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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娶她進(jìn)門,還是給她權(quán)勢……

    要自家的榮耀,還是舍棄自家,保與江家的婚事,云二又不傻。

    江崇禮可不做棒打鴛鴦的掃興長輩。

    一切決定,皆交由他們自己來做。

    而他不但沒做什么壞事,還好心給云家送了大禮。

    薛亦秋知道公公的打算,但她的觀念不同,她認(rèn)為他們江家要對云二負(fù)責(zé)的。

    江崇禮只一句話:“負(fù)責(zé)?是娶她進(jìn)門,還是給她權(quán)勢?你覺得哪個更負(fù)責(zé)!

    薛亦秋比較軸:“云二是女孩子,您說什么才是負(fù)責(zé)?當(dāng)然是娶她進(jìn)門!

    江崇禮跟二兒媳無話可說。

    “你是家主還是我是家主?聽我的就行了。”

    他不耐煩的揮揮手,薛亦秋還能說什么呢,家主都發(fā)話了。

    今日,太后這里又有新的熱鬧。

    起初是鄧嬤嬤捧給她看了一本流傳在黔州民間的詩集,上面沒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唯獨(dú)寫了個“微光詩社”。

    “太后,這‘微光詩社’,是個什么組織?”

    太后翻閱著詩集看了看,道:“應(yīng)是個女孩子們成立的江湖組織吧,哀家看這詩社辦得還不錯,又有詩集,又有琴譜,你看,這畫像上還記錄了她們每次集會的狀況。”

    鄧嬤嬤看去:“哎喲,還真是。黔州竟有這么個組織,這些女子真是不得了!

    太后點(diǎn)頭道:“正是,哀家既然來了此地,那便在這行宮舉辦一次賞花宴吧,也叫黔州這些女子可以效仿京中女子參加雅集的模樣。”

    鄧嬤嬤道:“是好事呢,也好叫些年輕姑娘來,給太后解解悶兒,只是這人選……”

    太后拿著詩集,笑著道:“這不是有現(xiàn)成的嘛!

    鄧嬤嬤遲疑道:“除了她們,黔州官員家的……”

    怎料太后卻擺手:“在京中看慣了那些千金貴女的嘴臉,這次就別邀請那些官員家的閨女了!

    鄧嬤嬤笑著應(yīng)了好,怎料打聽完消息回來,一臉的無奈。

    太后見她這副模樣,便問道:“何事?竟讓你這副表情!

    鄧嬤嬤指著那詩集上的集會畫像上的人頭:“太后,您看這像誰?”

    太后眼睛有些老花了,覷著眼,盯了一會兒:“像誰?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

    鄧嬤嬤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好似與有榮焉般:“這微光詩社的堂主啊,竟就是云二姑娘,這微光詩社的成員,除了有牢城營里的各位姑娘外,在民間也招收了不少女子呢,兩邊每月同時舉行雅集,只是不在同一個地方,但都會畫像記錄下來,太后您看!

    鄧嬤嬤翻著那些記錄畫像的冊子,一張一張給太后看。

    有繁花錦簇的庭院為背景,也有清幽的溪邊為背景。

    幾位女子圍坐一起,面前擺著琴,有的兩人對坐,面前擺著棋。

    也有一些實(shí)在一間略顯簡陋的院子里,眾女圍在一起,似正在討論一幅畫作。

    太后看得出神,樹林里、溪邊、簡陋的院子里,都有云舒月的身影。

    “是她,我現(xiàn)在看出來了,這是她,喲,這旁邊這位又是誰呢,看著好眼熟!

    鄧嬤嬤笑道:“譚家的、喬家的、鄭家的,都在呢!

    太后翻閱得出神,真是意想不到,這牢城營的女子,依她看,比京中雅集辦得還要有趣。

    尤其是這個喬婉寧,她還記得,喬婉寧小時候進(jìn)宮赴宴,趁人不注意能爬到她宮殿前的樹上去,此時看著倒還文靜,她看著是打心底的喜歡。

    “既然如此,這賞花宴,便叫微光詩社的姑娘們都過來吧,這云二丫頭啊,不得不說,哀家真是喜歡她得緊!

    鄧嬤嬤道:“那丫頭您從小不就喜歡嗎,只是后來云家出了事,您也不好干預(yù)!

    太后點(diǎn)頭:“正是,正是。”

    “這詩集甚好,哀家要往京里寄一些,叫皇上和太子也看看,也叫京中那些下巴揚(yáng)得比頭高的貴女們看看!

    鄧嬤嬤偷笑:“云二姑娘從前可是下巴揚(yáng)得最高的一個!

    太后道:“她有那個本事,她當(dāng)然揚(yáng)得高。”

    太后替云二姑娘說話,鄧嬤嬤也不拆穿她。

    太后要邀微光詩社赴宴的消息,接到的人是譚君雅。

    她很快找到云舒月,說了這個消息。

    云舒月便將眾女集合起來,商議赴宴事宜。

    喬婉寧道:“沒想到之前的宣傳有用,咱們的詩集能被太后看見,就能被皇上看見!

    譚君雅道:“可不是嘛,這可都是我的功勞,我為了在店里推銷詩集,可費(fèi)了大勁兒呢!

    對于在場的所有女子來說,能到太后跟前露面,那是天大的好事。

    云舒月道:“大家到時候,就還是做平常打扮,咱們往常是什么樣的,去見太后就是什么樣的!

    賞花宴當(dāng)日,晨光熹微,行宮大門敞開,為了迎接她們的到來。

    太后心里也高興,人老了就喜歡熱鬧。

    姑娘們沒有華麗的衣裳,也不似皇宮里那樣鶯鶯燕燕,她們都穿著普通的棉布一群,每個人都干凈整潔,各有各的嬌俏美感。

    野花編織的花環(huán)點(diǎn)綴發(fā)髻,也是頗有韻味。

    “云二,你到哀家跟前來!

    太后朝云舒月招招手,云舒月穿著淡藍(lán)色的布裙,頭上簪著花。

    “太后,姐妹們都來了。”她羞澀地垂下頭,還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挨個望去:“時間太久了,哀家有些記不清了,你是……張家的不是?”

    張小姐道:“正是呢,太后好記性!

    說完,她行了一個大禮。

    太后瞧著她們個個精氣神都還不錯,有的還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其實(shí)她心里啊,頗有些惋惜,都是好姑娘,可惜后半生都只能消磨在牢城營了。

    “這詩社辦得很好,哀家沒什么好賞你們的,也知道,你們父兄現(xiàn)如今都在戰(zhàn)場上,哀家保證,這次無論他們能不能回來,只要父兄沒有做逃兵的,哀家都宣你們無罪,想必皇帝不會計較這點(diǎn)小事!

    云舒月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罪,但也知道太后此言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她至少至少,是個平民了。

    譚君雅心里一咯噔,完了,臨行前她還徹底囑咐的父兄,讓他們一路上尋找機(jī)會,能逃的趕緊逃。

    都是被迫上戰(zhàn)場的,誰的命不是命啊。

    不過還好,譚君雅本來就是個黑戶。

    眾女忙跪地謝恩。

    江清辭得了祖父的信,回家了一趟。

    “祖父,可是有什么事?”

    江崇禮將剛從前線收到的消息遞給他,他的情報網(wǎng)比江清辭要全,江清辭未能完全從祖父那里繼承來江家勢力。

    “武將軍又打了勝仗,不日便要班師回朝了!

    江清辭點(diǎn)頭,這是好消息,但他不知祖父叫他過來做什么。

    “祖父……”

    江崇禮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

    “既然云家二人也要回來了,我已與你母親說好,叫她到時候備禮上門,你與云二那邊打聲招呼,別叫她家覺得我們無禮,來得突兀!

    江清辭猛地站起身來:“祖父,您同意了!”

    江崇禮不滿地看他:“我不是早同意了嗎?”

    誰都知道,口頭上同意,與實(shí)際上手推進(jìn)事情本身,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呢。

    江崇禮看著自己孫子眼中迸發(fā)出的強(qiáng)烈驚喜,無奈地?fù)u了搖頭,看他這樣子,到時候怕是又要傷心欲絕了。

    不過,不傷心一次,不受一次情傷,江崇禮怎么好把家主之位給他呢。

    這是他的必經(jīng)之路,江崇禮只能默默祈禱,一定要扛住啊,小伙子。

    晚上,江清辭回到丹奉臺,內(nèi)心忐忑,對他而言極好的消息,卻不像是要與云舒月報喜。

    喜終歸是他一個人的喜。

    云舒月今晚宿在丹奉臺,正在臥房里梳洗。

    她對著銅鏡見他回來了,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江清辭也朝她笑:“今日做了些什么?”

    “今日在太后那里!

    她梳頭的手一頓,想起今日太后忽然笑嘻嘻地問她:“云二現(xiàn)在可還心悅江三公子?”

    云舒月臉色像往常提起這件事情那般,臉頰泛起嬌羞的紅,垂頭不語。

    可她上次隱約感受到,太后好像不喜江家。

    她幾乎下意識想在太后面前否認(rèn)。

    太后卻道:“瞧你這副模樣,定還是喜歡的!

    但后來太后沒說什么了,仿佛只是調(diào)笑了一番她而已,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喜歡江清辭。

    江清辭頓了頓,還是道:“我有一好消息與你說!

    云舒月挪動屁股在凳子上轉(zhuǎn)了個轉(zhuǎn),面向他,抬眸看他:“什么好消息?”

    江清辭將口中的消息打了個轉(zhuǎn),道:“武將軍即將班師回朝,你父兄都還平安,很快便能見到他們了!

    云舒月眼眸一亮,果然,這個對她來說才是好消息。

    “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她笑著看他,等他說出下一件好事。

    江清辭道:“等你父兄回來,我母親會到你家提親,這回是我祖父親自安排的。”

    便是告訴她,這件事情徹頭徹尾地得到了他家里人的支持,她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被他家求著嫁來的。

    如此,她應(yīng)當(dāng)也會高興的吧。

    可他捕捉到了云舒月極淺地蹙了一下的眉。

    云舒月不是對這個消息不喜,而是太后還在這里,她當(dāng)著太后的面兒,與江清辭定了親,這樣做真的好嗎?

    她只是下意識地排斥這樣像是斬斷后路的做法。

    可在江清辭看來,兩家結(jié)親,必是要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人盡皆知的呀。

    隱隱藏藏的婚事,跟偷有什么區(qū)別。

    “那太好了,清辭哥哥,這真是個好消息!

    她笑著說道。

    “只是……提親一事,能否等太后走了再說,或是,我們兩家先私下商議!

    江清辭心想,她原是為了這個,并不是不想嫁他。

    “好啊,太后常居行宮,牢城營里的事情只要有意隱瞞,她便不會知道,不過月兒遲早要穿著鳳冠霞帔嫁我的,到時候就瞞不過任何人了。”

    云舒月點(diǎn)點(diǎn)頭,她覺得,事情是在往她想要的方向發(fā)展。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父親身上的意外。

    她伸手抱住江清辭的腰,突然又好喜歡他。

    “清辭哥哥,你真好,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江清辭捏了捏她的臉蛋,寵溺笑著道:“好。”

    他彎腰,一把將云舒月扛了起來。

    云舒月肚子抵在他肩上,“咯咯”笑著,她覺得很幸福。

    她要的婚禮、情愛,全都有。

    而她家也即將脫罪,唯一唯一的缺陷就是父親的腿。

    可是仔細(xì)想想,那也不算什么了。

    她會嫁給江清辭,做江家少主夫人,他們會一起回京,做像從前一樣,受眾人艷羨的一對兒。

    拋開這些不談,她也很喜歡很喜歡江清辭啊。

    第72章 第72章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

    江清辭突然覺得云舒月是真的愛他。

    其實(shí)云舒月一直都是真的愛他。

    只是她心里面想的事情太多了,總是阻礙她愛他。

    他都明白的。

    他將她輕輕放在床頭,小心吻她:“月兒,你好美!

    云舒月烏發(fā)攤開在床頭,美得像一團(tuán)墨。她雙頰緋紅,眼眸中盈著春水,望著他時飽含深情。

    江清辭心里動容,愛她愛得不得了。

    他還未有動作,云舒月?lián)е募纾幌乱幌螺p啄他的唇,吻上去時閉著眼,退開時又睜眼看他的唇。

    他的唇本就線條優(yōu)美,此時被她反復(fù)親吻,微微泛紅,更添了幾分誘人的色澤。

    在云舒月的觸碰下,他的唇愈發(fā)柔軟,微微張開。

    每次云舒月退開睜眼打量時,都能看到他唇上的淺淺水漬,微微腫脹,顯得愈發(fā)迷人。

    她怎么這么喜歡吶。

    江清辭摟著她,也喜歡得不行,他忍不住抬手,托住她的后腦。

    他要加深這個吻,又被她躲開,她就要用她自己的節(jié)奏。

    他的唇被她吻得有些發(fā)麻,卻又甘之如飴。

    他忽地睜開眼,也學(xué)著她,開始慢悠悠的,一邊打量她,一邊感受每一次唇的觸碰。

    云舒月見他睜眼,有些不滿,伸手要捂他的眼,江清辭抓住她的手腕,埋頭吻上了她的頸窩。

    含糊不清地道:“照你這樣一來一回的,要吻到何時!

    他的唇舌在她脖頸上吸吮的力道極大。

    云舒月有些遭不住。

    他抓住她的手往腰上帶,叫她摟住自己的腰。

    云舒月一只手放在他的頭上,夾住他的耳朵,不久,喉間溢出了喘息聲。

    夜色將這件小屋溫柔包裹,透過半掩的窗,能隱約瞧見屋內(nèi)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

    云舒月被他親吻得渾身發(fā)麻,腦海中一片混沌。

    意識逐漸迷離,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她渴望更貼近他。

    “清辭哥哥,我愛你!

    在肌膚相貼時,她喉間溢出的言語真得不能再真。

    強(qiáng)烈的欲望如同潮水將她淹沒,她的雙手不自覺地在他后背游走,指尖用力摳入他的肌膚;秀遍g,云舒月在想,小時候想與他共鴛帳的想法不假。

    她拽著床頭的紗簾,隨著搖晃看那影影綽綽,看他的肩背結(jié)實(shí)地起伏,指尖劃過他肩上的曲線,她側(cè)頭尋上了他的唇,相連的一瞬,她要用力汲取。

    吻得滾燙,濕潤,會發(fā)出啵唧~啵唧~的聲響。

    若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云舒月覺得甚好,甚好,一邊想著,一邊將指痕又摳進(jìn)了他的背。

    “夫君今日吃了什么?怎的力氣這樣大,跟耗不光似的!

