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們永不分離
斜陽落在斷橋旁, 如同鍍上金箔,在余光中散發(fā)著溫柔的光輝,路過的行人身穿紅底黑紋的衣袍, 羽冠束發(fā),垂眸之際露出眼皮上那米粒大小的紅痣。
只是余光一瞥,沈平蕪的腳步便頓在了原地。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莫名讓她的心跳加速。她驀地回過頭看向那人, 卻只瞧見了一側消失在視野中的衣角。
看樣子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沈平蕪這么想著,搖搖頭,抬腳重新路過那斷橋, 她在這凡間租了一間小宅院, 院子里滿是自己精心打理過的海棠花。
她還記得,這是蔣琬最喜歡的花。
大片大片的海棠綻放于花圃之中,讓人看著便覺得心情愉悅。
沈念山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 一蹦一跳地湊到沈平蕪的身邊, 興奮地抬起手,將手中的東西展示給沈平蕪看:
“娘親!你瞧!”
沈平蕪垂眸, 看著沈念山手中的小糖果。
是凡間最常見的糖果, 用黃糖與生姜熬制而成,嘗上去泛著絲絲姜的火辣與甜膩。
沈平蕪微微驚訝地揚眉:“這糖是誰給的?”
“這是今日路過這邊的一個叔叔給的,叔叔似乎很喜歡我,甚至還問了我叫什么名字!”
沈念山歡快地開口:“他還特別神秘,戴著面具呢!”
很奇怪的裝扮, 沈平蕪在心中卻莫名又想起了在斷橋上所看見了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口跳動的心臟不斷加速, 如鼓點般——
“那娘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亂吃陌生人給你的糖果呢?”
沈平蕪的聲音溫柔, 好似那夕陽暮光般輕柔,可說出來的話卻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朝沈念山伸手,笑瞇瞇地看向男孩。
沈念山輕撇了一下嘴角,還想要為自己爭取一下:“可是娘親,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好人!”
沈平蕪直起身,拍了拍沈念山的腦袋,“不管是不是好人,陌生人給的糖不能隨便亂吃。”沈平蕪掃了一眼小團子交上來的糖果。
其實她只需要一眼,便可以看出那糖果究竟有沒有被下毒。
就算是下了毒,普通的毒物對小鮫人也是不會有任何作用的,可沈平蕪得讓沈念山形成這么一個意識。
沒收了陌生人的糖果后,便大手一揮打發(fā)他去休息。
夜色涼月似流水般輕柔,趁著夜色正好,沈平蕪又支起了自己的算命攤位朝著街巷走去。
一般這種晚飯后,街道上常常會有一些散步的百姓,做一筆生意也是不錯的。
這一次,沈平蕪倒是并沒有將攤位支在城郊的位置。
“算命算命,不準不要錢!”沈平蕪吆喝的聲音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里面大多都是些少男少女。
算姻緣的更多一些。
沈平蕪本就長相貌美,如今就算是用面紗擋住了下半張臉,也有不少孟浪的男人來找她算姻緣。
“娘子,不妨算一算我與你的姻緣?”惡劣而又油膩的嗓音在沈平蕪的耳邊響起,沈平蕪微微抬眸,蹙起秀氣的眉毛。
“好啊。”
她抬眼掃了一下來人,接著眉眼彎彎,笑瞇瞇地看著來人,將手指落在自己的面紗上,語氣溫柔:“不過,算姻緣這種事,算準了可要與我成婚哦?”
靜悄悄的月躲在云層后,沈平蕪慵懶地取下自己的面上,露出一張刀疤縱橫的臉。
“臥槽——”
來調戲沈平蕪的孟浪男人被嚇了一大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見了什么怪物一般。
哆哆嗦嗦地看著沈平蕪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沈平蕪那輕柔的嗓音又一次響起。
只是相比于先前的柔情蜜意,男人如今只覺得渾身上下就如同有蟲蟻在啃食一般。
惡心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干嘔了幾聲。
男人警惕地收回了手,還不忘朝后招呼著一同排隊的兄弟:“快走,這個算命的長得特別惡心!”
