麗的煙花。

    那是人馬召集完成,只待命令的信號。

    巴特有些激動深呼了口氣,急切地看向阿瑞斯:“哥!”

    阿瑞斯也抬眸看向夜空,黑漆漆的眸子里緩慢地劃過天上絢爛的煙花,讓一貫都沉寂的眸子里多了些顏色。

    巴特有些殷切地又喊了一聲:“哥!”

    阿瑞斯看著重新陷入黑暗的夜幕緩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側頭看他,眸子里剛才奇異的顏色早被收斂,只剩下沉寂的如深海一般讓人摸不透的幽深。

    巴特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么,卻見阿瑞斯將染血的手抬起來落在了巴特的頭上,然后揉了揉。

    如同阿瑞斯第一次撿到瘦弱的巴特時一樣,緩慢又力道很重的揉了揉。

    巴特眼眶突然一紅,低著頭沙啞著聲音輕輕地喊了一聲:“哥哥。”

    如同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全身心的依賴著他。

    “保護好自己,今夜過去一切都會不一樣的。”阿瑞斯收回手垂眸看著懷中的人,聲音冷冽如雪夜,卻也不掩柔情:“以后我們就有家了。”

    巴特看了一眼阿瑞斯懷中的女孩,也跟著重重地點了頭。

    第115章 好久不見

    岡薩迦167年, 將王軍打到王朝界碑外的月亮莊園發生內亂,一夜之間近二十萬奴隸突然叛亂,聯合手握重權的克羅達將軍, 擊潰了莊園的守衛軍。

    身經百戰幾乎從未敗過的科爾斯大領主, 在他四十五歲這一年敗在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奴隸大軍之上。

    雖然科爾斯領主僥幸跑到軍營,帶著五萬大軍奮起反抗,但在絕對的人數和武力下他并沒有反敗為勝。

    而是被那群高喊著自由, 平等,人權的奴隸沖上城墻,拖進了血泊之中。

    自此,在經歷了血腥殘酷的一夜后, 在黎明時分,這座美麗的莊園樓頂上的代表王權的旗幟被降下,換成了代表和平和平等的旗幟。

    隨著這面旗幟的飄揚,這片土地延續了許多年的奴隸制度就此消失。

    而在朝陽升起后, 從前那些根深蒂固的剝削, 奴役,壓迫, 也如同朝陽升起后消散的霧氣一樣, 消散在了這座莊園。

    新的王開始接手這座美麗富饒的莊園,頒布了一道一道新的秩序。

    而薇薇安就是在這樣一個百廢待興的時間里,毫無預兆地醒了過來。

    入目是絢麗多彩的壁畫,身下是柔軟的絲綢。

    薇薇安眨了眨不太適應光明的眼睛, 瞇著眼睛緩了半天才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態。

    她記得自己突然昏了過去,但并不知道具體昏迷了多久,但感受著干燥的喉嚨和無力的四肢,她知道絕不是昏迷個兩三天那么簡單。

    她湛藍色的眼眸里閃過厭惡, 沉默了半晌才在腦海里問道:“你讓我昏迷多久了!

    【二百二十五天,也就是七個半月。歡迎醒來,我的宿主。】

    薇薇安聽著耳邊系統的聲音,心臟微微一抽,一股不安涌上了心頭,但她并沒有生氣也沒有厲聲質問它為什么讓自己昏迷,只沉默了片刻才心平氣和地問道:“那這七個半月里,發生了什么?”

    【阿瑞斯帶著奴隸大軍攻打里岡薩迦王朝,整個岡薩迦王朝除了皇城外其余的都成了月亮莊園的屬地!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目光虛虛實實落在了壁畫上:“然后呢?”

    【阿瑞斯反叛了,你的父親被克羅達將軍背叛,僅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他的莊園!

    系統停頓了片刻,像是故意一般補充道:【他連一晚上都沒撐住,實在可以稱得上一敗涂地。】

    【今天在民眾的強烈意愿下他已經進入了審判庭,此刻正在被十四名審判官審判,一道的還有霍爾和哈倫兩兄弟!

    薇薇安眨了眨眼看向從縫隙里透著細微光芒的窗戶,沙啞著嗓音問道:“什么審判庭?”

    【阿瑞斯廢除了奴隸制,降低了貴族的權限,統一了法度,將原本供貴族享樂的□□堡和月亮城堡更名為軍事法庭和民事法庭,而你父親就是第一個進入軍事法庭的罪犯。】

    “所以,劇情需要我了,我終于可以不用昏迷了?”薇薇安扯著嘴角笑了笑,緩慢地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湛藍色的眸子里全是嘲弄:“是這樣嗎?系統。”

    【你昏迷了太長時間,外面關于你已經死亡的謠傳愈演愈烈 ,所以這次審判中沒有帶上你,但按照劇情你應該出現在審判庭,和你的父親一起接受民眾的審判。】系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自顧自道:【請宿主即可前往審判庭,讓民眾注意你的存在,攻破你已身死的謠言,以便后續劇情發展!

    太久沒有活動的身體沉重的像是灌入了水泥,薇薇安忍受著身體的異樣,緩慢地活動了兩下才伸手拿起窗邊的水杯,小心的抿了兩口。

    清涼的水順著干燥的喉嚨緩慢流淌,撫慰著干燥的食管,她停下動作安靜地等了一會兒,確定許久沒有自主進食的身體能適應清水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整杯。

    一整杯下肚后,原本沉悶,僵硬的身體終于舒服了一點,薇薇安放下水杯環視了一周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房間里的裝扮和陳設卻和從前沒有兩樣,甚至更奢華了一些。

    或者說可以稱之為奢靡無度,因為她發現整個屋子幾乎是純黃金打造的,雖然到處都鋪墊著柔軟的獸皮毯子,但目之所及的家具幾乎都是鑲金帶銀的。

    而最能閃瞎她眼睛的是眼前一串串的珠簾。

    那是用小黃金珠子和細鉆串聯而成的,一條足有三米多長,其價格不言而喻。

    而這樣金鉆組合的珠簾眼前足有兩三百多條,就這樣安靜的垂在大床的兩側,充當著床簾,在壁爐的火光下散發著晶瑩的光。

    都不用問系統,薇薇安一看這滿屋的黃金和鉆石就知道這里是阿瑞斯金屋藏嬌的地方。

    腦袋里不可控的閃過一些廢料,薇薇安下意識的掀開被子看向了自己的腳踝,在墨綠色絲綢床單的映襯下,她的腳踝細的像是微微用力就能掰斷,但好在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純金鎖鏈。

    她肩膀松了松,緩慢的將腳抬起來放到了床下。

    和預料中一樣,雙腳根本沒有什么力氣,薇薇安所有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什么能支撐身體的東西后,只能撐著床慢慢地站起來。

    軟弱無力的感覺充斥著全身,薇薇安忍著雙腳的不適一點一點的挪到了窗邊。

    往日里五六步的距離,薇薇安花費了好半天的時間才走到,但她也沒氣餒,只撐著窗沿休息了一下才慢慢地推開了窗戶。

    “呼呼!眾A帶著雪花的風隨著開窗吹進了房間,薇薇安不太適應的瞇了瞇眼睛才看向了被白雪覆蓋,層層疊疊,一望無際的莊園。

    她昏迷時莊園正值盛夏,到處都是花團錦簇。

    而她醒時卻以至凜冬,抬眼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雪,吹過來的風似乎也夾帶著刀子,一下下吹的人臉頰生疼。

    薇薇安不喜歡冬天,但如果死期在冬日的話也不錯,至少尸體不會迅速腐爛發臭,還能多美上幾天。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場面一樣薇薇安迎著寒風笑了笑,只是長長睫毛遮擋下的湛藍色眼眸卻和窗外的冰雪一樣冷。

    好半晌薇薇安伸手關掉窗戶對著系統道:“現在就要去嗎?”

