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Chapter111
軍醫(yī)大附屬醫(yī)院,林振國剛被推出急救室。
林笙在重癥病房守著, 等心電圖平穩(wěn)跳動了大半小時, 才松口氣。他交代好鄭雍之后就去看胡秀先情況。
早上情況緊急, 胡秀先心急暈倒,正在病房輸液。
“你爺爺他,他”見林笙進來, 胡秀先立刻從床上坐起, 后面的話不敢問出口。
“爺爺已經(jīng)沒事了, 在休息。”
胡秀先肩膀‘才垮下去, 像被抽干了氣力,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緩了一會兒, 她手才沒那么涼了,看見窗外驕陽, “七月份了, 那孩子也要走了吧。”
林笙神態(tài)明顯頓了頓。“這個月底。”
胡秀先緩緩吸了口氣, 衰弱的眼神看了林笙半晌,“你啊, 怎么跟你爸一個樣子。他的教訓(xùn)你還看得不夠嗎。”
林笙移開眼睛, 無言以對。
胡秀先深深呼吸了下:“既然放她走, 那就試著忘了吧!成全別人的時候也要學(xué)會放過自己。”
“我不會走到那一步,寫意也不是周辛虞。”
胡秀先一言難盡地苦笑著搖搖頭:“人心最是善變。我知道你恨你母親,可其實你母親也不是壞女人。她只是和很多人一樣,人隨時遷。”
她嘆息, 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說這么多關(guān)于周辛虞的話題。這三個字,在林家是禁忌。
“她當了明星,接觸的環(huán)境和你爸的生活節(jié)奏不一樣了,價值觀也變了他們走不到一起是注定的。”
林笙低下眼皮,“我知道了。”
“那孩子出國的事我替你瞞著你爺爺,他現(xiàn)在,還每天等著你帶她來見他呢。”
林笙手指緊了緊,張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兒才說:“請您,先不要告訴他”
胡秀先正要說話鄭雍就來敲了門,說周醫(yī)生找。
醫(yī)生休息室,穿軍裝的周健把片子和資料遞給林笙,林笙翻看完,低低呼吸一下:“真沒辦法了?”
周健無奈地搖頭,安慰地拍拍他肩。
林笙合上資料,沉思了一下:“這一年來辛苦您了,周叔叔。”
“應(yīng)該的。”隨后周健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老司令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林笙一怔。
“哦,是這樣。”周健回憶著說,“這兩次急救,我總覺得老司令憋著一口氣放不下他是不是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心愿?”
醫(yī)院的空氣總有股消毒水混合森寒。盛夏也讓人皮膚上涼颼颼的。
林笙站在走廊窗前。
他回憶著周健的話,涼涼笑了下。
心愿
背后蹣跚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
“您怎么出來了。”
是胡秀先輸完液,佝僂著背找了來。她慢慢看著窗外風(fēng)景。“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想陪陪你。”
祖孫倆站在窗前,好一會兒無話。
林振國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可能就是和兒子冷戰(zhàn)這么多年。到兒子重病不治了才明白,愛,是最經(jīng)不起等的。錯過了,連補救都是奢望。
“天熱啦,再等幾個月,就該過年了。”老人悠悠、斷續(xù)的聲音,和青年人的渾厚有力完全不同,有這輩子都少有的慈祥。
“還有六個月。”
“你爺爺說,過年他想組個大局,要熱鬧熱鬧。”
“嗯。”
“他還說。”胡秀先頓了頓,“說想準備一只金玉鎖,要親手送給那個小姑娘。以前見面恐怕給她留了不好的印象,讓她別害怕他”
林笙低低深吸了口氣,“嗯。”
胡秀先張張口,卻再說不下去。半年,對一個病危的人是多么奢侈的時光啊。
氣氛沉重地安靜了一會兒。
“想知道,你爸爸臨終前給你留了什么話嗎?”
