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終于把你救出來了
“杰弗里……”看到熟悉的臉, 諸伏景光下意識喊出聲。隨即回過神來,他不是杰弗里,他是他們最重要的同期, 更是最重要的朋友、戰(zhàn)友。
降谷零警惕地環(huán)顧一圈,手上的木倉已經(jīng)拉開了保險。一路上太過平靜,平靜得只有耳邊轟隆的爆炸聲。根據(jù)他對琴酒那個男人的了解, 既然放了貝爾摩德在這里埋伏, 就絕不會這么簡單。
這其中有問題。但他們只能迎難而上。
諸伏景光何嘗不知道。沒有時間讓他擔心Kiyo的傷勢, 也沒空去想之后還有什么陷阱等著他們。他深吸口氣, 剛要蹲下來解碼,就被房間內發(fā)生的事攝住了視線。
“Hiro?”降谷零不知道幼馴染為什么突然停下動作。他維持著拿住木倉的姿勢,背對門緩慢后退一步, 與幼馴染目光交匯, 用眼神詢問。
諸伏景光卻怔怔看著面前的玻璃窗,視線穿過厚厚的窗戶,和里面的人對視。
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坐起身來了,拔掉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 和他四目相對。諸伏景光卻看不到那雙眼睛里的神采。
清原晟凜看不見他。但是卻準確地將視線投向他。
清原晟凜慢慢地從手術臺上下來,身形凝滯, 踉踉蹌蹌往門的方向走過來。
諸伏景光猛然回過神來, 急急蹲下身子開始解碼。
這時, 沒了諸伏景光的身影阻擋, 降谷零也從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那個搖搖晃晃向他們走過來的青年。
握著槍的手下意識一緊, 瞳孔不受控制地震顫。
降谷零僵硬地回過頭, 依舊保持著警惕的姿勢對著門外。
耳邊的轟隆聲還在繼續(xù), 解碼器剛放在門鎖上, 門就打開了。
是從里面打開的。清原晟凜的右手握著門把, 似乎是從里面輸入了開門的密碼。
“你……”諸伏景光察覺到一絲不對。
Kiyo怎么可能自己打開這扇門。不說知不知道門的密碼,單看Kiyo的身體情況,就不支持他自己從這扇門出來。
清原晟凜對他安撫地笑了笑。
淺棕色的發(fā)絲柔順地貼在臉頰兩側,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接近慘白。那雙對視過很多遍的眼睛還是藍灰色,不是很多年前看過的淺藍。
熟悉,但也更加陌生。尤其當這雙眼睛閃過一絲隱約綠光的時候。
背著光,那雙無神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冷汗瞬間浸濕后背。
這個人真的是Kiyo嗎。
諸伏景光渾身冰涼。
但在他大腦轉動前,面前瘦弱的人影晃了兩下,直直向他的方向倒下。
諸伏景光下意識伸手接住對方,反應過來后雙手瞬間收緊,渾身僵硬。
他低頭去看懷里的人,看到青年閉上的雙眼。想到什么,他屏住呼吸,伸手拉開身上人的袖子,視線移過去很快又挪開。他匆忙把袖子給人放下。
“打開門了嗎?”降谷零聽到了身后的動靜,但沒看到身后的情況。
“……嗯。”諸伏景光艱澀應聲,然后小心翼翼扶住懷里昏倒的人,一只手攬住對方肩膀,將人扶起,不敢像剛才那樣用力。
淺棕色卷發(fā)的腦袋被他移了一下,靠在他的脖頸處,呼出的熱氣令人安心。但手掌下硬到硌人的瘦弱身軀卻讓人惶然。
青年無力垂下的手臂上,細密的針孔之外,鮮紅的指印觸目驚心。
“走吧。”諸伏景光輕聲道。帶Kiyo回家。
整個基地已經(jīng)被炸得破破爛爛,地上到處是掉下來的小塊碎石和墻壁上剝落的碎屑。爆炸的終點離他們不遠了。他們要盡快離開。
“走這邊。”降谷零引著他往房間旁邊的一個拐角去。輕車熟路,間或有細碎的落石被震落,都只是擦過發(fā)絲和臉頰,有驚無險。
只是沒能和白葉匯合。
從越來越近的爆炸聲中可以推測出白葉也在靠近他們,但是他們不能在原地等待。
諸伏景光低頭看了眼青年蒼白的臉色,“Zero,我們得再快點。”
“嗯。”降谷零悶聲回答。
用力抓著木倉的指尖泛白,他繃緊神經(jīng)在前面開路,在拐過下一個拐角時,眼睛余光敏銳地捕捉到對面一晃而過的閃光。
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停在原地。
諸伏景光跟在他身后,多年的默契讓他瞬間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立刻把清原晟凜請放在地上,靠著墻壁,另一只手從腰間取下隱藏在衣擺下的柯。爾特。
寂靜無聲的走廊過道里,空氣也變得凝滯。似乎有什么從拐角對面過來了。
“喵——”
隨著一聲尖銳的貓叫,一條黑影從黑暗中竄出來,掠過兩人腳下,停在清原晟凜身邊,不動了。
伴著黑影的還有一道嘯聲和火光,穿透空氣,肉眼不及,直奔諸伏景光而來。
被黑影擾亂了一瞬的思緒,但就是那一瞬的時間,降谷零來不及扯開身后的諸伏景光。
只感受到凌厲的風擦過身旁,子。彈就已經(jīng)往后飛射過去。
“危險!!”
刷——
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這顆子。彈沒有命中任何目標,直直地打上了冰冷堅硬的金屬墻壁,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凹痕,隱匿在黑暗中。
“Ki……Kiyo?”諸伏景光站在墻后驚魂未定,他側頭向抓著自己衣領的人看去。
在剛剛的一片黑暗中,他和Zero一樣,被竄過腳下的貓吸引了一瞬間的注意力,只瞥到對面倏地閃過的一絲亮光。
可是即將被擊中的剎那,衣領被人猛地攥起,黑暗中那顆子。彈就擦著他的鼻尖過去了。
人的反應能快過子。彈嗎?
諸伏景光看著一手將他護在身后的青年的后腦勺,腦海里一瞬閃過這樣的想法。
背對著諸伏景光,清原晟凜的藍灰色眼睛里混著一抹幽幽的綠光。他迅速低聲道,“景光,再往后躲躲。”
砰砰砰——
降谷零低下身子一個利落翻滾,子。彈像長了眼睛似的跟在他身后,在地上打出一線的彈痕。黑暗中沒有光線,唯一的光亮是對面射擊時子。彈出膛的火光。借著這絲亮光,降谷零立刻抬手瞄準,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叮。
根據(jù)響聲響起的時間,他迅速估算了一下距離。
雙方火力不對等,降谷零抓住零星的機會精準反擊,讓對面沒辦法往這邊更進一步。但同樣,他們也沒辦法從這條路出去。
他們被困住了。
按照他默記的路線,只剩五分鐘就能到達出口。卻在這里被堵住生路。
“波本。”遠處的槍擊突然停下了,傳來清楚的女聲。
是基爾,水無憐奈。降谷零心如明鏡,轉頭低聲,“對面除了基爾,還有至少一個代號成員。”回頭的時候看到清原晟凜,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轉回去。
“應該是基安蒂或者科恩。”諸伏景光點點頭。局勢不妙,但他奇妙地沒有太多緊張。
甚至有一種回到警校時期的感覺。
可能是他們久違地在一起并肩作戰(zhàn)了吧。諸伏景光神情沉靜,往前一步,堅定將青年護在身后。
Kiyo的狀態(tài)似乎比他們想的要好一點。雖然行動稍有不便,但反應和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站立的姿勢也很穩(wěn)。
對面還在繼續(xù)說話,一直是基爾。看樣子對面是基爾掌握領導權。基爾大概是知道他們這邊不可能強行突圍,所以也在拖延時間。
但這樣沒辦法拖多久。就算是基安蒂也不是傻的。
“Zero。”諸伏景光突然悄聲叫住降谷零。降谷零一直在回味剛剛瞥到清原晟凜的一眼。他總感覺有些不對。聞言回頭,兩人雙眼一對,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在下來之前,他們就預測過琴酒的行動。如果是琴酒,一定能推理出他們的行動模式,最后也一定會在出口直接堵人——因為琴酒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徹底消滅他們的機會。不如說,正因為琴酒縝密的性格,他們才能確定琴酒一定會在最后一步布置兵馬。
為了死死堵住他們的生路。
尤其在雙方大本營幾乎在明面上開打的這個時機。琴酒不可能放過他們。
他們提前想到了會有現(xiàn)在的局面,當然提前做了準備。說實話,現(xiàn)在這樣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好一點。至少對面有自己人,Kiyo也沒有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Kiyo,你還能堅持嗎?”諸伏景光有點擔心。
清原晟凜點了下頭,開口,“我知道你們打算怎么做。交給我。”他直接伸手拿過諸伏景光手里的柯。爾特。
諸伏景光:“?”他下意識握緊了手,但很快松開,任由清原晟凜拿走。
清原晟凜隨手掂了掂,一頓,“……這是我那把?”
“啊,嗯。”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
清原晟凜抓著槍的手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收緊了,隨后迅速轉頭,盯著諸伏景光的眼睛,“以后好好保管,不要拿出來用,自己收藏。”
“好……?”話音還沒落地,清原晟凜就像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Kiyo!”降谷零眼疾手快要拉他,卻只碰到衣擺。
“!!!”諸伏景光一驚,反應過來后立刻拉下槍栓跟了上去。
降谷零咬咬牙,當機立斷按下口袋里的引爆按鈕,隨后也跟了上去。轟隆聲從遠方接連響起,震得這邊的地板也細密地震動起來,連地上的碎石也被帶動得抖三抖。
從淺野楓的視角可以看到,基地中各個區(qū)域之間的走廊過道全部被碎石堵住,像蜂窩一樣,看似完整的外殼里到處坑坑洼洼。
“爆破順利。我建議你們跟在清原后面沖出去。”祂云淡風輕地指揮。到了這個地步,祂似乎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
“……你說話可真輕松。”降谷零沿著墻壁竄出,緊緊追著清原晟凜,一邊對著對面打冷槍。
他們原本的應對措施是同時炸塌前面和后面,借助炸裂倒塌的墻壁、碎石和金屬形成天然的屏障。
這里離出口很近了,組織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把他們從里面挖出來。但他們留在外面接應的同事們可以反過來包圍對方。
一石二鳥。
但現(xiàn)在他們不可能放任Kiyo往前面沖。對面不知道準備了多少火力。
降谷零暗自計算著這場槍戰(zhàn)的勝率。沖在最前面的清原晟凜卻根本不管那么多,仗著自己跑步?jīng)]聲,在黑暗中快速前行,然后借著身后同期的冷槍直接往對面扔亂七八糟的東西。
大部分是從實驗室順的藥水瓶子,還是半滿的,蓋子已經(jīng)扯開。剩下的全是他剛剛從地上摸的石塊、玻璃、金屬片,甚至還有用完的子彈殼。
侮辱性不大,殺傷性很大。
對面全副武裝的組織成員一晃眼,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砸了一頭一臉。沒防具的挨了石頭彈片,有防具的直接淋了一身的不知名藥水和玻璃渣子。
精準打擊。
“啊啊啊——”“嗷!!!”
一片兵荒馬亂。
明明只是普通的物件,砸在身上不知道為什么痛得像吃了槍子兒。九成的人直接被這一下廢掉了行動力。連閃躲飛快的基安蒂都被砸了腦門,汩汩的鮮血直往下流。
她吃痛地一手捂住流血的傷處,表情猙獰又恐怖,左眼的鳳尾蝶染了血愈加鮮紅,“你找死——”
基安蒂放下手,正要抬槍射擊時,忽然注意到什么,立刻將槍口對準旁邊的基爾,“基爾,你這個叛……”
扣下扳機的前一瞬,槍身被猛地踹開,連帶著手腕都骨折了似的疼。
清原晟凜身形靈巧,像幽靈一樣瞬間移動到基安蒂面前,直接對著臉給了狠狠一拳。力道之大,基安蒂整個人倒飛出去,被嵌在了金屬墻壁中動彈不得。
“呃……”基安蒂呼呼地喘氣,神情絲毫沒有收斂,反而頂著一頭一臉的血,眼看著就要張口大罵。清原晟凜干脆利落地從兜里掏出從實驗室順的紗布,往她嘴里一塞。
做完這一切,清原晟凜拍拍手,轉過身,看見諸伏景光、降谷零和水無憐奈三人正一臉復雜地看著他。剩下那一成的組織成員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清原晟凜:“?”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上千,熟練地從清原晟凜的口袋中掏出剩下的紗布,降谷零也非常自然地幫忙擼起袖子。
水無憐奈一邊聯(lián)絡外面的人一邊正疑惑他們干嘛,就被清原晟凜手上橫七豎八的傷口和淤青嚇了一跳。這是剛剛磕碰到的?