    【宿主也可以選擇不去,但宿主蘇醒的消息無論如何都是藏不住的,現在或不去都不會讓劇情發生偏移,被處以絞刑依然是無法更改的結局。】

    它的聲線沒有什么特別的起伏,但薇薇安太熟悉系統了,很輕易就讀懂了它語氣里的得意。

    但薇薇安并沒有什么憤怒的神情,她只眨了眨眼語氣平和地道:“那就……去吧!

    說著薇薇安清了清嗓子,揚聲對著外頭喊道:“有人在嗎?”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外頭就傳來了細微的推門聲,緊接著就是有人快步穿過走廊的聲音。

    薇薇安耐心等了一會兒,很快厚重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來,原本略顯昏暗的房間也慢慢地亮了起來。

    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在逆光里傳來:“殿……下。”

    那聲音太熟悉了,薇薇安瞇著眼睛輕輕地應了一聲:“阿修斯!

    門外的男人渾身一僵,幾乎踉蹌著跑過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身前。

    自從讓碧麗離開自己身邊后,薇薇安就沒怎么見過阿修斯了。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留著寸頭,但面容卻沒有從前精致,反而多了好些疤痕。

    但這樣的疤痕并不印象他的面容,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深度。

    從以前脆弱美麗的少年成為了如今凌厲的青年。

    “好久不見啊,阿修斯!鞭鞭卑矎澚藦澭劬,抬手下意識想摸摸他的頭,但遲疑了片刻還是換了個方向,落在他寬大的肩膀上拍了拍。

    柔軟的觸感讓阿修斯身體顫了顫,他仰視著她,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些什么,但好久后他還是吞下了滿腔的話語,啞聲道:“殿下,好久不見!

    阿修斯的眸光很深很沉,薇薇安沉默了片刻只當沒看見,只抬眼看向了外面,輕聲道:“帶我去見他。”

    ……

    富麗堂皇的法庭中此刻正是熱鬧的時刻,無論是正席還是門外到處都是人頭涌動。

    法庭正中央有個圓形的小臺,小臺上站著的正是接受審判的科爾斯和霍爾等人。

    面對著小圓臺的正前方則是審判席,坐著十四位審判官。

    而審判席的后面,則是高臺上的主判官,克羅達將軍。

    阿瑞斯這位新上位的王則像個局外人一般坐在克羅達的后面,低頭摩挲著腕間的玫瑰。

    此刻的審判已經接近尾聲,只剩下了下達判決書,克羅達看了一眼十四位審判官呈上來的結果,側眸看了一眼阿瑞斯,見對方一眼都不往這邊瞧便對著臺下沉默的科爾斯揚聲念出了長長的判決結果:“……故此,本法官判處科爾斯·伯恩死刑,并于三日后的清晨處于絞刑!”

    幾乎是一瞬間法庭就爆發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阿瑞斯斷眉挑了一下,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小圓臺上面無表情站著的科爾斯。

    科爾斯其實沒有什么變化,關進牢里這些天阿瑞斯并沒有苛待他,衣食住依舊是往日的規格,所以他身上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落魄感。

    甚至,此刻在歡呼嘈雜瘋癲的人群中,他顯得更沉靜更矜貴。

    阿瑞斯眉頭挑了挑,起身毫不猶豫地轉頭朝著門外走去,眉眼中既沒有勝者的喜悅,也沒有對敗者的憐憫,只有死海一樣的波瀾不驚。

    沉沉浮浮,又冷冷淡淡。

    但他才走近那扇緊閉的小門,便聽到法庭的那扇厚重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伴隨著一聲輕柔的呼喚。

    “阿瑞斯……”

    現場很嘈雜,距離也有些遠,但以阿瑞斯的聽力,只需要這樣輕飄飄猶如耳語的話便能讓他分辨出聲音。

    阿瑞斯身體一僵,緩慢地回頭看去,便見逆光處有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女孩。

    湛藍色的眼眸,海藻一樣彎曲茂密的長發,雪白的肌膚。

    “薇薇安……?”

    第116章 相擁而眠。

    薇薇安沒有阿瑞斯的好聽力, 她聽不到阿瑞斯的低喃,她只是瞇著眼睛在人群中搜尋了片刻便看到了不遠處正站在一處小門前的阿瑞斯。

    他穿著黑色的長袍,腰間別著一把長長的黑色窄刀, 棕色茂盛的頭發微微卷曲遮擋著額頭, 讓人一眼就能看到那雙眉眼間距極窄,在斷眉下壓得很深很深的眸子。

    他變了,說不上具體哪里, 但就是能感覺到他變了。

    變得更銳利,更深沉,就像……

    就像黑色的海,波瀾不驚又深不見底, 危險又廣闊。

    薇薇安其實對自己昏迷七八個月這件事情沒有什么實感,但此刻看著翻過桌案,向自己快步走來的阿瑞斯才陡然發現自己確實昏迷了很久。

    久到他從內斂沉默的青年成為鋒芒畢露的王。

    “阿瑞斯……”

    她低喃了一聲,從阿修斯的懷里跳下來, 踉蹌著往前跑了幾步。

    她跑得太急了, 原本就還疲軟的身體并不能適應這樣急躁的動作,所以薇薇安才踉蹌著跑了兩三步便摔了下去。

    薇薇安的美貌是沒有任何死角的, 濃墨重彩帶著攻擊力, 讓人一眼就能自慚形穢。

    但今天顯然和往日明艷動人的樣子有些不一樣。

    她穿了一身純白綿軟的裙子,沒有復雜的裙撐,綿軟的布料干凈簡單。

    數月沒有曬到的太陽的皮膚蒼白到了極致,以至于那雙從前能勾魂攝魄的湛藍色眼眸也顯得清澈透亮。

    往日里豐滿嬌艷的身體, 因為長時間的昏迷變得消瘦了許多。

    所以當她穿著純白長裙,不施粉黛,蒼白又脆弱的跑向阿瑞斯時,竟意外的……可憐。

    男人對毫無攻擊力, 脆弱又美麗的生物總會抱有一些憐惜的,即便她從前十惡不赦。

    但他們以為的狼狽摔倒沒有發生,阿瑞斯的動作太快了,在她摔下之前跑到了她的身前。

    于是一身綿白長裙的薇薇安就這樣輕飄飄的跌進了阿瑞斯懷里。

    炙熱的體溫穿過衣服像火爐一樣包裹了她的全身,驅散了身上的寒氣。溫暖的讓人眼眶泛紅。

    “阿瑞斯……”輕柔的聲音在胸前響起,帶著溫熱的氣息。

    “嗯。我在,薇薇安,我在。”男人連聲應著,雙手克制又隱忍地環住她纖細的腰肢,像抱著嬰兒一般將人抱了起來。

    “她還活著?”

    人群中傳來一聲驚訝的聲音,像在平靜的湖泊中扔下了一塊石子一樣,安靜的人群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她也是奴役奴隸的人,她也該被審判!”

    “就是,她手上沾染的人命也不少,也該絞死!”