    江清辭伏在她身上道:“吃了月兒地里種的菜,月兒種的菜甚是好吃,為夫吃了,不得不賣力些。”

    在一個很熱很熱的天氣,武將軍率著軍隊回來了。

    不過不會在此地停留很久,大抵只是將牢城營的人放下,再讓剩下的人收拾休養(yǎng)一陣,便要回朝。

    云舒月跟著家人一起,一大早就到路邊遙望,眼看著那個從天際線里出來的隊伍。

    窮盡目力去看,直到隊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開始找尋自家父兄的身影。

    云舒月本想,自己父親應(yīng)是拄著拐的,那她便看看誰拄著拐。

    卻看到,傷軍甚多。

    拄著拐的人不計其數(shù),沒有手的人也有許多。

    隊伍漸漸走近,揚(yáng)起的塵土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瞪大了眼睛,焦急地搜尋。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原來是幾個士兵抬著一個斷了雙腿的將領(lǐng)走過,那將領(lǐng)面色如紙。

    云舒月眼眶瞬間紅了,不敢想象父親若是這般模樣,自己該如何承受。

    以至于見到母親的那一瞬,云舒月幾乎是喜極而泣。

    頓時便覺得,自己從前覺得的遺憾,都不是遺憾了。

    云舒月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掙脫母親的手,朝著父親跑去,嘴里呼喊著:“父親,父親!”

    不光是她,大多數(shù)人不都是這個反應(yīng)嗎。

    自己父兄回來了的,便喜極而泣,沒能回來的,便傷心哭泣。

    她的聲音帶著撕裂的哭腔,云明旭原本疲憊不堪的臉上,瞬間精神了:“閨女!閨女!我在這兒!”恨不得蹦起來喊。

    云舒月?lián)溥^去抱住父親,云明旭差些沒拄住拐,單腿要摔下去。

    云舒月將他拎。骸案赣H,哥哥呢?”

    云明旭道:“哦,你哥哥在后面呢,跟武將軍在一起!

    林書柔跟在云舒月身后,腳步略顯踉蹌,見著丈夫后,便沒再靠近了,只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王姨娘抱著孩子出現(xiàn)時,云明旭難得從云舒月臉上移開了視線,顫著手接過孩子,嘆了聲氣道:“梅英,你吃苦了!

    老爺何曾說過這樣慰人心的話,王姨娘感動得嘴唇顫抖:“不苦,不苦,得了老爺這么一句話,她吃再多苦也值了!

    云舒月難免要多說一句:“父親,姨娘生產(chǎn)得很困難!

    云明旭道:“先回家吧,先回家去!

    云舒月還想等一會兒哥哥,雖說知道他沒事,但總要親眼見著。

    可她沒想到,哥哥竟是跟著武將軍,騎著馬回來的。

    馬蹄揚(yáng)起的塵土在夕陽余暉中翻滾,云鴻禎坐在馬上,身姿矯健,云舒月一看見他,連忙招手。

    云鴻禎見著她,也連忙揚(yáng)手示意,云舒月覺得,自己哥哥身上的氣質(zhì)變了。

    哥哥的目光變得深邃銳利了,哥哥的腰背變得挺直了,哥哥憨傻的臉龐,變得堅毅了。

    云鴻禎翻身下馬,落地?zé)o聲,再不是從前那個莽撞的哥哥。

    可他一笑起來,還是傻乎乎的。

    “妹妹!母親!”

    視線接著移動,發(fā)現(xiàn)自己還多了個弟弟。

    現(xiàn)場哀嚎聲此

    起彼伏,接完自己的家人,云舒月還沒忘了看看譚君雅她們。

    若是大家的父兄都能平安歸來,那就好了。

    后來云舒月得知,譚君雅父親沒了,喬婉寧也沒了個哥哥。

    鄭家鄭昭言也是騎在馬背上回來的,他從前本就是水師將領(lǐng)。

    武志遠(yuǎn)對牢城營的眾人道:“各位都先歸家去,三日后本將攜大軍歸京,屆時自有皇上論功行賞,至于誰家可以被免罪,誰家不能,本將自會如實(shí)向皇上稟明!

    說完,眾人做鳥獸散,聚起來時,這些本也就是未經(jīng)訓(xùn)練的平民。

    而武家軍真正的士兵,不管傷的殘的,都還整齊列隊在后。

    武志遠(yuǎn)牽馬往營地去的時候,又在地上看到一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

    譚君雅抱著哥哥弟弟放聲大哭:“父親呢,父親沒了啊啊啊!

    武志遠(yuǎn)皺眉,她哭起來難看,還刺耳。

    譚君雅見他路過,連忙沖上去:“不是說好護(hù)住我父親的嗎?你這個將軍怎么當(dāng)?shù)?若是無能,便別稱將,你不配!”

    武志遠(yuǎn)垂頭看著身前的女子,眉頭蹙起,她實(shí)在是大膽,他是皇上親封的大將軍,此次戰(zhàn)役以極小的代價取勝,她有什么資格稱自己不配為將。

    武志遠(yuǎn)手中韁繩緊了緊,馬匹不安地刨著蹄子。

    而譚君雅涕泗橫流,五官全都皺在一處,再無形象可言,她一個女子,先是失了丈夫,又是失了父親,便是如何傷心也不為過的。

    “你無能!你把我父親還給我!”

    武志遠(yuǎn)眼神變得兇厲,他無能?男人最忌諱女人說自己無能。

    他一拳便能將她砸成肉泥,一腳便能將她踢廢,她憑什么說自己無能。

    若是有人湊近了看他,便會發(fā)現(xiàn)武將軍此時的鼻孔在一張一合,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緊了韁繩。

    良久,他打馬轉(zhuǎn)了個方向。

    罷了,她一個剛失了父親的弱女子,他不跟她計較。

    若是再有下次,哼!手指捏著韁繩,捏出咯咯聲響。

    譚君雅淚如雨下,模樣近乎癲狂,人生之大悲啊。

    她母親抱著她,互相依偎著。

    闞承顏在不遠(yuǎn)處看著她,皺了皺眉,二人已許久未見了。

    可她現(xiàn)在……他也該去安慰一番的。

    譚君雅哭著哭著,一旁忽地遞上來一方潔白無瑕的手絹。

    他道:“擦擦淚!

    譚君雅抬眼直視他,或者說,那叫瞪。

    他也不惱,她連武將軍都敢瞪,此時定是對任何人都不滿。

    譚君雅揮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低頭扶起母親:“母親,咱們回去!

    要問人生之大悲究竟有多悲,譚君雅今日才知道。

    其實(shí)她死了丈夫的時候也很悲傷的,她的先夫待她很好,好極了。

    只是她從來都不敢想起,一想起來,除了悲傷就是悲傷,她不想,旁人卻只當(dāng)她沒心沒肺。

    沒心沒肺挺好的。

    “君雅,我將你從牢城營中救出來,本是打算好了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可這病來得兇險,我時常自責(zé),將你娶為妻,卻不能將你照顧到老。

    你性子嬌氣,身子又柔弱,其實(shí)我知道,我知道你當(dāng)時是刻意撩撥我的,但我心甘情愿救你出來。

    我的妻子是極為聰明的女子,向來知道該如何改變處境,那么等我死后,你千萬不要替我守貞,我若是知道你要受那樣的苦,我會心疼。

    到時你便像當(dāng)初撩撥我那樣,撩撥一個能給你更好生活的男子,如此我才能放心!

    譚君雅不住地?fù)u頭,先夫卻道:“我的妻子很聰明,當(dāng)初一眼看中了我,但我的妻子眼光不好,看中的我是個短命鬼!

    “你便,你便一定再好好找一個能托付終身之人,我將我的宅子、鋪?zhàn)印⑻锏厝冀o你。”

    “你向我保證,你將來要走一條最豐盛的路,你要不擇手段去做!

    她那時也捂住他的唇哭了個肝腸寸斷,可哭有什么用呢,病來如山倒,先夫死得很干脆。

    而她也沒再哭過,收拾收拾,如他所說,不擇手段地找一條最豐盛的路去走。

    她后來以為姿容冠絕的溫潤探花郎是她的路,可再后來,她發(fā)現(xiàn)那條路極為寡淡無味。

    那不是他想要她找尋的。

    她覺得先夫想錯了,女子的路并不是要靠男子才豐盛的,她便就替他守貞又如何,她自己靠著他的宅子、鋪?zhàn)雍吞锏兀咭粭l路出來。

    整個牢城營如今的氣氛極為壓抑,誰家沒個少人缺腿的。

    云舒月家里的情況還算好的,雖說看著父親的殘肢時,仍有些恍惚,卻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的人了。

    “月兒堅強(qiáng),月兒打小就堅強(qiáng),是沒有什么困難能將月兒擊倒的!

    母親拍著她的背一聲聲說著。

    云舒月縮在母親懷里,一被哄,就又嚶嚶嚶哭了起來,她經(jīng)不得哄。

    “哇——母親——嗚嗚嗚”

    第73章 第73章老臣云明旭歷事多艱,特……

    云舒月從母親懷里抬起頭,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圍坐在桌旁。

    王姨娘難得的又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只要不刻意去看云明旭的腿,臉上都還是揚(yáng)著笑意的。

    “來來來,快趁熱吃。”

    云明旭這才放下懷中的小兒子,笑呵呵地上了桌。

    他將視線落在二女兒身上:“云二,家中這段時日如何?”

    云舒月點(diǎn)點(diǎn)頭:“一切都好。”

    她知道今日家中大喜,便又笑著道:“還有件好事兒呢,就能父親您回來了!

    云明旭挑眉道:“什么事?”

    “江家說是要上門來提親,就等跟您商量了。”

    云舒月放下筷子,淡淡說道。

    父親果真笑起來:“這是天大的好事,看來天注定我云家不倒啊!

    云明旭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端起酒杯,沒忍住抿了幾口。

    除了他以外,王姨娘和云鴻禎也面露喜色。

    林書柔臉上倒并無多少情緒,只有對女兒的擔(dān)憂。

    “云二自己愿意就行。”

    母親這樣說道。

    云舒月朝母親點(diǎn)點(diǎn)頭:“女兒自然愿意。”

    林書柔撩了撩女兒鬢邊的發(fā)絲,近些日子,女兒并不愛梳那種一絲不茍的油亮亮的盤發(fā)了,頭發(fā)總是這樣亂亂飛著。

    她欣慰說道:“云二自小被教養(yǎng)得極好,定能做好江家婦。”

    江家是個大家族,嫁去為婦,責(zé)任定是不小的。

    林書柔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不免多囑咐一句:“操持內(nèi)務(wù)、相夫教子、輔佐丈夫、周旋親眷,樣樣都需用心,切不可再只拿好處,不管其他!

    云舒月只點(diǎn)頭,林書柔也不知女兒將話聽進(jìn)去沒有。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院子里響起撥浪鼓的聲音,是云明旭正在逗弄小兒子。

    云舒月走至院外,見遠(yuǎn)處已經(jīng)飄揚(yáng)起了陣陣香灰。

    她也不知現(xiàn)在該不該去安慰一番好姐妹們。

    猶豫了半晌,她提了一副奠儀分別到譚君雅和喬婉寧那兒走了一圈。

    喬婉寧還好,只是突然變得不愛說話了,還勉強(qiáng)朝云舒月勾起了唇角:“你來了,你還好嗎?”

    云舒月?lián)u頭:“我還好!

    待到了譚君雅這兒,譚君雅的哭聲那叫一個慘,嗓子都快啞

    了,一聲聲哭泣像是嘔出來的。

    云舒月看得心疼:“譚姐姐,你節(jié)哀吧,也別太過傷心了,人還是得往前看。”

    她再這么哭下去,云舒月真擔(dān)心她哭出病來。

    瞧她這兩顆腫成雞蛋似的眼睛。

    她自然是沒把人給勸動的,但譚君雅哭啞了嗓子,哭干了眼淚,聲音終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小了下來。

    譚家?guī)孜荒凶幽樕捕疾缓,聽他們一說,才知譚伯父竟是做了逃兵,結(jié)果被敵人捉了去,當(dāng)場給砍了。

    這下好了,不僅人沒了,譚家這次還不能被脫罪。

    云舒月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說譚伯父才好。

    牢城營里的哭聲總有停歇的一天。

    這天,江清辭叫上云舒月到溪邊看夕陽。

    云舒月心情舒暢,一直拉著他的手,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修長。

    云舒月側(cè)頭看他,霞光勾勒出他俊朗的側(cè)臉,每一處輪廓都叫她心動不已,眼中滿是藏不住的傾慕。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腳步,江清辭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便被云舒月一把抱住。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將他抱得緊緊的。

    她覺得此刻真是美妙極了,江清辭回過神來,伸手輕輕環(huán)住她,撫摸她的發(fā)絲,內(nèi)心泛起酥酥麻麻的癢意,是被人愛著的感覺。

    她拉著他走到溪邊一塊大石頭旁,云舒月心里想著,待回了京,也該斷了那避子藥,好好同他生個孩子。

    只希望一切事情都按照既定的方向走。

    她伸出手,溫柔地描摹他的眉眼,從眉毛的弧度,到眼睛的輪廓,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江清辭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眼神逐漸變得深邃,緩緩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愛意無限升騰的一日,云舒月滿心沉浸在其中,幾乎都忘了別的事情了。

    皇上的旨意卻到了。

    牢城營中,誰家該被免罪,誰家不該,果然也在旨意中寫得明明白白。

    讓人意想不到的卻是,譚家人被宣判了免罪。

    譚君雅拿著家中眾人被無罪釋放的旨意,良久回不過神來。

    “這是……這是怎么回事,父親不是當(dāng)眾叛逃的嗎?”她哥哥這樣說道。

    譚君雅愣愣道:“是武將軍……”

    除了該被無罪釋放的,該繼續(xù)在牢城營服刑的,還另有幾家被皇上給了新的封賞的。

    諸如鄭家一類,在戰(zhàn)場上立了不小功勞的,不僅被判無罪,還被皇上賞了些諸如百戶、都伯一類的小官。

    從此便能繼續(xù)在軍營里發(fā)光發(fā)熱了。

    最令人矚目的當(dāng)是云家了,誰也沒能想到,云家竟就這樣翻身了。

    那云鴻禎是立功了不假,可哪至于叫皇上降下這么大的恩賞來。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朕御極天下,威德廣被,今當(dāng)論功行賞,彰表忠義。云鴻禎于戰(zhàn)陣之間屢建奇勛,武略初中,特封其為明威將軍。朕亦敕造國公府于京,以示殊恩,望其勤勉奉公,不負(fù)朕望。

    至于老臣云明旭,歷事多艱,忠悃可鑒。往昔戰(zhàn)事,雖身罹重創(chuàng),猶奮不顧身,率部死戰(zhàn),挽狂瀾于既倒,其功昭著,勛業(yè)彪炳。朕深為嘉許,特賜國公爵位,榮歸京都,頤養(yǎng)天年。

    朕之賞罰,唯以功過為衡,旨在激濁揚(yáng)清,使天下忠勇之士咸知勸勉。望云氏父子及諸臣工,恪盡職守,矢志報國,共襄太平之盛舉,同鑄社稷之輝煌。

    欽此!”

