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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穿越中世紀171

    路易莎注意到了莊園主宅對面的村子里不正常地聚集起了人群——現在可不是農閑時節, 就算不是最忙的時候,白天的大好時光也不會用來閑逛,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看著人越來越多, 路易莎還讓人過去打聽了一下發生了什么。

    “是拖欠薪酬的布商啊……”路易莎作為一個現代人,很容易就共情了紡線女,立刻做出決定道:“讓羅斯先生組織那些紡線女,叫她們聯合起來在莊園法庭狀告那位格拉斯夫人好了, 莊園法庭會給出公正的判決吧?”

    路易莎的話看似是問句,其實意思已經很明確了。聽她吩咐的侍從怎么可能不懂?所以應答之后, 很快就出去辦這件事了。

    這件事的解決也很迅速, 莊園法庭特事特辦,前所未有地有效率起來,幾乎是立刻就開庭了。對此格拉斯夫人是反對的,不過莊園法庭也有話說。說這也是方便了她,她住的又遠,這次走了, 下次要傳喚開庭,還不夠麻煩的呢!

    總之,就是形勢比人強吧。不管怎么說,格拉斯夫人都是外來的,一個人帶著兩個學徒、一個車夫就來了,面對羊角莊園的‘開庭通知’,他們是沒法強硬拒絕的。

    上了法庭事情就簡單了,直接判格拉斯夫人無條件立刻償還拖欠的紡線女報酬就是。為了確保法庭的判決可以生效, 羊角莊園法庭還派了人跟隨格拉斯夫人回家,一定要拿到這筆錢——在這件事上大家可積極了,家里有紡線女被欠工資的, 表示可以出這個工。

    這其實也是莊園‘勞役’了,所以有人主動出工,莊園本身是不會拒絕的。

    事情是這樣解決了,大家也知道這是路易莎發話了才這樣干脆利落的,一時之間倒有不少好話說她——原本這里就是巴爾扎克伯爵名下一個普普通通的莊園,因為天高皇帝遠的原因,這兒的農民牧民倒是比一般莊園里的農民牧民要好過一些,所以他們本來就對巴爾扎克家族比較尊敬。

    之后做了路易莎的陪嫁莊園,路易莎除了派查賬員下來查賬,其他都是‘蕭規曹隨’,甚至還給了一些福利,這兒的人就更滿意了。

    現在路易莎又幫莊園里的紡線女主持了公道,也難怪贊揚聲一片。

    “……這樣說起來,紡線女們的生計也很艱難啊!甭犃肆_斯先生傳達的紡線女們的感謝,路易莎也問了他一些紡線女們的事,這才了解到紡線就是普及范圍最廣的鄉村手工業。基本上,只要有村子的地方,就不會少了紡線女,只不過是全職和兼職的差別罷了。

    路易莎想了想又說:“紡線女的報酬一直是這樣微薄的么?不能想辦法與布商們談判,讓他們多付一些么?”

    羅斯先生只當是路易莎心善,同情紡線女們,并未多想。當下搖搖頭說道:“殿下,這件事兒沒法辦,雖然紡線女們報酬很少,可那已經占了紗線價值的一半了,再加上羊毛的價值,其實布商在這一道工序掙得很少。”

    “當然,他們也不是不想掙得更多,只是再少的話,紡線女就無法維持生計,只能放棄這工作了……現在的價格,已經是長期協調的結果了。除非有一天紗線價格大漲,不然……不,就算紗線價格大漲,布商們也會將這份收益吞下,不會因此給紡線女漲報酬的。”

    路易莎知道羅斯先生說的很對,這個時候她又想起了自己過去一直猶豫的事——她雖然搞出了不少超出這個時代的東西,但基本沒有生產力的提高,影響不到社會生活基本面。但紡織不一樣,這事關衣食住行,影響國計民生……她不知道該不該碰這個,所以長期埋著頭只當看不見。

    現在看到這些紡線女的艱難生活,這像是一下推了她一把,讓她意識到了一件事:難道她不碰這個,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了嗎?

    而且如果她小心一些‘打樣’,盡自己所能做出規范,其實是可以帶來好處的同時,又盡力降低壞處影響的吧?