    “可她是阿瑞斯的戀人……”

    嘈雜的聲音如浪潮般襲來,薇薇安沒什么感受,她只是抬頭在人群中搜尋起來,但男人寬大的手掌突然按住了她的頭,將她的頭埋在了他的頸窩。

    他動作太快了,她甚至連父親和霍爾他們的位置都沒看清,就被阿瑞斯抱著帶出了對她充滿了惡意的法庭。

    阿瑞斯走的極快,很快就甩開了身后的嘈雜。

    原本身后還跟著一些人,但不一會兒薇薇安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長長的走廊里便只能聽到阿瑞斯慢慢平緩的腳步聲和長長的呼吸聲。

    或許是太過安靜了,漸漸地薇薇安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心跳聲。

    阿瑞斯和她的。

    薇薇安聽著耳邊如鼓的心跳聲,環抱著阿瑞斯的手一顫,緩慢的抬起來插進了他茂盛的發絲間。

    她確定她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抱著她的男人身體明顯僵了一些,走動的步伐也放慢了一些。

    薇薇安像是得到了什么入場劵一般,原本含蓄的動作一下子就變了味道。

    柔若無骨的手從發絲間滑落,慢慢下滑落在了男人炙熱又堅硬的脖頸處,力道不輕不重,但不容忽視。

    這下阿瑞斯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薇薇安察覺到了但依然沒有抬頭,只將臉埋的更深了一些,將自己全部的呼吸都吐在了阿瑞斯的頸窩里。

    濕潤的氣息從頸間傳到耳根,帶著細細密密的癢。

    阿瑞斯頭沒動,只將托著她身體的手臂換了方向,直接了當的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精瘦腰塞進了纖細的雙腿之間,而后往右挪了兩步將懷里的人抵到了墻上。

    微微發涼的觸感在后背傳來,薇薇安睜開眼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炙熱又急躁的吻便鋪天蓋地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候,他吻的很急,很重,一下一下,幾乎是在啃咬,像是要要將她一口口吞下。

    有些痛,但薇薇安沒有后退反而是仰頭迎了上去,雙手緊緊的環住他的脖頸,一下又一下的熱烈的回應著他。

    毫無章法卻又絲毫不掩飾渴望。

    薇薇安從前沒有和喜歡人分開過,她以為長久的分開后總會有些生疏或者陌生。

    直到剛才跌進他溫暖的懷抱她才發現,他們之間沒有生疏沒有陌生,只有想將對方融進自己身體的渴望。

    她不知道對不對,但她一點也不想退卻。

    而阿瑞斯的反應顯然比她更重更深,狹長的過道里能清晰的聽到他的隱忍難耐的悶哼聲。

    那聲音極好聽,帶著深深的難耐。

    如同耳邊呢喃的情話。

    慢慢的他的吻從唇角下滑,落在了她的耳根。

    薇薇安心下一顫,環抱著他脖頸的手微微一頓,仰著頭輕輕地喘了口氣才低聲道:“阿瑞斯…帶我,帶我回去。”

    薇薇安帶著顫音話輕飄飄地傳來,阿瑞斯的動作一頓,幾乎是立刻從胸前抬起了頭。

    低眉下的眼眸很黑很沉,帶著毫不掩飾的愛和欲,像是兇猛的野獸盯著心愛的食物一樣,充滿了濃重的占有欲。

    甚至有些兇猛,可那模樣太招人了。

    薇薇安彎了彎眼睛忍不住又湊過去輕啄了一下:“帶我回去,阿瑞斯!

    “好。”

    ……

    壁爐里燃燒著溫暖的火焰,金碧輝煌的臥室門窗緊閉,只有搖晃的燭光和火光。

    濃郁的玫瑰清香在封閉的房間里纏繞。

    房間的角落,那間開放的浴室里正在冒著熱氣,曖昧溫熱的水汽幾乎要將房間淹沒。

    隨著“呼啦啦”的水聲,一勺勺溫熱的水澆在水桶中女孩過分雪白的肌膚上。

    從上到下,從脖頸一點點,一寸寸往下,從柔軟粉紅到纖細脆弱,不放過任何一點點的肌膚。

    薇薇安仰頭微微喘氣,纖細的手指緊緊抓在木盆邊緣,抓的指尖泛白。

    她似是緊張,但往日里雪白臉頰卻染著顯眼的潮紅,那紅從臉頰延伸到耳根,再從耳根沾染到眼尾。

    那雙湛藍色清亮的眸子染上這樣的紅暈。

    脆弱又勾人。

    像是在訴說她害怕,又像是在說她想要。

    天知道她這樣有多讓人亢奮難耐,而阿瑞斯這次也并沒有要忍耐的意思。

    他如同欣賞稀世之寶一般,目光一寸寸的游移在她慢慢變粉的肌膚上。

    他的目光實在太炙熱,薇薇安有些羞怯的伸手擋在了他的雙眼上:“別看,阿瑞斯,別看了!

    輕柔的嗓音如同晨起時一樣的黏糊,并不帶什么威懾力,甚至還有些輕顫。

    阿瑞斯粗糙的手指抓住她纖細的手指拉到了唇邊,溫熱的唇毫不意外的落在她的指腹上。

    從食指開始,一根根手指慢慢地輕吻啃咬,舔,舐。

    “薇薇安,我可以看,你是我的,這一切都是我的!蹦腥说穆曇艉,卻又帶著莫名的吸引,像是在誘惑小孩一樣:“我可以看,對嗎?”

    指尖的酥麻一陣陣涌來,薇薇安一時沒來得及回答,便見男人抬眸用那雙微微泛紅,眉眼間距極窄黝黑的眸子看她,輕輕地哼了一聲:“嗯?”

    像是脅迫,又像是撒嬌。

    薇薇安覺得自己被迷的五迷三道了,什么都想不起來只啞著嗓音,輕輕地回應他:“嗯,是…是你的。”

    像是得到了什么首肯,阿瑞斯放下她的手,將粗糙寬大的手指探進了水里。

    隨著一聲聲“嘩嘩”的水流聲,薇薇安抓著木桶邊緣的手越來越緊,指尖也慢慢泛白。

    就在她忍不住要順手去推的時候,阿瑞斯抬頭看向了她,黑壓壓的眸子里像是在醞釀一陣風雨,幽暗深沉的嚇人。

    “你可以了!彼^看著眼前她,沒頭沒腦地說著話將手從水里抽出來,緩慢地放到了嘴里。

    薇薇安下意識地要去攔,卻見他隨意吸了兩下手后撐著木桶站了起來。

    她真的是被迷的有些五迷三道了,有些弄不懂他說的話,緩了緩輕聲問:“什么可以了?”

    “你的身體,可以了!卑⑷鹚挂患摰羯砩系囊路,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后抬腳一跨便邁進了木桶。

    按理來說,一般用來洗漱的木桶都只能容納一人,但阿瑞斯打造的這間‘金屋’里的浴桶格外的大,連阿瑞斯這樣身形高大的人加進來都不顯擁擠。

    只是原本就滿盈的水因為多了一個人的加入而灑了出去,瑩潤的水侵蝕著干燥的地面,但此刻誰也不會管這些。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如同;ㄒ话悖徊ㄓ忠徊,一下又一下,或兇猛或溫柔,不知疲倦的翻涌著向外灑起。

    直到干枯的土地被滋潤,變得溫暖又潮濕。

    直到荒涼貧瘠的土地里鉆出鮮綠的嫩芽,開出朵朵小花。

    直到愛者身心饜足,被愛著聲嘶力竭,這場狂風驟雨才慢慢停歇。

    屋外寒風凜冽一下下捶打著窗戶,而溫暖柔軟的床上,親密無間的人正在相擁而眠。

    燭光明亮,壁火溫暖。

    阿瑞斯吻了一下懷里溫暖的人,閉上那雙黝黑的眸子,嘴角掛上了難得的笑。

    懷抱著整個世界,男人睡得很安寧,卻不知道這樣的帶著玫瑰芬芳的溫柔鄉,往后會支撐他度過無數個難熬冬日。

    第117章 上癮

    薇薇安睡醒的時候已經是早晨的八九點鐘了, 她揉了揉微微發紅的眼睛,剛想翻個身便察覺到身側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動了動。

    她止住自己的動作偏頭看去便見阿瑞斯側身躺在自己身側,似乎還在睡夢中。

    這讓薇薇安有些意外, 畢竟阿瑞斯作為一個逆襲流男主應該早早起床處理事務, 而不是和她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薇薇安眨了眨眼,安靜躺回床上,側頭注視著他的臉。

    臉上沒有多出來的疤痕, 胡子被修剪的很干凈,整張臉雖然黑了一些但也更堅毅了。

    阿瑞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男子,他是那種大開大合的長相,從頭到尾都極具攻擊性, 擰著眉看你的時候充滿了侵略性。

    好像那句話沒說對就會立刻將你拆吞入腹的野獸。

    可正是因為他是這樣冷硬危險的男人,所以他跪在床邊伸著舌頭,抬頭看著你的反應小心的取悅你時,才有極致的反差感。

    薇薇安似乎想起了昨夜一夜的荒唐, 原本白皙的肌膚不知不覺間紅了大片。

    “你在想什么?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薇薇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你醒了?”