    云家人接了圣旨,皆是面面相覷,心中滿是震驚與喜悅。

    只是那“奮不顧身,率部死戰(zhàn)”八個字,這是從何而來?

    云明旭很摸不著頭腦,他記得他被潘黃帶著回軍營以后,一直躲在隊伍后面養(yǎng)傷。

    云舒月手中緊緊攥著圣旨,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zhuǎn)。

    “嗚嗚嗚,父親,哥哥,你們倆這么勇猛的嗎,怎么不早說!

    她拿起小拳拳狠狠錘了他們兩個,早說她就能早高興呀。

    立了功也藏著掖著不說,真是過分。

    云明旭是真不知道咋回事,云鴻禎一臉堅毅,接過圣旨跪地,神色莊重,聲音洪亮:“臣定不負(fù)皇上期許,為保家衛(wèi)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看著這一幕,云舒月一邊喜極而泣,一邊想著,再也不偷偷罵皇上了,皇上是個好人。

    太好了,她也再不必想著去夜郎國了,京城自有她一席之地。

    就是,父親既然有了國公爵位,她也早已及笄,皇上什么時候下旨封她為郡主呢。

    這么想著,云舒月難免望向半山腰住著的太后,皇上不一定會下旨了,畢竟她們家如今的封賞已經(jīng)夠多了,那她總能走走太后那條路。

    這般想著,云舒月不禁揣度起來,自己該如何說、怎么討?

    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封賞而已,對云舒月來說并不難。

    晚上,牢城營眾人難得的聚在一處,營地中央擺起了幾張長桌,是要一起吃頓大席的意思。

    今晚過后,明天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

    已經(jīng)沒有罪名在身,天大地大,有封賞的便去赴任,沒有封賞的便要自己去闖蕩。

    江清辭站在丹奉臺上,對底下盛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這個專管牢城營的校尉,說起來也并沒什么用處了。

    江崇禮帶著二兒媳站在江清辭身側(cè),身后是備好的要送去云家的禮。

    “今晚何不讓云家雙喜臨門,老二媳婦,你也去湊湊熱鬧吧。”

    薛亦秋滿臉的不情愿,就是知道公公打的是什么算盤。

    江清辭雖是高興的,但總隱約覺得,事情還有變數(shù)。

    他沉聲道:“云家明日便能啟程回京了,祖父,我們江家是否一定要等到三年之期滿!

    江崇禮心里想著,當(dāng)然不必,何時想回,何時回便是,但皇上說的是三年。

    “等三年又如何?不等三年又如何?”

    江清辭一愣,是啊,三年如何,無論今日提不提親,他與月兒本就是夫妻了,無論月兒是想與他在這里待到三年期滿,還是想先回京去,他都無意見。

    他轉(zhuǎn)頭朝母親頷首:“那便勞煩母親,替兒子去一趟吧。”

    他手撫著胸口,那里揣著一份蓋有夜郎國國君印的婚書。

    他幾乎是能感覺到這份婚書效力的逐漸流失。

    夜郎國國君的印,終歸是不如大禮朝的印。

    更何況,云家如今又是官身了,月兒既是明威將軍之妹,又是國公千金,他還真擔(dān)心,這份婚書拿出來無人會認(rèn)了。

    就像是,江家的三公子,與國公府的二小姐,到夜郎國鬧出的一場鬧劇,拿回來以后,長輩不認(rèn)。

    他輕輕嘆了聲氣,還是月兒想得周到,須得兩家長輩共同商討的婚事,才叫婚事。

    云舒月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明日,明日便能回京了,比從前還要榮耀地回京去。

    譚君雅在一旁托腮發(fā)呆,云舒月沒敢打擾她,怕她還沉浸在悲傷之中。

    可譚君雅撐著撐著,忽然道:“為什么呢?”

    云舒月問她:“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他要幫我家!

    云舒月了然,擺擺手道:“武將軍不是個不饒人的,總體來說,是個好人。”

    就憑他一五一十(添油加醋)把她父兄的功勞呈報上去這一點(diǎn),云舒月對武將軍很有好感。

    譚君雅一拳錘在桌子上:“可他還是害死了我父親!”

    云舒月無奈道:“你別什么都往人家身上推,實(shí)話說,譚伯伯出事,與武將軍應(yīng)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

    譚君雅泄了氣:“我知道,只是你又何必把事情說得這么明白,我就是生氣還不行嗎?”

    云舒月眨眨眼,狡黠道:“實(shí)在生氣的話,跟我一起回京呀,找機(jī)會報復(fù)回來!

    譚君雅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目標(biāo):“報復(fù)?好主意。”

    那姓武的不是牛氣哄哄的嗎,那么多次,美人計苦肉計全使了,叫他幫忙他也不幫,最后假惺惺

    的給了譚家這么個好處,說明什么,說明那些苦肉計美人計的還不是被他看進(jìn)了心里去,既然看進(jìn)了心里去,卻早不幫忙,人死了才知道找補(bǔ)。

    譚君雅心想,如果你始終刀槍不入也就罷了,既然你的的確確是動了心,就別怪老娘手狠了。

    云舒月又把牢城營的姐姐妹妹們召集了起來。

    “咱們微光詩社將來的據(jù)點(diǎn)就在京城,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回京去!

    第74章 第74章江三,你別太自私了。……

    眾女都皺著眉頭。

    “我父兄說,要舉家搬去西北。”

    “我們家決定去南方當(dāng)漁民!

    “我們家要重操舊業(yè),去江南辦布坊。”

    總之,大家都各有各的去處,云舒月總不能叫她們離開家人,跟著自己走吧。

    她想了一會兒,眼睛一亮:“有了,我去找太后說,太后定不想讓我們詩社就此解散!

    云舒月想著,若她們能在太后那兒得個女官的職位,就不必跟著父兄遠(yuǎn)走了。

    聽她這么一說,眾女也都興奮起來,若是可以,誰不想回京呢?誰又想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呢。

    云舒月心里一邊琢磨著,一邊往山上走,事不宜遲。

    可這上山找太后的路上,正巧碰到了下山的江伯母。

    薛亦秋拉著云舒月:“月兒這是要上山找江三去?那就去吧,我去找你母親談事。”

    云舒月看著跟在伯母身后的一長串紅木箱子,哪里還不懂這是做什么去的。

    她笑著,臉頰含羞:“伯母,那我就先上去了!

    提親的事情,她是提前與家里說了的,江家伯母這一去,也不突兀。

    云舒月上山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能嫁給清辭哥哥,當(dāng)然好呀,并且是兩家長輩共同商議的,他們兩個從此以后,就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真好。

    她幾乎是蹦跶著上的山。

    “太后娘娘!”

    太后放下糖蒸酥酪的碗,慈祥地看向她:“云二丫頭,你來啦,坐吧,想吃些什么?”

    鄧嬤嬤忙端上糕點(diǎn)過來,都是云二小姐從前愛吃的。

    “瞧你,什么事這么高興?”

    太后早知道了皇帝的旨意,但是看著這把滿心思都掛在臉上的孩子,還是忍不住高興。

    云舒月拿起糕點(diǎn)吃得正香,不知想起什么,連忙起身朝著太后磕了幾個大頭。

    “太后對月兒可真好!”

    云舒月沒有明說什么,但無論什么好處,都往太后身上安準(zhǔn)沒錯。

    就當(dāng)是太后幫著她家的,又能怎么樣。

    聽她這么一說,太后也不好不攬功,雖說她的確也沒幫云家什么。

    不過她腦子也轉(zhuǎn)起來,孩子都跪下了,自己若是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太不應(yīng)該了。

    “你父親如今有了爵位,那便傳哀家懿旨,將你的郡主之位也封了吧,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號?”

    云舒月抬起頭,眼睛極亮:“多謝太后!太后您真好!月兒要一輩子在您跟前盡孝!

    太后被她這般真摯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她的頭,“你這丫頭,就會哄人開心,快說吧,想要個什么封號!

    云舒月歪著頭,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

    云家如今雖已翻身,在京城卻并無根基,還是像從前一樣,皇家一聲令下,便能讓他們家傾覆。

    沉思片刻后,她甜甜開口:“太后,月兒斗膽,想請?zhí)筚n‘寧安’二字,月兒只愿我朝四海安寧,百姓安居樂業(yè)!

    若能將自己的封號與國運(yùn)淺淺連接起來,皇上以后若再對云家不滿,能否網(wǎng)開一面?

    太后點(diǎn)頭:“就依你所言,封你寧安郡主!

    “對了太后,月兒還有一事相請!

    云舒月端端正正地站著說,也不是祈求的語氣。

    太后來了些興趣:“你說。”

    云舒月把自己詩社的事情一說,太后覺得這些請求都在情理之中,便叫鄧嬤嬤拿來名單,將這些人挨個安排進(jìn)了諸如內(nèi)廷司樂、畫院待詔、宮廷侍講一類的官職里。

    云舒月在太后這里待到了很晚,雙方都很盡興,一個會哄,一個也大方。

    云舒月回到家,家中堆滿了紅木箱子,母親拉著她:“事情已經(jīng)談好了,本來是說的,待江家回京后大婚,但江夫人說,你們二人已經(jīng)相處已久,年齡也到這兒了,便就先在黔州把婚事辦了,照樣辦得盛大,我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再加上,江家為表明誠意,又添了許多聘禮過來,就算是在黔州辦,這婚禮怕也是要盛大得舉國都知道。

    云舒月先是一愣,后面又不覺得有什么不可以的了,她起初就是想要個盛大的,人人艷羨的婚禮,江家既然愿意在黔州花更大的代價辦這么一場婚禮,她沒什么不愿意的。

    母親說得對,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至于太后那邊……大局已定,小事情改變不了多少了。

    云舒月絲毫沒有考慮到,云江兩家的結(jié)合,會讓皇上忌憚到想立刻收回對云家的封賞。

    太久沒有待在京城了,她思考這些問題的能力下降了許多。

    只知道,自己家如今盛大,那便再盛大些,越盛大越好。

    云舒月沒能意識到的事情,江清辭卻不可能意識不到。

    從云家收到圣旨開始,他就已經(jīng)覺得不對勁了。

    深夜,他推開祖父的書房們,臉色很難看。

    “祖父,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本來云家最多只會得到一般的封賞,不會被抬得這么高。

    江崇禮淡然道:“這樣不好嗎?江三,你別太自私了!

    江清辭蹙眉,他自私?

    “我把云家抬到那樣的高處,你有什么好不高興的!

    江清辭無言以對,可這樣一來,他與月兒的結(jié)合……必會遭到皇上忌憚。

    “這家主之位,祖父傳給別人吧,大哥就不錯。”

    江崇禮吹著胡子坐直身子:“你簡直胡鬧!你猜猜她會選什么?”

    江清辭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她會選我!

    “放屁!你在這兒放棄了家主之位,你以為堂堂寧安郡主還能看得上你?”

    幾乎是在太后下旨的一瞬,江崇禮這里就已得到了所有消息。

    江崇禮撫著胡須,平靜下來,緩緩道:“你就認(rèn)命吧,她不會選你,她得到她想要的,你如果真愛她,就該為她高興!

    江家未來的家主夫人,不需要什么太高的地位和身份,但唯獨(dú)要品行端正,堪當(dāng)宗婦。

    聽完祖父一席話,江清辭整個人如遭雷擊,癱軟在椅子上。

    可他捏著腰間被繡工極差的一枚荷包,忽地斬釘截鐵說道:“祖父,我打賭,月兒不會放棄我!

    江崇禮捏著胡子笑:“那是最好的,若她如今轉(zhuǎn)了性子,真有這么重情重義,老夫?qū)⒂H自教她如何管理江家!

    江清辭站在窗邊,蜷在身后的手,捏緊了拳。

    “事情也不便再拖延下去了,你明日,便借口邀云二上來!

    江清辭無聲頷首,半張臉隱在陰暗處。

    家主之位,他自然是要的,云舒月,他也要。

    天亮以后,云鴻禎要回京復(fù)命,早早地簡裝上了馬。

    家里剩下的人,都決定慢慢地等云二大婚以后,再往京城走。

    反正現(xiàn)在也不著急了,這黔州的綠水青山,看起來竟格外好看,倒讓人有些舍不得走了。

    晚上,江清辭邀云舒月上山吃飯,云舒月自是要去的。

    不僅要去,還要?dú)g歡喜喜地去。

    “清辭哥哥,今天有些什么好吃的呀。”

    她蹦跳著過去,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掛著。

    江清辭心里軟得不行,溫柔道:“有你喜歡的香酥鴨。”

    云舒月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有她喜歡吃的,江清辭問問接住她,雙手托住她的腿彎,朝山上走去。

    山路

    蜿蜒,兩旁的樹木在微風(fēng)里沙沙作響,云舒月沒有看見江清辭臉上一閃而過的苦澀。

    在她心里,一切事情都發(fā)展得十分完美。

    殊不知,樣樣完美的背后,定會藏著坑。

    一路上,云舒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會兒講起牢城營里眾人的打算,一會兒講起自己家的國公府將會被建在哪兒,一會兒又說起云鴻禎回京都帶了些什么東西。

    江清辭時不時應(yīng)和幾句,語氣始終溫柔。

    她說了一會兒,又開始將頭埋在他頸肩親吻他,嘬著嗦著,撩開他的衣領(lǐng)。

    江清辭腦袋夾住肩,拍了拍她的頭:“回去再弄。”

    云舒月很喜歡在山間挑逗他,光是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攀著身子往上,一口含住他的耳垂。

    江清辭猛地頓住腳步,深吸一口氣,將她的頭托起來吻她。

    好不容易走到了丹奉臺,飯菜的香氣早已飄了出來。

    這上面常年只江清辭一人居住,除了下人。

    云舒月也沒多想,從他身上下來,蹦蹦跳跳進(jìn)了屋門。

    可轉(zhuǎn)眼卻看見,好些下人端著飯菜進(jìn)了遠(yuǎn)處另一屋。

    “今日可還有什么人在?”