林笙些許意外,沒想到林向陽會留話給自己這個并不太喜歡的兒子。“您請說”
胡秀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他說,他很后悔。”
林笙立刻轉(zhuǎn)過臉。
胡秀先不管他的反應(yīng),低低地繼續(xù)說,“他讓你感情上要看開,不要去執(zhí)著些,根本沒有意義的東西,重蹈他的覆轍這就是他留給你的最后一點希望,讓你一定記住。”
胡秀先說完離開,林笙卻還僵在原地。
——不敢信。
——也無法信,那會是林向陽說的話!
到現(xiàn)在他都還清晰地記得小時候,林向陽寫完教案后,彎腰把他抱在膝上:“笙笙明白‘愛情’嗎?”
當時他還很懵懂,就只會看著他,搖搖頭。
他笑,說:“愛情啊,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比親情還美好嗎,爸爸。”
“嗯。”林向陽毫不猶豫地點頭,輕輕晃著他,“笙笙跟媽媽長得這么像,以后肯定招女孩兒喜歡。但爸爸告訴你,真正的愛情一生只有一次,要留給一生所愛的女孩兒。”
“就像,爸爸愛媽媽那樣?”
“嗯差不多。”
林向陽并沒有跟他親自教他許多道理,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
他記了二十多年。
哪怕他對自己并不好,他也一直以為林向陽是個與眾不同、有所信仰的男人。
可現(xiàn)在,他臨死留這一句話又算什么?
“嗬。”
林笙涼涼笑,“你當初,就該明白了!”
一個可悲的戀愛家。到死留下這么一句感悟——
臨出國的前兩天,林笙終于從新都回來了。
夜晚下著大雨。
林笙進門換鞋,徐寫意接過他雨傘時發(fā)現(xiàn)他衣服有點濕,才從掩藏心事里回神。
“衣服濕了林哥哥我給你拿新的換吧!”
“好。”
林笙露出一點笑意,徐寫意回以笑容,然后小跑去衣帽間。
整個房間琳瑯滿目的男士衣飾。每季好的款總有人送來家里,但大部分都只是掛著,還是新的。
她選了件純黑的襯衫捧在手里,想著書房那份合同尾頁關(guān)月皎的簽名,微微出神。
——不知道,林笙是不是和她一起回北原的。
高茜茜說,他們最近好像有合作。
客廳。
林笙將筆記本電腦放茶幾上,打開,剛解下手表放一邊,就發(fā)現(xiàn)茶幾上還有一只男表。
一個韓系牌子,很文藝。
他拿起來。
配飾廚里手表太多,樣子他也記不全。但這只表半新不舊,他不會佩戴磨損到這程度的手表。
徐寫意從衣帽間出來,看著林笙坐在沙發(fā)里的寬闊背影,調(diào)整好心情,提步微笑走來:“林哥哥,你看這件黑色的可以嗎?”
林笙目光先落在她手里的黑襯衫,然后移動到她干凈的臉上,過了兩秒才說:“好。”
徐寫意在一旁看著,林笙換下衣服后隨口問道:“這只手表是誰的?”
“哦,一個同學(xué)的。”
“男生?”
“嗯。”徐寫意微微笑,把衣服拿過來低著頭疊, “他太粗心,喝水的時候把手表落下了。”
林笙眉頭微微低壓:“他來過家里。”
“是我不小心裝錯了他字典他來拿,然后天氣又有點熱。說起來奇怪,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掉到沙發(fā)底下了,他回家之后問我我也是找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
林笙把手表放回原處,根本不屑戳破這幼稚的套路。“明天我讓人拿去快遞給他,你后天就出國了。”
“不用麻煩了,林哥哥。”
“怎么?”
“我不是說過選拔考我們學(xué)校兩個名額嗎?另一個就是他。后天一早我跟他同一班飛機去美國。”
林笙的眼神才變得認真。
徐寫意找了個小紙盒,低著頭把手表裝進去,又仔細地裝進小手提袋,所以沒注意到林笙的眼神。
她只是習(xí)慣性地把東西收好,然而此時林笙的心情顯然不算很好。
他就看著她,那樣仔細地保管其它男人的東西。很愛惜的模樣。
“其實說起來還多虧他幫忙,不然我選拔考不一定能過。當時所有學(xué)習(xí)資料都是從他那兒借的,他人真是挺好的”
林笙整個人很冷靜,看著她低頭收拾:“這段時間你們一起學(xué)習(xí)?”