    “嗯!卑⑷鹚箤h著她纖細腰肢的手微微收緊,將原本就在懷里的人嚴絲合縫的嵌入身體才將臉埋進了她的頸窩, 繼續剛剛的話題:“你剛剛心跳好快, 在想我嗎?”

    “……嗯。”薇薇安沉默了一下,沒有否認輕輕應了下來。

    身后的阿瑞斯勾起唇角,閉上眼睛親了親她的后脖頸繼續問道:“想我還是我的身體!

    溫熱的呼吸灑在敏感的肌膚上,讓薇薇安忍不住顫栗, 她忍著酥麻的感覺口是心非道:“你,在想你!

    “撒謊。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讓人不可忽視的灼熱氣息:“你身體在發燙,你在想我的身體。”

    薇薇安有種看某個片子被男朋友抓包的羞恥感, 微微拉開了和阿瑞斯的距離才悶聲道:“那不是一樣嗎?”

    “從前我希望你想我,但今天我希望你滿意我的身體。”阿瑞斯伸手將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拉進了被窩里,沙啞著聲音道:“并且……”

    他將她柔軟的手毫無預兆的按在滾燙處,補完了沒說完的話:“和我一樣上癮!

    薇薇安手掌顫了顫,想抽回來但力氣不夠,而且或許是因為有了歪念,阿瑞斯的聲音比剛睡醒的時候還要好聽。

    低沉沙啞,帶著奇怪的磁性,聽的她身體都麻了。

    薇薇安覺得自己墮落了,她從前絕不是個重色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大權在握的時候對身邊各色男人毫無反應,但今天她居然被勾引到了,居然真的有白日宣淫的想法。

    這不行!

    薇薇安皺著眉頭收斂著自己的情緒,強行將手收回來,抬腳對著阿瑞斯的膝蓋就踹了過去。

    “滾!”

    那一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阿瑞斯的腿上,但顯然對他沒有傷害,反而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一樣,阿瑞斯“噗”的一聲就笑了起來。

    剛開始是低著頭悶笑,但漸漸的便側過身在床上平躺了下來,姿勢大開大合,笑的不能自抑。

    “哈哈哈!

    他笑的很好看,眉眼舒展又放松,看起來好開心。

    薇薇安撐著床坐起來,用輕薄的被子擋住不著寸縷的胸口,有些出神地看著他。

    阿瑞斯沉默內斂,堅毅冷硬,對人對事都有極強的防備心,情緒更是淡的像個沒有波瀾的死海,所以往日里就算他笑,也只是勾起唇角,眼里帶上幾分溫色。

    從前只是那樣的溫色便能讓薇薇安開心不已,可今天他笑的這樣開心,這樣放松。

    在愛人的身側,沐浴著陽光。

    光明正大的擁有著一切。

    薇薇安也彎起眉眼想笑,可才揚起嘴角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收斂了回去。

    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一天、兩天、或者…三天!

    短的讓人來不及多說兩句話。

    薇薇安心下一疼,湛藍色的眸子里突然就蓄滿了淚水。

    阿瑞斯原本在笑,見她怔怔的看著他,漂亮的眸子里蓄滿了淚水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薇薇安,怎么了?”他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頰,黑沉沉的雙眸緊緊看著她。

    薇薇安眼眸一眨,兩顆晶瑩的淚從纖細的睫毛上滴了下去。

    阿瑞斯皺眉伸出手指想要擦拭干凈,但薇薇安松開胸前裹著的被子,伸出手輕柔地將眼前的男人抱進了懷里。

    “沒事,我只是開心。”薇薇安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抱著他的手卻是緊緊的:“以后,以后也要一直這樣笑好不好!

    “薇薇安?”阿瑞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懷疑。

    他太了解她了,只聽一聽聲音便能覺出不對,他抬起手想推開她去看她的眼睛,卻感覺到環抱著他的手在微微輕顫。

    阿瑞斯舉在薇薇安身后的手頓了頓,突然就無力的垂了下去,然后一點點在薇薇安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握成了拳頭。

    最后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像是應允又像是在宣誓。

    “會的,薇薇安我會一直這樣的,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現在的一切!

    “絕不……”

    或許是那天的事情讓阿瑞斯不安了,后面的時間里阿瑞斯粘她粘的厲害,幾乎每分每秒都和她在一起。

    他會穿著炫黑漂亮的長袍,挽起袖子按著她的想法給她煮火鍋,會把自己當成繪本,不著寸縷躺在雪白的毛毯上,任由薇薇安在他身上畫下一朵又一朵綻放到極致的玫瑰。

    會在黑夜里,在高樓上燃放絢爛的煙花,擁著她滿足喟嘆:“薇薇安,權利真好,能把世間所有絢爛的東西雙手捧到你面前的感覺真好!

    當然多數時候,相愛的兩個人會選擇用最親密的方式宣泄愛意,他們會在初識的大溫泉纏綿繾綣,會在他窄小的小木屋抵死纏綿。

    然后十指緊扣,四目相對,說盡所有動人的情話。

    “在溫泉見你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是天使!

    “其實你的鞭子抽在身上不疼,只是很癢,癢到夜里輾轉難眠!

    “你第一次來小木屋找我的時候,你身上很香,皮膚也很軟,我那會兒很想咬你。”

    “山崖上那些蛇,我知道是你引來的,可是你愿意為了擋刀,我當時想,你愿意為我花心思就足夠了!

    “你知道嗎?我好喜歡只要我出現,你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旁人的樣子!

    “努爾他們說,女人善變要費心思才能留著女人的心,所以后來我再也沒讓臉留下過疤!

    “薇薇安,我好喜歡你紋在我腕間的玫瑰,好像被烙印了一樣。”

    動人的情話一句接一句,薇薇安只能掉下一滴又一滴的淚水,然后哽咽著親吻他,一遍遍告訴他:“阿瑞斯,我愛你。”

    很愛很愛。

    相愛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第三天的時候阿瑞斯的桌案上已經是堆積如山的政務,薇薇安便推著他去處理事情,自己則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在小繪本上寫寫畫畫。

    一上午的時間她寫了很多,也畫了很多,等阿瑞斯處理完事情走到她身邊的手時候她已經將整個繪本寫滿了。

    阿瑞斯坐過來盤腿坐下,將她抱到懷里輕柔地揉捏著她的手腕問她寫了什么。

    薇薇安獻寶似的將本子捧到他眼前,笑瞇瞇地問道:“七天后是不是你生日呀?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大禮,你記得七日后再看。”

    阿瑞斯伸手摸了摸薇薇安的頭頂,也不問她怎么知道的,只溫聲道:“那就七日后再給我!

    薇薇安眨了眨眼,也不拒絕,點著頭讓侍從將繪本收了起來,開開心心去吃飯了。

    自從阿瑞斯親自下廚,薇薇安指揮后她的伙食就不知道比從前好了多少。

    往日里她是薇薇安·伯恩,為了防止被領主發現她的異常,所有吃的她幾乎沒有改動過,只逼著自己吃那些加滿了香料,味如嚼蠟的食物,因為她清楚沒有人會在發現她是平安后繼續善待她。

    可在阿瑞斯這里,她可以不是薇薇安,可以只是平安。

    可以是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喜好的平安。

    所以,每一日的飯菜都很讓人期待,等酒足飯飽后阿瑞斯終于被公務纏身要離開一段時間,薇薇安揮著手跟他告別,然后在他的馬匹消失在雪地的下一刻,也騎上了阿瑞斯給她準備的馬。

    白茫茫的大雪中,她穿著雪白的長裙,披著黑色大氅,毫無遮掩地走到了關押著領主和霍爾兩兄弟的牢房。

    第118章 他要殺你

    他們被看管的很嚴, 但如預料的一樣,薇薇安走過去時并沒有任何阻攔。

    她提著裙擺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最底下的一層, 這里很大, 不像個監獄反倒像個大廳。

