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知道,池太太向來嫌她出身低,云家本就是靠云向天白手起家,雖然這些年名下幾家餐館生意都不錯,在普通人眼里也算富裕,終究入不得池家的眼。再說,她連真正的云家血脈也不是,繼父繼母待她再好,說到底她也是寄人籬下的孤女。以前和嘉峻交往時,她曾為了與所愛之人長遠(yuǎn)相守多有忍耐,如今這個局面,她再不肯忍氣吞聲。
她現(xiàn)在想的是:在池家大宅一日能各不相擾便是大家太平,若是家長的手伸得太長了、試圖插手嘉嶼和她夫妻之間的事,那她也不會留情面。橫豎過不了多久,等嘉嶼名下的房子裝修完畢,他們就會搬出去,她和嘉嶼兩人的日子是好是壞,他人就更管不著了。
池太太顯然也聽出了她話里的夾槍帶棒,臉上微露不悅,但很快便收斂住了,招呼著親家去會客室喝茶。
云笙道:“爸、媽,你們長輩們聊吧,我陪嘉嶼休息會。今天一天他也挺累了。”
云向天和齊銘葉表示就該這樣,他們坐一會就回去了,讓她不必掛念家里,只要好好和嘉嶼生活,他們就放心了。
臥室里,只剩下云笙和嘉嶼獨處。
云笙坐在床沿上,看著嘉嶼,也不說話,只是盯著。
嘉嶼終究沒忍。骸澳、你想嗬啊……休息、的話,我、我出去……”
她輕藐地笑了笑,指了指房間里新添置的那張床:“難道你認(rèn)為我會擔(dān)心你不經(jīng)我同意爬上來嗎?”
“呃、唔唔、我不嗬啊……”嘉嶼臉上的紅暈染到了耳朵尖,十指絞在了一起。
她走到他給自己新買的床前,慢慢躺了下來。不得不說床墊的軟度正好,枕頭也備了好幾種高低和材質(zhì),躺著還挺舒服的。
她側(cè)過身,用手托起腦袋面向他,似笑非笑地道:“床還不錯。就是如果中間能加個簾子就更好了。你應(yīng)該明白的吧,我不太想看到你在我邊上亂動的樣子!
“呃呃、明白!唔啊,動……噗噗、不停,你會、煩啊……”嘉嶼面有愧色,“唔、明天、就買、簾呃……掛啊……”
“我該怎么感謝你這么善解人意的老公呢?”云笙從床上起來,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雙手從他的腳踝一直向上撫摸,故意引得他的肌肉更加緊繃和顫栗。
嘉嶼試圖從她并不友好的掌控中將手抽出來,卻被她捏得更緊,他明明都被捏痛了卻忍著不說,只是對她投以乞求放過的眼神。
她松開了手,看著他的雙腿在踏板上抖個不停,兩只手的手指也都呈現(xiàn)出丑陋的鳥爪狀,心里并無多少爽感,只覺得這個男人可悲,而自己作為他的妻子亦可憐。
“新、新房子,有呃呃、兩間、主臥,”嘉嶼的肢體平靜了片刻后,道,“你、晚上、看啊哈呃……看不到我,會住唔唔……得舒服一點……”
云笙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她不禁奇怪,那雙清澈的眸子看上去竟毫無怨念,只有自慚形穢的卑微感。
她朝后退了幾步,甩了甩腦袋,把那剛剛萌生的一絲不忍拋了出去:“對了,還有件事通知你:我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后我還打算繼續(xù)工作的,我可沒興趣做什么全職少奶奶,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種。”
“繼咿咿、續(xù)、工作、嗬嗯啊……很好啊!”嘉嶼說。
“比起要和我的丈夫每日每夜共處一室,確實要舒坦得多!”云笙不加掩飾地道。
“嗯,那你、咳咳……休息會,我、去書房。”嘉嶼低頭,驅(qū)動輪椅。
云笙看到,他握在操縱桿上的每根手指都在顫抖。一只腳往前蹬了兩下便滑落到地板上。他努緊嘴,半張臉都皺了,一邊抬腿一邊用手輔助,才把腿撈上了輪椅踏板,隨后繼續(xù)往臥室外驅(qū)動輪椅。
云笙不知不覺跟到了臥室門口,見他的輪椅在走廊中間停下了。
光看他坐在輪椅上的的背影,就知道他此刻的身體很不舒服,脖子帶著腦袋一直再向右歪倒,像是被什么力量在拉扯,就連只用幾根手指輕松操控的輪椅,也開得走走停停。
似乎覺察到了某種關(guān)注,嘉嶼忽然扭轉(zhuǎn)了身子回頭張望。
云笙迅速躲進了門后,隱約聽到小鄭的說話聲:“嶼少,嶼少你放松!我來推……”
云笙輕輕合上了房門。
嘉嶼被小鄭推進了書房。
池家大宅的房間有很多,書房都有好幾個。這間小書房是歸嘉嶼獨自使用的,平時他做出版社的翻譯工作也是在這里。
小鄭見他身體狀態(tài)恢復(fù)了些,才道:“嶼少,今天這日子你該在新房多陪陪少奶奶!
嘉嶼的腰靠向輪椅后背,自嘲地笑了笑:“云、云笙不、不喜哇……歡、別人、叫嗷啊她……少奶……下次、你別哈啊……喊錯了!