    江清辭道:“是祖父來了,在書房與大哥他們談事,你不必在意。”

    云舒月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都叫她不必在意了,她當(dāng)然不會在意。

    可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在談什么事?為何不與你談!

    江清辭道:“我要陪你吃飯!

    云舒月坐端正了身子:“夫君若有事便去吧,我自己就可以的。”

    她不是隨便鬧脾氣的女人,男子寵妻子是一回事,但若為了寵妻子,連外面的事情也不顧了,就不應(yīng)該了。

    在云舒月心里,江家若有要事,必是要與江清辭談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夫君錯過家族要事的商討,就只為了陪她。

    江清辭失笑:“沒事的,不是什么要事。”

    云舒月便道:“那待會兒我去拜見一下祖父吧!

    “祖父”二字江清辭聽得心里暖暖的,祖父一會兒是要叫月兒過去,是想與她談清楚利弊,好叫她又棄他一次。

    江清辭輕微地?fù)u了搖頭,祖父真是對他心狠。

    不過他覺得月兒這次不會輕易放棄他了。

    就算云江兩家結(jié)親會引起皇上的忌憚,可旨意不是那么好收回的,只要兩家一起應(yīng)對,江清辭可以向她保證保住云家現(xiàn)有榮寵。

    月兒聰明,知道該如何取舍的,更何況,他們二人是有情意在的,與從前不同的。

    云舒月吃完飯,換了套衣服,她身上穿的還是從前的棉布衣服,她尋思著,要見江祖父,還是換件好點(diǎn)的衣服。

    江清辭目送她過去,覺得祖父的考驗(yàn)真是多余,就單單靠著皇上忌憚,便能讓月兒放棄他嗎?

    成了婚,兩家就是一體的了呀,她那么聰明,逼也會逼著**云家穩(wěn)固地位的。

    到時候云家少了什么,她盡可以再從江家取。

    可江清辭哪里知道,老狐貍比他要懂云二得多,計謀也用得老奸巨猾。

    云舒月還未靠近書房,便聽到了房內(nèi)氣憤的聲音傳出來。

    她不敢再靠近,只敢在門外謹(jǐn)慎停留一會兒。

    她知道里頭必是在談要事,她也許不能聽,但她莫名地留下來聽了起來。

    “皇上要我們江家繼續(xù)在黔州留守,歸京之期待定!

    “祖父,這怕是……皇上要出爾反爾的意思。”

    第75章 第75章“江清辭,我們還是算了……

    “不可胡說!皇上心意如何,不是這么簡單就能揣測的!苯缍Y瞥了窗外一眼。

    “可三年再加三年,祖父您的身子耗不住,我江家不得不被拖垮在黔州,就算有回去的一天,京城將來再無我們?nèi)萆碇!?br />
    江崇禮嘆了聲氣:“就算皇上真有此意,我們做臣子的,又能怎么樣呢?反正我年紀(jì)大了,黔州正適合頤養(yǎng)天年!

    里頭沒再多說,可云舒月已將時局聽得明了。

    當(dāng)初江家是假流放的消息也是她偷聽來的,當(dāng)時,她便選擇不跟謝瑯走,要留在這里等著江清辭帶她回去。

    可一年的時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如今是她云家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回京,江家回不去了。

    云舒月說不上心里的感受,好像從前那些嫉妒江清辭的想法,全都煙消云散了。

    她再也不是依附者的角色,跳出來再看,她對江清辭,又是什么樣的情感?

    她側(cè)頭愣愣往回望,江清辭正站在門口看她,他不知道書房里正在談?wù)摰脑掝}。

    他只是在疑惑,她為何不推開門,祖父應(yīng)當(dāng)一早就等著她進(jìn)去的,祖父早想與她說說話了。

    勸她離開他也好,幫她分析利弊也罷,總歸,她不該就這么在書房門前站著。

    江清辭直覺她聽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話。

    在他怔愣之際,云舒月朝他走過來,用力抱了他一下。

    他隨即輕輕環(huán)住她,手掌溫柔地?fù)嶂谋,低聲問道:“怎么了,月兒??br />
    云舒月把臉埋在他胸前,深吸一口氣,一句話在嘴里打了個轉(zhuǎn),終是沒有說出來。

    只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抱你。”

    她故作輕松,實(shí)則腦袋里飛速轉(zhuǎn)動著,江家若不能回去,在那么一場盛大的婚禮下嫁給江清辭意味著什么,她一清二楚。

    意味著娘家的榮耀與她無關(guān),她仍回不去京城了。

    可她,可她難道要再說一句:“江清辭,我們還是算了……”

    話到嘴邊,她說不出口。

    兩家商議的婚期就在近前了,都說事情不好在拖下去了,她之前便也覺得,先嫁了也好,江家在黔州山里的那個大宅子,她也喜歡得很。

    可若要她永遠(yuǎn)住在那里,她也不太愿意呢。

    晚上,云舒月沒在這里停留多久,江清辭想邀她留宿,云舒月卻沒同意,提著裙子便走了,也沒要他送。

    可她走前,與他也是親熱的,偎著他的身子,也是熱騰騰的。

    江清辭推開祖父的房門,一臉的質(zhì)問:“祖父不是說要與月兒談事情,怎么沒叫她進(jìn)來。”

    江崇禮撫著胡須:“有些事情,無需明談,她自會知道選擇!

    江清辭冷聲問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江崇禮道:“知道一些事實(shí)!

    江清辭邁步走向近前,拿起桌上的文書翻看,雖說他早知道皇上有此意,但江家從未擔(dān)心過。

    “您就拿著這樣的事實(shí),恐嚇?biāo)粋女孩子!

    江崇禮只道:“什么叫恐嚇,我只是將事實(shí)透露給她知道罷了,再說了,你就能保證咱們能回去?”

    江清辭無奈低了頭,他不能保證,只有祖父能保證。

    “祖父若是早不愿她嫁我,何苦騙孫兒這一場!

    江崇禮無奈道:“所以你這是確定了她的選擇了?之前你不是還信誓旦旦她不會棄你嗎!

    江清辭無語,他能不確認(rèn)嗎,在云舒月眼里,江家都回不去了,他剛剛夸完她聰明。

    如今,也只有求著祖父,將事情轉(zhuǎn)圜回來。

    光靠他一人,他拿什么去承諾能給她想要的。

    “祖父等著,孫兒回去取一樣?xùn)|西給您

    看!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瞞了,事情說到底,如何發(fā)展全在祖父他老人家一念之間。

    江崇禮頷首:“去吧,去吧!

    江清辭將婚書藏在衣櫥的夾縫里,這樣?xùn)|西拿出來,祖父就再也不會想一些歪門邪招來拆散他們。

    就會好好的,在黔州待滿三年,然后提著先皇的尚方寶劍回京。

    江清辭去衣櫥里翻找,云舒月剛剛換下的一套衣服還留在這里,他先是找出了婚書,隨后又碰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是從云舒月的衣物里掉出來的,是一個小瓶子,江清辭拿起來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擰開蓋子聞了聞。

    像是一些藥丸,不知是作何用的。

    他先將婚書揣在懷里,從沒有一刻像如今這般渴望家主之位。

    江家規(guī)矩,要登上家主之位,必得先由自己扶持一位帝王登上皇位。

    如此,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江家才可永保地位。

    走出房門,他叫來祈言:“去將許郎中叫來!

    他停在走廊上看黃昏時的山景,沒有急著回祖父的書房,還是先將手中藥丸弄清楚才好。

    云舒月回到家中,一直魂不守舍,母親在一旁幫她縫制繡鞋。

    林書柔的針線手藝并不好,但為女兒制一雙出嫁穿的繡鞋是她的執(zhí)念。

    云舒月也由著她,丑便丑點(diǎn)吧,卻是母親親手做的。

    “云二怎么了?今天在山上玩得不高興?”

    云舒月托腮望向窗外,搖搖頭:“沒有!

    林書柔打量著女兒的側(cè)臉,臉上掛起柔和的微笑:“瞧瞧,閨女長大了,都要嫁人了!

    云舒月怔怔摸向腰間荷包里放著的婚書,此物她與江清辭一人保管著一份,未與家人言明的婚事,她感到有些愧疚。

    在此之前,她從未感到愧疚過,只因她也從未將此婚事當(dāng)真過,不過是一門,需要的時候拿出來,不需要的時候藏起來的婚事。

    真是難得江清辭愿意由著她這樣胡鬧。

    可不嘛,她現(xiàn)在不就有了將它繼續(xù)藏起來,甚至撕毀的可能性。

    可頭一回的,她并不為自己的遠(yuǎn)見感到高興了。

    她捏著那張由她刻意隱藏起來的婚書,頭一回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瞧她,現(xiàn)在還真的說撕毀它就能撕毀它呢。

    她現(xiàn)在看它,應(yīng)是覺得礙眼極了的。

    她扭頭抱住母親,忽然覺得,自己對誰也愧疚。

    自己隱瞞婚事先是對母親愧疚,如今捏著這張隨時可以撕毀的婚書,更是對江清辭愧疚。

    可她,可她還是沒將它拿出來。

    可能,在今晚的深夜里,她會將它撕毀,將它變成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的秘密。

    林書柔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將她推開:“還有七日便到婚期了,繡鞋還有許多地方?jīng)]做好,你先去一邊玩會兒!

    云舒月欲言又止,終是沒有阻止母親。

    江清辭沒有等多久,許郎中便來了。

    “許郎中幫我看看,這藥瓶里是什么藥?”

    許郎中雙手接過藥瓶,這大晚上的,江大人叫他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他擰開瓶蓋,先是伸手揮了揮氣味,又從里面倒出一顆藥丸仔細(xì)打量,皺起眉頭來。

    江清辭連忙問道:“可是此物的主人生了什么?”

    許郎中搖搖頭,為了確認(rèn),又捏碎了一顆藥丸查看。

    最后得出板上釘釘?shù)慕Y(jié)論:“回大人,此物是避子藥!

    江清辭蹙起眉頭:“許郎中可確定?”

    “確定!

    送走了許郎中,江清辭頹喪地倒在椅子上,云舒月啊云舒月,可真是把他給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到頭來,走的時候一根頭發(fā)也不會落下。

    她是極聰明的女子,不會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的隱患。

    他指尖捏著婚書,何必呢,何必再拿去給祖父看呢。

    “婚期還有幾日?”

    祈言答:“公子,還有七日,家里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二夫人忙得腳不沾地!

    他的言外之意是,若是要終止婚事,當(dāng)提前往家里說才是。

    “公子何不直接去找云二姑娘問個清楚呢,到底嫁還是不嫁!

    江清辭搖頭:“萬一她需要七天的時間來做決定呢,我不逼她!

    祈言無言以對,公子這樣不是,鈍刀子割肉嘛,還不是疼。

    祈言只是覺得,到時候家里忙得腳不沾地地辦了婚事,花轎抬過去了,新娘子卻不嫁了,這矛盾不是鬧得更大,江家也白忙活一場。

    江清辭只道:“這婚禮本就是我欠她的,給她不虧!

    巧的是,江崇禮那邊也并未傳出任何要停止婚禮的消息。

    祖孫倆默契出奇地一致。

    唯獨(dú)忙前忙后的薛亦秋,她是知道老爺子打算的,可還是把婚禮籌備得熱火朝天。

    管人家嫁不嫁呢,自家禮數(shù)先做好唄。

    祈言又道:“那公子,何不直接去與云二姑娘說清楚,就說老爺子說的是騙她的謊話,咱們江家是要回京的,怎么可能不回京呢?”

    江清辭直視他:“沒用的,祈言,回不回京是祖父說了算,你我說了都不算!

    若是一味逆著祖父行事,祖父說不定,真的要大家就此定居黔州了。

    明明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他都提不起力氣去做了。

    何不就按照她的想法來呢。

    他硬要她嫁了過來,難道就好嗎?

    云舒月今日又去了太后那兒一趟,又印證了一遍昨天聽到的消息。

    她如今也是學(xué)聰明了。

    太后對江家似乎甚是不喜,拍著她的手說道:“你就聽哀家的沒錯,跟著江家啊,絕不長久的。”

    云舒月緩緩抽出手,落下一滴淚來:“可是太后,月兒從小就喜歡清辭哥哥……”

    她垂下頭,將哀傷的嬌羞小女兒神態(tài)做到了極致。

    誰看了不心疼啊。

    太后連忙將她抱在懷里:“京中的俊俏公子哥兒多了去了,待回了京,哀家再替你選幾個好的!

    云舒月不說話,只不停地拭著淚,她是個重情重義的。

    太后卻知道,皇帝不想讓江家回京。

    而先皇到底給江家留了什么后手,太后也不知道,她當(dāng)時只是個后妃。

    云舒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太后面前哭什么,是要把重情重義的人設(shè)做足?還是哭著哭著,說不定太后心疼自己,就叫皇帝提前把江家也召回去了。

    后者顯然是不可能的,她的哭,只有在江清辭那兒能換來實(shí)打?qū)嵉暮锰帯?br />
    實(shí)際上,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不是誰哭就能得到好處。

    太后表面心疼她,實(shí)際上,絕不會從手指縫里露出一絲一毫實(shí)打?qū)嵉臇|西給她。

    一想到這,越發(fā)覺得江清辭的可貴。

    她也是真的不想輕易再放棄他了。

    云舒月伏在太后膝上,什么也不說,只哭。

    太后便道:“聽聞黔州附近有個叫沙溪鎮(zhèn)的地方,風(fēng)景秀美,民風(fēng)淳樸,不如咱們兩個一起去玩幾天,就當(dāng)散散心了!