清原晟凜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們幫自己處理傷口。
諸伏景光一邊纏紗布,一邊欲言又止。他從見到Kiyo開始,就總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但要他詳細描述,他卻又說不出。
降谷零同樣感覺到一股違和感。剛剛Kiyo的動作干凈利落,反應神速,但是卻不是現(xiàn)在的Kiyo能夠發(fā)揮的實力。
“你……”“你……”
幼馴染兩人同時開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決定這件事還是之后再說。
“你能看見了?眼睛感覺怎么樣?”降谷零慢慢發(fā)問。
但是清原晟凜聽到他們的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呆呆地伸著手任他們動作。他們仔細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早就閉上眼睛人事不知了。只是慣性站在這里,隨便輕輕一碰就能推倒。
降谷零止住聲。
他們沉默著一左一右攙扶起清原晟凜,和水無憐奈一起往外面走去。
快走到出口的時候,眼前光亮慢慢大盛。出口的電子門大敞著,他們從外面走出來往里看
【作者有話要說】
*景光一直用著kiyo曾經(jīng)的槍
*景光是怎么確認這個人確實是kiyo的?小可愛們覺得他是kiyo嗎?有伏筆哦。
*基安蒂領便當。臥底也大曝光了。
PS:感謝大家一直的支持——這個故事已經(jīng)迎來尾聲啦!也感謝大家的包容!!!
第132章 麻生診所
一個只有兩層的矮小建筑物, 破破爛爛的外觀,連墻面的磚塊都被歲月擦出了不少痕跡,右邊緊挨著一間同樣簡陋的自動投幣洗衣店, 左邊是正在招租的無人住宅,就連門上掛著的牌子也一副銹跡斑斑的樣子。
上面寫著,麻生診所。
診所門口每十幾分鐘才偶然有一個路人匆匆路過, 只有一個孩子一直拍著球在那自娛自樂。一時之間只有皮球彈在地上“嘭”“嘭”的聲音, 一聲一聲, 像直接打在人的心上。
診所前的長板凳上兩個人并排坐著, 一言不發(fā)地捧著手里的報紙。眼珠子一轉不轉地盯著,好像上面有什么精彩至極的內容。
拍著球的孩子時不時試探著抬眼看他們一下又很快收回眼神。
沉默著坐了幾十分鐘,手里的報紙沒有翻動一下, 直到街邊玩球的小孩抱著球開始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諸伏景光終于忍不住輕嘆口氣。
“zero,你一直待在這里沒問題嗎?”
剛剛剿清組織,雖然還有很多事需要后續(xù)跟進,但那些事務已經(jīng)和Zero無關了。所有臥底人員都需要回到公安接受問詢和心理輔導。今天的心理輔導時間馬上要到了。
“Kiyo可能等會兒就醒了, 還是再待一會兒吧。”降谷零放下手里的報紙。
一個星期前,他們把Kiyo從組織手里救了出來。
當時, 他們好不容易站在了基地的隱秘出口, 身后盡是一片爆炸過后的廢墟——還有沒能和他們匯合的白葉。
雖然把Kiyo救出來了, 但這樣一換一的結果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
手里攙扶著昏迷的清原, 兩人都感覺手下的皮膚在發(fā)燙。他們沒有慢慢等待的空閑了, 必須盡快將Kiyo送去醫(yī)院。
兩人對視一眼, 立刻決定由降谷零在這等待, 而清原晟凜交給更加善于照顧人的諸伏景光。
就在他們當機立斷做出決定的時候, 白葉像幽靈一樣, 從他們身后憑空出現(xiàn),毫發(fā)無損,連每一處衣褶都完好得像剛分別時那樣。
降谷零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
白葉幾步上前把他擠開,接過Hiro手里的人。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眼神一刻也不離開。然后從Kiyo口袋里摸出一個微型U盤,看也不看地塞給Hiro。
“有了這個你們就可以贏了。”那樣的口吻,仿佛誰輸誰贏都和他無關。也一句話都沒有提及三人分別后發(fā)生的事。
降谷零敏銳地察覺對方情緒的不穩(wěn)定。
白葉的臉色在陽光下仿佛結了冰霜,那雙眼睛里是沒有掩飾的憤怒和擔憂,看向他們的眼神也莫名的陌生。諸伏景光甚至覺得看出了一絲對他們的嫌棄。
降谷零謹慎地上前一步,一只手握緊了手里的槍,一只手試探地往白葉的面部伸。
雖然覺得貝爾摩德不至于這么快就能捏出一張這樣真實的臉,但……
“別試探了。”白葉冷冷拍開降谷零的黑手,“如果貝爾摩德真有這么大能耐,在組織里待著還是屈才了。”
“現(xiàn)在要先給Kiyo做全身檢查,盡量避免出現(xiàn)后遺癥。”諸伏景光上前一步,白葉跟著后退一步。
想要攙扶的手停在半空。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背景里只有救護車的鳴笛聲尖銳地響,離他們越來越近。
白葉下意識退后一步之后回過神來,露出和往常無二的舒緩神色。
“抱歉。”他點點頭,“是我太激動了。”
但降谷零怎么看怎么覺得那張假面下是冷漠的臉。
“凜要和我們走。”那個長得和Kiyo有七分相像的青年這么說道,“凜已經(jīng)非常努力地完成了他的任務,現(xiàn)在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了。”
“在那之前要先給他做全面的檢查和治療。”諸伏景光皺眉。Kiyo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
“我們會照顧好凜。”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而不是通訊器里。
降谷零扭頭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連一直留守后方的淺野楓也過來了。
面上有道疤的男人徑直掠過兩人,從另一邊攙扶住昏睡的清原晟凜,動作是和白葉如出一轍的珍重和小心。
“我們清楚凜的狀況。我們比任何人都更能照顧好他。”淺野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之后你們可以來這里找他。”他把手里的紙條塞給諸伏景光。
“現(xiàn)在組織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囊中之物了。那個U盤是凜拼盡全力交到你們手上的。”他們扶著清原晟凜往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后面的戰(zhàn)斗就拜托你們了。”他說著和白葉一樣的話。
他們離開的方向,有一輛七座商務車疾馳而來,穿過警方的封鎖線停在他們面前。車門打開的間隙,降谷零眼尖地看見里面坐著一只正甩尾巴的貓,還有一個紅頭發(fā)的女生。
那只貓和他們帶進基地的那只一模一樣。
冥冥之中,降谷零感覺到自己窺見了一絲真相。但那扇大門很快又對他關閉了。從始至終他都沒能真正看見里面是什么。
兩人帶著清原晟凜離開了,一秒鐘都沒有耽誤。他和Hiro沒有也沒辦法阻止。
身為公安,也身為臥底,身為這次剿滅組織的核心人物,他們沒法抽身去關注Kiyo的情況。也相信淺野和白葉會照顧好Kiyo。
所以他和Hiro目送那輛車離開他們的視野,在黑田兵衛(wèi)來問時也幫忙遮掩,然后拿起槍,投入到剿滅組織的隊伍中去。
Kiyo帶來的U盤,插進電腦就可以入侵組織網(wǎng)絡,并且散布病毒。不僅可以阻止組織成員互相聯(lián)絡,還可以隨時定位他們的位置。
這給他們的行動提供了最強助力,也最大程度減少了傷亡。
烏丸蓮耶,一個四十年前就該死去的人,也是黃昏別館的主人,烏鴉軍團的BOSS。是不該存在于世的幽魂。在Kiyo的幫助下,他們終于抓住了他的尾巴。
當降谷零帶隊闖入那座隱蔽豪宅,打開宅邸最深處大門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一個帶著呼吸機,虛弱得只能躺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幾乎沒有起伏的身體,渾濁黏膩的目光,還有屋子里難聞的臭味。幾乎叫人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個仿佛下一秒就死了的老人,讓無數(shù)無辜者斷送未來,讓無數(shù)臥底前仆后繼奔赴死亡。
眼里燃燒著熊熊怒火的公安們餓狼一般撲上去,將烏丸蓮耶即刻逮捕。整個過程中順利得不可思議。無論是行動前的阻礙還是行動后的反擊,一點動靜都沒有。唯一麻煩的就是站在老人身邊的兩個心腹,但那兩個人也很快伏法。
畢竟,也不是誰都打得過警校第一的降谷警官的。
坐火箭一般的進展讓公安上下無不喜笑顏開。連風見裕也都覺得工作多了幾分干勁。
唯一的意外只有琴酒。光是想起就讓他們恨得咬牙切齒的那個男人。
不愧對Top Killer的稱號,琴酒第一個發(fā)現(xiàn)組織網(wǎng)絡出了問題,以最快的速度壯士斷腕,回防老巢,保護BOSS。甚至在進入包圍圈之前,嗅覺敏銳地察覺BOSS已經(jīng)落網(wǎng),當機立斷撤防,躲過一劫。
聽說這事的時候,還在跟貝爾摩德斗智斗勇的降谷零恨不能立刻拔槍追擊。
只是可惜琴酒已經(jīng)被分配給他的宿敵戀人——赤井秀一了。那個討人厭的FBI。
U盤里植入的程序如影隨形,在侵入的那一刻起,除非琴酒此生不碰任何電子設備,否則不可能逃脫。
那是超越這個世界的技術。
“附骨之疽,陰溝老鼠。”琴酒面色陰沉地看著眼前的顯示屏。
“大哥,怎么辦?”旁邊的伏特加早就慌了神。
無論他們逃到哪里,條子都能隨時找到他們,如影隨形,追著他們死咬不放。那個該死的赤井已經(jīng)追了他們幾天幾夜了。
螺旋槳嗡鳴的聲音在密閉的狹小空間外回蕩,震得人耳朵發(fā)麻。他們此時在東京最后一個基地的停機場。但是可以聽得到聞風而來的那群老鼠窮追不舍的聲音。
到了現(xiàn)在,琴酒已經(jīng)從過往的蛛絲馬跡中找到了那根壞事的引線。
白州威士忌。
從圖書館的dupin線出事開始,甚至在他沒有察覺的更早之前,白州就已經(jīng)埋下棋子,只等最后收網(wǎng)的一刻。不得不說,白州確實很能忍,也很有耐心,等了這么多年都沒露出過馬腳,即使被當做組織的實驗體也忍了過去。
白州確實成功了。他們一腳踏入了他的獵網(wǎng),到現(xiàn)在,幾乎無路可走。
琴酒摩挲著手里冰冷的槍管。他從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事。白州能在唯一一次和BOSS接觸時就動手腳,是他的本事。
但他也必須承認,他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發(fā)現(xiàn)白州背叛的時候心慈手軟,沒有立刻送他去做槍下亡魂。
“東京塔,給他們最后一份禮物。”琴酒陰冷地看著天邊越來越近的影子。隔著玻璃和一百米的距離,兩雙顏色相近的冷厲眼睛在空中無形碰撞。
“是,大哥。”有了大哥的命令,伏特加頓時吃了顆定心丸,推動手邊的推桿,表情兇狠。
直升機慢慢升起來,隨后向著東京塔的方向加速沖去。氣勢如云,勢如破竹般直沖塔頂。但勢頭再足,也掩蓋不了他們正在下墜的事實。
組織已經(jīng)日薄西山。
夜色中,高空之下的東京閃著五光十色的燈,高空之上,層疊的云層中時不時閃過一線火光。是追上來的赤井秀一和公安們配合,地面狙擊和空中對敵雙管齊下,和琴酒在空中激戰(zhàn)。
伏特加別的不會,駕駛交通工具倒是一流水平。在那樣緊迫的戰(zhàn)況下,依舊苦苦支撐著不被打下來。
“伏特加,再開高一點。”琴酒冷冷掃視一眼底下深不見底的黑暗和閃閃爍爍的霓虹燈光,還有身后緊追不舍的條子。
“是,大哥。”直升機剛升高一米不到,一顆極速的子彈就險險擦過起落架,驚得伏特加一驚一乍,幾乎要從座位上跳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子彈刮到了他的屁股。
“冷靜點,蠢貨。”在這一刻,琴酒突然有點想念不會掉鏈子的貝爾摩德。
遠處高樓,赤井秀一收起組裝好的狙擊槍,將推測傳遞給公安后,快速奔往下一個最佳點位。從琴酒他們的行動軌跡,他猜測對方的目標是東京最高塔,東京塔。如果東京塔真的被損毀,造成的傷亡和損失將不可計量。
這邊,赤井在往東京塔開車飛馳,那邊,琴酒也在往東京塔飛掠。
路上跑的當然快不過天上飛的,但幸好有公安隊友努力拖住,赤井和琴酒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東京塔附近。當赤井秀一爬上東京塔的空中觀景臺時,伏特加開著飛機也到了東京塔頂部周圍。
雙方同時預備開火。
千鈞一發(fā)之際,赤井以分秒的差距,在琴酒即將掃射到東京塔之前,一槍把直升機的螺旋槳給打歪了。
冒著煙的直升機就那樣搖搖晃晃在空中要掉不掉,傾瀉的子彈險之又險地擦過東京塔塔頂,極近的距離,最終只打中了極小一部分塔身。鋼筋斷裂,塔頂微傾,但傾斜的部分和立住的部分互相支撐,維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兩雙相似的綠眸在夜空中交匯。
赤井站在觀景臺上,琴酒墜落在空中。眼神擦過的一瞬間,赤井秀一從對面那雙眼睛中看出陰冷的殺意。
到這個地步,琴酒還是沒有束手就擒,反而帶著伏特加當機立斷跳機。
但是,逃不掉的。
“琴酒……我的宿敵戀人。”赤井秀一微涼的聲音在夜空中飄散遠去。
這一戰(zhàn),除去看上去快要塌但并沒有塌的東京塔,沒有人員傷亡,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以琴酒的敗走為起點,短短幾天內,整個東京乃至全國的形勢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基安蒂和科恩雙雙死亡,伏特加被捕,貝爾摩德銷聲匿跡,再刨去那些從各大官方機構出來的臥底,烏鴉軍團的代號成員沒剩幾個。更別說組織BOSS在戰(zhàn)役一開始就被抓住。
圍剿行動大獲成功。剩下的全是蝦兵蟹將,再掀不起風浪。
一切都很好。除了Kiyo。
他們五個人再次齊聚時,少了那個喜歡四處拱火的人。
沒人做得到靜靜等消息。所以他們主動去找了淺野楓紙條上的地址。最后找到了這個小小的診所。
五個人站在小小診所外,抬頭看看快生銹的牌匾,又轉頭看看冷清的街道,一時間懷疑找錯了地方,表情精彩紛呈。
不管怎么想,有錢有權的白葉,就是天塌了也不可能把人安置在這里吧?
