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婤瞬地睜開眼,驚覺有煙從門縫中飄進來。
周圍高府的護衛(wèi)們也陸續(xù)起身,正用袖子掩面。
睡在門旁的乞兒亦醒了,死死地盯著門,似怕外面的人突然沖入。
見確有不對,她忙叫醒身旁的趙媽媽和楊嫂子,招呼門旁的乞兒和角落的老人,讓他們也用竹桶里的水打濕了袖口,捂住口鼻。
又過了一陣,似乎等破廟里的人被迷暈了,外頭開始撞門,聽動靜應有五六個人。
高府護衛(wèi)一隊八人,都拔出了刀,嚴陣以待。
莫婤手中藏著飛鏢,荷包里昨日才新添滿了胡椒粉。
“咚——”
隨著一聲低沉的悶響,破廟本就年老失修的木門被撞開。
五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蒙面漢,穿著破舊的粗布短衣,拿著鋤頭、鐮刀,只有腰間圍著的獸皮,或長或短,表露了他們山賊的身份。
待轟門的煙塵散去,見破廟內(nèi)眾人不僅未暈,還這般大的架勢,他們竟拔腿就逃了。
高府護衛(wèi)們也不能脫離隊伍去追,還是一旁的老爺爺,不知朝著他們擲了何物。
驟然,他們后背的短衣被炸開了花,露出了被炸爛的皮肉。
于是,他們跑得更快了,像莫婤等人才是山賊,在追他們。
見人跑了,莫婤轉(zhuǎn)身欲向老者道謝,一回頭,他卻已飄然離去,未留下只字片語。
只剩迷茫的高府眾人,和瑟瑟發(fā)抖的乞兒。
見狀,莫婤又回過身來,對乞兒嚴肅道:“你去從軍吧,別跟他們混了。”
乞兒聽后,瞬時愣在原地。
原來莫婤在將梅菜扣肉餅塞入乞兒手中時,發(fā)現(xiàn)了他手上的老繭。
與平常人因勞作或工種形成的老繭不同,她只在吳娘子和長孫無忌手上瞧見過這種老繭,是常年使兵器會留下的。
何況乞兒因怕別人搶食物,都習慣將得到的吃食當即吞咽下肚。
而這個乞兒,不僅不乞討,在她主動分他餅后竟也不急著吃。
因而,她睡前偷溜到馬棚,取下馬脖上的銅鈴,掛在了門上。
繞進屋時,還悄悄告知了高府護衛(wèi)們這一情況,讓他們夜間不要睡死。
不知乞兒是一時心軟,還是被看得太緊,沒找到同門外賊人里應外合的機會,沒有能傷害他們。
上了馬車,想到他接過餅時真摯感激的神情,想到他被揭穿時沒藏住的愧疚,莫婤還是忍不住探頭再次對他吼道:
“去從軍,去李淵將軍麾下。”
縮回頭,見眾人皆莫名其妙地盯著她,她強裝鎮(zhèn)定解釋:
“只認識李家二公子,只知道李淵將軍。”
扯了李世民打掩護,成功糊弄過關心國家大事的鐘管事。
鐘管事遂撇開了頭不再瞧她,趙媽媽也搓了搓她小臉。
規(guī)矩坐好,她一面罵自己爛好心,多管閑事,一面又松了口氣。
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雖她只是一小女子,但來這大隋一遭,不能丟掉了現(xiàn)代的軀殼,還忘記自己的本心。
雨后的山林里,都是寶貝。
在護衛(wèi)們停下歇息時,馬車上的眾人也下車放風。
一眼便瞧見了枯木上的黑木耳,同趙媽媽刨完木耳,又在樹角發(fā)現(xiàn)了薺菜、馬蘭頭、藜蒿。
趙媽媽正挖著野菜,莫婤竟還發(fā)現(xiàn)了一株野枸杞的小苗。
她撿了根木棍,小心翼翼往下挖。
枸杞的根系發(fā)達,深度和寬度都比植株看起來大。
確定好完整的根系后,她開始將枸杞刨出,盡可能多地保留根本身的土壤。
刨出來后,莫婤在山壁上刮下許多潮濕的苔蘚,將其根莖包裹。
又找了塊粗布在小溪中潤濕后,將連同苔蘚一道將枸杞苗根裹住,固定,放進了馬車內(nèi)。
此時,去不遠處竹林出恭的鐘管事,回來喊了楊嫂子,同她去竹林抱了捆毛竹筍回來。
他們身后還跟著兩個同去竹林舒爽的護衛(wèi),兩護衛(wèi)手中還拎了兩只棕灰竹鼠。
經(jīng)過整個冬日的養(yǎng)膘,竹鼠瞧著頗為肥碩,護衛(wèi)們利落地剝下整張匹,瞧著夠做個領巾了。
楊嫂子自告奮勇地為他們烤竹鼠肉,撒上些鹽,還找莫婤要了些胡椒粉,承諾一會分她口。
她連連擺手,胡椒粉可以給,但分肉就算了。
經(jīng)歷了現(xiàn)代,可不敢亂吃東西了,更何況還是竹鼠。
謝邀,婉拒了哈!