“嗯。”
“而且他說托親戚在那邊把房子也找好了,到時過去一起租,倒是省了我很多麻煩。”
“這樣啊”林笙不說話了。
徐寫意將手表放進行李箱外層,順手又整理完了箱子里要帶出國的東西,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林笙在沙發(fā)上抽煙,看著自己。
“怎、怎么了,林哥哥。”
徐寫意后背一涼。林笙的眼睛,很冷。
“沒什么。”林笙很低聲地回答。
第112章 ☆、Chapter112
徐寫意總覺得昨晚發(fā)生了點什么,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來, 到底是哪里不對。
清晨林笙去了公司, 直到晚上才回來, 手里拿著一疊資料,然后沒說什么地直接去了書房。
徐寫意在臥室的書桌前走了會兒神,沒有想出頭緒, 然后就排除雜念地專心聽英文段落, 做口譯練習(xí)。
書房窗戶緊閉, 拉著厚厚的窗簾
林笙掛掉鄭雍匯報林振國病情的電話, 就看見徐寫意留在桌面的Gracel University 宣傳冊。
他又點了根煙, 想平息心頭從未有過的心煩意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吸到煙嘴的地方才發(fā)現(xiàn)一煙灰缸都是煙頭, 整個房間,烏煙瘴氣。
他稍微愕然。
也沒想到自己會身處這樣的狼狽。
林笙翻看完公司的轉(zhuǎn)讓協(xié)議, 終于拿起, Gracel的宣傳冊子。
——結(jié)果 , “五年”還沒有開始,局面就已經(jīng)開始失控。
一個虎視眈眈、費力討她歡心的男孩兒, 要與她朝夕相處了。而可笑的是, 她對他印象也不錯, 還欠著人情
林笙自嘲地冷笑了下。
她終于即將脫離掌控,飛去他參與不了的未來了。她不是籠子里的鳥兒,她有自己的想法個人生……
門被輕輕敲響,門縫里傳來小心翼翼的問詢聲——
“林哥哥, 還不休息嗎?”
林笙回神,微微往后側(cè)了側(cè)頭。
這個女孩,從相逢開始就總這么恭敬、敬畏,時常連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無堅不摧,不管面對什么,都可以強大到無所謂。
“快了,你先睡吧。”
門外,徐寫意聽著那平穩(wěn)的聲音,抿了抿嘴:“那我去洗漱了,林哥哥你也早點休息吧。”
里面沒有回應(yīng)。
徐寫意失望,心口悶悶的。她正要走開才發(fā)現(xiàn)門并沒鎖,于是輕輕推開小縫——
昏暗的屋子,淡香水的氣味被濃烈的煙味覆蓋,林笙的背影很黑的一團,坐在椅子里。
而平時整潔的桌面,此刻亂得可怕。
徐寫意捂住嘴,一點不敢發(fā)出聲音。不敢相信,這是那個無論何時都要整潔、漂亮的林笙!——
飛機是上午十一點多的。
早上,林笙按照計劃送了徐寫意去機場,路上徐寫意幾次想問是不是她做錯什么、說錯什么,讓林笙不高興。可總是沒能說出口。
每當林笙沉默,她就總是有些底氣不足。
就這么一路糾結(jié)著,到了機場的行李托運處。
“早啊,徐寫意。”
徐寫意恍惚聽見人喊,扭頭立刻一怔。宋傲寒正站在十米開的地方,笑著對她揮手。
林笙把她怔愣看在眼里,目光掃過去就看見一個高而白凈的男孩子。
黑T恤、軍綠色休閑褲,Nike的黑背包,很酷帥,但嘴角又有一對可愛的小梨渦。
他眼眸微微一沉。
辦完托運,徐寫意走過去:“剛差點沒認出來是你。”
“怎么啦?”宋傲寒笑。
“就是。”徐寫意看看他衣服,如實說,“風(fēng)格好像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很時尚,她險些沒認出來。
“有嗎?”說著宋傲寒摘下墨鏡,視野變清晰之后一滯。他聽說過徐寫意的男友很帥,但是沒想到會是如此如此無法形容的男人!