諸伏景光無意識地蹙起眉頭。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松田陣平率先抬腳往前走。
后面幾個也立刻跟上。不管怎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當松田陣平就要拉開診所大門的時候,門“砰”的一下,從里面打開了。白葉頂著一行人直勾勾的眼神,溫和笑著,戴著像假面一樣的微笑面具出來迎接他們。
看上去早就知道他們會現(xiàn)在來一樣。
這次,不只是諸伏景光,就連萩原研二他們也察覺到白葉的不對勁。
那張熟悉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連那份“不對勁”也那么熟悉。像是把一個人的靈魂從身體里拉出來,整個人變得如同機器一樣按程序運行,僵硬無神。
之前和白葉一起生活時,諸伏景光就察覺到他時不時斷線一樣、只會按一個模式不斷工作的模樣了。也因此把人送去醫(yī)院療養(yǎng)了一段時間。
在那之后,白葉就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他以為是恢復了平常的狀態(tài)。但現(xiàn)在,那種莫名其妙的違和感又出來了。
注意到那雙藍色的鳳眼轉也不轉地盯著他,白葉臉上的面具有一絲破碎的征兆。
“……”還是沒辦法冷著臉對他們啊。畢竟是凜那么重視的人。
身后,聽到動靜的淺野楓也里面出來,打斷他,“你們來了。”他的臉色倒和往常無二。
松田陣平和淺野楓接觸更多,對他也更為熟悉。他狐疑地上下掃了兩人一眼,又和身邊的幼馴染對視一眼。Hagi以前因為白葉和Kiyo過于相似的外貌,沒少去上門打擾,看上去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看著白葉,松田陣平看著淺野,降谷零沉默,摸不著頭腦的伊達航則是一頭霧水地在幾人之間來回看。
伊達航這幾年一直在認真做一個好刑警,和女友娜塔莉的感情也很順利,除了操心同期以外,幾乎沒什么值得關注的事。白葉和淺野楓他有印象,以前見過,但并沒有深入交流——這兩人已經(jīng)被松田和萩原這對幼馴染瓜分了。
這次來,也是同期們說找到了清原。他很無奈被排除在危險的行動之外,但也很明白他們對他的照顧。
老實說,第一眼看見諸伏和降谷,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到現(xiàn)在站在診所門口了,他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現(xiàn)在眼見著雙方僵持住了,伊達航剛要說什么,余光看見淺野楓身后跟著又出來兩個人。
“!”伊達航記得這個一臉疲憊的青年。姓氏是藤岡,不知道名字,推理能力強,樂于助人,還是幫助他能順利求婚的恩人。
他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么。
伊達航是個看上去很粗獷的漢子,但實際上粗中有細,一連三個認識的人出現(xiàn)在這里,暗地里的聯(lián)系和巧合容不得他不多想。
藤岡三鶴只是瞥了他一下,就垂頭耷腦地收回目光,一言不發(fā)地立在白葉邊上。
跟著淺野楓出來的還有一個年輕的穿著白大褂的青年。容貌清麗,神情嚴肅。
他默默跟在三人身后出來,看著眼前的場面,心里忍不住想,白葉先生他們站在門口,真像守護清原君的一堵無堅不摧的墻。
“先進來。”最后還是白葉和諸伏景光率先達成目光約定。祂轉身向診所里走去,和凜如出一轍的削瘦身影讓幾人都幻視那個很久很久沒見的同期兼好友。
【作者有話要說】
*Kiyo的三只系統(tǒng)可能寫的讓大家沒那么好分清,之后修文的時候會注意這一點,盡量讓大家輕松認人
*Kiyo馬上就要出來啦,伏筆什么的也要哐哐回收
第133章 心結
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 一行五人跟著進了這家掛著“麻生診所”牌匾的小樓。剛剛在門外的時候對這里的環(huán)境頗有微詞,但真正走進去之后,他們便無話可說了。
五人安靜地穿過診所內部的一樓大廳。行走間, 看到的裝潢和角落無一不干凈整潔,擺設的風格熟悉得像警校里那間極簡風的宿舍。幾人的眼神像雷達一樣四處掃過,一眼看得出這間診所雖小卻設備完善。
從外面看來又破又小, 但走進來就發(fā)現(xiàn)里面打理的用心, 走到一樓走廊盡頭, 透過墻壁上的兩扇窗戶, 還看得到幾棟和這家診所一樣破破爛爛的小樓。麻生醫(yī)生說,這幾棟沒人住的平房被包下來做了診所的住院樓、食堂、倉庫,還有醫(yī)護人員的宿舍。
完全是一家合格的小型醫(yī)院。
“建這樣一間診所一定很耗費精力。”伊達航作為多年刑警, 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要建這樣大的“診所”, 一個還沒什么名氣的醫(yī)生是不可能做到的。沒錢,沒人脈,沒利益。
修建的時候投一大筆錢還有可能完成,但后續(xù)要維持運營, 就沒那么簡單了。
“我以為你們知道。”麻生成實微微轉身,眼神驚訝, “這里是清原君和白葉君他們一起建立的。”
當初幫了他那樣大一件事, 最后把他帶走, 在這里建了所名為診所的醫(yī)院。
“他們希望我在這里任職。”說到這, 麻生成實指了指診所門外, “不過你們應該注意到了, 這家診所掛的是我的名字。”
“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以谶@里, ”他無奈又略顯嚴肅地看了眼身后排排站的白葉三人。他的醫(yī)術自認還可以, 但行醫(yī)經(jīng)驗不多, 小病小痛沒問題,但清原君這樣的傷勢他從來沒接觸過,處理的時候相當棘手。
也不知道為什么,白葉他們鐵了心就讓他來治。明明這家診所還有其他醫(yī)生。
祂們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跟著一起上了二樓。
“到了。”習慣了這三人最近的沉默寡言,麻生成實也不在意,只是盡職盡責地領著一群人來到一間病房外。
這地方偏僻,外面看上去又是一間老破小,診所的病患并不多。從他們一路進來到上二樓,一個人都沒碰見。
“其他病患都遷到后面那棟住院樓了。前面這里只住了清原君一個。”帶到這,麻生成實低眉看了看手里的冊子,“要到換藥的時間了,我先離開一下。”
說著,他急匆匆離去,留下幾個人相對無言地立在病房外,來不及多問些什么。
清原晟凜住的病房在二樓盡頭,一間大病房的里面獨立出來一個小病房。大病房里并排擺著兩張空蕩蕩的床,兩個床頭柜,一張長沙發(fā),還有一張矮茶幾,桌柜上什么都沒擺。小病房靠外的墻壁上開了一個長方形的窗戶,站在外面就能一眼看到里面的情況。
隔著一個病房的距離,清原晟凜安靜地躺在那里。此時的他已經(jīng)恢復了原本的面貌。依舊是黑色的短發(fā),稍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乍一看過去,時間和痛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但被白色被褥掩蓋的,是和那張臉格格不入的縱橫交錯的傷痕。
“凜的身體……”白葉剛一開口,幾人瞬間把目光移過去。
“比預想的好很多。”祂看著病床上的人,“和降谷判斷的一樣,沒有不可逆的損傷,注射的藥劑里也沒有傷害性很大的物質。”
大家頓時松了一大口氣,尤其是降谷零。他的拳頭緊了又松,隨后又立刻握緊。因為他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
“可一個星期了,他還沒醒。”降谷零皺著眉,難得露出焦慮的情緒。而且,如果情況真的這么樂觀的話,白葉他們不可能還一副這樣沉重的表情。
“嗯。”淺野楓接過話頭,“設備和醫(yī)生都查不出什么問題。”
藤岡千鶴默默接上,“我們三個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可能只是想多休息一會兒吧。”白葉道,“我們是這么認為的。”
“你們覺得呢?”淺野楓忍住不去看旁邊的降谷零,而是把頭扭向松田陣平,“降谷零,你是我們中最后和他接觸過的人。”
被他盯著的松田陣平一臉莫名。降谷零捏緊了拳頭。
諸伏景光感覺到這三個人之間有一種莫名的默契,說話間露出的態(tài)度、語氣和邏輯,融洽得仿佛一個人。
白葉剛剛說完話,淺野楓就能接上下一句,之后藤岡三鶴又能再接著說。這種的情況偶爾會有,也算不上特別,但仔細觀察,諸伏景光發(fā)現(xiàn)這種事并不只是偶爾發(fā)生一次。現(xiàn)在也是這樣,默契得仿佛共用一個大腦。
“……”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降谷零看著小房間里的清原晟凜,啞聲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原因。但……
“Kiyo他在昏迷前意識不是很清醒。似乎是因為很痛,”降谷零的聲音同樣夾雜著痛苦,“他要我動手。”
“他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叫你動手的。”淺野楓站到小病房的玻璃窗前,臉緊緊地挨著那層玻璃,眼睛黏在沉睡的人身上,“降谷,你要比誰都清楚。”
“……”他是有猜測。但他絕不希望那個猜測是真相。因為那對于Kiyo來說太難過了,對他來說也難以接受。
“因為是我。”降谷零深深低下頭,“因為來的是我,他才叫我動手的。”
因為來的是他,清原晟凜才愿意用自己的痛苦換取他的安全。如果來的是其他人,清原晟凜高低得叫那人知道什么叫最后的反撲。
移動的日光晃過來,正好照亮那雙暗沉的紫灰色眼睛。降谷零不適地瞇了瞇眼睛,沉思已久的思緒終于轉回來。
對面甜品店的招牌正好映入眼簾。低頭,正好對上幼馴染擔憂的眼神。
降谷零長長呼出一口氣,故作輕松地望向馬路對面的那家甜品店。
“沒想到診所對面還會開甜品店。”——這會是一個不錯的話題。Hrio和Kiyo都很感興趣。
“Zero。”諸伏景光開口打斷他,“你該回去了。”那雙清亮的貓眼直直地看著他。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正常。”諸伏景光直言。
“……你說得對,Hiro。”降谷零無聲苦笑,“在那家伙醒來給我一拳之前,我都不會正常了。”
“但是,讓我再在這里坐一會兒吧。”他回頭,出神地望著二樓的窗戶,正好對上站在窗邊的藤岡三鶴的眼神。
藤岡三鶴似乎想說什么,給他比了口型。
回去、休息。
降谷零讀唇語的技能很優(yōu)秀,這么簡單的口型不至于認不出來。但他有些犟地把頭別開,沉默不語。
諸伏景光注意到他的奇怪行為,扭頭,看見藤岡三鶴在窗邊。
那雙永遠掛著黑眼圈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們。諸伏景光看得出來,他有什么話想說。
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回去吧。等會兒松田他們就要來了。”淺野楓從診所出來,對兩人示意,轉而又對著降谷零。
“抱歉。”他誠懇道歉。
“前幾天是我們情緒太激動了。遷怒了你。”淺野楓的表情仍然沉沉的,但似乎是想開了,沒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他說,“凜可能只是想好好休息一會兒。睡飽了就醒了。”
諸伏景光張了張嘴。
“也睡得差不多了。”松田陣平從對面走過來。他剛剛下班,今天晚上輪到他和Hagi守著那家伙了。