    光線也不算很昏暗,到處都點著火把。最中央還有火堆在燃燒,也算溫暖。

    領主坐在最里頭, 霍爾坐在離他不遠處的墻壁旁,哈倫則躺在里頭的小床上。

    科爾斯穿著往日里休閑舒適的衣服,頭發和衣服都打理的一絲不茍,他安安靜靜坐著, 不見頹勢,顯然阿瑞斯維持著他的體面,并沒有苛待他。

    薇薇安提著裙擺的手緊了緊,隱秘地呼了一口氣后才抬腳快步走了過去。

    “父親。”或許是穿越過后的相處讓她產生了感情, 又或者看到從前那個頂天立地的強者落幕的一面, 薇薇安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紅。

    她沒有克制,只任由眼淚一點點盈滿眼眶。

    “叮咚叮咚!卑殡S著鐵鏈的響動科爾斯從座位上站起來, 如往常一般朝她伸出了手, 微微有些滄桑的臉上揚起了溫和的笑意:“薇薇安,我的寶貝。”

    鐵鏈的響動讓薇薇安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看清科爾斯的雙腳被粗粗的鏈子綁著,而鏈子銜接在墻壁上, 讓他的活動范圍只有十步那么遠。

    薇薇安心下一酸,提著裙擺便撲進了他的懷里。

    她是難過的,難過這樣一個梟雄的落幕,也難過如今這樣的局面。

    所以, 在這樣的情緒下她沒有注意到科爾斯眼里一閃而過的狠辣,毫無防備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父親,你還好嗎?”薇薇安哽咽的聲音從胸前悶悶地傳來,科爾斯垂眸望著女兒,從眼角眉梢到耳根,從細紋的紅痣到那雙湛藍的眸子。

    他想看出不屬于他女兒的痕跡,但可惜,這具身體沒有任何的破綻,就是他捧在心尖的女兒。

    可才是最令人絕望的。

    科爾斯的眼神虛無地落在薇薇安的臉上,面上溫和的神色越來越淡,最后被一種復雜的情緒替代。

    “你不該哭!庇挠牡穆曇魪念^頂響起。

    薇薇安抬手蹭掉眼淚看向科爾斯,卻見他面色陰郁,眼神陰冷地看著她,不像在看女兒,反倒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那其中的恨意太嚇人了,薇薇安腦袋轟的一下炸開,只一瞬間就明白了什么下意識想立刻抽身,但科爾斯的顯然早有防備,在她后悔的下一秒就伸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鐵鏈的撞擊聲在安靜的地牢里很是刺耳,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連默默站在兩側的霍爾和哈倫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們看清楚領主的舉動的時候,薇薇安已經被科爾斯死死地勒住了。

    “老大!”

    “領主,她是薇薇安啊,你在做什么?”

    哈倫和霍爾驚呼著朝這里奔來,但科爾斯沒有絲毫的卸力,反而更緊了一些。

    “蠢貨,眼睛瞎了是不是?她不是你們的妹妹,她是個占據別人身體的魔鬼!”科爾斯狠戾又近乎絕望的聲音響徹在地牢里,帶著讓人心驚的殺意:“她害死了薇薇安,她害死了我的女兒,她該死!”

    薇薇安漲紅著臉,努力想拉開脖頸上的手,但懸殊的力量下她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紅著眼眶嘶啞著嗓音求饒:“父親,我是薇薇安啊,父親……”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錯了,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承認,只能繼續嘴硬,盼望對方只是懷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但科爾斯顯然不為所動,反而因為這聲父親變得更癲狂了一些。

    “閉嘴!你沒有資格喊我父親!”

    強烈的窒息感從四肢百骸傳來,帶著濃濃的死亡陰影,薇薇安有種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感覺,慌亂下她只能呼喊系統。

    “系統,快控制科爾斯放開我,他快要掐死我了!”

    系統出現的比以往都要快,但并沒有任何幫助。

    【抱歉宿主,系統沒有權限控制書中人物,請宿主想辦法拖延時間,如果宿主此時死亡劇情將會徹底崩潰,屆時宿主和系統會一同消散,沒有任何回轉的余地!只要拖延兩分鐘就能等到阿瑞斯了。】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也很著急,但并沒有任何用處。

    薇薇安只能紅著臉眼眶看向剛跑到科爾斯身邊的霍爾和哈倫:“哥哥,父親瘋了,他要殺我,救我!

    此刻她已經窒息到眼睛模糊,求救的聲音也斷斷續續,但卻也足夠兩人聽見。

    霍爾比哈倫的動作快一些,憤怒地伸手抓起了科爾斯的手:“你瘋了嗎?快放手,老大你真的要把薇薇安勒死了!”

    哈倫也緊隨其后抓住了科爾斯另一只手,他焦急到失語,只能一遍遍重復道:“瘋了,瘋了,快放手,快放手!

    兩個年輕力壯的人奮力拉扯下,科爾斯勒著她的手松開了一些,薇薇安貪婪的呼吸著想逃離,但下一瞬科爾斯突然暴起,直接用手肘勒住了薇薇安纖細的脖子。

    他的殺意太重,薇薇安甚至一口氣還沒呼上來,就有種脖子要被擰斷的感覺。

    死亡的恐懼如海浪般席卷而來壓的人毫無思考能力,但潛意識里薇薇安很清楚科爾斯的軟肋是原主和她母親卡麗妲。

    所以恍惚中,在脖子要被擰斷的下一秒她嘶啞著聲音吐出了一句話:“母親救我!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幾乎立刻科爾斯的手就有了松動的跡象,空氣重新進入鼻腔的感覺讓薇薇安止不住大口喘氣,但脖頸下科爾斯微微顫抖的手臂告訴薇薇安她還沒有脫險。

    她猛的喘了口氣幾口氣,強迫自己的腦子飛速運轉,片刻后她的眼睛里浮上迷茫的神色,偏頭去看科爾斯,湛藍色的眼眸里帶著不敢置信。

    “父親?”她眨了眨眼,抬手摸到紅腫的脖頸,湛藍色的眼睛里帶著隱隱的怒氣:“你在做什么?你瘋了?”

    她的語氣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冷意,即便聲音嘶啞難聽也遮掩不了其中的壓迫。

    “薇薇安?”科爾斯一愣,面上原本的猙獰之色終于有了些消散的意味。

    他在確認,但薇薇安擁有原主所有的記憶,從前也認真刻苦的學習過原主的形式做派,所以此時此刻的試探博弈中,她并沒有承認也沒有氣憤,而是下巴微抬,皺起眉頭用一種厭棄的帶著恨意的神色冷聲道:“你傷了我!”

    很多年前,科爾斯剛回到岡薩迦王朝的時候,他還不能接受驟然失去摯愛的痛苦,他每日飲酒買醉,到處搜查傷害卡麗妲的兇手,有一段時間幾乎沒有管過后薇薇安。

    但那時的薇薇安也因為失去了母親而性情驟變,在感受到父親的冷待后,某一天突然就闖進了父親酗酒的房間。

    科爾斯當時并不知道推開門的來人是自己的女兒,或許就算知道了他也會這樣做,總之他舉起手邊的酒壺就扔了過去。

    玻璃酒具在撞擊到大門的一刻瞬間四分五裂,炸開的玻璃碎片四濺開來,扎進了薇薇安彼時還幼小的的手臂上,頓時血珠滾滾,門口白色的地毯瞬間如雪中的梅花一般,綻開了點點血花。

    科爾斯當然是嚇了一跳,但薇薇安的的反應比他還激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只紅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就跑過去徑直撞向了一側的墻角。

    小孩子的頭骨多脆弱,這一下就撞的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科爾斯終于慌了,失去了卡麗妲后這世間他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薇薇安了,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后果,所以集結了皇城所有的醫生醫治薇薇安。

    最后薇薇安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但這個幼小又漂亮的像她母親的孩子,睜開眼看到科爾斯的第一眼就是用充滿恨意,帶著厭棄的神色說了那句:“你傷了我!”