    云舒月一愣,她正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躲了這場婚禮,若是與太后同去,正好錯過了時間,那么也不怪她了。

    但與此同時,她也害怕回來的時間晚了,真的錯過了婚禮。

    她其實(shí),還沒有想好的。

    第76章 第76章人去屋空

    但太后問得緊,云舒月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該不該拒絕,就點(diǎn)了頭。

    兩人走得急,鄧嬤嬤連忙在后方補(bǔ)充上兩排侍衛(wèi)。

    太后卻叫她別搞這么大陣仗:“哀家身邊自有暗衛(wèi)跟著,這次出行,還是微服出訪較為妥當(dāng)!

    江清辭被祖父叫去書房,江崇禮頭也不抬地道:“可死心了?寧安郡主跟著太后出去游訪了,應(yīng)當(dāng)趕不回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祖父這話說得好

    生的冷,冷得江清辭渾身僵硬。

    江清辭卻覺得,月兒不是這樣不禮貌的人,若是不來了,應(yīng)當(dāng)要說一聲的。

    “祖父,她只是還沒想好而已!

    他懂她的。

    江崇禮嗤笑一聲:“人家堂堂一個郡主,真就有那么稀罕你?為了你愿意在黔州過一輩子?”

    祖父的話說得好讓人絕望。

    江崇禮朝他擺擺手:“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走吧,那便等到婚期之日再說!

    到時候接了個空花轎,他們江家也不覺得丟臉就是了。

    但卻能狠狠讓江三長個教訓(xùn)——在一個女人身上栽兩次的教訓(xùn)。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著,云家上下一片歲月靜好。

    云明旭每日抱著小兒子,心情樂呵呵的,少了一條腿的煩惱很少出現(xiàn)。

    在他有任何需要的時候,王姨娘總是很快地出現(xiàn)。

    他如今對柳姨娘失了興趣,越發(fā)感覺到王姨娘的可貴。

    “梅英啊,你沒白跟我,等回了京,我抬你做貴妾。”

    還不忘問問一旁做針線的夫人的意思:“夫人,你可同意?”

    林書柔只白了他一眼:“你隨意。”

    柳姨娘立在門框處,小臉煞白煞白的。

    老爺從前最愛與她親熱,如今因著腿腳不便的緣故,竟歇了這番心思,再沒找她睡過覺。

    云明旭倒像是提前邁入了優(yōu)哉游哉的老年生活,以往的那些激情,是再也提不提來了的。

    越發(fā)顯得老實(shí)巴交卻能干手巧的王姨娘的可貴,柳姨娘在這個家越發(fā)沒有存在感了。

    林書柔翻了云明旭一眼:“你后宅的事情,我管不著!

    云明旭氣道:“你是我夫人,我后宅的事情,你不管誰管!”

    林書柔早不想管了,也早不該管了,她本來都做好在牢城營生活一輩子的打算了,誰料這兩爺子搞出這事兒來,又要叫她回京去做貴太太。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厭惡了京城里人的那些做派,她倒寧愿每日天一亮,就扛著鋤頭下地去。

    還給他管后宅?他倒是想得美。

    云明旭又道:“咱們國公府后院兒大得很,你想種地,開幾畝地出來給你種便是了,就是你一個國公夫人種地,為夫臉上有些無光呢。”

    說著,云明旭賠著笑臉牽起夫人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夫人,你這手,是不是也該養(yǎng)養(yǎng)回來,這糙黑糙黑的,不好看吶。”

    林書柔猛地抽回手:“丟臉?我看你這斷腿才丟臉吧!

    聽了這話,云明旭生氣了。

    “這國公夫人你愛做不做,不愿意做我就叫梅英來做!”

    王姨娘聽了這話,嚇得夠嗆,連忙擺手:“別,別,老爺別生氣,夫人她就這脾氣!

    國公夫人旁人自是做不了的,畢竟云明旭這國公的身份,都是沾了嫡子的光。

    云明旭也實(shí)在是生氣,他這夫人從前還好好的,自從來了牢城營,眼里就再也沒有他這個丈夫了。

    一家人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了,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月兒跟太后去沙溪鎮(zhèn)了,也不知幾日回來!

    林書柔一邊縫繡鞋一邊道:“總歸得在婚期之前回來。”

    云明旭蹙著眉頭:“太后知道這婚事嗎?”

    究竟什么時候能回來,還得看太后,不過太后若知道婚事,不至于不讓她回來。

    林書柔沒搭理云明旭,但也思索起來。

    云明旭好歹是做過那么多年重臣的,曾經(jīng)在朝堂上也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

    “等等,太后不知道這門婚事。”

    林書柔停了手上動作,抬起頭看他。

    這時,行宮里有宮女遞了信過來:“寧安郡主跟太后走得急,留了信叫奴婢送過來!

    林書柔伸手接過信:“多謝你跑一趟!

    “夫人客氣。”

    云明旭忙湊過來看信:“閨女寫什么了?快看看她可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林書柔展開信,王姨娘將家里的門關(guān)上。

    “母親,父親,有些事情女兒還沒想好,倒寧愿與太后出去避幾天,若婚期前一天晚上女兒還沒回來,那就是有答案了,父親母親便連夜回京吧,不必理會江家的花轎,是他們將事情隱瞞在先,不怪我們又一次失信!

    江家到底隱瞞了什么事情,云明旭并未多問,從信紙上也問不出個什么。

    但女兒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便聽她的吧。

    “夫人,如何看?”

    林書柔收了信:“提前將行李收拾好,以免到時候走得急!

    云舒月此時已經(jīng)走出去好遠(yuǎn),在她心里,江祖父隱瞞事情為真,但江清辭應(yīng)該不知情。

    但她又覺得,江祖父實(shí)在不像會故意向她隱瞞的人。

    婚期將近,江家卻面臨回不了京的危機(jī),以江家的品性,如何會不將消息告知于她?

    云舒月如今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diǎn)。

    可馬車外草長鶯飛,太后叫了幾個俊美小太監(jiān)在一旁唱著小曲兒,云舒月?lián)u了搖腦袋,便不去想了。

    總之,事情最差最差,她也是寧安郡主了。

    命運(yùn)待她不薄。

    與此同時,江家的婚禮仍在照常籌備著。

    這其中最忙的當(dāng)屬薛亦秋了。

    她是一邊忙一邊嘆氣,忍不住找公公抱怨:“您這是何必呢,就看著媳婦我白忙活您高興是吧!

    江崇禮卻認(rèn)為,這婚禮必須給辦,還得給大辦特辦。

    “您心里堅信云二不會嫁,為何比媳婦我還要操心這婚禮。”

    薛亦秋看著正在糾正婚房內(nèi)一對花瓶擺放角度的公公。

    江崇禮扶好花瓶,撫了撫胡須,道:“我這是為了避免江三不到黃河不死心,這場婚禮越隆重,到時候他的心才會死得越透!

    薛亦秋又不是家主,她能怎么辦,只能聽家主的,錘了錘酸痛的小腿,繼續(xù)忙活去了。

    “這燈籠要掛滿,每道門上八對兒,一只都不能少!

    “這園子里的魚長得不好看,換一批紅色的來!

    “把抬新娘子的十六名轎夫喊來,我挨個看看,長得不好看的,身高不一致的,可不能要!

    薛亦秋覺得,自己這個媳婦要是娶不到,她都要慪上好長時間。

    哼,以后江三若再跟云二糾纏不清,她非要打斷他的腿。

    江崇禮對江清辭道:“你母親這幾日勞累得很,你多去看看她。”

    得叫他看在眼里啊。

    江崇禮觀察著孫子的表情,若他自己開口說不必再忙了,那婚禮的事情便立刻終止,誰也不用白忙活。

    端看他舍不舍得看他母親白忙活。

    可江清辭就是不說,眼神極為堅毅:“祖父放心,您明年一定能抱上重孫子!

    “切!”江崇禮一句話不想跟他多說。

    太后那邊的消息自有人時時傳到江崇禮這里。

    “你說說,哪家新娘子臨近婚期了,還跑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

    江清辭只答:“太后之命,她也不得不從!

    臨近婚期的這幾日,誰也不知道江清辭腦子里在想什么。

    他一如既往做著自己的事情,試過了婚服,親自挑了一匹接親的馬。

    直到婚期的前一日。

    云舒月還沒回來。

    云家人也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怎么說?今晚連夜回京?”

    王姨娘揣著手:“反正東西我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老爺夫人上馬車就能走。”

    云明旭還有些遲疑:“走前要不,還是跟江家說一聲吧,這事情辦的,實(shí)在是有些不地道。”

    林書柔瞥了他一眼:“喲,老爺這是長進(jìn)了不少啊!

    云明旭摸了摸鼻子:“一個坑我還能跳兩回不成。”

    林書柔道:“可月兒說,江家是有事情瞞著咱們的,大婚前他們不說出來,那就叫騙婚,咱們不戳破,偷偷走了,是給他們體面!

    云明旭笑著點(diǎn)頭:“還是夫人明智。”

    這一日,不光是云家人,江清辭也望穿了眼。

    云舒月沒有回來。

    一個新娘子,婚前一日人都不見,什么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可江家的鑼鼓班子按時吹起了號子。

    寅時,江清辭身著紅袍,騎在一頭高大的,油亮亮的馬上。

    祈言跑得氣喘吁吁地來報:“公子,云家已經(jīng)空了,什么都不剩,應(yīng)是昨晚連夜跑的,咱們還去接親嗎?”

    這不得接個空花轎回來,江三公子能受這樣的辱嗎?

    江清辭面無表情,祈言從底下看上去,只看得見他緊繃的下頜,捏著韁繩的手上青筋凸起。

    “公子,云家背信棄義,也不是第一回了,您應(yīng)當(dāng)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呀,別生氣啊!

    “去!苯遛o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祈言忙道:“去,去去。”

    江家宴請的賓客不少,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這是黔州忽然冒出來的隱世大族江家,并不知這是從前的京城江氏。

    隱世大族江家自有一番氣派,這接親的場面,讓去過京城見過公主出嫁的商人都贊嘆不已。

    “只是不知女方是何家?”

    “江家沒說,也許,這就是隱世大族的習(xí)慣吧。”

    不過,就

    算如此,這一場接親的場面,還是被無數(shù)文人與說書先生,記錄了下來,若是始終不知新娘身份,這故事便會越傳越傳奇,若是知道了新娘身份,這兩個家族的聯(lián)姻盛況必會被傳至大街小巷。

    吹吹打打的熱鬧隊伍慢慢走至人跡罕至的地方,越發(fā)坐實(shí)了新娘也是出自隱世大族的說法。

    直至周圍再也沒有百姓觀看,一步步走回了牢城營。

    江清辭騎在馬上,云家早已人去屋空,哪有新娘子的身影。

    門頭上掛著兩只紅燈籠,被風(fēng)吹得來回晃動。

    江清辭從馬上下來,踏入云家居住已久的石屋,這石屋早已不是從前簡陋的樣子了,一應(yīng)器物樣樣俱全,雖不至于豪華,卻也能讓人生活得十分舒適。

    庭院如今十分空蕩,他大步朝內(nèi)院走去,卷起地面上幾片枯葉,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大紅的喜字還貼在墻上,只是顯得格外落寞。

    江清辭緩緩踱步,目光掃過屋內(nèi)的每一處角落,最后落在了梳妝臺前,銅鏡中,他的身影挺拔,紅得深重。

    “公子,咱們……回吧。”祈言小心翼翼道。

    江清辭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哀莫大于心死。

    第77章 第77章再睡會兒

    他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可她也真的動情過,他見過她動情的樣子。

    他以為他能捂化她的心,他們是一家人啊。

    祖父笑他,一個坑一定要踩兩次才罷休。

    他也不想踩第二次的,可當(dāng)初在牢城營,是她撩撥的他。

    他以為只要他對她再好一些,更好一些,總能叫她感動的。

    可云舒月就是云舒月啊,云舒月怎么可能愿意與他在黔州待一輩子。

    “清辭哥哥!”

    黔州的山道上,風(fēng)裹挾著山間獨(dú)有的涼意,肆意撩動他的深紅衣擺。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茫然,長久地凝視著遠(yuǎn)方朦朧的山色。

    心似被一團(tuán)亂麻緊緊纏繞,無法解脫。

    “清辭哥哥!”

    一陣山風(fēng)拂面,呼喊聲清脆又熟悉,驟然在他耳邊炸響。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郁郁蔥蔥的山巔之上,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朝他奮力跑來。

    她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肆意飛舞,她的衣裙被吹得獵獵作響,她的臉頰泛起兩朵嬌艷的紅暈,她的雙眸比最亮的星星還要亮。

    一時間,他分不清這究竟是現(xiàn)實(shí)還是幻覺,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直到那道身影撞進(jìn)他的懷里,她就在他耳邊大口大口喘著氣。

    山風(fēng)拂過,帶來的是野花的香。

    愛意洶涌澎湃,復(fù)蘇以后,就再也收不回。

    這就是她的決定。

    花轎里終是坐上了新娘子,吹鑼打鼓返回時,滿城皆知,坐在轎子里的,是云家的女子。

    “剛剛得了恩寵的那個云家?”

    “是啊,太后親封的郡主!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shù)里。

    打頭陣的事一群身著鮮亮紅袍的家丁,其后,十六名轎夫抬著一頂薛亦秋精心打造的花轎,轎頂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引得路旁百姓紛紛仰頭驚嘆。

    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從硝煙里出來的新郎官一襲紅袍,英姿颯爽,臉上帶笑。

    遠(yuǎn)處山里得了消息的江家,一切如常地準(zhǔn)備著。

    薛亦秋到老爺子面前取笑:“給孫媳婦的賀禮還來得及準(zhǔn)備嗎?別新娘子到跟前來了,你個做祖父的,連禮物都拿不出來。”

    老爺子只呵呵一笑,從書桌里拿出一只錦盒:“早就備好了,就不勞你費(fèi)心了!