烤肉香飄十里,她實在受不住了,怕自己堅守不住底線,又拿出梅菜扣肉餅來烤。
吃著香噴噴的肉餅,終是沒這般饞了。
隊伍休整一番后,又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到了終南山。
終南山位于秦嶺山脈北坡中段,是長安城的天然屏障,自古以來就有“終南捷徑”之稱,意指終南山是通往長安的便捷之路。
終南山腳下的草甸和渭河流域的低濕地帶,也是牛羊放牧的理想之處,高府牧場便在此處。
山間仍可見白雪皚皚,但牧場上的積雪已開始消融。
羊茅、早熟禾等悄悄探出頭,幾處草尖也冒出了嫩綠的新芽,被擠在一處的羊群輪番舔舔。
牧羊犬本是縮在草垛旁,見她們下馬,飛速立起,留下一串梅花腳印,跑到羊群旁,戒備地盯著他們。
看守牧場的管事姓藺,上套長袍,下穿馬褲,腰間用條褐布扎成帶,里頭插著羊鞭和小刀。
見著鐘管事,他快步上前,邊同他們介紹,邊領著他們進了牧寮。
牧寮是用原木搭成,頂覆金黃茅草,推開木門,藺夫人正點了屋子中央的火塘。
藺管事領他們圍著火塘坐下,暖身子。
而藺夫人則起身從壁龕中取出皮囊,先給鐘管事倒了馬奶酒;又提起銅壺,放在火塘石板上,溫熱羊奶。
見還有莫婤這個小娃娃,她又走到墻角,起開木板,從約莫成人小腿深的地窖中搬出個陶罐。
剝開陶罐蓋子,一陣奶香帶著絲絲酸甜飄了出來,里頭竟是一塊塊淡黃的奶酪。
給莫婤盛了一碗,藺夫人坐到她身旁,一面幫她撕掉上層的干酪皮,一面催她試試合不合口味。
奶酪塊很小,她一口包住,濃郁的奶香在口中爆開,細膩綿密,細嚼口感更豐富,酸甜中,還帶著淡淡的咸,更顯美味q彈。
一口一口,停不下來,藺夫人見此更興奮地投喂她,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奶香腌入味了。
見眾人都暖和了,鐘管事便同藺管事說明來意,又寒暄了一番,就帶著他們?nèi)ヌ粞蚋帷?br />
高府眾人要挑膘肥肉多的成年羊,再捎帶上兩鮮嫩多汁的小羊羔。
而莫婤要選產(chǎn)奶多的羊,再看能不能買些新鮮的羊奶。
于是,便由藺管事領著高府一行人,莫婤則由藺夫人帶著。
藺夫人教著她挑了兩頭身軀長,房豐滿、對稱,呈球形的母羊。
同藺夫人商量好送奶的時間后,她又問夫人何處能買到新鮮的羊奶。
聽罷,藺夫人帶著她回了牧寮,抓了兩雙羊毛手套給她。
在盆中扔上塊粗布后,藺夫人倒了火塘旁溫著的水,又遞了個木桶給她抱著,領著她去了母羊圈。
藺夫人帶上手套,先給母羊順毛,用溫水和帕子輕柔清洗了它的乳首后,給莫婤示范如何擠奶。
隨著有節(jié)奏的擠壓,藺夫人很輕巧地就擠了小半桶,見她躍躍欲試,便給她讓位。
誰知,她剛上手,母羊便抬了后腳。
還是藺夫人反應快,一把撈起她轉(zhuǎn)身,躲過了母羊的后飛踢腿。
莫婤一臉心有余悸,卻又很是不甘,央著藺夫人繼續(xù)教她。
用拇指和食指先輕輕握住乳首,其他手指支撐□□,再順著母羊呼吸有律動地按壓,羊奶便乖乖地流入了容器,母羊也沒有再踹她。
約莫用了半個時辰,才擠了完兩頭羊的奶。
就這般,藺夫人還夸她有天賦,說不愧是穩(wěn)婆的閨女,難怪這么小就得高夫人看重。
莫婤先是震驚于她名聲居然傳到了這么遠的終南山,反應過來后,則是羞紅了臉,心中大呼:這人和羊可不一樣啊!
擠完奶,高府一行人還未回,她們二人便站在草場上舉目遠眺。
“藺夫人,你瞧!”
莫婤語調(diào)突然興奮起來,她指著不遠處慢慢悠悠溜達過來的小馬駒叫到。
莫婤前世是南方人,為數(shù)不多騎馬的機會還是在古鎮(zhèn)景區(qū)。
牧民帶著坐到馬上,在圈好的馬場走上一圈,不到十分鐘,要價卻不下百元。
都是些高頭大馬,多是黑色或棕色,身上還帶著騷味。
或是因馬圈小,它們跑不痛快,神色也很是煩躁,讓人不敢親近。
但這頭小馬駒鬃毛和尾巴都是乳白的,而四個蹄子又烏黑發(fā)亮,四肢修長有力,瞧著很是健美。
最讓莫婤感嘆的,是這小馬駒的神態(tài),瞧著就有股子慵懶隨意之態(tài)。
“它啊,日日懶在馬圈里,趕它出來也只愿意在這草上晃悠幾圈,一匹小馬都沒點朝氣!虧我還給它配了好鞍,結(jié)果不是頭好馬!”
藺夫人恨鐵不成鋼地說,見她眼饞得緊,便攛掇她去同它搭訕。
“它懶得都不會同人發(fā)脾氣的,只是不理人,你去試試。”
見藺夫人都這般說了,莫婤便小步跑上前去。
她輕輕用手捧上了它的馬臉,小馬駒果然沒有沖她吹鼻子,更沒用嘴推她。
只是瞥了她一眼后,就不理她了。
這般有個性,莫婤更心動了,摸了摸它柔順的鬃毛,見它身上只有股奶香味,還將臉貼在了它漂亮的長脖子上。
小馬駒終于有反應了,它甩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