    “我要告訴母親,你傷了我!”

    而此時此刻,昔日幼小的孩子和眼前美麗動人的女孩漸漸重合,科爾斯耳邊又響起了那句充滿恨意的話。

    他瞳孔一縮,下意識就垂下了手。

    他似乎是相信了,但薇薇安知道他很快就會反應過來,幾乎是放下手的瞬間薇薇安就逃命一樣的向外跑去。

    一步、兩步、三步還沒邁出去的時候身后響起了鐵鏈“叮當”的聲音,如薇薇安所料,科爾斯反應過來了。

    伴隨著鐵鏈聲,身后還傳來了一股凌厲的風,救生的本能讓薇薇安的身體格外敏感,幾乎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要重重擊打在自己的后腦勺。

    “薇薇安!”

    “妹妹!”

    “去死!”

    “咻!”

    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驟然響起,但薇薇安已經沒有分辨的余力了,只能汗毛倒豎等著身后的重擊落在自己身上。

    但在重擊落下的前一秒,從眼前飛過什么東西,擦著耳邊撕開空氣飛向身后,下一秒她就聽到了某個熟悉的聲音。

    “噗嘖。”

    是刀劍入體的聲音……是阿瑞斯的長刀入體的聲音,她太熟悉這個聲音了。

    薇薇安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猛地跌倒在地,膝蓋在冰冷的地面上擦過,帶著陣陣的痛感,但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撐住身體下意識地回頭看去,便見科爾斯跌坐在地,胸前插著一把黑長窄刀。

    鮮血從刀刃劃過,慢慢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父親!”薇薇安瞳孔一縮,撐著身體下意識想往前,卻被一股力道重重地拉進了懷里。

    “別過去,他要殺你!”

    第119章 心碎

    阿瑞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薇薇安偏頭看去, 便見阿瑞斯蹙眉死死地盯著科爾斯,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憤怒。

    他應該來的很急,濃長的黑睫和眉毛上還帶著沒化開的霜雪, 棕色的頭發上也沾染著雪花。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他垂下眼睫側頭看她的脖頸,在看到纖細的脖頸上那醒目的紅色勒痕時,薇薇安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緊縮, 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很快一雙帶著涼意粗糙的手就摸到了她隱隱作痛的脖頸。

    “科爾斯,魔鬼都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卑⑷鹚沟穆曇艉艽,帶著凌厲的殺意:“你該下地獄!

    “她不是!”科爾斯被霍爾和哈倫扶著,明顯沒有很大的氣力, 但看向薇薇安的眼神還是透著恨意:“阿瑞斯,她不是薇薇安,她是占據了別人身體的魔鬼!

    在當下的社會背景下,占據別人身體的惡魔對任何上位者來說都是禁忌, 科爾斯說這句話明顯是帶了挑撥的意味。

    但聽到這樣的話阿瑞斯黝黑深沉的眸子里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只是微微瞇眼掃了一眼科爾斯帶著惡意的眸子后冷冷地扯開了嘴角。

    “科爾斯,我不是你, 我從來不會認錯她。”

    既不是薇薇安也不是薇薇安, 他只說他不會認錯“她”。

    薇薇安聽著這話,原本驚懼的心突然就安穩了下來,像在沸水中突然加了一瓢冰水一樣,驟然安靜了下來。

    她抬起手握住阿瑞斯的手站起來, 目光先是落到霍爾和哈倫身上,想說些什么最后又都咽了下去。只將目光落在了科爾斯胸前的長刀上:“阿瑞斯,他的傷……”

    “我有分寸。”阿瑞斯掃了一眼科爾斯的傷,側頭看向薇薇安的側臉, 低聲道:“不在要害,死不了。”

    “嗯!鞭鞭卑泊瓜马拥偷蛻艘宦,不再多說什么,轉頭走向了門外。

    阿瑞斯的力道太重,角度太刁鉆,科爾斯哪怕是呼吸都是痛的,但身體上的疼痛遠沒有心理上的那么讓人絕望,他看著緩緩遠去,不再否認的“薇薇安”心頭像是有刀在攪。

    失去薇薇安,比失去權力更讓他心如刀絞。

    恍惚間他好像又聽到了幼時的薇薇安,被卡麗妲牽著走向他,稚嫩的臉龐上楊著笑,一遍遍呼喚他“父親大人。”

    但很快眼前的畫面消散,他只能看到“薇薇安”被阿瑞斯牽著走出門的樣子。

    他失神看著,卻見原本走到門口的“薇薇安”停了下來,緩慢地轉頭看向了他:“為什么?”

    為什么會突然發現,為什么會這么篤定她不是,她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薇薇安想問的有許多,但囁嚅到嘴邊就只剩下一句:“為什么?”

    她當然知道科爾斯不會說,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一下,問完了似乎心里難受的勁也消失了,見他久久不語,她垂下眸子想要轉身走出去,卻聽到了科爾斯沙啞的聲音。

    “從你為了卑賤的奴隸哭泣,把她收到身邊當了貼身侍女開始我就覺得很怪異,但當時只以為是長大了,慢慢有些像母親了!笨茽査沟穆曇魩е钌畹淖载煟骸斑@事太離譜了,所以從前我沒有深思過,直到那天在法庭你哭著跑向阿瑞斯,從前那些怪異的地方才讓我重視起來!

    科爾斯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剛才你見我第一面是心疼,可真正的薇薇安會恨我,恨我讓她失去了一切!

    薇薇安指尖一顫,突然就想起了原主的某段記憶。

    當時,科爾斯身邊出現了個爬床的女孩,因為很多原因讓她成功了,后面等科爾斯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已經跑了。

    等這個女孩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大了肚子,快到臨盆的時間了。而且按照醫生的經驗幾乎可以確定是個男胎。

    無論如何,這個時代還是看重男繼承人的,尤其是科爾斯手下那些大臣,各個群情激憤讓大領主去母留子。

    當時的薇薇安十四歲,聽到大臣們內涵女孩子終究不能當繼承人時并沒有說話,只在當夜帶著霍爾摸進了那個女孩的房間,捅了對方整整十八刀。

    等科爾斯趕來的時候,薇薇安低著頭,滿身鮮血的站在倒地的女孩身邊,見科爾斯來了也沒有慌張,委屈,只將自己手上捅人時劃了一個小口子的傷口給科爾斯看。

    一字一句道:“都是你,是你讓這個卑賤的女人懷了野種,害得我被那些蠢貨議論,害得我要親手處理這種爛事!”

    她受傷的地方真的很小,但在她看來地上的一尸兩命都沒有她手掌上,拇指大小的傷口重要。

    科爾斯當時看著地上的母子是什么反應呢?他好像沒有什么反應,只是走過去輕柔地拉住薇薇安受傷的手,幫她包扎了傷口,并叮囑她:“以后不高興了和父親說,不要讓自己受傷。”

    科爾斯絲毫沒有因為地上那個所謂的骨肉而生氣,只一臉憐惜,但薇薇安卻并沒有好臉色,冷冷地扯回手掌,看著科爾斯道:“既然不想讓我受傷,就管好自己,我生來高貴,不是你隨意養兩年就能嫁出去鞏固權力的棋子。”

    “如果不能讓我當繼承人,我剛出身的時候就該殺了我,而不是讓我長大,讓那些蠢貨有機會羞辱我,讓別的野種踩到我頭上!”

    說著她還低頭將正插在女人肚子上的小刀抽出來遞給了科爾斯,眼神里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恨意:“或者,你現在就殺了我,用這把剛剛殺過你骨肉的刀。”

    后來科爾斯連夜處理了那女孩的尸體,那些不滿的大臣也被雷霆手段鎮壓了,薇薇安除了弄臟了一條裙子,劃破了掌心以外沒有收到任何懲罰。

    但她還是不高興的,整整半年都不肯見科爾斯。

    直到科爾斯親赴皇朝,讓皇朝受封她為月亮莊園唯一順位繼承人才讓這個事情告一段落。

    當時,剛滿十五的薇薇安拿著代表繼承權的勛章笑得很開心,身旁彼時關系還很親密的崔斯坦也很為她開心,說:“領主真愛你。”

    薇薇安偏頭看他,笑得很開心:“我也很愛他啊。”

    崔斯坦有些吃味地問:“真的嗎?”