這路有點窄,不方便把他的馬自達開過來。不過幸好離警視廳不算遠,走過來也只要十幾分鐘。
他們昨天定下了輪班看護的辦法。每半天輪換一次,每次兩個人。但本來今天不應該是這個金發(fā)混蛋守的。松田陣平感覺這家伙都需要別人去守他。
他嘴里含著薄荷糖,聲音有些含混,也有些咬牙切齒,“再不醒過來我今天晚上就在他臉上畫烏龜。”
這辦法不錯,可惜現(xiàn)在沒人笑得出來。諸伏景光默然低眉。
降谷零一直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趨向。
奇怪得很,在組織里混得風生水起,與所有人周旋都游刃有余的臥底公安,現(xiàn)在卻仿佛喪失了靈活的大腦。他只是固執(zhí)地想等在這里,等清原醒來。
在決戰(zhàn)時還能生擒BOSS,猛追貝爾摩德的人,沒了以往意氣風發(fā)的銳氣。好像組織一倒,支撐他的精氣神也倒了。他的靈魂也跟著清原晟凜一起倒在病床上。
淺野楓在一旁堪稱冷漠地看著。
只有祂們和凜知道,原本的降谷零會經(jīng)歷人生無法抹去的痛苦,會直面同期親友的死亡,會一個人在漫漫長夜掙扎求索。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早在幾年前就不一樣了。
現(xiàn)在的降谷零依然能打能抗,但說到底,那根繃緊的神經(jīng)還沒有經(jīng)歷過那樣痛苦的千錘百煉。
現(xiàn)在的降谷零,無法承受對清原晟凜動手的代價。
在清原晟凜恢復前,公安給他派多少心理醫(yī)生都沒有用。
可能還跟前幾天祂們對降谷零堪稱幽怨的埋怨有關系。淺野楓心虛地想,有些不確定。等凜醒來發(fā)現(xiàn)祂們做了什么,不會把祂們全部打包回去恢復出廠設置吧。
“諸伏先生,降谷先生。”也許是他們之間的沉默太難耐,一個聲音插入到他們的對話中,恰好破除空氣中的沉悶。
兩人微微側過身,看著身后從診所里出來的又一個人。
麻生成實對兩人點頭致意,“今天已經(jīng)不早了,兩位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諸伏景光沉默地看了一眼微微傾斜的夕陽,又看了一眼身邊一言不發(fā)的幼馴染。柔暖的日光暈開了三人的臉龐,安靜的空氣在這方空間彌漫。
然而安靜只有幾秒,“嗯,那我先回去了。”
金發(fā)的男人臉龐隱匿于垂下來的發(fā)絲,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清。
諸伏景光看著他消失在遠處的背影,感覺心里微微發(fā)堵。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那我先陪Zero去警察廳那邊。晚飯……”他看了看松田陣平,拍板,“你和研二等我一會兒,晚點給你們送過來。”
他還記得Kiyo挺喜歡他的手藝。如果Kiyo能今天醒過來,一定需要進食,哪怕喝一點溫熱的粥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沖沖沖,一鼓作氣
第134章 造夢機器
松田陣平攤手攤腳地坐在床上。他這個位置正好正對著那扇長方形的玻璃窗, 能很輕易看見里面的情況。
小病房的隔音很好。麻生成實介紹的時候說過,就算在大病房里放大音響嗨歌都不會吵到里面的人。
——這到底是什么抽象的例子啊?
松田陣平把手一叉,無意識地盯著毫無動靜的小病房。
“真能睡啊這家伙。”他看似感嘆地念叨一句, 轉頭又看向旁邊像門神一樣杵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淺野楓。
“醫(yī)生還是沒查出來為什么他不醒嗎?”
“查不出來。”淺野楓搖搖頭,“小泉小姐也來看過了,說是和她那邊無關。”以前凜和那位小姐做過交易, 所以祂們擔心是代價, 去問, 卻得了一個“無關”的回答。
小泉紅子說她收取的代價只是時間。時間是所有時管局員工最不缺的東西了。暗箱操作的空間很大。
在實驗室被注射的藥劑他們也下了大價錢兌換了治療藥劑——系統(tǒng)的小金庫都給搬空了。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留下后遺癥的機會。
按理說不會有其他昏睡不醒的原因了。
但就是查不出來。怎么都查不出來。甚至祂們都無法聯(lián)系到凜的意識。
……不會是被時管局抓走了吧。因為消極怠工什么的。還是送去時管局的療養(yǎng)院了?祂們之前打聽過, 在任務世界受到嚴重精神傷害的宿主都會被送去那里休息一段時間。
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淺野楓放空眼神,迷茫地看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青年。
“凜……”
“喂。”松田陣平打斷他的讀條,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們之前是不是給我……托過夢?”他有些不確定地用了這樣的表述。
夢?淺野楓卡了一下, 很快反應過來,是以前凜為了提醒松田摩天輪炸彈時用的道具。
“你們用了什么辦法?有沒有可能再現(xiàn)?”松田陣平似乎是在認真考慮這件事。他一手撐著下巴,低眉沉思。
“你……不覺得很……神奇?”話到嘴邊,淺野楓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不能說神奇, 這是超出這個世界科技水平的事物。按理來說不能存在。
不過松田陣平打開了嶄新的思路。祂覺得可行。
“是挺神奇。”松田陣平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從兜里摸出一個小鐵盒, 倒出兩粒薄荷糖來往嘴里丟。他含著糖, 把糖果壓在舌根下, 吐字清晰, “是腦電波之類的東西吧。”
“我不太清楚, 應該是高科技。”他皺眉想了想, 眼睛藏在墨鏡后, 讓人看不清眼神, “而且沒有大范圍應用。”
“估摸著成本會高的嚇人。”他扭頭看著淺野, “是組織里的東西嗎?你們之前偷偷薅來用的?”
不太可能是日本警方。要有這技術,他們的名聲也不會那么差勁,天天被嚷著要靠什么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
“松田,你很聰明。”淺野楓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看著他,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動物。那種目光激得松田陣平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感謝腦補。感謝人類的想象力。
淺野楓知道要怎么鉆世界的bug了,祂覺得松田陣平的想法完全可行。不過最重要的一點——
“松田,你有什么不用的舊物嗎?或者你會批發(fā)墨鏡嗎?”
“???”
無視松田陣平驚悚的眼神,淺野楓在心里絮絮叨叨,算著要多少資金才夠再買一次這樣的道具。
松田陣平還在琢磨這句話什么意思呢,大病房的門啪的一下被打開了,白葉和藤岡三鶴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進來,目的性極強,一人徑直走向松田陣平,一人湊到淺野楓邊上。
松田陣平:“?”
白葉和淺野楓對視,看上去是在目光交流,實則是在用系統(tǒng)之間的特殊頻道傳遞信息。
藤岡三鶴則是直逼松田陣平,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上去在盡量克制,但說出的話相當豪放。
“松田君,我可以把你的所有東西買下來嗎?不白要你的。”他的眼睛像X光一樣上下掃描著松田陣平,從頭發(fā)絲到腳尖,一毫一厘都不放過,那架勢仿佛要把人綁了論斤賣。
松田陣平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剛剛淺野還只說舊物、墨鏡,到你這怎么就變成他的所有了?
藤岡三鶴依舊克制而禮貌地看著他,眼里已經(jīng)快冒綠光了。是作為這個馬甲的最后一點矜持制止了他當場發(fā)瘋。
不能浪不能浪。等凜回來還要這個馬甲的。
一之日縮在藤岡的馬甲里嘀嘀咕咕,表面上一派風平浪靜。
“可以嗎?”祂露出微笑,配上濃烈的黑眼圈,給人一種馬上就要寄了但還在撐著打工的感覺。
可以什么啊!完全搞不明白好嗎?!Kiyo你快點醒過來啊!!!你的朋友要瘋了!!!
松田陣平下意識蹭著床往后坐了坐,后背都快貼上墻壁。
那邊的淺野楓和白葉還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當然,是松田陣平看不見的那種。
“金庫還剩多少生存點?”
“只夠凜躺一個月的份了。”
“……不行,太危險了。”
“從他們這里薅點東西,去跟那位宿主換生存點。”
“可行。”
“凜自己的還有多少?”
“沒有了。被綁在組織里那么久沒做任務,基本沒剩什么。”跟凜接觸后,祂們的權限就基本解開了,想查什么都查得到,用商城買東西也毫無障礙。這可能也是凜提前給祂們想的后路吧。
但前提條件設置成了要面對面接觸宿主。
如果不是祂們自己做決定豁出去救人,凜現(xiàn)在應該還在組織基地。所以說,凜壓根沒想著要全須全尾地回到祂們身邊。
……明明祂們和宿主是生死共存的關系。
淺野楓和白葉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無奈。
“查查主線任務完成后獎勵多少。”最后,祂們把主意放到這上面。凜自從觸發(fā)主線任務后就拋到腦后不管了,但祂們還替他記得任務內容。
是保證這個世界的重要角色存活,直到紅方徹底打倒黑方。
無疑,宿主在一路的摸爬滾打中誤打誤撞、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任務獎勵也將在紅方清理完戰(zhàn)場、獎勵功勞后發(fā)放。
“再查查主要人物的好感度能兌換多少生存點。”白葉突然想起來這一茬。
淺野楓眼睛一亮,嘴角一彎,臉上的疤都看上去軟和了。
兩只系統(tǒng)對視一眼,感覺自己發(fā)了一筆橫財,離拯救睡美人宿主的目標又進一步。
“?”那邊的松田陣平還扯著自己的墨鏡負隅頑抗,注意到這邊詭異的笑容,手上的力氣一松,墨鏡立刻到了藤岡三鶴的手上。
“你們到底在干嘛啊?”松田陣平半月眼。難道是為了活躍氣氛嗎?他知道想要動用那樣的高科技機器是很難,但考慮到Kiyo對消滅組織的貢獻,無論如何,只要上報申請,一定能批下來的吧?
日本警方還沒黑心到那地步……大概。
“沒什么。”藤岡三鶴收斂表情,端正地把墨鏡別在自己的衣領上,后退一步,“我只是很喜歡這幅墨鏡而已。”
本來還想多扒點東西去兌生存點。但根據(jù)另外兩只的統(tǒng)計核算,買道具給警校組造一個夢去找人還是沒問題的。
“……”松田陣平:你看我信不信。
“咳咳。”白葉清了清嗓子,把松田的注意力轉移過來,“我們覺得松田你的想法很好。”
松田陣平端正身子,盤著腿坐在床上看著他等下文。
“所以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計劃吧。”
“嗯,然后呢。你這么說應該是有想法了吧?”松田陣平摸了摸下巴。
“對。”白葉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
松田陣平還沒意識到那副柔軟笑容下的打算,藤岡三鶴和淺野楓已經(jīng)動了。
“……??”松田陣平猝不及防被旁邊站著的兩個人聯(lián)合壓倒,還沒放直的腿差點抻著。
什么玩意兒???
