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文完結 唯愿與妻,白頭偕……
沈繼被他說得心生好奇, 干脆等在原地。
一刻鐘后,孫武一臉喜色地回到現場, 誰也沒理,只對沈繼說:“小朋友,快來,真有好東西!
沈繼連忙迎了上去。
李建康眉飛色舞一臉期待地跟了上去,大門卻砰地一聲當著他的面重重關上。
李建康:?
“老師,我還在外面呢,老師!”
……
孫武住的屋子是從本地人手里租下的一間平房, 有些老舊但地方平整開闊, 現在被放慢了各種典籍書冊,幾乎沒處下腳, 沈繼仗著自己年紀小身量小, 扭轉騰挪好幾次, 才來到孫武一張巨大的工作臺前。
這大概是現場唯一干凈整潔的東西, 比床還大, 還平整。
沈繼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唯一擺放著的灰白色石盒。
“我一直覺得,經得起歲月磨礪的物件才是天地間最浪漫的東西!
孫武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石盒, 眼神亮晶晶的, 似是看到了天底下最耀眼奪目的寶貝。
“男女之間的愛情, 看得見摸不著,且只有當事人知曉。再怎么刻骨銘心, 一旦身死神消,就化為烏有!
“血脈親緣,能活到現在的,誰還沒個老祖宗,可世事變遷, 誰又還能尋到祖宗找到祖源?”
“不比這些文物。外表看著破破爛爛,灰撲撲的,可它們偏偏經住了歲月的侵蝕,帶著它們一代代在歲月里聽到的消息,轉述給我們后人聽呢!
“外界叫我考古專家,可我不愛這個叫法,我喜歡把自己稱作傳聲筒,因為我有種感覺,經過我手重現于世的文物,是想借助我的口,來講述它們所珍藏的故事!
“小朋友,你想不想知道,你找到的這塊玉佩,想跟你說一個什么故事?”
沈繼心中一動。
……
“靜靜,渴了吧,剛沏好的玫瑰茶,已經不燙了。”
“這鞋子好看,就是根高了些,腳疼不疼,我給你捏捏?”
閔靜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殷勤萬分的沈延。
“你坐下!
沈延略一思索,果斷落座。
閔靜也落座他身邊:“做不來這種低眉順眼的事就少做,一想到你是因為心里有愧才做的,我心里就更煩了!
沈延被說得臉色一紅。
閔靜不欲和他多說,蹬掉鞋子,直接側著躺下,將頭枕在沈延腿上。
“我不止怪過你,我還恨過你,有很多很多年,我都恨不得親手將你碎尸萬段!
“魏人眼高于頂,那公主母族更是心胸狹窄,往死里作賤我們母子,肆意辱罵,克扣衣食都是家常便飯。為了讓繼兒有口吃的,我不惜半夜起來去角落放火,等動亂起來,去別人地窖里偷食。”
“有一年冬雪下得大,繼兒高燒不退,我就在雪夜里奔走了一晚,才在城郊找到一位專為牲畜治病的老人出手!
“我當然恨你,當時我不止一次想過,若天爺非要奪走我繼兒的性命,那我閔靜愿以余生壽元交換,換你沈延斷子絕孫,你楚國亡國絕種。”
“山窮水盡時,我恨不能讓上古傳說的洪水重新泛濫,好沖一沖那爛污發臭的世道!
身后的胸膛起伏不定,上頭傳來的呼吸略顯粗壯。
閔靜的聲音卻很平靜:“你讓人接我們回去時,哪怕聽說是你這個短命鬼去了,我也忍不住有一絲歡喜,活該你個負心人,還妄想娶什么魏國公主生個尊貴的太子,這會兒早早死了,膝下連個能承位的血脈都沒有,只能回來找我們的繼兒!
“可那又如何?我依然心甘情愿回楚國去,就算群狼環伺,至少衣食無憂。管什么內憂外患,我母子倆只管享上幾年榮華,等繼兒長成了,我再借王室名頭給他聘個好媳婦,到時一家三口卷了你們楚國家底,跑到天邊去,任你那些宗親瘋狗亂咬一嘴毛,我們只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沈延微微一笑,身子也慢慢放松下來。
他伸手勾起閔靜鬢角的一縷長發,為她歸于腦后,輕聲問:“后來呢?”
閔靜沉默了好一會兒,倏地輕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從繼兒回到楚國繼任王位開始,他的命運便與楚國密不可分。或許還要更早,從他被我生下來的那刻起,他就是你的兒子,是沈家的血脈,楚國好,他就好,楚國不好,他也會跟著遭殃。一味地躲避退讓,只會讓敵人有更充裕的時間磨刀!
“我是恨你,可繼兒是我的兒子,就算是為了他,我也得咬著牙把那破罐子一樣的楚國撐下去!
“只是后來……”
她輕嘆了一聲。
沈延并不意外:“后來?”
“站得越高,看得越多,我慢慢就明白你了!
廳中一靜。
只余下閔靜依舊平靜的軟語:“沈延,我走過你走過的路,坐過你坐過的位置,也做盡了你做過的全部事情。不論好壞!