    畢竟她現在也是可以影響到一個國家走勢的人了,她應該對自己有一些信心,或者說,對封建社會的‘權力’有一些信心。

    這樣想著的路易莎終于放下了一些包袱,能夠開始考慮怎么涉足紡織業,而不是碰不碰紡織業了——最初的決定下了之后,原本混沌的思緒,似乎一下就清晰了。說起來好像人就是這樣的,在猶豫做不做的時候總會有很多設想。但在決定要做,只用想怎么做時,一切就簡單了很多。

    首先,路易莎就想到了要搞飛梭。原因也很簡單,在不改動此時各類織機基本形態,也無法用到蒸汽機的情況下,飛梭就是短時間內最能提高織布效率的東西了。

    所謂‘飛梭’,其本體相對普通梭子差別并不大,飛梭的不同在飛梭之外增設了兩個東西,一個是滑軌,另一個是滑軌兩端的彈簧。

    增加這兩個裝置之前,織布人是在經線之間扔梭子,使緯線能夠穿過去,從而織布的。因為這個原理,現在織幅寬比較大的布,織機也得寬,甚至得兩個人操作。不然的話,就是這邊左手梭子扔過去了,那邊一個人的右手夠不到,還得挪過去從右向左扔梭子,效率就太低了。

    有了這兩個裝置之后,可以采用腳踏式機械結構,讓飛梭沿滑軌從一邊彈到另一邊。這樣,除非是紡織中有一些故障,需要理線什么的,不然都不用動手的。而且這還能讓布料幅寬進一步加大的同時,讓操作織機的人從兩個減少到一個。

    讓布料幅寬加大,這其實也是紡織業一直以來的追求。畢竟對裁縫來說,很多時候就是因為幅寬不夠,這才要‘縫合’增加寬度的——幅寬過寬可以剪,可過窄就很難搞了。

    如果不是要追求幅寬,何必要做現在這種主流的兩人紡織機呢?像過去一樣,一個人操作窄幅紡織機不就行了么?

    所以飛梭確實是個好發明,增加了效率、減少了人工,是真正意義上的‘降本增效’。更妙的是,這也會刺激更多的紗線需求,從而讓紗線進一步供不應求。那種時候,紗線漲價,讓紡線女獲益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但仔細想了一下,路易莎又覺得不行。因為這樣一來,原來用兩個人的織布機只用一個人了,必然會有大量的織布工會下崗——就算那時織機可能增多,也不能翻倍,甚至因為織布速度加快,說不定織機數量還會減少呢!所以飛梭一出,織布工肯定會大量失業。

    路易莎覺得紡線女們生計艱難,但要為了紡線女們日子好過一些,就一次砸了織布工的飯碗么?而且,從現實一些的角度來說,這也是個糟糕的選擇。因為織布工失業,對路易莎這樣的領主來說,可比紡線女們生計艱難要麻煩多了!

    紡線女們的生計一直是很艱難的,而且封建社會,女性大多不是家庭的支柱,單身且自己養活自己的女性終究是少數。她們紡線收益不高,很大程度上也是和這個事實互為因果的——因為這個事實,女性才可能承受比男性更低的報酬。而又是因為收入更低,女性無法成為家庭支柱才越成為堅不可摧的現實!

    總之,現實就是這么個現實,繼續如此,領地內也是‘穩定’的。而對于統治者來說,穩定壓倒一切!

    可要是讓城市里的織布工大量失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些織布工基本是全職的,而且是作為家庭支柱的男性,再加上他們都是市民,生活成本比農民更高,生產資料比農民更欠缺。換個說法,就是無產階級屬性更強……

    讓農民失去土地,甚至連佃租土地都不能夠,他們不一定暴動,畢竟還能去城里討生活?梢亲屖忻翊罅渴I,城市暴動是必然的!因為市民很清楚,這年頭農村也沒有多余的土地了,不然這些年城市不可能發展的這么快。

    有地可耕的話,農民可是很頑固的。除非是地主太不當人了,不然他們很難下決定去完全陌生,根本不知道從何著手謀生的城市。

    飛梭不行,至少現階段不行,這就讓路易莎調轉思路,將念頭放在了紡織業革命的另一大發明,也就是‘珍妮機’上!‘珍妮機’可不是織布機,它就是用來紡線的。

    歷史上正是飛梭發明后,紗線進一步緊缺,這才催發出了能更快更多紡線的機器——雖然說,珍妮機這樣的機器要發明,已經沒有技術和觀念上的障礙了,但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發明出來,發明之后又得再花多少時間推廣,這是說不準!正是人們對珍妮機這類機器的渴求,才讓它的發明和推廣如此迅速、順利。