如果只用“帥哥”形容,對這個人來說實在太膚淺。
徐寫意也算美女了,但這樣和他站在一起,只覺得不相配。
“驚艷”,這個詞準確點。
從外形到氣質(zhì)。就是“男人”這兩個字應(yīng)有的樣子。
距離登機還有足夠時間,徐寫意本想多和林笙呆會兒,可林笙不停地在一旁打電話,她只好默默失望地和宋傲寒坐在椅子上,有的沒的聊著。
“你男朋友。”宋傲寒從林笙的背影收回目光,“挺忙哈?”
徐寫意勉強地笑了下,沒接話,連宋傲寒也看出她的低落。
“再等幾分鐘我們就該安檢登機了,他不陪你說會兒話嗎?”
徐寫意抿唇。
林笙就在幾步遠的地方,他點開楚越飛最新發(fā)來的消息,眼神斷線似的一空。連耳邊,徐寫意和男孩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渺遠。
徐寫意從背包里拿出手表,“趁我記得。”
“謝謝啊。”宋傲寒接過來,“對了,我美國的表哥說房子找的是四室一廳,到時候我們再找兩個同學(xué)一起租,這樣房租壓力就小得多,你覺得怎么樣?”
徐寫意微笑著,“我沒有什么意見,都可以,你決定就好。”
宋傲寒見徐寫意唇紅齒白的樣子,微微一笑,帶點撒嬌的意味,“我喜歡打籃球,可能在家里也會拍,你會嫌我吵嗎?”
聽到這,林笙僵硬的身體才有了反應(yīng)。他看來,正好見徐寫意好脾氣地和男生擺手,說“沒關(guān)系”。
他眉頭狠狠一沉,可一張口,又似乎什么語言都已多余,只剩沉默。
徐寫意表達完不介意,回頭正好看見林笙冰涼的眼神。
她心里暗暗一驚。
這次,林笙沒有忽視她的目光,他只是很平靜地和她對視。眼神像一條直線,平靜得無波無瀾。
“”徐寫意手指緩緩蜷縮,潛意識慢慢滲透入一種恐慌,喉嚨里的話都被林笙這個眼神看得全說不出來。
這時,宋傲寒恍然大悟地站起來,“哇!光顧著聊天飛機都要錯過了!徐寫意快!快啊!”
幸好安檢的人不多,很快排到他們。
徐寫意還沒有完全從那莫名的恐慌里緩過來。
“林哥哥”
她嘴巴蠕了半天,千言萬語,只有四個字:“等我回來。”
林笙如常地刮下她鼻子,只是沒有過去每次分別時那樣的溫和笑容,他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她,說,“嗯,我等你。”
宋傲寒已經(jīng)先一步安檢完,站在那里催促。徐寫意擦掉眼淚,毅然地轉(zhuǎn)頭。
林笙站在人海里,看著女孩走遠,消失
他一低頭。
身邊人潮嘈雜,手機屏幕上是剛才徐寫意和男孩子聊房子時,楚越飛發(fā)來的消息——
【阿笙,老司令走了】
第113章 ☆、Chapter113
Gracel University很好找,入學(xué)手續(xù)辦得很順利。
宋傲寒的表哥就在這個州的另一所大學(xué)留學(xué), 有他幫忙, 辦事方便得多。
四室一廳, 加上一個馬來的華人女孩兒郝心薇,和另一個土著美國男孩David,四個人住, 剛剛好。
異國他鄉(xiāng), 人文風(fēng)情完全不同。四處金發(fā)碧眼、身材高大的人, 走在其中不免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Gracel果然課業(yè)很重。開學(xué)前三天, 徐寫意應(yīng)付得手忙腳亂, 才慢慢理順一點。到周末,一幫剛認識的留學(xué)生在她們出租屋開小聚會。
傍晚時宋傲寒借表哥的二手寶馬, 載著徐寫意和郝心薇去超市買了菜,晚上一群十二三人一起做飯, 載歌載舞。
徐寫意卻完全心不在焉。
這兩天把學(xué)校的事情稍微理順, 她卻越發(fā)一遍遍想著林笙。
這半年他的異常忙碌, 那一晚上他莫名冰冷的眼神還有在機場時,奇怪的模樣
這些天, 她的消息林笙還是會回, 但總是很簡短。明顯一股距離感。
這讓她苦惱, 更摸不著頭腦,越來越心力交瘁。連夜里做夢,都是林笙的影子
聚會氣氛正嗨,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聊著天南海北, 暢談著未來理想。正是熱火青春的年華。
興頭起來,宋傲寒拿了吉他彈唱了一首老歌,《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徐寫意被郝心薇捅著胳膊回神,“喂,唱給你的啊!你這女主角居然走神,太不給面子啦!”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傲寒,你女朋友真漂亮。”
“你們一起出國也太神仙眷侶了吧。”
“那親一個?”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徐寫意一驚,連忙解釋:“不是不是,你們誤會了!我們不是情侶!”