為與勾結了外敵的楚國宗室相抗,她特意送信給齊國,示弱求援,齊國以為在她這對孤兒寡母身上有利可圖,忙不迭地來了,兩方人馬爭鋒相對,很是為她與蘇和爭取了時間。
可后來,楚國宗室被一壓到底,再不復往日氣焰后,也是她親自布局,請齊國之人入局,不僅將他們一網打盡,還反過來咬下了齊國一大塊肉,因此實力大漲。
諸如此類的事她還做過很多。
那些年里,她卻被世人罵作無宗無祖的毒婦。
因為被她算計,舍棄的許多人里,包括她父母族的血親。
“可我不后悔,所以,你其實也不后悔的,對嗎?”
她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住沈延不放,容不得他撒謊半分。
沈延垂眸:“對!
“那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的回答要是能讓我滿意,往日所有恩怨,你我都不再提!
沈延深吸口氣,回望她:“你說!
閔靜一字一句:“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僅在楚國之下!
……沈延脫口而出的回答被一陣可愛的彩鈴打斷。
沈延回頭看了一眼,本不想理會,可閔靜卻直接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柜邊拿起手機。
“這是繼兒的專屬鈴聲,這小子平日里從不給我打電話!
閔靜解釋,她剛拿起手機,鈴聲就斷了,但卻來了一條信息。
甚至沒有只言片語,就僅僅是一張圖片。
“這小子!
閔靜有些不滿,從有手機到現在,她跟沈繼的聊天對話全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沈繼回她的消息至今也就這一條。
可越是這樣,她反而越不敢耽擱。
點開圖片。
“什么呀,暗沉沉的,上面是字?現代這種時候還能有這么臟的……”
戛然而止的碎碎念引起了沈延的好奇,他也跟著起身走了過來:“繼兒說了什么?你,你這又是怎么了?”
閔靜眼眶微紅,抬起頭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忽地笑了,笑容中有釋懷,也有滿足。
沈延心中一震:“怎么了?”
閔靜微笑著遞過手機:“自己看。”
……
石盒里沒有震動天下的古玩寶貝,也不是價比萬金的極具代表性文物。
里頭只是幾塊指頭厚度的石板,用大篆體刻著寥寥數語。
孫康以為沈繼看不懂,逐字逐句給他翻譯:“這一塊,字跡生嫩,似乎是這石板主人初學雕刻時的作品,上面寫著:十一年春,左師戰死,吾刻版記之,誓滅稗族以奠恩師。”
“十三年夏,父亡,吾承楚國,納蘇和之策,祭天稱王!
“這塊說明,刻字人的身份,是楚國第一位稱王的君主,應該是楚文王沈延了,大名鼎鼎的儒相蘇和也能印證他的身份。”
孫康手舞足蹈地拿起第三塊,他仿佛正在玩一副拼圖,即將勝出的孩童。
絲毫沒注意到,沈繼神色微變。
“四年秋,吾滅齊十萬兵卒,所謂強齊,名非其實。”
“六年冬,吾得一子,伶俐非常,起名為繼,繼者,續也,謂之不絕。大喜。”
沈繼眼神震動不已。
最后第五塊,放在石盒最底下,也是最大的一塊:
“十六年冬,大限將至,吾將辭世。吾自幼受命于國,嘔心瀝血,小有所成。延,無愧于天地,無愧于父母,更無愧于楚國。
然獨愧對妻兒,未能盡夫父之責,使汝等受盡離別之苦,此乃一生之憾也。每念及此,心如刀割。
如有來世,斷不再入帝王家,唯愿與妻白頭偕老,再不相離!
孫康目露痛惜地看著最后一塊石板:“這想必說得就是史書上文王與昭太后的故事了,公元前二百六十七年,齊、晉聯合西邊的戎狄,勾結楚國王室宗親,意在覆滅楚國。為了破局,文王先是與相距最遠的魏國求助聯姻,借口娶魏國公主,為了表示誠意,將還是王妃的昭太后和膝下唯一的兒子公子繼作為人質,送入魏國。文王留在楚國,以身為餌,釣出宗室大魚陪葬,后用鐵血手段鎮壓戎狄部落,再用送親公主的太子序作要挾,逼魏國幫楚國遏制晉國,這才解了這場死局?上н^了這關不久,文王就病故了,幸好公子繼平安趕回繼位,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哎,看來文王也是個癡情種!
……
沈延瞪大了眼睛。
這玩意怎么會?
他的表情取悅了閔靜:“真是你刻的?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門手藝!
沈延尷尬地輕咳:“幼時控制不住脾氣,尤其是心里有大悲大怒之時,師傅本想教我學字,可我每每控制不住力道,手中刻刀不知刻壞了多少竹簡,師傅說我就是塊臭石頭,只會用蠻勁,不如一起去碰石頭好了——”
剩下的話,在閔靜愈發嬌艷的笑容面前,被他吞進了肚子里。
剎那間,他靈光一閃:“這算不算你要的答案?”
“算!
閔靜一口應下,利落極了。
沈延看著她,二人相視而笑。
——
感慨完了,他看向沈繼:“怎么樣,喜歡它講給你聽的故事嗎?”
后者放下手機,稚嫩的臉蛋上再沒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而是帶著一抹終于符合他年歲的燦爛笑容。
“尚可。”
“不過孫教授,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把這塊玉送給你,另外再以私人的名義,給你們的研究小隊撥一個億作為活動資金。”
“你幫我把這個故事,說給更多的人聽!
孫武:?
……
當晚,一條名為#帝王之愛#的熱搜,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