松田陣平露出茫然的眼神。
松田陣平被強行按在床上,淺野楓還貼心地給他拉上被子——從警校組開始在這看護后,祂們就給人鋪好了床。
“好了松田,晚安,快睡吧。”藤岡三鶴一臉認真地哄他,語氣輕柔,比媽媽桑還親切。淺野楓站在床的另一邊隔著被子輕輕拍他的胸膛。
窗邊橘紅色的太陽亮得刺眼。松田陣平的大腦死機了。
剛解決案子緊趕慢趕過來的萩原研二,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堪稱世紀名畫的場面。
“哇哦,小陣平,這是怎么了?”他放下路上碰見的諸伏景光給的飯盒,好奇地湊近床鋪。
最近因為凜醬的事,這個房間一直飄著沉悶的氣息,還沒見過這樣活躍起來的樣子——雖然說現(xiàn)在這個場景真的很奇怪。
淺野楓眼疾手快捂住松田陣平的嘴,白葉慢悠悠晃到萩原研二身后。
“沒什么。”祂笑瞇瞇的。
萩原研二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幼馴染,結果收獲一枚死魚眼。
萩原研二:?
諸伏景光在一樓和醫(yī)生多聊了幾句,慢萩原一步上來,剛走到房間外,就聽見里面一陣噼里啪啦、叮鈴哐啷的響聲。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推開門,“怎么了?……!!!”粥灑了嗎……?
開門的瞬間,諸伏景光的大腦有那么一秒宕機。
一抬眼就看到白葉壓著萩原、淺野和藤岡壓著松田的場景,這樣的沖擊太過了。
誰能告訴他現(xiàn)在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白葉看見他來了,絲毫不慌,還非常熟稔地和他打招呼,“來得正好,景光。”
“啊,嗯。”諸伏景光謹慎地回話,慶幸此刻房間里沒有第三張床。
“是這樣的,松田君他提出了一個很好的想法。”
“嗯?”諸伏景光茫然地看向被迫躺在床上的松田陣平,企圖從那雙沒戴墨鏡的眼睛中看出什么。
不是我啊!!!松田陣平在腦子里大聲狂怒。但現(xiàn)實中,他還是很冷靜地一言不發(fā),等著白葉的解釋。
“簡單來說,現(xiàn)在有一個可能可以喚醒凜的辦法。”
“用一種道……機器。這種機器可以連接人與人的腦電波。”
“只要你們進入睡眠狀態(tài),我們就可以讓你們連接凜的意識。”
三個系統(tǒng)輪著說完了這一段話。一句接一句,默契得像三胞胎。
諸伏景光的情緒在迷惑和驚喜中反復橫跳。
“真的存在這樣的機器嗎?”他表示疑惑,“如果有的話,不管在哪里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吧?”
這樣的機器,稱得上夢幻了。想象一下,在你的睡夢中,敵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你的意識,對你為所欲為。這樣不是很可怕嗎?不管在誰手里,都有可能變成大殺器吧?
說不定能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
而且,在這個時機提出這樣的想法……不會是從組織那里收繳的戰(zhàn)利品吧?如果組織有這樣厲害的武器,早就可以稱霸地下世界了。也不可能像這樣被打倒。
“別想多了。其實這個機器沒有那么神奇。”白葉立刻給自己的話打補丁,“只能連接意識,不能做到任何其他的事。我們也用不了。”
“而且次數(shù)有限。多用幾次就會徹底報廢,因為是半成品。”淺野楓點點頭。
“不過是比較成功的半成品,對使用者不會有危害。”藤岡三鶴道。
諸伏景光陷入沉思。旁邊被壓制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也不掙扎了,同樣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他覺得這件事很可疑。不是說哪里可疑,是哪哪都可疑。畢竟,為什么白葉他們用不了?白葉和他們又有什么區(qū)別嗎?
但另一方面,他相信白葉三人不會傷害Kiyo,也會因為Kiyo而不傷害他們。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可疑是不是也無所謂?
多年來兢兢業(yè)業(yè)的諸伏?臥底?景光,開始動搖。在組織被推倒的現(xiàn)在,好像沒什么值得他瞻前顧后的了。
他不想因為一時的猶豫錯過拯救Kiyo的機會,也不想因此留下永久的遺憾。
另外兩個就沒考慮那么多了。他們只要知道這樣能救Kiyo,也不會傷害到其他人,這樣就夠了。其余的,他們沒覺得有什么可怕的。
“行,那我信你們。”松田陣平率先表態(tài)。他的直覺告訴他信他們沒錯。
“很好。”白葉勾起滿意而欣慰的笑容,“感謝你們的信任。”
“那么,你們商量好哪三個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些伏筆會回收,關于之前凜醬突然可以動的原因之后也會提(其實在前面的章節(jié)有講過,不過很久遠了)
PS:我知道我是一個取名廢,標題就先這樣寫著,等之后想到更好的就馬上改(加油加油加油)
PPS:上班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是天選打工人
第135章 降谷零的回合
“三個?”諸伏景光轉了轉目光。在場的除了白葉他們, 就只有他、研二和陣平了。
白葉說的這話不無深意。仿佛有期望的人選似的。
那么……
萩原研二首先提出來,“不如就他們倆和小降谷吧。”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里滿是看透的光。如果一定要誰去溝通凜醬的意識的話,那必定是這三位同期了。
沒有誰比他們更接近臥底時期的清原晟凜。尤其是小降谷和小諸伏。
“好。”白葉似乎很高興這個結果, 眼睛微彎。
非常快速地定下人選,諸伏景光第一時間聯(lián)系了降谷零。一聽到消息,降谷零放下手里剛拿到的盒飯, 馬不停蹄一溜煙就開車往這邊奔。那風馳電掣的速度, 十分鐘不到就刷的一下過來了。推門而入的時候呼啦帶進一陣涼風。
降谷零心里難得焦急, 面上還是一片風平浪靜。他克制著問, “有什么準備工作需要做的嗎?”
“如果需要給上級打申請的話,我……”他理順思路,企圖在這個行動中找到一點自己能做的事。
“先冷靜一下, Zero。”諸伏景光無奈地按住他的肩膀。
降谷零抿了抿唇。
“我們剛剛已經(jīng)商量好了。”萩原研二一直站在床邊, 隔著窗戶看著里面的人。此時他轉過身來,“一切準備工作都交給白葉他們負責,我和班長守著你們。”
“警視廳那邊我們兩個清下年假。”萩原手指一點一點,扭頭對著白葉的方向努努嘴, “他說這是偷偷挪用,之后可能要挨罰。”
“先斬后奏, 等事情收尾我們就去打報告。這樣最多罰個幾千字的檢討。”
降谷零心念電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有疑問, 現(xiàn)在疑問更深——他根本沒有聽說過任何有關這種類似造夢機器的情報。組織曾經(jīng)最多對軟件開發(fā)這個領域有所涉獵。但要說先進到可以制造這樣的機器……
不可能。
深吸口氣,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 都明白對方內心的想法——不論這個技術是哪來的, 哪怕是白葉他們私藏沒有上報, 現(xiàn)如今, 最緊要的是抓住一切機會讓Kiyo清醒。
“可以。”他認同了這個稱不上計劃的計劃。
松田陣平:“什么時候開始?”他靠著床腳的欄桿, 在一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就今晚。”白葉拍板。
“如果能成功的話, 明早就塵埃落定了。”祂補充,“連接意識后,不論看到什么都是正常的,一切都由記憶和想象構成,像夢境一樣,邏輯也不一定通暢。”
“當你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保持沉默。”
三人都疑惑地看著他。
“不要硬來,一定要循循善誘,慢慢引導。慢工出細活。”淺野楓交叉抱臂,“凜的心理很難經(jīng)受更多的沖擊。如果你們想帶他走出來的話,不要貪急。”
“否則醒來之后要處理的問題會更難。”他面露威脅。
幾個人都是心思靈敏的類型,這么一點,他們就明白了。這是要對Kiyo的意識采取懷柔對策。也可以說是白葉他們對Kiyo的過保護。
不是什么問題都能通過柔和的手段解決的。
到時候具體怎么做,還得視情況而定。
降谷零面不改色地點點頭,“知道了。”旁邊的諸伏景光斜了他一眼。
萩原研二也看了看面色平靜的松田陣平。深知這兩人脾氣的幼馴染們哪能猜不到他們的心思。沒揭穿只是他們也認同對方的想法而已。
尤其是這個只會踩油門的小陣平。萩原研二湊過去,小聲對他咬耳朵。
松田陣平看似認真地點頭表示聽進去了。但一看那表情那眼神,萩原研二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算了,小陣平有自己的想法。
“研二,你和班長就放心等著吧。等我們帶Kiyo回家。”諸伏景光注意到他的些微不安,笑笑。
“嗯。”
“準備好了嗎?好了就事不宜遲開始吧。”白葉催促。剛剛離場的淺野和藤岡一前一后回來了。藤岡手上還拿著一樣被一層絨布蓋著的物件,只是被遮住了,看不清具體。
那物件只有巴掌大小,很像街上擺占卜店的小攤販上展示的水晶球。
萩原研二被淺野請出場外的時候猛盯了幾眼,嘴里嘀咕:“好像就是占卜用的水晶球吧……”
身后的淺野楓猛地加把力,像生怕他晚一秒離開一樣。看得另外三人都下意識彎了彎眉眼。
回過神來,松田陣平注意到他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轉了轉頭,再看向白葉,“不是催我們嗎,那就不要磨磨唧唧浪費時間了。”
白葉點點頭,“已經(jīng)開始了。”祂眼神中是非生命體所傳達不出的深重情感。
“萬事拜托了。”白葉、淺野和藤岡對他們深深彎下了腰。
這是意識陷入黑暗前,他們三個最后看到的景象。
降谷零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后,眼前一片霧蒙蒙的,伸手不見五指,不知自己落在了什么地方。這片空間偏偏又不是完全沒有光亮,只是霧氣深重,像玻璃窗上總也擦不凈的塵垢,惹得人心生煩躁。
當然,降谷零還是穩(wěn)得住心態(tài)的,不至于被區(qū)區(qū)這樣的環(huán)境影響。
他念著此次行動的目的,不斷在這片迷霧中尋找和呼喚。
“Kiyo。”
“Kiyo。”
“Kiyo。”
一聲聲恒久地回蕩在這片被大霧掩蓋的區(qū)域,也傳到了大霧深處、半躺在地上的青年耳里。
青年本是緊閉雙眼,眉頭緊鎖,這一聲聲的呼喚穿破迷霧直擊心頭,他晃悠悠張開眼睛,露出玻璃珠般的藍色。
只是那藍色毫無生機,怔怔然然,像失了魂魄的人偶,甚至比人偶臉上嵌的那對珠子更反射不出眼前景象。
那邊,降谷零還在堅持不懈地呼喊,但就在那一瞬,天地間的景色瞬間變換。他只感覺腦袋一沉,眼前一花,再定睛時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Kiyo這是在跟他玩躲貓貓嗎。
降谷零把突如其來地想法用力晃出腦海,繼續(xù)在新的地方呼喚心里的名字。
他說了,不管怎樣,一定要帶Kiyo回家。
就算Kiyo不愿意見他,看到他會害怕,甚至再也不想見任何人,他也要強行把人帶出去。覆滅組織的大功臣、拯救了那么多臥底和無辜者性命的、他的同期,他們怎么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
但是……這里是……
降谷零打量了一下新變換的環(huán)境,感覺這個地方似曾相識,視線掃射間,余光看見馬路邊立著的路牌。
“……第七大道。”出色的記憶力讓降谷零清楚記得這個地點。這里是美國第七大道,旁邊的屋子編號是320號。
降谷零緩緩將視線移到他所在的小巷深處。
這片空間中,現(xiàn)在大約是臨近六點的時刻。遠處天邊是隱隱綽綽的金色落日余暉,透過層層疊疊的云彩,那片暖黃的日光傾灑在他同樣金燦燦的發(fā)絲上,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在他毫不放松的視線注視下,小巷里緩步走出一個單薄年輕的身影。
降谷零的眼睛盯得發(fā)酸。
一模一樣,和當初一模一樣。他第一次遇見杰弗里,遇到潛入組織的Kiyo,就是在這個時刻,在這個地點,連Kiyo走出來的姿勢,也沒有分毫改變。
他下意識往自己身上掃了一眼。
還好。自己的衣服還是進入意識前的那件。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改變什么?或者說,Kiyo渴望改變。
他側過身,讓自己和對面走來的青年面對面。
視線交匯時,清原晟凜才暴露在漫漫的金黃日光下,讓人得以看清那張帶著異國色彩的臉。
降谷零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喊住他,想要將他從這場清醒的幻夢中喚醒。
可是突然的,像被扼住了喉嚨一樣,聲音消散在嘴唇張合間,傳不到面前的青年耳里。
只見清原晟凜身形輕快地往前邁步,在和他即將擦肩而過時站定。兩人的肩膀幾乎重疊在一處。
“喲!先生,您也是來這里等人的嗎?”開朗清亮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勾起降谷零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事的回憶。
他大概明白了,這里是Kiyo的記憶,或者說是Kiyo沉浸的一段幻象。如果Kiyo沒有改變的想法,或者他不能突破這里的限制,他就沒辦法帶他回家。
降谷零并不想重溫一遍曾經(jīng)對kiyo做過的事。
——他記得,在這之后,他們兩個過了幾招。沒有到動槍的地步,也沒有打得你死我活,但很清楚的是,Kiyo那天是受了很重的傷來的。
降谷零撇開眼,往邊上退了一步,果然看見另一個自己就站在他身后一米,正對著青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接下來的一切如他所想地發(fā)展。他們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降谷零一言不發(fā),但是眼神專注。他認真地觀察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Kiyo臉上一閃而過的齜牙咧嘴的表情、腹部被擊中時忍痛的表情、還有被捏住右手手腕時一瞬的脫力。
此時的他也看得出來,Kiyo對他放水了。警校同窗六個月,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同期的真實水平。
在那一個安室透最重的一拳落下后,清原晟凜身形搖晃著跌坐在墻邊,左手捂著腹部,右手放進衣兜。
降谷零沉默著陪著他一起坐下。兩人肩膀挨著肩膀,緊緊靠在一起。
奇怪的是,在打完這一架后,接下來的情節(jié)并沒有繼續(xù)發(fā)展。整個世界似乎定格在了清原晟凜靠坐在墻邊的這一段時間。
安室透已經(jīng)離開了,清原晟凜還坐在原地,半睜的眼睛始終追隨者那道漸漸消失的身影。
降谷零甚至想伸手去遮住那雙眼睛。
“Kiyo……”他難得嘆氣,但感覺前半輩子所有的嘆氣都貢獻給了這位讓人不省心的同期。
原以為身邊的人聽不見這一聲微弱到?jīng)]有的氣聲,誰知靠在墻邊的青年渾身一激靈,立刻半坐起來,睜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轉,面露懷疑。
“?好像聽見了零的聲音?”他自言自語。
這一下可把降谷零激得差點當場跳起來。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沒有這么不沉穩(wěn)過了。
“Kiyo!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降谷零急切開口,生怕晚了一秒,這該死的地方又不準他說話了。
清原晟凜怔然點頭,嘴巴無意識張開,道,“還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零這么喊我了。”
降谷零側過身子,雙手用力地按住清原的肩膀,對著那雙眼睛一字一頓:“不會的,以后的機會多的是。多少聲你都聽得到。”
“……是嗎。”清原晟凜的瞳孔中并沒有印出面前人的身影。他只是聽得到聲音。
“XXX,我是不是出現(xiàn)幻聽了,是不是真的要再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他面露疑惑。
降谷零只聽清了后半句,前面那個稱呼像是用橡皮擦在他腦子里擦過一樣,有印子,但不清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但在這種地方,用那種手段,有些離奇的東西他也無意追究、無法追究,令他在意的還是清原晟凜說的話。
“不是幻覺……”他想解釋,但卻只有蒼白的語言——這種事,要怎樣才能解釋的清?