    薇薇安笑著點頭,但湛藍色的眼眸深處卻是化不開的冰霜:“只要他能讓我永遠尊貴,我就會永遠愛他!

    那些關于原主的記憶如同走馬觀花在薇薇安的腦子里飛速劃過,讓薇薇安的手一點點握成了拳。

    原主的記憶儲存和自己本身的記憶不一樣,需要像搜文件一樣搜尋,所以只有需要用到的時候她才會想起來。

    所以她忘了,忘了原主是個多么冷漠自私的女孩。

    更低估了科爾斯對原主的了解。

    更不應該對科爾斯產生同情,她一個外來者,就算是被逼的,也不過是占據人家身體,毫無自由可言的棋子,居然想不開去同情別人。

    有點……可笑。

    她的手握很緊,緊到指甲慢慢掐進了掌心。

    痛感傳來之前,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薇薇安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來身邊還有人。

    她心里的繃著的那條線突然就松了,僵硬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了下來。

    她沒有去看阿瑞斯,只抬眸看向科爾斯,輕聲道:“你想要什么?”

    科爾斯除了對薇薇安,對其他任何人都不是善類,他肯解釋一定是有所求的,而她大概也知道他在求什么。

    果然,聽到這話科爾斯原本麻木的眼里也浮現了一些光亮,像是有了某種期待。

    “我想知道她在哪兒?”

    薇薇安并不意外,她掃了一眼科爾斯和他身側已經相信了她不是原主的霍爾哈倫兄弟,猶豫了片刻才在腦海問道:“原主在哪兒?你知道嗎?”

    【她消失了。】

    “還活著嗎?有可能回來嗎?”

    【宿主,千千萬萬界有千千萬萬的靈魂,但每個世界都只會接納自己的靈魂,她脫離了這個世界,在外面沒有任何世界會接納,世界之外除了系統,沒有靈魂能生存!

    那就算是死了,但這樣的消息沒有人會想聽。

    薇薇安遲疑了片刻想說些什么卻聽到系統略帶警告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宿主慎言,泄露信息會有上面的懲罰!

    薇薇安眨了眨眼,沒有回應系統,但也沒有違背規則,只輕聲道:“……好好活著。”

    對人類來說沒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吧,真話這樣殘忍,她只怕他會活不下去。

    薇薇安想這樣有余地的回答就當是給他個念想,支撐他活下去。

    但似乎薇薇安又一次低估了這個從前的強者,在薇薇安離開后,他征愣了片刻慢慢地就紅了眼睛。

    哈倫兄弟從小養在科爾斯身邊,幾乎把科爾斯當成了父親,他們從來沒見過這個強大的男人紅過眼眶,既便是被奴隸反叛的那天,他的眼睛里也只有憤怒和殺意。

    可此刻,那個強大如山一樣的男人,佝僂著身體眼眶泛紅,慢慢流下了渾濁的眼淚。

    幾乎是眨眼間,他就從從前強大的一方領主成為了一個蒼老的男人。

    霍爾顫抖著低下頭沒有說話,但哈倫卻不認得伸手握住了科爾斯的手:“領主,她什么都沒說啊,說明還活著呢,我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她沒必要撒謊,但她什么都沒說,如果妹妹真的不在了,她大可以說出來的啊。”

    科爾斯沒有說話,只緩緩地閉上了那蒼老的,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無聲的眼淚從眼角一滴滴滑落。

    科爾斯的絕望猶如實質,像海水一樣吞噬著他,將他又一次拉進來失去摯愛的痛苦中。

    痛苦裹挾著絕望像劇毒的藥物腐蝕著他蒼老的身體。

    科爾斯很疼,心臟,皮膚,四肢百骸,五臟六腑,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

    連一呼一吸都像是有尖刀在一下一下劃開喉嚨。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枯敗,科爾斯感覺到了,但他沒有恐懼也沒有不甘,他只睜開空洞的眼睛看向了某處。

    “噗!

    毫無預兆的,科爾斯猛地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霍爾抬起頭,瞪大哭的發紅的眼,慌亂地想伸手擦拭,卻見科爾斯在偏頭看他。

    “霍爾,人死后真的有意識嗎?”

    霍爾紅著眼睛,咬牙想說一定有,卻見科爾斯軟了身體慢慢倒了回去。

    “可惜…我這樣的人只會下地獄,見不到…她們了。”

    霍爾和哈倫慌亂地抱住科爾斯,伸手想拔掉插在他身上的劍,卻見到科爾斯的頭慢慢歪到了一邊。

    “可我們真的好想……見見她們…”

    隨著一聲哀傷到骨子里的低語,這位曾經叱咤岡薩迦王朝的將軍,月亮莊園的大領主,就這樣黯然停止了呼吸。

    如果有人此時剖開他的身體,就會發現他胸腔的那顆心是碎的。

    第120章 別讓她知道

    活人和尸體是不同的, 哪怕他剛死,哪怕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躺在你懷里的時候就是無比的沉重的。

    哈倫不是沒見過尸體,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 他最尊敬畏懼,如同一座山一樣強大不可撼動的領主會這樣落寞地死在他懷里。

    他的手指微顫著落在領主的鼻下,執拗的想探尋到一絲氣息, 但毫無氣息的鼻腔和逐漸冰冷的身體會無情的打破他的妄想。

    “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沒說啊,說不定妹妹還活著呢!”哈倫近乎崩潰地抬眸看霍爾,迫切地想知道原因:“為什么領主還是會死?她明明什么都沒說。”

    霍爾眨了眨同樣泛紅的眼睛,沒有立刻回答哈倫的問題, 只伸手握住插在科爾斯胸前的那把刀,微微用力便抽出了出來。

    刀尖飛濺的血液灑在他纖長的睫毛上,他沒有擦拭只低頭用衣袖認真地擦拭干凈科爾斯臉上的血跡才啞聲道:“她讓領主好好活著,是想告訴他活著就有機會找到薇薇安!

    哈倫蒼白的嘴唇顫了顫, 繼續問:“……領主是沒聽出來嗎?”

    “不, 他聽出來了。”霍爾的嗓音依然沙啞,但情緒已經慢慢趨于麻木:“領主比我們還要了解‘她’, 他知道她是個善良的人, 知道她是想讓他活著,所以才絕望!

    哈倫長睫一顫幾乎要掉下眼淚,但看著弟弟有條不紊的為領主整理遺容的樣子還是忍住眼淚,脫掉身上干凈的外袍, 披在了領主身上。

    霍爾彎腰將科爾斯的遺體抱上了地牢里最干凈的餐桌上。

    哈倫安靜地跟在身后,撿起地上的刀,用力一揮便將束縛著領主的鐵鏈斬斷。

    隨著鐵鏈落地的聲音,整個地牢變得安靜了許多, 只有中央的火堆在霹靂啪地響個不停。

    安靜了很久后,哈倫抬眼看向霍爾,紅腫的眼睛里仍然有幾分執念:“妹妹她…真的死了嗎?”

    霍爾沒回應他的話,只抬眸看向了牢門。

    他的眼前又閃過了‘她’的身影。

    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回眸看他們,湛藍色的眸子里帶著黯然的神色,像是在難過又像是解脫。

    霍爾知道他該恨他,像恨阿瑞斯一樣恨她,可眼前浮現的卻只有她蒼白著臉回頭看他們時孤寂的身影。

    霍爾眉頭緊皺,伸手握住了身側的長刀,鋒利的刀刃劃破了他的掌心帶著刺骨的寒意讓他驚醒,他深深地呼氣抬眸看向哈倫冷聲道:“別想那些虛無的,我們該想辦法逃出去!

    “殺了阿瑞斯和……她!