    在珍妮機發明之前,人們已經用紡車紡線多年了,相比起純用紡錘和繞線桿紡線的做法,紡車已經快了不少,但依舊遠遠無法滿足織機的需求。一個紡車只有一個紗錠,以當時的紡車和織機來說,得六七個紡紗工才能供一個織布工。

    此時的紡線速度當然沒法和那時候的紡車比,但織布機其實也沒有那時織布機的效率,所以紗線緊缺程度倒是差不多的……

    路易莎首先想的是,如果搞出珍妮機,會有什么結果。增加紗線供應,那肯定是利好紡織行業的,織布工等不會受到影響,說不定呢布制造商還得雇更多織布工。而與之相對的,就是紡線女的悲慘未來了!她們少有的生計也會受到影響。

    畢竟正常的話,用珍妮機紡紗可比手工有優勢多了,價格更低還量大,這樣紡線女還能有什么存在的意義?估計也就是技術傳播慢可以救一下了,讓一些地區的紡線女還能夠茍延殘喘幾十年。

    這看起來很糟糕,但如果換一個思路,情況又不一樣了。路易莎想到了英國近代時期,工業向鄉村轉移的傾向。因為當時城市針對手工業各種苛捐雜稅,所以一些商人將產業放到了鄉村,這樣既能避稅,還能就近利用產自鄉村的原材來。

    就像紡織業,用到的羊毛,不就來自鄉村么?就近采購,還少了中間商和運輸成本呢!

    后來的英國第二大城市,也是工業城市代表的曼徹斯特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崛起的,工業革命以前曼徹斯特可沒有后來的輝煌。

    如果,弄出了珍妮機,然后又立法規定,只允許在鄉村使用,結果會怎么樣呢——這樣的法律在此時并不奇怪,多的是工具只能在某個行業或地區使用,在別的地方或行業使用就有違法的可能性呢!

    這類法律的出臺,大約是有地方保護主義或行業保護主義傾向的,所以站在這個時代的視角來看,也有其合理性。

    路易莎想,要么是稍有資本的家庭購置珍妮機,打垮沒錢的紡線女。要么就是莊園主在莊園內自辦紡紗場,然后雇傭曾經的紡線女們來做工——男性基本不太可能入這一行,因為鄉村男性勞動力還是傾向于留在農業之中的,更何況紡紗也是女性的傳統行業。

    雖然說,只要利益足夠,傳統就是用來打破的,織布行業就是典型,早就已經是男人的天下了。但這終究有一個過程,尤其是紡線是比織布更女性傳統的行業,沒有幾百年別想把女人擠出去(由中世紀的畫作可知,紡線幾乎是和裙子一樣,是打在女性身上的‘標簽’)。問題是,幾百年之后,工業革命都要來了,這些也就沒意義了。

    唯一的問題是,既然是工場開工,那基本就只有曾經的全職紡線女才能做了。兼職的婦女,就此要喪失一個補貼家庭的來源了……不過紡線本來就收入微薄,還是兼職做做的,所得更不可能是一個家庭的依靠,所以這個影響已經是相對小的了。

    想到這些的路易莎,覺得就可以先在自己的莊園里開辦紡紗場。她自己開的紡紗場,肯定是能保證雇工待遇的。這樣既可以改善自己莊園里紡線女們的生活,還能控制紗線增量,看市場反應……因為紗線供不應求的狀態,局限于自己莊園里的紗線場那些產出,暫時應該影響不到其他紡線女的收入。

    而等到大家漸漸發現自己搞的珍妮機了,那要仿效她的做法,因為‘慣性’的原因,也會傾向雇傭紡線女。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商人更多會選擇在城市開設工場——雖然此時也有不少城市紡線女,但紡線女絕大多數還是在鄉村。

    主要還是紡線女的收入太微薄了,但凡還有別的出路,也不會選擇專職做這個。而找工作的話,城市還是比鄉村有優勢多了,不少女性都能在城里找到工作。鄉村就不同了,除了參與家庭農作,女性能找到的工作,包括零工,都很少。

    這種就業形勢下,當然是鄉村紡線女要多得多了。

    在路易莎能夠影響到的地區,現在的布魯多,乃至整個瓦松,她當然可以推動立法,讓珍妮機只能在鄉村使用,從而將就業機會也留在鄉村。但在瓦松之外,商人從自身利益出發,選擇在鄉村,還是在城市建立工場,都是有可能的。

    這一點就有些讓人頭疼了,不過路易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多少是有些杞人憂天了。哪怕自己不保密,此時一種‘先進機器’的傳播都是以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尺度進行的。都等到那時候了,人們應該也適應這種新的生產工具了。

    而且,她能顧好自己這幾十年就不錯了,難道還要為自己死后的世界負責不成?