只是下一秒,清原晟凜突然清醒,眼神清明,嘴里念念叨叨,“原來是這樣……”
“你是零吧。是以后的零對不對。”清原晟凜放松地坐下了,身子微微弓起,像窩在自家沙發(fā)里一樣,露出愜意的表情。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降谷零只能先應了一聲。
“這樣啊……”清原晟凜又重復類一遍剛剛呢喃的話,眼睛里倒映著遠處天邊的金色流火,嘴角露出笑容。明明那雙眼睛中沒有印出他的身影,降谷零卻感覺到對方此時是看著他的。
但很快,青年又收斂表情,扭扭捏捏的,似乎有什么話想講,但又猶猶豫豫不敢開口。
“你有什么想問的嗎?”降谷零試探著問。
但還沒等清原晟凜開口,整個世界又換了一副顏色。
眨眼間,降谷零腳落在了濕軟的河邊草地嗎,入目之處都是綠色的高大樹木。他瞬間回想起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拔腿就跑。
Kiyo怕水。絕對不能,讓他再一個人沉沒在水里。
極速奔跑帶起的風狠狠擦過頰側,降谷零只想再快點,直到耳邊漸漸能聽見轟隆隆的水聲。他咬咬牙,再度加快速度。
很快,只花了一分鐘,他就趕到了水邊。溪流嘩啦啦地往下沖,在這段路的盡頭隨著突然的落差墜入地面,形成了聲勢浩大的瀑布。
在形成瀑布之前的水流中,他看見了那個浮浮沉沉的身影。
“Kiyo——!”他當機立斷脫衣下水,奮力從后面抱住不斷撲騰的人,用盡全力把人往岸上拉。
水流湍急,他廢了好大力氣才終于把人拉上岸。
此時的清原晟凜還有一些意識。他像是被嚇到了,僵硬地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只有那雙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氣喘吁吁的降谷零。
“零……”他聲若蚊蠅地喊了某個累得不行的人一句。
金發(fā)黑皮的青年立刻條件反射地轉過頭來看他,“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嗎?”然后動作專業(yè)地給他清潔呼吸道,讓他保持呼吸通暢,又把人扶起來。
“明明只是個幻境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別費這個勁。”清原晟凜表情倒是比他還好看一點,此時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眼里的光一點點亮起來。
降谷零注意到,此時的清原晟凜眼里,已經(jīng)能看到他的倒影了。
他松了一口氣。之前看見Kiyo時,對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一點精氣神都沒有,那副狀態(tài),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這時候,他才能稍微感覺到面前的人有一點活著的意思。
降谷零笑笑,“別這么說,不處理一下,難受的可是你。”緊接著,他又問,“你剛剛是想問什么?”他可沒忘了來到這里的初心,得先解決Kiyo的心結,才能把人帶回現(xiàn)實世界。
清原晟凜張張嘴,雖然猶疑,但還是問道,“我是想問問,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他問的模糊,但降谷零知道他所指的事。
“組織已經(jīng)覆滅了,干得漂亮,Kiyo。”水珠從金發(fā)青年的頰側滾落下來,被打濕的金發(fā)在太陽底下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襯得那份笑容更多了幾分暖意。
“嗯……”得知了這個消息,青年的表情無疑是雀躍開心的,但很快又收斂情緒,小心翼翼問道,“我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是即將要上國際法庭了,你們想辦法來見見我?”
降谷零久違地想擼起袖子暴打他一頓。
“為什么這么想?”降谷零掛著波本的笑容。
“我做了那么多壞事,手上已經(jīng)沾滿了無辜人的血。”清原晟凜的回答很直白,直接在降谷零心上打了重重一拳。
“不會。”降谷零斬釘截鐵,“你是光榮的臥底警察,你拯救了比這更多的無辜者的人生。”
“光榮……”清原晟凜反復念叨著這幾句話,表情要哭不哭。
“沒錯。”降谷零看著他這幅頹唐的模樣,心里有再大的火也滅了一半,只覺得之后Kiyo的心理輔導工作恐怕任重道遠。
“你覺得我是光榮的嗎?”青年像還在警校時那樣,求學好問般道,執(zhí)著于一個踏踏實實的肯定的答案。
“你們真的這么覺得的嗎?”他問道。
“真的。”
“就算我殺了那么多人?”
“……就算你殺了那么多人。”降谷零給了肯定的回答。
青年睜大了眼睛,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不管你是不是在唬我,還是說給我點心理安慰。但是我很高興,零。”
“我很高興,能和你再次這樣說話。也很高興,一別經(jīng)年,你還能像以前在警校那樣對我。”青年的眼眶里慢慢匯集了淚意,“有你這句話,我覺得我還能撐很久。撐到最后。”
降谷零感覺不對,立刻開口想喊住對方。但還沒來得及張嘴,一陣閃瞎眼的白光閃過,再一睜眼,入目是醫(yī)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回合,Zero惜敗。
PS:和Zero猜的差不多,這個確實是凜醬的一段記憶,改變不了現(xiàn)實,但是這段對話能夠留在凜醬的記憶里,不會因為幻境的結束而消失。
第136章 第三個夢
諸伏景光在一片濕冷陰暗的迷霧中清醒。也許是一起長大的幼馴染之間的電波默契, 他和降谷零一樣,降落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蒙大霧中。
沒有大聲呼喊,諸伏景光埋頭往一個方向不斷前進。一路走走停停, 一邊努力辨認方向,一邊觀察有沒有熟悉的人的影子。
白葉說這是由Kiyo的回憶和幻想構成。他知道的,他了解Kiyo的。Kiyo不會故意制造這樣的場景讓他和Zero他們迷失。雖然喜歡開玩笑, 但從來不會為難他們。
如果Kiyo有意識的話……
從小時候那件事發(fā)生起, 他就一直在害怕, 在恐懼, 擔心未來某一天,還會有人永遠離開。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如果他們失敗的話,是不是又要迎來那樣灰暗的時刻?如果是那樣的結果, 他想, 不只是Zero,還有陣平研二、班長,還有鬼冢教官,沒有人能夠釋懷。
諸伏景光神色郁郁, 輕緩地摸了摸一直妥帖放在懷里的柯。爾特。這是他從七年前就收著的,屬于警校生清原晟凜的最后一樣物件。
他做不到, 那些同僚們也來不及, 沒有人能為在那天死去的那個少年收拾遺物。甚至連那場葬禮也那么悄無聲息。他和Zero只能偷偷的, 悄悄的, 在葬禮過后, 再去看望他。
那段時間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很煎熬, 很痛苦, 心情晦暗到連組織的人都認為他們像是天生就浸在黑暗里。
他們甚至因此獲得了那群惡魔的一部分信任。
多么可笑。
——這樣的結果又進一步加深了他們的苦痛。
他和Zero就在那樣的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的反反復復中煎熬。他常常想, 如果那天, 能在KIyo碰上琴酒之前先見到他該多好。如果Kiyo和琴酒拼命的時候,他能提前趕到就好。如果……
每天晚上,他不斷地這么想。即使Zero不斷和他說不是那樣,他理智上也明白,但他無法擺脫那一瞬間。
Kiyo滿臉鮮血在他懷里的樣子,可能一生都無法忘記。
“醒過來吧。”諸伏景光有些出神。
那雙原本明亮的藍色上挑貓眼變得黯淡,虛虛地看著這片灰霧中的某一點。
他珍惜地摩挲著懷中的柯。爾特。霧氣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彌漫中流動,輕輕拂過他的眼瞼,繞過他的指尖。
眼睫忍不住顫動,諸伏景光想,如果這片霧真的有生命,又為什么不能把他的聲音帶到Kiyo那里去?
自從知道Kiyo沒死,知道Kiyo就是杰弗里,他就在想著,如果能親手物歸原主,那該是多么皆大歡喜的事。
諸伏景光回憶起以前在警校時,清原晟凜跳脫不羈的模樣。
他一直一直往前走,嘴里偶爾呢喃幾句,談到自己對那段時光的回憶。談起他們一起被罰跑圈、掃廁所,談起他們一起拯救被搶劫的便利店、失控的卡車,還有抓到過的犯人,也談起他們剛開始認識時,Zero和陣平的約架、Kiyo為零特意去染的金發(fā)……還有很多很多。
六個月不算長,但那段時間對他們來說,不可替代。他們成為了一生的朋友,也一直會是。
不知走了多久,念了多久,但神奇的是,他并不感覺到累,也不感覺到口干舌燥。只是根據(jù)他的呼吸推算,已經(jīng)過了一天的時間。
在這期間,整片區(qū)域依舊一片霧蒙蒙,灰沉沉,就連他周身附近的那一點霧氣,也只是纏著他,絲毫沒有為他引路的意思。
還沒有么……
諸伏景光心下極快地劃過一抹擔憂。
就在下一秒,像是終于聽見了諸伏景光念叨一天的話,不知籠罩在這片區(qū)域多久的灰霧,一點點散開了。霧氣流動的速度極快,只是一呼一吸間,整個世界就被提高了幾個亮度,眼前重見光明。
清清楚楚,纖毫畢現(xiàn)。那一瞬間甚至有點刺眼。
但沒有諸伏景光想見的人。
相反,一棟沒有完工的五層樓立在那兒。
他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眼睛不自覺地瞪大,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場景。
灰敗的水泥地面,裸露的鋼筋,散落一地的雜物。那棟樓和他記憶里一模一樣。一直充斥著死亡的色彩,像是會擇人而噬的冰冷怪獸。周圍的一切也和那個清晨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只有死寂。
全部被重現(xiàn)了,那一天。他永遠到不了的那個時刻。
諸伏景光一只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衣領。但哪怕心里再抗拒,也強迫自己邁開腿,一步一步,慢慢的,但是堅定的,往前走去。
走近那棟樓。每走一步,就好像更接近噩夢一分。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在那棟樓上。
多么眼熟的地方。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無數(shù)個無法安睡的晚上,諸伏景光不知道幾百次幾千次地看見這棟樓。
這是埋葬了警校生清原晟凜的那棟爛尾樓。
諸伏景光的臉上牽起一抹淺淡的飄忽的笑容,一點點向前邁進。
Kiyo,我來找你了。我們來接你回家。
最開始步伐還有點凝滯,但越到后面,步子邁得越大越快,腳步聲連綿不斷地響起。諸伏景光很久沒有這么全力奔跑過,但他現(xiàn)在拼盡力氣去奔赴,為了同期,也為了縈繞在他心頭從未散去的陰霾。
但是,一步一階梯,置身在這棟未完工的建筑中,他的心一點點下沉:和那天一樣,沒有任何打斗聲,也沒有槍聲。像是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安靜的建筑像是在嘲笑他又一次的來晚一步。
又來晚了嗎?即使在Kiyo的潛意識中,他也覺得自己注定得不到拯救?