沈平蕪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早已預料到了什么一樣,只是淡然地將自己的面紗重新戴了起來。
沒錯,沈平蕪如今用的這張臉,便是她前世親手劃花的臉。
幾乎是那男人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原先一個個等著排隊與沈平蕪算姻緣的人幾乎都少了一大半,紛紛揚揚地退后半步。
看向沈平蕪的眼神里滿是驚恐。
很顯然,方才沈平蕪摘下面紗的那一瞬間,站在后面的人也一同看見了。
所以他們瞬間就打消了念頭。
一邊離開嘴里還一邊說著:“難怪要戴著面紗算命,原來是個丑八怪。”沈平蕪早已成仙,聽力自然極好。
那些話語落在她的耳朵里,說實話是不痛不癢的。
她淡然垂眸,翻閱著手中的那些古書。
一陣喧鬧過后,她的算命攤位重新又歸為了安靜,那些本來找自己算姻緣的小姑娘也沒有再排隊,也在遠方觀望。
竊竊私語的聲音時不時傳入沈平蕪的耳朵里。
不過,她并沒有花費心思去聽。手中的書頁緩緩翻過一頁,忽然聽見了眾多倒吸涼氣的聲音。
沈平蕪有些好奇地抬頭,就看見了眼前站定著一抹身影,身影的主人面容俊美,眼皮上有著一顆殷紅的小米痣,蓬松的馬尾隨著晚風肆意飛揚。
“你好,我來算姻緣。”
男人的嗓音清冽而又平靜,本就生得一張貌若潘安的臉龐,垂眸時鴉羽的長睫投下一小片陰影,藏住了眼底的眸光。
沈平蕪仰頭,頓在原地。
因為,她藏在腰間的春愁,正在微微發(fā)燙,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如同一團灼熱的焰火。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沈平蕪愣神的目光,朝她看去后微微頷首示意,接著將手掌遞到了她的面前。
男人的掌心寬大,骨節(jié)分明,宛若瑩潤通透的羊脂玉。
他的目光平靜而又冷淡,不帶任何的情緒,就如同陌生人一樣,靜靜地望向沈平蕪。
胸口的心跳再一次震耳欲聾,沈平蕪一怔,下意識握住了那只微涼的手掌。
并沒有摸到一片虛無,男人真實帶有溫度的手掌在自己的指尖,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那白皙皮膚下跳動的脈搏。
像,太像了。
像到沈平蕪甚至都舍不得眨眼,生怕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會如同一縷煙消散在空氣之中。
“你好?”
男人似乎覺得有些不悅,蹙起劍眉開口,打斷了沈平蕪的沉思。
沈平蕪這才猛地醒了過來,看著那張與鶴春山極其相似的臉,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只能按照先前的情況,有板有眼地問道:“要算與誰的姻緣,要提供對方的生辰八字。”
沈平蕪一邊說的時候一邊輕聲在心中嘆息。
自己也真的是太久沒有見到鶴春山了,竟然對著一張與他有相似的凡人出了神。
若不是早就知道鶴春山已經煙消云散了,恐怕沈平蕪當真要誤以為是鶴春山回來了。
“那便算算看,我與你的姻緣吧。”
男人的聲音很平靜,就好像隨口那么一說。
可話音落下時,沈平蕪卻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好似都在一瞬間被抽離,她攥緊了發(fā)白的指尖,喉間發(fā)澀道:“與我算姻緣的話,若是有緣可是要娶我的。”
沈平蕪抿唇,抬手又要將面紗摘下,露出那張容顏盡毀的一張臉。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沈平蕪竟然難得手抖了起來,取下面紗的手搞了半天都沒能將面紗摘下。
這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覆在她手背,輕而易舉地取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那張把眾人嚇跑的容顏,男人竟然只是靜靜地垂眸,接著很輕地笑了一下:“見過你的真容了。”
“所以,現在能算我與你的姻緣了嗎?”
靜默片刻后,沈平蕪回過神來,眨了眨眼點頭。
仔細地翻看著男人的掌心,天生孤寡姻緣淺薄,注定了這輩子孤獨終老。
沈平蕪清了清嗓子:“看樣子,公子與我似乎無緣——”
“是嗎?”
沈平蕪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男人那清冽的嗓音打斷。未過多久,便只覺自己腰間的春愁似乎已經悄然出鞘。
男人看向沈平蕪,伸手上前討要道:“姑娘能借我修劍一用嗎?”
沈平蕪已經確定了,眼前的人正是早該灰飛煙滅的鶴春山。
還未應答,眼角的淚珠便已經奪眶而出。
她強忍著鼻尖的酸澀,抬手剛剛遞出春愁,便聽見了劍拔出劃破血肉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
不遠處一直在不停觀望的少女們紛紛踮起腳,在看清鶴春山掌心的那片血污后,下意識驚呼出口。
一個個紛紛小跑著上前,想要將自己懷中的手帕遞到鶴春山的面前。
沈平蕪瞧著鶴春山身后的那些少女,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這幾日來算姻緣的少女這般多。
她抬頭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凡人之軀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面色早已蒼白,薄唇輕抿似乎在忍受著某種痛苦。
可鶴春山卻眸光微斂,面上深沉而又偏執(zhí)地將手重新遞到了沈平蕪的面前。
掌心的血肉模糊讓沈平蕪眉心一跳。
接著下一秒,她聽見男人淡然開口:
“現在呢?”
沈平蕪抬眸,正要開口,卻對上了鶴春山那緊緊鎖定的視線,忽然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那股熟悉而又陰冷的感覺又一次席卷了沈平蕪的全身,可是這一次她卻并沒有再扭頭逃跑。
相反,她抬手將手掌一同按在了利刃上。
二人掌心貼合在一切,命運的紅線早已藏匿在了鮮血之中,冗雜在一起的血液再也無法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