    好在江家從未削減過這婚禮議程,全部是按照最完美的計劃進(jìn)行的。

    如今賓客已經(jīng)入座,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大廳的正上方,懸掛著一幅巨大的紅色喜字,四周用金線勾勒出祥云。

    隨著贊禮官洪亮的聲音響起,眾人便知,是接親的隊伍到了。

    剛行出黔州五十里的云家?guī)兹耍沒來得及停下來歇息,被身后騎馬趕到的詩筠叫停了。

    “小姐回來了!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一家人又齊齊整整往回趕。

    林書柔跺腳道:“這破孩子,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咱們現(xiàn)在回去,儀式都趕不周全了!

    詩筠笑道:“沒關(guān)系,小姐說了,她自己就能嫁!

    林書柔無奈搖頭:“從前說樣樣都要完美的也是她,如今急急匆匆出嫁的也是她,只要她以后不后悔就行!

    云舒月當(dāng)然不會后悔,她此時正被江清辭背在背上跨火盆。

    大禮朝的婚禮儀式與夜郎國的不太一樣,好似都要正規(guī)一些。

    她也覺得,這才算是真的嫁了,不能反悔的那種。

    她是回來得有些晚了,可她實(shí)在難以抉擇。

    太后不希望她回來,并且也斬釘截鐵地告訴了她,她嫁到江家去,是沒有前途的。

    種種事跡都讓云舒月不該有一絲的猶豫。

    她為什么回來呢,她埋在江清辭的頸間,當(dāng)然是因?yàn)樗星橛辛x,此生就要做清辭哥哥的妻子。

    她埋在他頸間笑,透過紅蓋頭織線的縫隙往外看,看到江家的所有人,還有一些她不認(rèn)識的賓客。

    她為什么回來呢,因?yàn)樗裏o比信任江家人,江家都是好人,必不會叫她嫁過來吃了虧。

    她最后一刻才想清楚,然后做出了十分確定的推斷,那就是江家一定會回京。

    如果江家真的不能回,或是遭遇了什么危機(jī),在她嫁來之前,她無比確信,無論是江祖父還是江清辭,都必會向她告知清楚。

    若是沒有告知,那就只能說明,那份危機(jī)對江家來說不值一提。

    云舒月學(xué)聰明了,她看問題,不該像之前那樣,只看表面。

    在眾人的見證下,兩人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對拜。

    禮成之時,云舒月笑得極為燦爛。

    她打賭,她這一步一定走得對極了。

    新房內(nèi),紅燭搖曳,將滿室映得暖烘烘、紅彤彤的。

    云舒月坐在床邊,江清辭站在窗邊,他在點(diǎn)窗邊的蠟燭。

    誰也沒提為何新娘子家前一夜人去屋空,誰也沒問新娘子為何清晨從山巔上跑下來。

    是一路趕過來的?還是半路才改了主意?

    江清辭覺得想那些已經(jīng)沒用了,她心里當(dāng)也清楚,這一次,沒有反悔的機(jī)會了。

    他更不會去問:“想好了?要在黔州一直生活下去?”

    他只會說:“待明日拜了祖父與父親母親,咱們便啟程回京!辈槐亟兴啻豢獭

    他朝她緩緩走進(jìn),腳步輕緩,來到她身前,微微俯身,手指輕輕抬起,取下她頭上的鳳冠。

    隨著鳳冠取下,她的頭發(fā)便瞬間散落,面上無妝,只因出發(fā)時一切都備得匆忙。

    但她仍然美得驚人,微微垂首,竟紅了臉。

    他順勢坐在她身旁,兩人挨得極近,彼此呼吸清晰可聞。

    他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挲,觸感細(xì)膩溫?zé),云舒月臉頰愈發(fā)滾燙。

    一陣風(fēng)從窗外吹過,窗邊的紅燭搖曳,又撩動了床幔。

    江清辭順勢將云舒月?lián)砣霊阎校吭谒靥派希犞奶剖嬖轮挥X心安無比。

    江清辭低下頭,在她額頭印下輕輕一吻,而后沿著額頭,緩緩吻向她的眉眼、鼻尖,最終落在唇上。

    云舒月閉上眼,輕輕回應(yīng)著他的吻,雙手也不自覺地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

    未著寸縷時,她偎在他

    胸口處,輕聲道:“清辭哥哥,月兒喜歡與你親熱!

    聲音說得柔媚,是一種名為夸獎的索取,意思是,再來一回。

    江清辭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瞧她,撒嬌都讓人遭不住,顯得急吼吼的是他。

    可她的每一聲撒嬌,每一聲嚶嚀,都是帶著索人命的目的的。

    兩人如今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了相當(dāng)?shù)哪,這一回鬧得比往常還要兇。

    庭院中的桂花樹,葉片上墜著露珠。

    她穿著裙子掛屁股坐在枝丫上,江清辭在樹根底下挖土。

    云舒月說要埋一壇酒進(jìn)去,等很多年以后回來挖。

    江清辭便扛起鋤頭夯吃夯吃地干。

    樹枝搖曳,她的腳尖伸到他的肩頭,搗亂。

    江清辭捏住她的腳背,笑得無奈又溫柔:“月兒別鬧,我先將酒埋了。”

    云舒月非但沒停下動作,在他肩頭輕輕踢踏,她上身前傾,雙手抓住頭頂?shù)臉渲,身子微微晃動,連帶著樹枝也跟著嘩嘩晃動。

    他的手從腳背移到腳踝上,輕輕一拽,她便整個人摔了下來,雙臂勾住他的脖子,雙腿也纏上他的腰。

    他含住她的唇吮吸著,空蕩蕩的裙底很容易被掀起來。

    唇舌輾轉(zhuǎn)廝磨間,云舒月輕哼一聲,揪住他的衣領(lǐng),她很會磨人,江清辭不得不將一只手撐在樹干上,才能穩(wěn)住身子。

    不一會兒,整顆樹枝都開始搖曳起來,晃晃悠悠的,落下一些桂花,入鼻是極為濃郁醉人的香氣。

    若要云舒月一只腿搭在他胳膊彎里,也是可以的,她是很柔軟的女孩子。江清辭手指捏著她紅彤彤的臉頰,嘴唇便嘟起來,可愛得不得了。

    嘴上還說個不停:“你的藥都被我收起來了,以后別吃!

    云舒月張嘴:“啊……唔——”又被他堵住。

    他含糊不清地道:“你吃那個做什么呢?吃多了又傷身!

    “我不是……唔——”

    “我說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沒動靜,我往常哪一次不是使出全力的?你都快讓我懷疑自己的能力了。”

    一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就想教訓(xùn)她兩下,這破孩子,對著嘩嘩響的樹干,又狠撞了兩下。他也不讓她說話,他之前也是有私心的,她一直不愿公開婚事,他也僥幸想著,若能有了孩子,事情自然就說出來了。

    不過玩心眼子,他哪能玩得過她。

    現(xiàn)在也不免要含著她的嘴唇子,再狠狠說兩下:“以后不許再吃了,聽到?jīng)]?”

    云舒月腿軟得站不住,摟著他脖子直道:“聽到了,聽到了!

    庭院的一角,擺放著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桌上還殘留著昨夜的花瓣,遠(yuǎn)處山巒在晨霧的籠罩下若隱若現(xiàn)。山間云霧繚繞,如夢如幻,絲絲縷縷的霧氣緩緩飄動,鳥兒在枝頭歡快地鳴叫,聲音清脆悅耳。

    云舒月煩躁地撩了撩額頭上的黏在一起的一綹發(fā)絲,躺在枕頭上翻了個面:“好熱。”

    江清辭從她腿間抬起頭,伸手給她扇了扇風(fēng)。

    遠(yuǎn)處的廚房煙囪里升起了裊裊炊煙,隱隱有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

    家里今日似乎還要繼續(xù)辦席。

    云舒月還不知道的,她父母已經(jīng)到了江家了。

    被扇了一會兒風(fēng),她舒服一些了,一條腿從被子里搭出來,江清辭伸手撫上去,見她睜開了眼,他問她:“這里酸嗎?”

    云舒月點(diǎn)點(diǎn)頭,岔開太久了,有些酸的。

    直到臥房里灑進(jìn)了一地的陽光,詩筠在門口輕聲喊道:“小姐,該起來了。”

    嫁到江家,云舒月是斗志昂揚(yáng)的,她定要做好少夫人的位置,早日當(dāng)家,管好這一大家子人。

    按照她的設(shè)想,她今日應(yīng)該卯時一到便起床,然后梳洗好去拜見她的婆婆。

    做一個誰也挑不出錯來的大家兒媳。

    殊不知,就沖著她昨天嫁來了,無論她什么表現(xiàn),在薛亦秋眼里,沒讓她白忙活這一陣子,那就是頂好的兒媳婦,相信老爺子也是這么想的。

    云舒月攤在床上,估摸著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江清辭,你怎么不在卯時將我叫醒呢?”

    睡懶覺是好,但剛嫁過來,就偷懶,不是她的初衷啊。

    江清辭又從腿間抬起頭,剛剛親吻了那一片紅腫,唇上還沾著些晶瑩,側(cè)頭像是回想著什么:“卯時?卯時天還沒亮,咱們在窗邊折騰了好半晌,你忘了嗎?”

    云舒月后知后覺想起來,哦,是呢,他們幾乎一夜沒睡,當(dāng)時他忽然將她抱起來,將她抵在窗棱上,她當(dāng)時還聽見了鳥叫聲。

    “那現(xiàn)在幾時?”

    “現(xiàn)在巳時末了,離午飯大約還有半個時辰,不用著急,再睡會兒也行!

    第78章 第78章回京

    云舒月攤回床上,直到詩筠在外喊:“老爺夫人都過來了,小姐,起來吧!

    也不是詩筠對自家小姐嚴(yán)格,可這新過門的媳婦,哪能像這么睡啊。

    這對小姐以后在江府里立威,多不利啊。

    云舒月一聽自己父母來了,噌的一下就從床上做起來了。

    光著身子,身上肉還跟著晃了晃,跳了跳。

    江清辭還是慢條斯理的動作,見她坐起來了,也不只弓著身子了,他坐起身從床角拎過來一只肚兜。

    “夫人呢別急,為夫先幫夫人穿衣!

    這肚兜在他手上,像是擺弄一只筆似的,優(yōu)雅極了。

    他兩只修長的手,細(xì)心挑開了那些繁瑣的系帶,展開一整塊布料。

    先攏在她胸前比劃,然后皺了眉。

    “夫人,為夫想請教,這要如何兜進(jìn)去?”

    他蹙起眉頭,當(dāng)真在細(xì)細(xì)思索,這是個極難的題。

    “是不是買小了?叫裁縫來給你做幾件更大的吧。”

    兜不住漏風(fēng)啊,多冷呀。

    云舒月兩手?jǐn)n了攏,攏在一塊兒,拿過繩子一系,不就穿上了嘛。

    江清辭看得驚奇,咽了咽口水,湊近了鉆研:“不對,這不對。”

    他手伸出來一抽,系帶又垮了,剛剛攏好的,又跳了出來。

    他兩只手按在云舒月肩上,云舒月沒動彈,不一會兒,她冷冷看著他:“叫廚房蒸兩個大白饅頭給你吃吧,還不快幫我穿上!

    江清辭松開她,舔了舔牙尖,順從道:“好,我這就幫你穿,為夫剛剛已經(jīng)學(xué)會了。”

    得眼疾手快,攏起來的一剎那,立馬系上帶子,就不會垮掉或是晃出來。

    “饅頭有什么好吃的,又沒味兒,還是叫廚房蒸上幾個流湯汁的鮮肉大包子,那才叫好吃呢!

    云舒月抽開他,正要下床,他又眼疾手快地遞過來鞋,捏住她的腳踝:“娘子不必動彈,讓為夫來穿!

    云舒月笑道:“夫君向來不重口腹之欲,怎么愛上肉包子了!

    江清辭給她的腳挨個套上鞋,抬眸看她,眼里有星辰閃爍:“因?yàn)槭乘柚!?br />
    云舒月翻了他一眼,輕輕拍了下他纏綿在她腿上的手,剛要起身,卻被江清辭一把拉住。

    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擱在她肩頭:“讓我再多抱一會兒!

    云舒月心中雖掛念父親母親,卻還是順從地靠在他懷里。

    她也不想讓他失落。

    想抱就抱一會兒吧。

    江清辭又幫她梳了頭,兩人才慢吞吞走出來。

    待到了前廳,云明旭和林書柔都已經(jīng)與江家人聊了許久了。

    雙方的臉都是笑爛了的。

    林書柔見了女兒,忙道:“瞧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云舒月快步上前,江清辭的手空了,云舒月親昵地挽住母親的胳膊。

    “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林書柔道:“詩筠來報信的時候,我們就開始往回趕了,可惜還是沒趕上!

    江清辭此時邁步上前,拱手道:“無事,岳父岳母,女婿現(xiàn)在跪拜也來得及。”

    話音落下,便有江家下人送來茶盞,江清辭跪地行完了這大禮。

    云舒月心里想著,他拜完,也該她拜了。

    要給公婆敬茶,但江崇禮也在,老爺子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云舒月沒想到江崇禮也在,自己只是一個孫媳婦,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引不起他老人家注意的。

    但江崇禮還偏就重視她,此時做在主位上,威嚴(yán)道:“老三媳婦,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來給你祖父我敬茶。”

    這聲音嚴(yán)厲得云舒月哆嗦了一個哆嗦。

    江崇禮撫著胡須心想著,沒想到這女子竟嫁來了,他愿賭服輸,不僅認(rèn)了她做孫媳婦,還得把答應(yīng)他們夫妻倆的都給他們。

    云舒月踱步走過來,穩(wěn)了穩(wěn)心神,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這一個跪拜大禮,行的那叫一個漂亮。

    瞧瞧,這就是曾經(jīng)的京中第一才女云舒月。

    江崇禮笑了起來,等云舒月挨個給長輩敬完茶,江崇禮朝薛亦秋點(diǎn)點(diǎn)頭。

    薛亦秋從管家那里取來對牌和印章,紛紛遞到云舒月手上。

    “江三是未來家主,江三媳婦是未來當(dāng)家夫人,是家里一早就定好的,你既然嫁來了,事情也不必再拖,舒月,江家后宅往后就交予你打理了!