諸伏景光已經(jīng)走到了頂樓的樓梯口,只猶豫了一瞬,他抬腳堅定地往前再邁一步——如果這是KIyo想讓他看的,他會從頭至尾好好地看完。
只是,他原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看見空蕩蕩的地面,心里倏然松的那一口氣在告訴他:認清事實吧,你還沒辦法接受那件事。
跑得太過,諸伏景光有些脫力地靠在灰撲撲的墻壁邊,一邊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找到藏著不肯出來的人。
Kiyo在組織里的時候,扮演杰弗里的時候,是不是也經(jīng)常會想:如果當初他逃過那一劫,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剛剛看到的,如果不是想讓他再次回憶起曾經(jīng)的噩夢,應該就是想讓他在一切還沒發(fā)生之前趕到——讓他有機會,在這里改變那天發(fā)生的,Kiyo一生的轉折節(jié)點。
或者……諸伏景光耳朵一動。他聽見了,樓下的腳步聲,至少有兩個人。
來了!
諸伏景光機警地在這層樓找了個掩體,蹲下,利落地給自己的柯。爾特拉下保險,上子彈。咔嚓幾聲,所有的準備已經(jīng)就緒。
他蹲著身子,從刁鉆的角度觀察著目前還空無一人的樓梯口。心里砰砰砰的,一下一下有力跳動著。
他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放松,手上端著的槍穩(wěn)穩(wěn)地對準樓梯間的出口。
噠噠噠噠。雜亂無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耳朵里的聲音也越來越響,偶爾摻雜著幾聲槍響,這些聲音在催促著他——快點,扣下扳機!
樓下的兩個人都速度很快,從一樓上到頂樓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在他準備好沒多久,樓梯口很快就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熟悉得讓諸伏景光幾乎眼眶濕潤。但沒有任何轉動大腦的時間,在熟悉的身影飛速沖過樓梯口后,他繃緊手臂肌肉,黑洞洞的槍口一動不動地對準那個位置。
嘭!
毫不猶豫,在對方冒頭的一瞬間,干脆利落的一槍,精準地擊中銀白長發(fā)的人的頭顱,直擊紅心。那個身影直直地往后栽倒。樓梯間傳來重物轱轆轱轆往下滾的聲音。
等他手臂酸軟地放下槍,諸伏景光才驚覺自己有多緊張。剛剛連呼吸都不敢,現(xiàn)在松下氣,胸膛止不住地快速起伏。
“……景光?”身后傳來一聲驚疑不定的呼喚。
諸伏景光回頭,看到很久很久沒見的同期正艱難地對他笑。
“沒想到你會在這里。”黑發(fā)的少年看上去才十七八歲,一雙藍色的眼珠煥發(fā)著生命的光彩。明明對方一身狼狽,諸伏景光卻覺得自己要喜極而泣了。
“嗯,我在這里做出外勤的潛伏練習。”諸伏景光溫和地笑著。
“這樣啊。”也不知信了沒信,少年時期的清原晟凜猛盯著他看。
“……怎么了?”諸伏景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景光才看起來這么,嗯,成熟。”清原晟凜壞笑著,揶揄他。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被對方的笑容感染到,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估計自己笑得很奇怪吧,不然Kiyo為什么又盯著他看?
“說真的,如果不是景光你正好在,我估計就要交代在這里了。”清原晟凜長舒一口氣,挨著他,挨挨擠擠地坐下。兩人肩并肩靠在又臟又糙的水泥墻壁上,誰也沒嫌棄,誰也沒提要回去。
“嗯,幸好我在。”
“下次有機會,一定要零再教教我射擊。”清原晟凜露出一個皺巴巴的表情。
“早就說了,Kiyo的射擊還得再練。”諸伏景光突然不笑了,側過頭,認真地看著他,“我也會好好教你的。”
“誒?景光明明也沒有很擅長吧。你不是最擅長那個。”清原晟凜做出一個擒拿的動作。但是看到諸伏景光認真過頭的臉,他縮了縮脖子。
“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嗎?”
“……不,沒有。我現(xiàn)在很高興。”
“騙鬼呢。”
諸伏景光又沉默了。沉默的時機太過不尋常,清原晟凜探著身子扭過頭來看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諸伏景光開口了,只是表情還是顯得有些黯淡。
“——如果你再也不想見我們了,或者說,再也不想回到現(xiàn)在的生活了,會是因為什么呢?”
清原晟凜一下頓住,然后露出一個讓諸伏景光喉嚨發(fā)酸的疑惑表情。
“怎么會?不可能的。景光是在想什么哲學問題嗎?”他似乎真的很疑惑,“我怎么可能舍得放棄現(xiàn)在的生活。”
“你不知道,景光,現(xiàn)在的生活可是我前十幾年夢寐以求的。安穩(wěn)而幸福。”他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而且還有你們在。怎么可能會不想見你們?”
也許是很少這么直白地剖訴心意,他有點難為情,但還是大膽而直率。
“景光,你是在害怕嗎?”他感覺自己想到了原因,立刻往諸伏景光這邊移了移,左手一抬,緊緊攬住了諸伏景光的肩膀。像安撫孩子一樣,一下一下,輕輕地拍打。
他能感覺到,手下的身體在輕微顫抖。如果不是非常注意,幾乎感受不到這樣細微的抖動。
“別怕別怕,這不是沒事嗎。對了,可不要和航哥他們說,他們絕對會揍我的。”他又笑。
“再笑的話,我肯定會跟大家說的。”諸伏景光一把揮開搭在他肩上的手,反過來雙手按住了身邊一身臟污的人的肩膀。
也許是他神情難得嚴肅,清原晟凜像被嚇住了一樣,定在那兒不動了。
回過神來,他打趣諸伏景光,卻又偏偏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景光,別啊。你現(xiàn)在好可怕的。”
“哪兒可怕了。”諸伏景光失笑。
“感覺我不好好學射擊的話,一定會非常慘。”
“嗯,還有呢。”
“你還不讓我笑了……”
諸伏景光突然嘆了口氣,把清原晟凜激得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
“……你,唉。”諸伏景光不知道要說什么了。一雙藍色的眼睛里充滿憂郁。
“你真的不害怕嗎?Kiyo。”
“我不害怕。”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諸伏景光又盯了他幾秒,清原晟凜很快敗下陣來。
他用手指比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貼在一起,說,“只有這一點點害怕。一點點。就這么多。”
諸伏景光看著那一毫米都沒有的長度,頭一次清楚認識到自己這位同期是個打不開的蚌殼。
在他的注視下,清原晟凜悄咪咪的把兩根手指頭之間的距離悄悄拉大了一丁點兒。
再看,再拉大。
兩根手指已經(jīng)拉到最大距離了,諸伏景光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執(zhí)拗的目光只求一個真心的回答。
“……”最后清原晟凜沒轍了,懶散地往后一靠,又被冰冷的水泥墻撞得齜牙咧嘴。
他嘟囔著,“景光啊,你為什么就要問一個結果呢?怕或不怕,不都是一樣的嗎。”
“我也想在你們面前有一個高大的形象啊。”
他撇過頭,不去看諸伏景光。
但是諸伏景光想,也許自己終于知道那個答案了。
諸伏景光沉默著把他扶正,輕手輕腳撩起他的衣服,仔細查看他身上的傷口。青青紫紫,慘不忍睹,但他竟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比在現(xiàn)在的清原身上看到的,好了太多了。但一想到現(xiàn)在的清原,他心里又是一梗。
“Kiyo,”他一邊給他做簡單處理,一邊道,“你很在乎你的形象?”
清原晟凜半瞇著眼睛,享受諸伏景光的貼心服務,“還好吧。一般般。”
“那你在乎你在我們心中的形象嗎?”
“廢話嗎。”清原晟凜被他逗笑了,扯到傷口,表情猙獰。
“可是我們是朋友,Kiyo。”諸伏景光熟練且利落地用對方衣服口袋里的繃帶打了個蝴蝶結。
他微微抬頭,看著清原晟凜,“不管你是怎樣的形象,我們都會接受的。”
“景光,你什么時候和研二學的哄人的話?”清原晟凜繃不住笑了。
“你不相信?”諸伏景光第一次認識到他這位同期出乎意料的一根筋。
“相信。”輕飄飄的。
于是諸伏景光又再一次認識到對方的自我。Kiyo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完全不管你說了什么,只認定他想的。
這樣的性格,比他更不適合去做臥底。Kiyo會被自己的認知、道德感和罪惡感死死勒住,卡住喉嚨,然后在不堪重負下窒息死去。
“不管你怎么想,Kiyo。”他按住對方的肩膀,直直地看著那雙仿佛蒙了一層霧的藍眼睛。
“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就算你的形象破破爛爛也沒關系。我們會陪著你的。我一直認為,你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同期,也是我們尊重的戰(zhàn)友。”
真摯而熱誠,諸伏景光眼里灼熱的溫度直逼他的面門。清原晟凜頭一次感覺自己的眼膜好像太薄了些。
“不要害怕。”諸伏景光毫不動搖,依舊緊緊按著他的肩膀。手上的熱度從接觸的地方傳過來,一直到清原晟凜的心底。
諸伏景光知道,這只是一次幻境。但是,既然Kiyo在這里,那一定,可以把他的、大家的想法傳達出去。他想對Kiyo說,你真的做的很好了,我們都知道,我們也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
他有預感——如果不這么說的話,如果不去留下他的話,Kiyo就不會回來了吧。
“……”清原晟凜愣愣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沒說。
兩人對視著,諸伏景光默默無言。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對方,看見對面少年的眼睛蒙著一層灰霧。
對視半晌,清原晟凜忽然笑起來,說,“我想起來了。”
“——剛剛才見過零的。”
“謝謝。”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從束縛自己的想法中掙脫。但我會努力的。”
“我不想辜負你們的期待。”
諸伏景光注意到,那雙蒙塵的藍眼睛此刻變得透亮。清澈見底,像他們最初見面時的那樣。
“不需要你迎合我們的期待。”諸伏景光輕聲,“Kiyo。”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自己束縛住。不要走向你并不期望的結局。”
“嗯。”清原晟凜嘴角的笑意終于真實了幾分。
“陣平也來了,對吧。我能感覺得到。我會帶他回去的。”
“好,我等著。”諸伏景光最后看了他一眼,閉上眼。
如果你食言的話,就給你每天做一頓紅棗大餐。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的夢境(簡稱)不只是拯救凜醬,也是在破除景光的心魔,讓他有一次救下朋友的機會。
*夢境有些邏輯不通順的地方,比如說伏特加怎么沒有來找大哥、凜醬為什么會相信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景光、琴酒真的那么容易下線嗎(至少得零和阿卡伊聯(lián)手吧)……等一些小bug。但因為這是夢境,是凜醬的夢境,所以都是可能發(fā)生的。
*景光其實算是拯救成功了。但不完全成功。這其中也少不了零起到的作用。下一章會解釋一下這三個夢境出現(xiàn)的理由(可能是在作話里)
第137章 松田陣平的場合
松田陣平被一陣吵嚷聲叫醒。他一抬頭, 巨大的摩天輪就在眼前。
摩天輪安靜地旋轉,身邊涌流的人群像在鍋里咕嚕嚕的咖喱一樣,空氣中卻滿是爆米花和棉花糖的香味。他們不斷地向他背后涌去, 爭先恐后,卻又被人做的鍋壁擋住了路線。
那些小警察們大聲指揮著,要他們有序快速離開, 不要擁擠, 不要奔跑。
“喂——!那邊的先生!請不要越過警戒線!”一邊說著, 戴著警帽的警察被擠擠攘攘的人群撞了一個趔趄。他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帽子, 一手拉住一個亂跑的民眾把人塞回大隊伍,抻直了脖子繼續(xù)大聲喊。
在一旁的松田陣平靜靜看著,雙手插兜, 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他發(fā)現(xiàn)這些人都看不見他, 甚至撞上了也好像沒有感覺,只是一味地往前跑。
沉默著看著眼前的亂象,他也早就回想起來了。這是什么時候,什么地點。
——多羅碧加。
熟悉的摩天輪, 熟悉的旋轉木馬,還有熟悉的海盜船。不熟悉的是身邊人經(jīng)過的表情。
慌亂的, 倉皇的。比他印象中的要深刻得多。
轟——
始料不及的巨大轟鳴聲把松田陣平炸了個懵。他的腳步下意識頓住。停在離摩天輪還有一百米的距離, 他抬頭去看冒著黑煙看不清輪廓的摩天輪。人群中爆發(fā)出巨大的尖叫, 幾乎要把人耳朵震聾。
“哈?”松田陣平發(fā)出不可置信的叫聲。這是什么?那家伙就那么想再死一遍嗎?而且他清楚記得, 在摩天輪爆炸的時間點, 警察早就疏散了人群!這算什么?清原晟凜在外面混這么些年, 還學會了自。虐的本領?
