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被逼著批了大半日的折子,批完了還要拿給祈戰過目,期間當然少不得要被他調侃挖苦幾句,南溪都忍氣吞聲的忍了。
批完了折子也沒能馬上離開,祈戰讓總管將折子全部收起,起身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下來。
南溪順著他的身影移動目光,不經意見撇到了書架上放著一個嶄新的金絲楠木盒子,在一排排書籍當中尤為突兀顯眼。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并沒有多少好奇心,倒是祈戰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目光也跟著落到了那個盒子上。
他笑著道:“那盒子里裝著孤的寶貝,八皇子殿下若是好奇,孤可以取下來讓你瞧瞧。”
南溪抿唇不語,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隱約察覺到祈戰平靜的語氣之中夾雜著一絲期待和興奮,好似他很期待自己要求打開那個盒子看看他所謂的寶貝一般。
既然他想自己這么做,南溪就偏不做,他搖頭道:“我對陛下的寶貝并無好奇之意,只是單純瞧著那金絲楠木品相很好才多看了一眼。”
“這樣啊。”
祈戰好似有些失望,眼底暗光一閃而逝,快到沒讓南溪察覺。
他道:“既然八皇子喜歡這金絲楠木,待回頭孤吩咐木匠重新用金絲楠木給你打造個輪椅如何?索性八皇子如今坐的輪椅也有些舊了,換了正好。”
他詢問時手中拿著取下的書籍走到南溪身邊,拂了拂衣擺落了坐,與南溪并肩。
南溪身體無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想也沒想就拒絕道:“不必了,我這輪椅坐著習慣了,換一個恐怕也不舒坦。”
祈戰聞言眉梢微揚,抬手手肘抵著桌案,掌心撐著下顎,語氣輕緩卻強硬的說:“可是孤想送。”
“八皇子要坐也罷,不樂意坐也罷,那也是孤的一份心意,八皇子只管收下便是。”
他想送,就由不得南溪想不想要。
南溪手指交握絞緊,面無表情的道:“既然陛下想送,那便送吧。”
左右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硬,本來送禮是件好事,只是一個強硬給予,一個不情不愿,反倒弄得誰都心里不痛快。
“好了,折子也批完了,今日不練字亦不作畫,孤考你個典故如何?”
祈戰直接掠過了送新輪椅的話題,轉而將那本書籍推到南溪面前。
南溪目光落到那本藍皮封面的線裝書上,盯著封面上的字體不解的緩緩蹙眉。
三十六……計?
祈戰翻開書頁,神色晦暗不明:“今日要說的,是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
南溪莫名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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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舒瀾宮。
王夫人王李氏得了圣上口諭后,第二日就進了宮,與她一同前來的還有齊貴嬪的親妹妹。
母女二人許久未見,一見面就互相紅了眼眶,說了好些體己話才止住了淚意,妹妹蕓娘坐在一旁跟著掉眼淚。
王李氏捏著手絹為小女兒擦拭眼淚,笑著打趣道:“好了好了,難得見你姐姐一面,母親與你姐姐還未哭呢,你這小妮子倒是先哭上了。”
蕓娘依著王李氏的肩膀,撒嬌道:“蕓娘這不是太高興了,忍不住嘛。”
齊貴嬪忍俊不禁,伸手輕輕捏了捏她鼻尖,打趣道:“你呀你呀,孩子氣得很。”
蕓娘噘嘴哼了哼,笑意止不住。
經過蕓娘這么一打岔,氣氛也變得輕快了起來。王李氏示意齊貴嬪,齊貴嬪立馬吩咐宮人都退出去,待沒了外人后,王李氏這才說起了家中近來發生的事。
齊貴嬪的哥哥今年春闈中了舉,只待過了殿試拿下功名,便能順利進入朝廷為官。
齊貴嬪連聲道好,真心實意的為哥哥高興。
王李氏又說起了她的父親,只是說起時一改之前的高興,愁眉不展的。
齊貴嬪的父親因著是戶部尚書,戶部掌徭役賦稅,賑災糧餉都要經由戶部監管撥款。王衡因著賑災貪墨案監督不力一事被祈戰責罰,好在給了他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好歹沒降了職,只是被罰了半年的俸祿。
齊貴嬪聽了很是心疼父親,不免抱怨道:“表哥也是不講情面,父親好歹是他舅舅,況且底下的官員貪污,父親又豈能都管得住?”