    云舒月手捧著對牌和印章,這樣的安排,她從及笄前在閨中時,就已暢想過無數(shù)次,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的長大后的樣子。

    這物件兒沉甸甸的,她心中既緊張又興奮,抬眸時,臉上的笑意誰都看得出來。

    “祖父放心,母親放心,孫媳、媳婦定不負(fù)所托!

    江崇禮微微頷首,云家女素有才名,事情交給她,大抵是辦得好的。

    “好,你今后若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我!

    江家祠堂內(nèi),香煙裊裊,莊嚴(yán)肅穆。

    高大的牌位整齊排列在神龕之上,靜靜俯瞰著下方。

    這些牌位承載著江家歷代先祖的榮耀與傳承,仿佛在無聲訴說著這一龐大家族的輝煌往事。

    江崇禮身著一襲莊重的黑色長袍,神色凝重,他步伐穩(wěn)健地走到祠堂中央的祭臺前,取出檀木盒中一枚通體碧綠的印璽,印璽上雕刻著獨(dú)特的花紋。

    江清辭身著白色長袍走進(jìn)祠堂,他身姿挺拔,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敬畏。

    在祖父身前站定后,他緩緩跪下,挺直脊背,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神色虔誠。

    “今日,我將家主之位傳于你,這是千鈞重?fù)?dān),你要牢記家族使命,不負(fù)先祖期望,好好帶領(lǐng)江家!

    江崇禮的話音在祠堂內(nèi)回蕩,字字句句都似重錘。

    “今日起,你便是江家的掌舵人,家族的興衰榮辱,全系于你一身!

    江清辭站起身,緊緊握著印璽。

    “孫兒絕不讓我江家榮耀蒙塵!

    江崇禮只點(diǎn)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從此,江家要如何發(fā)展,他是沒有資格再管的了。

    江清辭捏緊拳頭道:“三年之期未滿,咱們這就回京!

    江崇禮微微一笑,并未再發(fā)言。

    三個月后,小雪,官道上塵煙滾滾,一道浩浩蕩蕩的隊伍如長龍般蜿蜒而來。

    宮里,皇帝不是不知道江家提前回來了。

    太監(jiān)萬峰道:“三年之期未到,江家人抗旨,皇上應(yīng)該下旨將他們抓起來!

    皇帝捏了捏眉心:“信上說,老師病了,須回來讓太醫(yī)醫(yī)治,你說朕能強(qiáng)行將他們逼回去嗎?”

    萬太監(jiān)又道:“可江家人這樣,不是打皇上您的臉么?”

    皇帝忽地想到什么,問道:“之前的事情是不是走漏風(fēng)聲了,否則江家當(dāng)時乖乖走了,怎么突然又要回來。若真的是走漏風(fēng)聲了,就更不能抓他們,朕,還不敢與他們將臉皮撕破。”

    萬峰皺著眉頭一臉地急切:“皇上!您可是皇上啊!就算撕破臉皮他們又能怎樣呢?”

    皇帝發(fā)愁的就是這個:“朕就是還拿不準(zhǔn),要是撕破臉皮,他們會怎樣?父皇給老師留了后手的,父皇臨終前更是說了,朕這個皇帝要是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首輔盡管教訓(xùn)!

    江家回程前,給皇帝寄了信,要提前回來的理由,那是長篇大論寫了一堆。

    真要拿出來挨個評判合不合理,指不定朝堂上那些人會向著誰。

    京中人只稱:“皇上不喜江家,才叫他們流放,一年過去,皇上氣也消了,江老爺子年紀(jì)也大了,皇上放心不下,又把人給召回來了!

    若是兩方撕破臉皮的話,光是江家當(dāng)時被流放的罪名,說出來就滿是破綻,皇上理虧啊。

    皇上再不情愿,當(dāng)那只隊伍臨近城門時,也只能叫人把城門開了。

    數(shù)十名身著鮮亮鎧甲的護(hù)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手中長槍閃爍著寒光,整齊的馬蹄聲雷動,江家的威嚴(yán)與齊整,與從前并無分別。

    云舒月與江清辭坐在為首的馬車?yán),江清辭穿著玄色長袍,云舒月一身華美錦袍,頭上帶著精致珠翠,她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只離去了一年的時間,她卻經(jīng)歷了好多事。

    她曾以為自己會在京城里按部就班地過一輩子,從千金小姐,到世家貴婦,再往后一些,夫君若有榮耀加身了,她還能做做誥命夫人。

    這仍是她的愿望,一點(diǎn)沒改。

    可她回想起來,在黔州過的這一年,她還挺高興的。

    若不是家中突然出事,她這一生,定不會有機(jī)會去過那樣的日子。

    她看著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還夾雜著泥土的氣味。

    她知道怎么揮鋤頭下去,能翻出最多的泥土。

    她還知道自己種出來的白菜,是什么味道。

    發(fā)冠上的珠翠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她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夫君,臉上掛著笑,這才是她云舒月的生活。

    她坐直了身子,端著手,在馬車抵達(dá)江府時,被夫君攙著下車。

    姿態(tài)數(shù)不盡的雍容。

    抬眼望去,早已有提前回來的下人打理好宅子。

    巍峨的朱紅色大門映入眼簾,門口的石獅子依舊威風(fēng)凜凜。

    云舒月深吸一口氣,感受著京城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江府下人全都齊齊整整的,穿著統(tǒng)一的灰青色服裝,頭臉干凈,齊聲高呼:“請老爺安,請夫人安!”

    聲音整齊又洪亮,這等熱鬧場面,吵嚷得整條街都知道了。

    云舒月微微頷首,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誰能不認(rèn)得她呢。

    “江三夫人是,是云二姑娘!

    “這是云二姑娘,真沒想到她架子比從前端得還要高!

    “云家如今一個國公,一個將軍,云二姑娘被太后封了郡主,架子能不高嗎?”

    太后也是剛回到宮里,說起這個她就來氣,她前腳給云二封了郡主,云二就頂著個郡主身份嫁到江家去了。

    她現(xiàn)在實(shí)在很想收回啊,可懿旨已下,她如何還能收回。

    太后暗自發(fā)誓,今后絕不再聽云二花言巧語一句。

    那女子將她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真是不得了。

    云舒月此刻面上掛著端莊的淺笑,與江清辭兩個,并肩進(jìn)了江府。

    府內(nèi),庭院深深,花草繁盛,到處是嶄新氣象。

    “夫人,一路勞頓,可要先回房歇息?”詩筠輕聲問道。

    云舒月?lián)u了搖頭,“不必,先到正廳,我與老爺還有些事務(wù)要安排!

    她的聲音從清脆變得沉穩(wěn),多了一絲當(dāng)家主母的威嚴(yán)。

    云舒月從小學(xué)的東西,這時候終于派上了用場。

    她早已摩拳擦掌。

    如何整頓下人,如何制定規(guī)矩,從日常的灑掃庭除,到膳食的準(zhǔn)備、客人的接待,她樣樣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

    薛亦秋既然是已經(jīng)把后宅交給她了,自然是不會管的了。

    京城的社交場,從不會少了云舒月的大名,回來沒幾日,云舒月已然收到了諸多宴請。

    第79章 第79章“夫人別鬧,外面有人!

    “云二小姐,哦不,一年沒見,如今已是江三夫人了,流放路上還能把婚給成了,真是奇聞吶!

    “這還不算什么奇聞,我聽聞江三夫人在黔州時,竟是親自下地勞作的,這可真是奇聞吶!

    云舒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她久不赴宴,這些人都忘了她愛喝什么了,茶泡得很差勁。

    “在黔州時,我與夫君一同下地勞作,又將地里種的菜給太后嘗過,太后也是夸贊不已呢。親自勞作,方知一粥一飯來之不易,夫君悲憫之心,一心念著,這次回來,要勸著皇上免除一部分農(nóng)稅呢!

    說著說著,話題竟扯到政事上了,這些后宅女子哪接得過來她這話。

    不過云舒月眼睛一轉(zhuǎn),就盯上了剛剛說“奇聞”的那位梁秋怡:“說起來,你夫君王大人,不正是管征稅這方面的嗎?勞你回去傳個話兒,我夫君啊,想邀他見一面!

    梁秋怡聽了這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都是后宅的婦人,大家聊聊天而已,怎么扯到政事上了,還扯上她夫君了。

    “還,還是算了吧,我夫君政務(wù)繁忙,怕是抽不出時間。”

    云舒月輕輕放下茶

    杯,嘴角勾起一抹笑:“這樣啊,也是我冒昧了,你一個后宅婦人,不一定叫得動王大人,我回去便叫我夫君直接遞信過去便好,也不勞煩你了!

    梁秋怡面露尷尬,現(xiàn)在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好似看她是個在丈夫面前壓根說不上話的女人一樣。

    “罷了罷了,也不必勞煩你家老爺們兒了,我回去把話帶到便是,不過至于我家夫君能不能抽出時間,可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闭f罷,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掩飾不悅。

    云舒月卻道:“沒關(guān)系,你叫他不來的話,我夫君叫他,他定會來的,畢竟,咱們兩家在階級上,還是稍稍有些差距在的!

    她面上笑意盈盈地說著,點(diǎn)出階級并非她本意,只是對于有些人而言,還是點(diǎn)明白比較好。

    她云舒月籌謀了半生才做上江三夫人,這階級地位不是擺著玩兒的,誰也別想欺負(fù)到她。

    她話說得直白,梁秋怡徹底尷尬住了。

    云舒月接著道:“我在黔州舉辦的微光詩社已搬到京城來了,眾姐妹若有想?yún)⑴c的,可在我這里留個名字,下次舉辦雅集自會遞上請?zhí)!?br />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神色各異。

    在黔州舉辦的詩社?那算是個什么組織。

    可又是江三夫人舉辦的,江家雖說被“流放”了那么一遭,可這一來一回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家是需要攀附討好的。

    梁秋怡坐在原位,手中的茶杯微微顫抖,心中又氣又惱。

    她從前就看不慣云舒月,出身又沒高到哪兒去,架子卻比誰都抬得高。

    眾人并未急著要加入,云舒月也不急,微光詩社的名氣早在黔州打響了的,就算她們要進(jìn),也不是隨便哪個都能進(jìn)的。

    說起來,還挺想念從前的那些姐妹們,尤其是喬婉寧,她不是鬧著要讓詩社的人一起打馬球嗎,等她回了京,云舒月定要好好辦一場。

    不過喬婉寧跟著家人一起去北疆了,也不知何時能再見面。

    云舒月眼瞧著面前端著笑臉互相恭維的貴婦,忽然覺得好生沒趣。

    “姚凝靜呢?”

    “誰?”

    云舒月坐直了身子問:“姚凝靜。”

    就是那個從前既要待在她的小團(tuán)體,又專喜歡拆她臺的女人。

    大家是知道這兩人從前有些敵對的,便都以為,云舒月這是專門要到姚凝靜面前去炫一圈了。

    “姚二小姐快要出嫁了,她家里最近不讓她出來活動!

    “哦!痹剖嬖曼c(diǎn)點(diǎn)頭,也不再說話了。

    午后,四人一桌圍在一起打牌,也頗有樂趣。

    云舒月從前不愛打牌,專愛與大家討論些詩詞歌賦?扇缃裆硖幋说,打牌這種消遣倒也頗有樂趣。

    她坐在牌桌前,看著手中的牌,微微皺眉,心中暗自琢磨著出牌的策略。

    隨著牌局的推進(jìn),云舒月漸漸找到了感覺,她既會留意其他三位的出牌習(xí)慣和表情,腦子又轉(zhuǎn)得很快。

    幾輪下來,云舒月已經(jīng)穩(wěn)贏好幾把了。

    “郡主不愧是聰慧過人,這才玩了幾局,就上手了!

    云舒月越打越興奮,天空稍稍暗沉了下來,下起了小雨,她也不知。

    無論是叫她郡主,還是叫她江三夫人,總歸都是恭維的。

    “這雨倒是下得突然!睂γ娴膶O夫人感慨道。

    云舒月還盯著桌上的牌思索,琢磨下一步出牌策略。

    這是,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立在云舒月身后,三人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江清辭一襲玄色長袍,執(zhí)傘站在亭外。

    他的江三夫人還在琢磨牌局,不知道他來了。

    三位夫人見了他,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了,從前都是大家每日偷偷肖想的郎君,如今也成了老爺了。

    “那個,郡主,你夫君來了!

    他微微抬步,踏入亭中,將一只食盒放在牌桌上。

    云舒月這才從牌中回過身,側(cè)頭望他,眼睛亮了一瞬:“你來了,來得正好。”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將他扯得近了些。

    “你幫我看看,我是出這個好,還是出這個好?”

    江清辭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牌面上,手指輕輕點(diǎn)了其中一張牌,聲音溫柔:“這張吧,這張更好!

    云舒月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出了這張,其他三位夫人見了,不免要指責(zé)兩句:“咱們女子之間的牌局,你們這樣可不作數(shù)的!

    江清辭無奈站起身:“我不說了,你們打!

    云舒月嘟著嘴,又笑了笑:“你們出牌呀,這局還沒完呢!

    江清辭就只站在她身后,沒說話了。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打在亭外的芭蕉葉上,亭內(nèi)的牌局愈發(fā)激烈。

    “郡主,您可真是好福氣,夫君親自陪著你打牌!

    云舒月笑著瞥了江清辭一眼,嘟囔道:“這是他的榮幸!

    她這才瞥見江清辭帶來的食盒,一邊出牌一邊問道:“這是什么?”

    江清辭道:“你最愛吃的荷花酥!

    孫夫人忙問道:“可是瑞錦齋買的?那家可難買了,必是要喊小廝提前去排隊才行!

    云舒月以為江清辭會像從前一樣回答:“不是,親自去買的,月兒愛吃我親自挑的。”

    “不是,皇上賞的!

    江清辭聲音說得不大,但很沉穩(wěn)。

    此言一出,亭內(nèi)瞬間又安靜下來。

    “江大人原是剛從宮里出來,這等圣眷,真是羨煞旁人。”

    江清辭道:“倒還不如多陪陪夫人!

    說著,俯身往云舒月頭頂去了去,伸手替她添了熱茶。

    梁秋怡努努嘴道:“真羨慕啊,不像我夫君,總說什么男子建功立業(yè)才是第一要緊事!