很多人中文并不好,也喝了些酒,一個個就是不信,她百口莫辯。
而讓徐寫意奇怪的是,宋傲寒居然任他們鬧,默認一般。
到最后,郝心薇一拉徐寫意胳膊小聲問:“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啊,你們不是一個學(xué)校來的嗎?別說看不出來宋傲寒喜歡你啊。”
徐寫意才愕然了-
下雨前的天空,云層又低又厚。
夜深聚會已散。
徐寫意站在陽臺,一邊悶悶出神,一邊等林笙的微信。這一整天,林笙都沒回消息。
每每想到林笙身邊還有關(guān)月皎一直守著,甚至,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女人,她就坐立不安。
幾絲風(fēng)透來,徐寫意看著烏云攢動的天空。
暴雨將至,云壓得很低。
“看什么呢?又沒星星。”宋傲寒走出來,站在她旁邊。他聲音輕快,顯然心情很好。
因為晚上的事,徐寫意警醒,往旁邊站了站。
宋傲寒覺察她的疏離,按捺住失落地聳聳肩。想到來日方長,也無所謂了。
“徐寫意,你真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兒。”他不等徐寫意說話,自己接下去,“特別的可愛。”
徐寫意毛骨悚然:“宋傲寒,你別亂開玩笑。”
“誰說我開玩笑?”
或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宋傲寒沒沉得住氣,表露心跡,“連你男朋友都看出來了,我喜歡你,難道你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徐寫意?”
天上響起雷鳴,徐寫意卻覺得那雷劈在自己頭頂。她目瞪口呆。
“出國的名額只有兩個,你以為,我為什么要那么死心塌地幫你?”
宋傲寒眼眸很漂亮,是亮黑亮黑的那種,專注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顯得特別深情動人。他說,“其實從大一的時候我就注意你了。既然你已經(jīng)和你男朋友告一段落,那,我們試著開始,好嗎?”
“你、到底在胡說什么!”徐寫意驚訝得不知道從哪句說起,“不對,你說、你說林哥哥他知道你——”
“不然呢?”
宋傲寒笑了下,直白道,“既然他沒有說破,就是默許了。其實他是聰明的,這東西方兩個世界迢遙萬里,五年太長太長了,聰明人都不會等的。”
“”徐寫意咬住牙關(guān),“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怎么能——”
“出國就分手了啊。”
宋傲寒攤攤手,“我不能耽誤她青春,是吧?誰知道五年后是什么樣子,她還喜不喜歡我,我還喜歡不喜歡她呢”
聽到這句話,徐寫意連著后退了兩步,整個人像斷了線,連思緒都串不完整。臉色,越來越白。
宋傲寒被她這樣子嚇到:“你、你怎么了?”
“別動我!”
宋傲寒想去扶卻被徐寫意躲開,她后退之后忽然上了發(fā)條般,拼命地沖回自己房間。
“喂,徐寫意——”
郝心薇和David注意到動靜,都從房門探出頭來看——
將房間門鎖上,徐寫意背抵著門腦子一片空白,眼睛慢慢發(fā)紅,然后她迅速找到行李箱,開始瘋狂地整理行李,東西都往里面塞。腦海里只有宋傲寒最后那幾句話,不停地重復(fù)。
理智潰散,動作倉惶。
直到打翻了一只小盒子,掉落了一條亮晶晶的項鏈,徐寫意才停下。
她看著手心的鉆石項鏈,吊墜的背面刻著L.S
“我給不了你永遠。所以,把自己刻在石頭上,到海枯石爛那天。”
“我以后都喜歡不上別的女孩兒了,你變心了可怎么辦。”
“林哥哥,你會永遠愛我嗎?”