他拔腿就往那邊走。他還偏就不信, 清原晟凜那傻子還抓不住了。
“喂——清原——清原晟凜——”松田陣平完全沒了在警視廳時酷哥一樣的風度, 他大叫著, 呼喊著清原晟凜的名字。腳底生風,表情猙獰,活像是要把人抓來吃了。
他跑到摩天輪下,發(fā)現(xiàn)這些人似乎看得到他了。不,應該說,只有圍在摩天輪周圍的警察看得見他。或者說,只有現(xiàn)實中,和那個時候的清原晟凜有過交集的人才給他一種“他們看的見我”的錯覺。
頂著同事的驚奇視線,松田陣平把整個設施翻了個遍。此時黑煙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只是摩天輪已經(jīng)被炸的只剩殘骸。一切都和當初一樣。
甚至佐藤美和子就站在他身后,眼眶通紅,說,他為什么不早點來。如果早點來,他們還能再見一面。
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鬧得他心煩,偏偏幻境中的人都是假的。和這些人爭論“他沒有死”什么的,倒顯得他心里計較。
嘖了一聲,松田陣平徑直穿過人群。他想起來了,他知道清原晟凜在哪兒。
不是和千代瞬輝最后見面的摩天輪下——而是他曾經(jīng)在窗戶里看到的,旋轉木馬邊。
他背對著摩天輪的方向奔跑,神思難得漫游。
也許是某種特別的引力,松田陣平總是不由自主去想那座摩天輪。
自從轉去做刑警,他每天經(jīng)手的案件就不只是爆炸案了。各色各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不可能的案件,鋪天蓋地向他撲來。他一般都能抓住癥結重點,然后以同事們都追不上的速度迅速將犯人逮捕,一度成為搜查一課最出名的風云人物。
但偶爾,他也會有思路打結、直覺失靈的時候。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那個面帶挑釁微笑、挑眉說給我一萬日元的家伙。
真的挺找打的,那家伙。不過人也真的聰明。
千代還在的時候,他沒想過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但自從千代離開,他就時不時會去想,千代瞬輝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后來有一次掃墓,不知怎得,像是靈光一閃,啊,原來千代瞬輝是個滿嘴謊言的人。松田陣平突然就悟了。
千代瞬輝是個騙子。總拿一萬日元當借口,有時候還扣扣搜搜——好像有多擔心自己的錢包,但其實心里完全不在乎那點酬金——他只是在偽裝自己,偽裝成一個讓他們感覺到新鮮的人。
所以清原晟凜是個混蛋,也是個騙子。
他知道自己和他們很熟悉,熟到即使換了一張臉也害怕被認出來。所以一邊扮演著自己都不信的人設,一邊還讓野野村配合他的表演。就為了讓他們認不出他。
毫無疑問,清原晟凜成功了。大成功。
他們?yōu)榍Т草x的死亡回腸寸斷,傻乎乎地去給對方掃墓,對著他的墓碑訴說心事。他好幾次看見那些搜查一課的捧著花去看他。
肉麻點說,對他而言,千代瞬輝也挺特別的。他以前是個只踩油門的人,但,千代瞬輝用死亡給他的人生安上了剎車。
那段在搜查一課相處的日子不是假的,可當事人并不想承認。野野村更愿意以自己本來的身份和他們認識,清原也把這件事當作完全沒發(fā)生過。兩個人都冷漠得不近人情。
可松田陣平用腳趾想都能想到對方在想些什么讓人想揍一頓的事。
——無非就是愧疚、擔心,還有一點訣別的心思。
卻偏偏裝成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樣子。讓人氣到爆炸。
每次都把自己當救世主,可明明只是一個挑食、怕疼、動不動就感冒發(fā)燒的家伙。對,還害怕自己在他們眼里的形象倒塌。
這么多年,其實也沒多少長進。等見了面,他非得把人按在地上毒打一頓不可。
松田陣平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對上一個正瘋狂往這個方向狂奔的人。
他眉毛一豎,氣沉丹田,一字一頓,“清、原、晟、凜——!”聲音力破云霄,直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那個狂奔的人影立刻剎住腳步,沒有卡頓地絲滑調轉方向,向另一邊狂奔而去。
松田陣平:“……”作什么看見他就跑。
松田陣平拔腿就追,出乎意料的,前面逃竄的人速度算不上快,很輕易就被他追上了。甚至,多年沉寂的火山被對方逃跑的動作點燃,瞬間活躍起來。
他揪住對方臉頰的時候,有那么短短的、很短的霎那,感覺回到了還在讀警校的時間。
他威脅似的比了比自己的拳頭,語氣陰惻惻,“想跑哪兒去?”
“你、你怎么知道我……”穿著睡衣睡褲、白人外貌的清原晟凜眼里滿是疑惑和心虛。按照曾經(jīng)的發(fā)展,此時他應該剛剛和陣平打過招呼、然后要去一間沒人的屋子服A藥,再倒轉時間的。
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的記憶里時,他就打算偷偷摸摸到摩天輪下,裝作千代的模樣和松田說幾句話,然后再送人回去。結果不知怎么,摩天輪竟然直接炸了。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生怕松田陣平出事,立刻往那邊趕。結果現(xiàn)在,陣平是沒什么事,要出事的是他了。
清原晟凜想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一步,結果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他只能鵪鶉地埋著腦袋。
陣平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這兒的?倒轉時間后,他應該不記得這段記憶了才是。
——松田陣平不應該記得他曾經(jīng)在摩天輪的窗戶下,看見過杰弗里,更不應該知道,杰弗里就是清原晟凜。
到底發(fā)生什么了?而且,為什么零、景光、甚至還有陣平,都會接連進入這里?他們是怎么進來的?
電光火石間,心念電轉,清原晟凜一下捕捉到記憶里某個總是“宿主宿主”的叫他的系統(tǒng)。
“……”清原晟凜沉默了,鋸嘴葫蘆一樣,任憑松田陣平怎么敲敲打打也不說一句話。嘴巴緊閉,眼神游移,看得松田陣平火氣更大,然后又瞬間冷靜。
松田陣平試圖用這輩子都沒對同期用過的安撫語氣和他對話,表情卻是藏不住的冷凝和僵硬。
清原晟凜看著努力掩藏想要暴打他的心思的某人,心里又有些不合時宜的想笑——然后很快就被看出這一點的松田陣平制裁了。
松田陣平見這家伙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頓時什么懷柔策略什么探究真相全拋腦后,只想現(xiàn)在、立刻、馬上把這家伙暴揍一頓。
“清、原、晟、凜。”他都要給這人氣笑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明明一點都沒有身為臥底的冷硬的心,卻又在這兒梗著脖子充英雄。還偏偏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樣,這不是找打嗎?
清原晟凜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么。你推我搡幾下,他選擇默默地把松田陣平踢出幻境。
川流不息的人群向他們涌來,又摩西分海一般繞過他們。鏗鏘有力的四個字還來不及在空氣中回蕩就戛然而止,只有尾音還堆積在空氣中。
松田陣平滿腹想問的、想說的,想打的,全半路卡在肚子里。他的身形從頭到腳開始消散。清原晟凜地眼神更加游移。
卷發(fā)的成熟警官瞪大了眼睛,狠狠瞪著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看著松田陣平兇神惡煞又無能為力的樣子,清原晟凜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松快。看到松田陣平最后一點影子從面前消失,他愣了一下,然后捧著肚子,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半晌。好像聲音發(fā)出來,心里的郁氣也能吐得一干二凈。
另一邊,猛然被踢出幻境,松田陣平躺在醫(yī)院的床上醒來,還有一股作嘔的感覺。
“yue——”他彈跳起身,扶著床邊的欄桿猛地干嘔一陣。
陪在一邊的萩原研二被他嚇了一大跳。
“怎么,阿凜錘你了?”萩原研二打趣道。諸伏和降谷可比小陣平醒來的早,除了降谷零一副郁悶痛苦的模樣,景光倒是明顯松了口氣。
他現(xiàn)在還記得那家伙滿面春風、容光煥發(fā)的樣子。
“我可沒有。”剛回去取了點東西的諸伏景光推門而入——還沒進門呢,他就聽見同期在同期面前編排自己的聲音了。
他無奈笑了一下,“是零的臉色太嚇人了。”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吧。”萩原研二不接這茬,眼角眉梢都揚起來,顯出一股昂揚的意氣來。
與他相比,松田陣平的黑臉就顯得更陰沉了。
諸伏景光打眼一看,突然就領悟到研二說的什么叫“滿面春風”,什么叫“面沉如水”了。
“那家伙沒把你踢出來?”松田陣平看他這一副“置身事外”的輕松樣,內心的火山又蠢蠢欲動了。萩原研二連忙給他滅滅火。
他可太清楚自家幼馴染的脾氣了。大家都以為這位搜查一課的風云人物有多么多么冷酷,實際上,那可是冰山下埋著一座不輕易發(fā)動的活火山。
“咳,”他緊急轉移話題,對諸伏景光擠眉弄眼,“小諸伏有自己的發(fā)現(xiàn)。”
“嗯,而且零也馬上回來了。”諸伏景光淡定接話。萩原研二心呼不好。
果然,他悄悄斜眼去看,發(fā)現(xiàn)剛翻身下床的松田陣平臉上是一黑一黑又一黑,快疊成鍋底的顏色了。松田陣平轉頭去看諸伏,卻發(fā)現(xiàn)那面白心黑的某人正帶著似有若無的笑容看著他。
松田陣平:“……”
不好!萩原研二察覺到空氣中的暗流涌動,還有一種一觸即發(fā)的火藥味。
小諸伏什么時候這么壞心眼了?萩原研二感嘆,正想追憶往日的警校時光,卻突然想起——小諸伏,好像,似乎,以前就是這樣。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聲來。黑著臉的松田陣平迅速回頭又剮了他一眼。
“咳咳。走吧,咱們去樓下,小降谷應該快到了。我們去一樓說。”萩原研二立刻端正臉色。
“而且,凜應該也要醒了。”諸伏景光望向還陷在床上的人,“我們也給他一點自己的時間。”
松田陣平憋著一股氣,剛剛過載的大腦終于冷卻。他冷著臉,架著墨鏡,心想,等病床上這家伙醒來,他絕對要用拳頭去問問他到底怎么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拜個晚年,祝大家新的一年蛇來運轉,巳巳順意!
*每到松甜甜的場合總是與眾不同^^
PS:很久沒碼字了,感謝大家這么久的陪伴,也感恩大家對作者文筆的包容。我會盡快更新下一章的!Kiyo和警校組的這個故事快要結束啦。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結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