“這些話可不能說,仔細著隔墻有耳。”
王李氏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朝她微微搖頭,齊貴嬪自知說錯了話,訕訕的捂了嘴。
“這次母親前來是為了看望你不假,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目的。”
王李氏話說一半便停了嘴,齊貴嬪與蕓娘紛紛側目屏息以待。
她拉過兩個女兒的手搭在一起,惆悵不已的嘆了一口氣,在兩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再度開口:“你父親的意思是等待殿試結束,你哥哥入朝為官以后,就將蕓娘也送入宮中,你們姐妹倆一同侍候皇上,也好有個照應。”
姐妹倆同時變了臉色,蕓娘惶恐不安的看向齊貴嬪,連連搖頭拒絕道:“娘,我不要進宮,宮中有姐姐不就好了?女兒還想多在家里陪娘幾年。”
王李氏拍拍她手背,勸解道:“你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了,哪能留在娘身邊幾年呢?況且宮中賢妃勢力如日中天,你姐姐惹了陛下不快失了勢,你入宮能輔佐姐姐,也能順勢將那什么皇子的恩寵搶來,讓陛下將心思落到你們姐妹兩身上。”
王李氏為兩人分析了利弊,但蕓娘不愿,噘著嘴垂泫欲泣。
而齊貴嬪撇了蕓娘一眼,眼中溢滿了不滿。
雖然明知這個決定是父親的意思,可她難免會遷怒,本來就有個賢妃和南溪擋著她當皇后的路了,結果自己的親妹妹也要來跟她搶男人,她如何不氣?
王李氏大約也是猜到了兩人的反應,突然轉了話題說起了南溪來。
“你父親昨日進宮面圣,在御書房里見到了那個南鈺國來的八皇子。”
齊貴嬪眼神一凜,咬牙切齒的問:“他怎么會在御書房?”
難道陛下當真如此疼愛他,連在御書房處理公務都要帶著?
齊貴嬪光想想就受不了,氣得一張艷麗的小臉都扭曲猙獰了起來。
有南溪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在,妹妹即將要跟她搶陛下的恩寵都顯得沒那么在意了。
王李氏沉聲道:“陛下讓他代批折子,你父親只是提了一句覺得不妥,就讓陛下好生呵斥了一頓。”
“能哄得陛下如此看重他,甚至做出這般荒唐的行徑,由此可見那個皇子不簡單。”
“若非如此你父親也不會突然想到要將蕓娘也送入宮中。”
后宮攝政是大忌,更別說南溪身份特殊,按理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接觸到晉國的機密,祈戰卻寵他寵到讓他代批折子。
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讓齊貴嬪十分有危機感,這種危機感連面對賢妃時都不曾有過。
縱使再不愿,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妹妹入宮對自己也是有好處的。她只能忍氣吞聲的回復母親道:“好,女兒知道了。”
王李氏十分欣慰:“這段時間你多在陛下面前提點一下你妹妹,多夸她幾句,待時機成熟,你父親會將蕓娘送入宮中。”
她說罷也覺得這個決定對齊貴嬪傷害很大,不由得輕聲嘆息道:“為了王家的未來只能委屈你了,你也別怪父親和母親。”
齊貴嬪斂眉道:“沒有,女兒不委屈。”
“姐姐你……”
蕓娘萬萬沒想到本該與自己站在一起反對的姐姐竟然也同意了,震驚不已的瞪圓了雙眼,像是被背叛了一般,氣急的擰著手帕跺了跺腳。
但顯然事情已成了定局,無論她愿不愿意都沒法改變了。
送走了王李氏和蕓娘后,齊貴嬪在原處靜坐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揚聲喚了一聲貼身的侍女:“本宮頭疼,你去替本宮傳魏太醫來瞧瞧。”
“是,娘娘。”
侍女福身告退,沒過多久就將魏民帶了過來。
齊貴嬪再次屏退了宮人,只留下魏民一人。
她雙眼微瞇:“本宮記得你告訴過本宮,那南鈺國的八皇子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本宮且問你,他還有多久可活?”
魏民噗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道:“若是一個月前,最多三年可活。只是陛下專門為他請了以為民間神醫回來,如今治療效果極好,瞧著是好轉了不少。若那神醫的法子當真有效,拔除毒根只是早晚的事情。”
齊貴嬪一下就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嫩肉之中。
她眼神怨毒,狠厲而決絕。
“那就想辦法,讓他永遠都好不了。”
魏民頭低得更低了,不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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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殿內。
南溪總算是被祈戰放了回來,他只覺得今天格外的疲憊,捏著突突直跳的眉心忍不住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他想到祈戰與自己說的那個典故,不由得心中惡寒,連帶著后背都似被冷風拂過一般,一陣陣的發涼。
他思來想去,總覺得會發生些什么,轉頭對青梔說:“今明兩日無論誰來都說我病了,要臥床靜養。”
青梔猶豫了一下,問:“那陛下那邊……”
南溪一噎,更頭疼了。
他說:“也如此說便是。”
祈戰那邊,無論他愿不愿意見,總歸是會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