    溫暖的城堡里,阿瑞斯正低頭為她的脖頸擦拭著草藥。

    草藥和薄荷一樣帶著透膚的涼爽,薇薇安閉著眼一動不動任由他擦拭。

    等阿瑞斯將一整個罐子里的草藥都敷上脖子后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阿瑞斯低著頭專心包扎著她的脖子,應了一聲。

    努爾推門走進來,掃了一眼薇薇安后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在薇薇安睜眼看向他時又收斂了神色,平靜地走到阿瑞斯身旁,附身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阿瑞斯包扎的手微微頓了片刻,隨即不動聲色地斜睨了努爾一眼才繼續手上的動作。

    薇薇安沒注意到他們的眼神,只覺得此刻的事情應該和科爾斯有關,于是輕聲開口問道:“怎么了?”

    努爾掃了一眼鎮定自若地幫薇薇安包扎傷口的阿瑞斯,嘴角一彎揚起一個得體的笑容道:“莊園里大半個醫生已經派過去了,請殿下放心!

    “嗯。我知道了。”薇薇安點頭,掃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回頭看向阿瑞斯。

    她信得過阿瑞斯,他既然說沒傷到要害就一定沒事。

    只是她的時間不多了,得盡快引開阿瑞斯。

    想到這里薇薇安看向阿瑞斯剛想說什么卻見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帶著莫名的憐愛。

    薇薇安眨了眨眼以為他在心疼自己的傷,剛想說沒事,阿瑞斯卻收回手站了起來:“你好好休息,我去處理剩下的事情。”

    薇薇安倒沒想到會這么輕易就能引開他,見他真要走便點頭道:“去吧,我也睡一會兒!

    阿瑞斯點頭拿起包扎的東西退出了房間,努爾緊隨其后自覺地帶上了門。

    兩個人靜默無言,一前一后安靜地走到了樓下阿瑞斯才緩慢停下了腳步:“死因是什么?”

    科爾斯的身體雖然不如年輕時健壯但并不差,平日里也不會縱情聲色,他那一刀不在要害,按理來說他不該死。

    “醫生到的時候人已經沒了,死因不明,霍爾和哈倫兩兄弟也拒絕溝通。”努爾皺著眉回頭看了薇薇安的方向一眼,有些不安道:“這可不能讓殿下知道,要不然你們之間可就有一條邁不過去的坎了”

    阿瑞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玫瑰刺青,腦海里又浮現出了地牢里發生的那一幕。

    片刻后他抬腳朝外走去,從隨從手里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努爾立刻跟上:“我們要去哪兒?”

    “你去處理他的后事。”阿瑞斯沒說他要去哪兒,只遙遙地看了一眼薇薇安房間的方向后才道:“好好辦,體面一些。”

    努爾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點頭阿瑞斯已經絕塵而去。

    而此刻一無所知的薇薇安也并沒閑著,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對著城堡下正在巡邏的一月招了招手。

    很快一月就叩響了房門。

    “進來吧!陛p柔的嗓音透過厚重的門穿出來,一月整理了一下衣服低頭走了進去。

    薇薇安坐在窗沿上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纖細的脖頸上纏繞著白色的絲帶,像是受了傷。

    “殿下。你受傷了嗎?”一月像往前幾步,但腳下沾染著雪水的靴子卻不敢踩在雪白松軟的地毯上,他只能硬生生停下自己的動作。

    “不礙事,只是一點擦傷!鞭鞭卑蔡ы粗簧砗谝碌囊辉拢行┗腥舾羰。

    她從前最喜歡一月他們,總覺得他們的存在會是自己的底牌,但事到如今才明白這樣的底牌并不足以反抗系統,只是也幸虧有了他們,她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薇薇安跳下窗檐走到了一月面前:“大家都還好嗎?”

    “我們按照殿下之前的囑托,保持了中立!币辉吕@過地毯走過來扶住薇薇安的手腕輕聲道:“因為殿下的緣故,領主和阿瑞斯兩方都沒有為難我們,九個人一個不少,只待殿下的新命令!

    “嗯,都平安就好!鞭鞭卑裁佳蹚潖澋匦α诵,從衣袖里翻出一個雕刻著女神像的戒指遞給他看。

    “這是秩序戒?”一月雖然謹遵薇薇安的命令不參與兩派斗爭,但依然關注莊園里的大小事,只看一眼圖案便知道這是誰的戒指。

    “叫秩序戒嗎?”薇薇安呢喃了一聲,目光落在了戒指上手持天平的女神上:“我不知道名字,但阿瑞斯說戴著這個戒指能行駛他的權力。

    “沒錯殿下,這個戒指在如今的莊園代表著王權!耙辉轮钢项^的女神道:“她叫忒彌斯,是掌管秩序和法律的女神,這個戒指是不久前為阿瑞斯打造的,和皇城的權杖和王冠一樣代表著莊園最高權力。”

    薇薇安倒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戒指能有這么大的權力,她彎起眉眼將寬大的戒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開玩笑道:“那你說我戴著這個,能不能一呼百應推翻阿瑞斯的政權啊!

    ……

    一月明顯愣了一下,抬眸見薇薇安的眼睛里帶著幾分笑意才明白她在開玩笑,但看著哪怕在大拇指上仍然顯得很大的戒指還是認真道:“阿瑞斯的權威不是一個戒指就能撼動的。”

    “好吧。”薇薇安撇撇嘴,直接退下戒指放到了一月的掌心道:“你拿著這枚戒指,帶著其他八個人去地牢,把領主和哈倫兄弟救出去。”

    科爾斯和哈倫兄弟在如今的月亮莊園算是重刑犯,薇薇安以為一月至少會多問兩句,但他沒有,他只是收下戒指將手按在佩劍上低聲道:“是!

    他沒有多余的話,但偏偏這樣最讓薇薇安放心,于是繼續道:“救出來之后送到莊園外,等安全后就不用再聽命于他們,就此和他們分道揚鑣!

    “是!币辉挛⑽㈩h首后又抬眸看她,似乎想問她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薇薇安沒有猶豫,低聲道:“你們的命也很重要,如果有意外隨時回來找我,不要拼命。

    說著看了一眼窗外無邊無際的土地,繼續道:“之后不用再回莊園,你們九個去找碧麗,她會給你們安身的錢財,之后便找個安全的地方,娶妻生子或者干一番事業都可以,以后你們就是自由的!

    一月原本低著頭,聽她說到這里了也沒有打斷她的話,只在她說完后情緒穩定地補充道:“殿下,桑加軍團的契約是終生的,如果你要舍棄我們的話,我們只能以死謝罪保全霍巴人忠勇的名聲!

    薇薇安下一步要說出口的話被一月輕描淡寫的威脅堵在了喉嚨里。

    她嘴巴張張合合,最后只能嘆了一口氣道:“那你們保全好自己,在莊園外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們!

    一月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但一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東西:“殿下要明白,以霍巴人的傳統傳統,如果殿下遭遇不測我們也是會自愿殉葬的!

    薇薇安明白他的意思,但死后重生回來找他們未免太過驚悚,且系統絕不會允許她透露。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低頭牽起一月的手,用手指一筆一畫寫出了一個“安”字。

    “記得嗎?我從前說過你們九個人只認這個圖案!

    “當然記得!币辉曼c頭認真道:“我們九個人都銘記在心,絕不會忘!

    “日后我會帶著這個圖案來找你們,可能會和現在不太一樣,但一定會回來!鞭鞭卑草p輕地拉住一月的三根手指繼續道:“一定會期限內找到你們的!

    一月的眼睫顫了顫,但隨后就揚起笑臉溫和地點了頭:“是。”

    等送走了一月又用了餐,時間已經是黃昏了,阿瑞斯還沒回來,薇薇安披上大氅走向了樓頂。

    無論什么時候站在高處看見的風景總是廣闊的,就像此刻,她站在這座城堡最高的位置眺望著遠方,入目是白茫茫的山和青白的天際。

    廣闊,又寂寥。

    薇薇安深呼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到了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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