“我這兒沒有‘永遠’這個詞。我只能做到不先離開你。除非死亡”
“林哥哥!徐寫意永遠愛你,永遠。”
那個男人在春光里,溫柔地笑
徐寫意眼淚落下來。
這兩年來疲于奔命般的瘋狂學(xué)習(xí),只關(guān)注著自己,似乎忘記了很多。
這一刻看著項鏈,曾經(jīng)那些諾言才又清晰浮現(xiàn)。
淚珠從眼眶里不斷掉落,徐寫意卻連哭都不敢,生怕驚擾了曾經(jīng)的美夢,會讓一些東西破碎。
是她先離開了。
是她
是她!
外面下起大雨,院子被雨珠子擊起泥濘。宋傲寒追出屋子,身后跟著郝心薇和David。
“徐寫意!徐寫意你到底要干嘛!!”他憤怒地拉住她行李箱子,“不要命啦,你以為這是國內(nèi)?”
David比劃著說美國夜晚很危險,尤其他們這位置還有點偏。馬心薇縮在傘下點頭,弱弱拉徐寫意的胳膊,她有點害怕,一直覺得徐寫意文靜乖巧,沒想到突然發(fā)瘋這樣失控:“寫意,你、你去哪啊,這么大雨。”
徐寫意掙脫宋傲寒的手腕:“別用你的手碰到我,我覺得惡心。”
她拖著箱子往前走。David嚷著:“Where are you going?”,回頭跟郝心薇對視,然后又一起看向可能了解情況的宋傲寒。
宋傲寒捏緊拳頭,被徐寫意明顯的鄙夷激怒,他盯著她背影恨鐵不成鋼地咬牙——
“徐寫意!為了個男人學(xué)都不上了,值得嗎?!你忘了你多么努力才得到這個名額,你忘了你夢想了嗎?”
見徐寫意停住腳步,宋傲寒才松了口氣,他剛慶幸地邁動步子就聽大雨里女孩的聲音堅定而清晰,說——
“不上了。”
宋傲寒見鬼一般定在原地。一臉的不能理解——
有時候,東西方也會一致。
飛機降落北原后,也是這樣大雨傾盆。
藍色出租車在小區(qū)門前停下,司機被嚇得一愣一愣,不放心地從窗戶探頭喊:“小姑娘,雨很大啊,你好歹撐個傘!”
女孩兒卻像沒聽見。
那纖瘦蒼白的影子像有堅定力量支撐著。她穿過雨幕,消失在門口的煙靄里。
一推開門,迎面一股空蕩蕩的冷空氣。
徐寫意驚愕地看著空曠的房子,家具物件已經(jīng)全部空了,只剩些大件物品用白色防塵罩蓋著。
毫無人氣。
“林哥哥”
她丟掉行李箱,倉惶地尋找林笙的影子。
書房,臥室,廚房,陽臺全部空了,這個往日的“家”像掏空了內(nèi)臟的一具尸體。失去體溫。
“林哥哥!”
徐寫意大喊一聲,回應(yīng)的只有空曠的回音。
她又使勁撥打那個號碼電話,可依舊無人接聽。
徐寫意懊惱地跌坐在地上,眼淚在惶恐里不知不覺地掉。
雨勢變大,窗外雨聲澎湃,屋子都有了回聲。
徐寫意哆嗦地抱著手臂,望著那鋪天蓋地的雨幕,想起,那許多個暴雨侵襲的夜晚,她獨自坐在書桌前一門心思地為夢想奮斗,背后空寂無聲的房屋
她終于想起,弄丟的重要東西。
“林哥哥!”-
上午,未來生物科技公司剛開完例會,新老板是個港商,很嚴格。掛著藍色工作證的上班族忙碌地來回,不敢懈怠。
小周翻著文件走出玻璃大門,她當過林笙助理,所以認出和前臺問詢找人的蒼白女孩兒。只是她身上有點凌亂,她有些不敢確認。
自從公司著手轉(zhuǎn)讓就有小道消息,大家都知道,老板的小女朋友要去留學(xué),跟他分手。所以老板心灰意冷公司也賣了,人也走了。
“小嫂子你”小周怔了怔,“你不是出國了嗎?”