小鄭點點頭:“好的,嶼少,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惹云小姐生氣。”
嘉嶼道:“結(jié)婚、證書……”
小鄭道:“我放書桌第一個抽屜里了,你想拿出來看嗎?”
嘉嶼點點頭,又立馬搖頭道:“噗、不用,我自己、過去……”
嘉嶼書桌的抽屜拉手形狀是經(jīng)過設(shè)計的,很方便他自己開合。但小鄭怕他吃力,還是搶在他之前替他開了抽屜。
紅色的證書拿在他手里,他卻遲疑了很久才打開。
眼淚在要滴落的一刻他抬起頭,對著小鄭似笑非笑道:“呃、嗬……還好、吱、這張唔啊、啵、呃呃、不太丑……”
小鄭紅著眼回道:“當(dāng)然不丑,兩人都拍得可好了!”
嘉嶼輕輕搖頭,合上了結(jié)婚證,抬了兩根手指指了指保險箱。
小鄭是他很信任的人,他書房的所有抽屜鑰匙、保險箱密碼他都知道。
“是要我放進保險箱嗎?”小鄭問,接著又道,“我想沒人會偷拿別人的結(jié)婚證的,放書桌抽屜里,說不定嶼少你時不時想拿出來看看,更方便一點!
嘉嶼道:“云笙、說、過啊……不想、看呃呃……抽、抽屜也許、噗噗、不小啊……心呼唔唔……會開……”
聽他這么說后,小鄭這才接過了結(jié)婚證,依照他的吩咐放好了結(jié)婚證后,猶豫了一下問道:“嶼少,我知道是我多事了,但另一個婚戒,你不打算給云小姐嗎?”
“她、她喜歡、大、大的、貴的呃呃……珠寶……”嘉嶼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枚簡約的鉑金素圈婚戒,那原是和另一枚女戒是一對。他把男女款都買了,還在內(nèi)圈刻上了兩人的名字縮寫,卻沒有勇氣將女款送出,只好鎖進保險柜中。
這對戒指是用他自己這些年的翻譯稿費買的。雖然對他來說很有意義,但他很清楚,這對云笙來說并不會具有特別的意義,只會收獲她的奚落。
他并不覺得是云笙貪慕金錢。就算是,那也更好!起碼他還有可以給她的,更準(zhǔn)確滴說,是能給她一些她想要的。至于他的愛,他愿意給是一回事,可云笙對此并無渴望,他連讓她接受都是種冒犯。
“對、了,”嘉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道,“婚、婚紗店、所、所有底片……”
“放心吧,嶼少,所有底片我都讓店員拷貝了。”小鄭皺眉,語氣中有些心疼,“那……這也放保險柜?”
“嗯,外啊、外面、只放呃哦哦……云、云笙噓噓……選的……”
“可、那些……哎!”小鄭忍不住搖頭。
“唔啊、知道、云笙噓啊、選的那幾、幾張照嗷啊、我嗬啊啊丑!但我啵、啵、本來、唧啊、就是嗯嗯……廢唔唔啊……噗、不怪、云笙!”嘉嶼的眼中有痛苦,卻并無埋怨,“她、她肯、嗬啊、和我啪啊……拍婚紗,已經(jīng)嗬啊啊……很好了!唔唔、今、今天讓啊、她丟哦哦……臉!哈啊、好、嘟嘟……多人,看到、她嫁給殘啊……廢!我堆……對噗噗……起她!”
“我看那些人看到云小姐的手鐲和戒指時的樣子也羨慕得很!”小鄭嘟囔道:“而且明明那些照片里有更好的……”
嘉嶼認(rèn)真地說:“云笙、有提醒我、呃呃……的權(quán)啊嗬……利!
“什么……提醒?”小鄭疑惑不解。
“提、提醒唔、啵、不配呃……”
小鄭蹲下身,握住他有亂舞跡象的雙手:“嶼少,你沒有那么差,你對云小姐的心,是絕對拿得出手的啊……”
嘉嶼苦笑:“我、自己、怎么能、假裝、噗啊、不懂,強加的愛、是自私的……”他頓了頓,“鄭、鄭哥,唔、我想一個人……”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不放心!毙∴嵉氖终迫晕罩氖。
“就、一會……”嘉嶼道,“還、有件事,明天、讓人在、嗬嗬……我的臥室、兩張床、之間、裝呃呃……個簾子……”
“好……”小鄭應(yīng)下后似乎欲言又止,嘆息著往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道,“我知道這話不該我說,可是嶼少,我們相處這幾年,你雖然是我少東家,但感情上說你不怕你笑話的:我早就把你當(dāng)?shù)艿芸吹,我就想問問,是不是以后不管云小姐提什么要求,你都會答?yīng)?”
嘉嶼點頭:“嗯!
“以后搬出去了,我只怕……”小鄭滿臉擔(dān)憂。
“說、說到這個,我想、事先、和你商量……”嘉嶼似乎想起了件要緊事,語氣也鄭重起來,“鄭哥,等我和、云笙搬出去,你哈啊、還歟歟……愿意、跟我的話,就讓唔啊、我直接雇唔唔……你!需要其他、人、人手,也拜托你、另外找!
“你的意思是家里其他人你都不會帶過去,也要我斷絕和大宅這邊的聯(lián)系?”
“沒錯,”嘉嶼道,“你以后的、雇主,只有我、和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