    云舒月慢條斯理抿了口茶,江清辭道:“建功立業(yè),自然也是為了妻子能過得更好,總是殊途同歸的!

    牌又走了兩圈,梁秋怡把牌一推:“不打了不打了,今日手起實(shí)在太差!彼酒鹕恚砹艘幌氯箶[。

    云舒月氣得不行,自己馬上就要贏了。

    江清辭伸手替她捋了捋發(fā)絲,云舒月氣得跺了跺腳:“你看她。”

    “夫人別氣,吃點(diǎn)東西!

    他遞給她一枚荷花酥,按照往常,云舒月是要把糕點(diǎn)推出去,叫大家一起品嘗的。

    可今日她卻不了,就只一個人吃,她不發(fā)話,旁邊的人也只有干看著。

    誰也不是真就缺這一口吃的,不過江夫人這般做派的,也屬實(shí)少見。

    吃完后,云舒月擦了擦嘴角。

    “時辰不早了!苯遛o忽然開口,衣袖輕揮,有小廝撐著油紙傘快步上前。

    云舒月走到亭子邊上,看著底下的濕地,又有些猶豫了。

    在場三人便看見,江大人俯下身子,兩只手輕輕一兜,把他夫人背在了背上。

    從前都背慣了的,云舒月往上趴的動作也是熟練得很。

    江清辭穩(wěn)穩(wěn)站起身,將她背得妥帖,她順勢摟住他的脖頸,臉頰貼著溫?zé),小聲嘟囔:“地上有泥,我的鞋子是新做的。?br />
    她比從前要更珍愛物件兒,無論是衣裳還是鞋子,還是頭上的珠釵。

    “是,夫人的鞋子矜貴!苯遛o笑著應(yīng),語氣滿是縱容。

    邁出步子時,走得極穩(wěn),生怕顛到背上的人。

    孫夫人和李夫人望著這一幕,忍不住感嘆:“江大人待云二是真

    好。”

    “他們倆從小就要好,這樣的情意,旁人是羨慕不來的!

    江清辭背著云舒月上轎,小心翼翼將她放進(jìn)去,又仔細(xì)整理好她的裙擺。

    正要退出去,云舒月一把摟住他的脖頸,他身子猛地一伏,悶哼一聲。

    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妻子的唇已經(jīng)緊貼在他唇上了。

    “回去再弄。”

    他妻子的兩只小手直往他衣領(lǐng)里鉆,他伸手捉住。

    兩條腿又沿著腰纏上來了。

    他徹底癱倒下來,伏在她身上。

    車簾外雨聲漸密,轎內(nèi)卻蒸騰起灼熱的氣息,江清辭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出氣,翻手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

    “夫人好心急!彼穆曇艋熘鴿L燙呼吸掃過,云舒月仰起頭咬住他下頜,指腹貼在他后頸凸起的骨節(jié)上。

    他下頜吃痛,俯身吻住她,轎身晃了晃,云舒月回應(yīng)得熱切。

    她喘著粗氣,眼尾泛紅,腰間玉帶也不知何時松了,被他掌心溫度燙得泛起緋色。

    “夫人,外面有人!彼麥厝崆矣卸Y地直起身子詢問。

    “你好多話啊。”她的聲音中隱隱透著不耐,一把按住他的頭。

    第80章 第80章與夫君親親熱熱的每一刻……

    江清辭率先踏出馬車,再長身玉立的江大人,也忘了腰間的衣服還皺著,腰帶拴得急。

    他轉(zhuǎn)身伸手?jǐn)v扶云舒月時,指尖勾住她掌心輕輕摩挲,頗有些黏膩。

    雨不知何時停了,青石板上還泛著濕意的光,江夫人耳墜上的珍珠熠熠生輝,頗有主母風(fēng)范,只是眼角還泛紅,唇瓣還微腫。

    她輕輕勾住他的袖角,他捏著她的手,府內(nèi)下人早屏息凝神候在廊下。

    “請老爺安。”

    “請夫人安。”

    自有小廝過來匯報今日來客,又有仆婦過來向云舒月訴說今日后宅情況。

    江清辭微微抬手:“王侍郎來過?”

    小廝垂首恭敬答道:“回老爺,申時來的,想見老爺子,老爺子沒見,留了幅名家字畫。”

    話音落下,江清辭揮手:“給他送回去!

    待身邊人都撤了,云舒月踩著繡鞋往內(nèi)院走,忽然被江清辭從身后環(huán)住腰肢。

    他俯身咬住她耳垂,溫?zé)岬臍庀娫陬i間,發(fā)間珠翠叮當(dāng)作響。

    江清辭望著她泛紅的臉頰,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猛地將人橫抱起來。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脖頸,繡著并蒂蓮的裙擺如流云般散開。

    穿過回廊,門被他騰出一只手推開。

    再急切也沒有把門踹開的做法。

    江清辭將云舒月放在榻上,這是一張紫檀木的床,床頂懸著天水碧色的帳幔,邊緣繡著金絲盤繞的雙鳥朝陽,四角垂著珊瑚紅的流蘇,稍有動作便跟著晃悠。

    床榻上鋪著三層錦被,最底層是月白色的蜀錦,其上疊著鵝黃纏枝牡丹紋的軟墊,最外層是雪白狐貍毛鑲邊的錦被,兩側(cè)放著青玉靠枕,中間還隨意搭著個繡并蒂蓮的長靠枕,邊角處,金線繡著“長毋相忘”的篆字。

    回到京中江府,這屋里一事一物都是云舒月親自布置,她也將此地作為自己會生活一生的地方。

    床尾立著一架檀木屏風(fēng),雙面繡著仕女圖,屏風(fēng)旁的矮幾上,放著一盞香爐,香氣裊裊升騰,與床榻上的軟香交織。

    江清辭替她脫了鞋,把玩她的腳。

    更漏滴答,不止過了多久,云舒月伸手勾住他脖頸,將人拉得更近,溫?zé)岬暮粑豢椩谝黄稹?br />
    紗帳內(nèi),燭火搖曳,將糾纏的身影投在屏風(fēng)上。

    云舒月攤在他懷里,指尖無意識地在他胸膛畫著圈。

    他摟著懷中人,下巴蹭著她發(fā)頂:“月兒,這樣的日子,可合你心意?”

    云舒月仰頭,指尖順著他喉結(jié)輕輕摩挲,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慵懶的媚意,啞聲“嗯”了一聲。

    江清辭喉頭滾動,將人摟得更緊,錦被下相貼的肌膚泛起細(xì)密的熱意,窗外穿堂風(fēng)過,吹得紗帳輕揚(yáng),他指腹撫過她脊背蜿蜒的曲線,又想起那些人說的,他們二人情意深重?刹皇敲,他們二人自小的情意,如何能不深重?

    他咬住她唇角,香爐里的煙霧與呼吸纏繞在一起,未說完的話盡數(shù)融在輾轉(zhuǎn)的吻里。

    四月初三,京郊賽馬。

    喬婉寧回來了,薄霧還縈繞在城郊的山巒間,乍眼看去,倒像是還在黔州時一般。

    不過那時她可沒這么快活。

    云舒月一襲火紅勁裝,腰間束著鑲玉的革帶,黑發(fā)用緞帶束起,鬢邊幾縷碎發(fā)就那樣隨風(fēng)清揚(yáng),襯得眉眼愈發(fā)明艷動人。

    “你會騎馬嗎?別摔著了!

    喬婉寧打馬過來,**的棗紅馬踏著碎步,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興奮,不時昂首嘶鳴。

    云舒月是穿得用力了些,江清辭牽出一匹通體烏黑、神駿非凡的小馬:“你騎這個!

    云舒月瞧著那匹比喬婉寧矮了一個頭的馬,還頗不高興。

    喬婉寧笑道:“你會上馬嗎?”

    云舒月?lián)]揮馬鞭,踩著馬鐙,跳了兩下才上馬。

    “喬婉寧,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喬婉寧挑眉道:“我就回來看看你,過陣子又走了!

    不一會兒,譚君雅也來了,喬婉寧順著云舒月的目光望過去,得,又來了位嬌小姐。

    譚君雅穿著碧綠色繡玉蘭的騎裝,手中馬鞭鑲著鉆,聲音輕柔:“為何要約在馬場見面,咱們小姐妹找個茶樓坐坐不好嗎?”

    她回京也有段時間了,現(xiàn)在譚家人都與她一起打理先夫留下的生意。

    “江三公子也在啊,有陣子沒見,比從前更俊俏了呢。”

    喬婉寧擠擠譚君雅的胳膊:“說什么呢,人家如今已是江家家主了!

    江清辭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替云舒月整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帶。

    譚君雅望著兩人親昵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絲酸澀,笑道:“云二,我打小就該跟你學(xué)來著。”

    現(xiàn)在她們這些人里面,就屬云二沒走偏路。

    喬婉寧哈哈大笑:“你現(xiàn)在學(xué)也不晚啊。”

    譚君雅翻了喬婉寧一眼:“現(xiàn)在學(xué)?我現(xiàn)在還不如跟你學(xué)。”

    她翻身上馬,扯著韁繩轉(zhuǎn)了個圈,望見遠(yuǎn)處又來了幾個人:“喲,看來今天挺熱鬧!

    這京郊馬場并不是專屬于誰,又來了幾位公子哥兒。

    喬婉寧不知瞧見了誰,揚(yáng)起馬鞭揮鞭猛地沖了出去。

    譚君雅見狀急道:“你等等我呀,我不會騎!

    兩人都沖出去得很快,喬婉寧終是放心不下譚君雅,放慢了速度等她。

    至于身后慢慢悠悠、卿卿我我的兩人,誰也不想理他們。

    “清辭哥哥,咱們也出發(fā)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咱們慢些走!

    “江大人整日圍著婦人轉(zhuǎn),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看。”江清辭側(cè)頭看去,是官場上一位同僚,姓趙。

    江家回京不久,皇上還未委派官職,不過每日進(jìn)宮做些閑職。

    “趙大人,有何貴干!

    云舒月?lián)P著下巴看他:“我夫君不圍著我轉(zhuǎn),難不成圍著你轉(zhuǎn)?想不到趙大人竟有這般癖好!

    前邊喬婉寧行至半路,中間忽地橫出一人一馬來。

    喬婉寧挑眉看他:“江大公子,何事?”

    江正澤捏著韁繩,一臉的委屈:“婉寧,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找我?”

    “我為什么要找你?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江正澤道:“好歹,好歹當(dāng)時在牢城營,也是一起吃過幾頓飯的關(guān)系!

    喬婉寧道:“哦,你當(dāng)初主動邀我吃的飯,現(xiàn)在不會叫我還你吧!

    江正澤連連擺手:“不,不是,真的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譚君雅笑道:“能有什么意思,男人對女人的意思!

    喬婉寧嘴角含笑,看他:“是這個意思嗎?”

    江正澤不知該怎么說,只好點(diǎn)頭:“是,就是這個意思!

    喬婉寧仰頭大笑,對他道:“你想要我被云二管?你想得美!”

    江正澤一臉迷茫,家中如今是三弟妹在管不假,可,可哪有像她這樣想的。

    還不等他說話,棗紅馬踏起的塵土撲在他臉上,吃了一嘴的灰。

    譚君雅朝他搖搖頭:“她就這么個性子,你別在意!

    “譚君雅,你跟他廢話什么,跟姐們兒走!

    譚君雅連忙騎著小馬跟上去:“哎喲,這馬兒顛得我屁股疼。”

    喬婉寧瞥了她一眼:“那是你屁股太軟,不夠硬,得多練!

    京中風(fēng)水六十年一變,都說住在城東的江家,是時候該落寞了。

    原本剛剛興起的國公府云家,建府建在城南,皇上敕造的匾額送去。

    可不知怎么,自從江家人回京,皇上再沒召見過云家,三日前,又下旨把云家的小將軍,指派到黔州守疆去了。

    眾所周知,黔州有什么好守的,那地方多派一個兵都是浪費(fèi)。

    有人玩笑道:“皇上這是把明威將軍一人,又‘流放’到黔州去了。”

    皇上也很無奈啊,正打算重用云家,誰知道這江云兩家當(dāng)時鬧得那么兇,竟然能結(jié)了親!

    他真叫一個后悔,他處置不了江家,難道還處置不了云家?

    有人說江家權(quán)勢滔天,連皇上圣旨都能左右,就有人說云家只知攀附權(quán)貴,卻站錯了隊,終究落得個被皇上棄如敝履的下場。

    就連太后前些日在宮中舉辦的賞花宴,都獨(dú)獨(dú)沒有請江夫人去。

    “在想什么?”江清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熟悉的溫?zé)釟庀ⅲ焓謱⑴L(fēng)搭在她肩頭。

    云舒月轉(zhuǎn)過身,伸手搭在他手背上,冷靜道:“哥哥寫的家書,說他到黔州了!

    她如今不悲也不怨,更不會后悔之前的選擇,遇到事情,當(dāng)與夫君一同商量。

    江清辭輕輕按住她的手背,指腹摩挲著她的腕骨:“你明日去見御史中丞的夫人徐氏一面,就送這面折扇去。”

    云舒月收下折扇,從不問為什么,后宅與前朝,也是緊密牽扯的。

    只道:“你放心,沒有我籠絡(luò)不了的人!

    江清辭揉揉她的頭頂,夸獎她:“夫人聰明!

    云舒月仰起頭,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腳下,伸手一把撈住夫君的脖頸,將人往下拽:“只是聰明?那可不止。”

    她的唇輕輕擦過他唇角,溫?zé)岷粑鼑姙⒃谒希遛o喉結(jié)滾動,反手扣住她的腰,將人緊緊貼在自己身上。

    “還有什么?”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蠱惑的意味,指尖劃過她腰間的系帶。

    云舒月仰頭,咬住他的下唇輕輕撕磨,而后含含糊糊道:“還有……風(fēng)情!

    眼尾蘸著春水,渾身都散發(fā)著勾人的香,纖腰款擺如弱柳,眉間攏著層薄霧般的慵懶,勾得人心癢。

    云舒月知道如今大局未定,可她仍愿沉溺于這些日常的情愛里,與夫君親親熱熱的每一刻,也是她生命里極為絢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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