看見她徐寫意立刻握住救命稻草一般,腫著眼、沙啞著嗓子執(zhí)著地問:“林哥哥呢,林哥哥呢?我在公司上下找遍了,找不到。”
這里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布置風(fēng)格也換了。
小周驚訝:“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她聲音脆弱得小心翼翼,嗓子太沙,像感冒了。小周很難分辨徐寫意說了什么,全靠猜測。“林總家里有喪,回家治喪了啊。”
徐寫意如聞晴天霹靂:“喪”
“嗯,好像是又有長輩過世。”
“那辦公室呢,他的辦公室為什么也換了人。”
“林總已經(jīng)把公司轉(zhuǎn)讓了,你不知道嗎?林總已經(jīng)走了呀,我們現(xiàn)在的總經(jīng)理姓關(guān),也是新都人。”
徐寫意驚愣得說不出話,整個人像陷入漩渦,混亂地找不到出口。“為什么為什么把公司賣了”
小周搖搖頭:“抱歉啊,這我們下面的人就不清楚了,可能在北原這邊的事辦完了吧。畢竟背井離鄉(xiāng)的,肯定還是家鄉(xiāng)好啊”
直到魂不附體地走出生物科技公司,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邊,徐寫意腦海里還在回蕩小周最后無意說的那段話。
異鄉(xiāng)的城市,繁華依舊,唯獨不再有那個人的香味,和那輛總是停在路邊、耐心等她的車。
徐寫意抬起頭。
雨停后蒼白如紙的天空。讓她想起澤安山冬天的雪,想起了,菩提樹上的許愿牌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她喃喃著,忽然淚流不止,蹲在馬路邊的煙塵里不可控制的放聲嗚咽。
林笙來北原,不是因為工作。
竟然,不是因為工作……——
因為林振國一身功勛,吊唁的人很多,所以等待親友聚攏的日期延后了整整一周。
今天是吊唁的最后一天。
靈堂不算大,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和花圈。
林家一年內(nèi)辦了兩次喪,一家只剩一老一小的兩個人。楚越飛、肖育鋒、周長征這一幫朋友更是不知道從何安慰起,連徐寫意也走了,對于林笙此刻的心境,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
“都會好起來的,阿笙。”楚越飛吊唁完拍拍林笙肩膀走開,好讓其他人來吊唁。
林笙穿著一身黑,皮膚卻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
他整個人平靜到接近麻木,看著冰棺里,林振國安詳?shù)乃仭?br />
直到忽然后背一撞,腰,被人從后面死死抱住。
他麻木的眼神,才緩緩有了焦距。
靈堂上的嗡嗡聲突然消失,所有人都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一幕。
林笙低頭,看見腰間交握的手兒在顫抖。背后,是熟悉的低泣聲——
“林哥哥,你的寫意,回來了。”
林笙眼神不斷閃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背的襯衫被溫?zé)岬难蹨I打濕,粘著肌膚。
高茜茜和孟露擠過人群進來,看見果然是徐寫意,都很驚訝。“徐寫意?”“你,你不是出國了嗎?”
林笙轉(zhuǎn)過身,眼睛充滿紅血絲,睫毛在不斷顫:“不是說,等實現(xiàn)理想才回來?”
徐寫意咬唇,撫摸他清瘦的臉頰:“嗯!”她帶著淚,笑了,“可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理想原來你…我的林哥哥。”
對所有吵雜聰耳不聞,林笙彎下腰,徐寫意狠狠撲進這方胸膛。
深深擁抱。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
而我,不要與你走散。
也許世上沒有永遠,但我不會先離你而去。除非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