    路易莎的想法是,現在先推珍妮機,促進紗線大生產。等到紗線疑似供給過量,估計是幾年,甚至十幾年后的事了,那時候再推飛梭。飛梭應用之后,紡紗工和織布工之間又會慢慢達成平衡——那時,需要擔心的就是市場了,生產布料的量大增的話,市場是否能夠完全消化掉呢?

    就從路易莎的感覺來說,這倒不用擔心,至少在蒸汽機出現前不用擔心。

    在工業革命以前,甚至工業革命以后很長時間里,紡織品都是供應不足且昂貴的。人們使用紡織品極其節省,窮人一家只有一條褲子,一家人得出門輪流穿,那可不是笑話!所以,只要稍微降低價格,紡織品就能釋放出不小的市場增量了。

    能稍微降低價格么?能的。

    畢竟那時候珍妮機、飛梭等得到應用,成本肯定下降了不少。如果市場供應充足,導致舊價格維持不住了,商人也還有不小的降價空間呢!

    想清楚了這些后,路易莎就決定要搞珍妮機、辦紡紗場!這下連巡視莊園也匆匆結束了,叫上她的機械設計師萊昂就開始研究這個珍妮機怎么搞——萊昂原本是雷歐大師的學徒,專門負責建筑機械等活兒。在修建紅塔時,路易莎看到了他的才能,覺得這是個搞機械的人才,所以給了它機械設計師這份新工作。

    萊昂突然被路易莎叫來,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看到路易莎擺在窗邊的紡輪后,才知道路易莎是對這東西感興趣了。

    紡輪就是紡車的初代版本,然而說是初代版本,比起后來的紡車也不差什么了。畢竟紡車結構簡單,原理什么的也一望即知,要改進也沒什么余地了。之后的改進,與其說是針對紡車的,更多是針對紡線工的,紡線工能夠越來越熟練地使用紡車,這也算變相提高了紡線效率和紡線品質。

    “您總算來了!來看看這些紡輪,我有一個想法……”路易莎朝萊昂說道。

    雖然總是說珍妮機的發明非常簡單,完全就是靈光一閃的產物。說是之前的紡車只有一個橫著的紗錠,等于是說同時只能紡一錠紗,效率不高。而珍妮機的發明者,一次不小心踢倒了妻子的紡車,紡車的紗錠保持著豎立的方向,居然因為慣性還在繼續紡紗,這給了他啟發。

    那讓他意識到,豎起來的紗錠也可以紡紗。而如果使用傳動裝置的話,大可以一個大紡輪,帶動多個豎起來的紗錠。這樣一來,不就效率一下翻了很多倍嗎?

    然后,只是一天,發明者就弄出了新的紗錠豎起來的‘珍妮機’原型——說實話,這就有些夸張了。當時的發明者也沒錢,完全自己做的話,就是照著做一臺珍妮機,一天也做不出來啊!

    而路易莎自己也沒見過珍妮機的實物,對此的了解完全是歷史教科書里那些書面描述,要讓她直接搞定珍妮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找來了萊昂,準備自己說要求,剩下的交給他去弄。

    路易莎回憶著上輩子課本里的說法,說道:“……我想要制造一種新式的紡車,手工紡線已經沒有改進的余地的,但這種紡車還大有潛力。您看,這是紡車的大轉輪,紡線時就是轉動它,帶動繩套連接著的小轉輪,從而帶動小轉輪上裝置錠桿的!

    錠桿就是可套中空的筒形錠子的裝置。

    因為大轉輪是垂直于地的,這樣方便手搖轉動。而用繩套連接帶動的話,小轉輪當然也最好垂直于地。這就導致了,紡輪的發明者下意識的讓錠桿從小轉輪中心橫著伸出去,這樣一個大轉輪就只能帶一個紗錠了。

    路易莎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萊昂打破這個思維定勢。

    她讓萊昂看紡輪上的小轉輪,說道:“我要這個大轉輪平著放,可以通過一根從紡車里伸出來的橫軸,懸空支在紡車右邊。然后用這個紡輪帶動帶多個繩套,每個繩套帶一個錠桿……這樣一來,每轉動紡輪一次,同時是有多個錠子在紡線的!!”

    后來的珍妮機好像是將大轉輪放垂直了,但那樣做,需要更復雜的傳動結構,F在的路易莎也不是不能做,但她還得考慮這個機器的成本與推廣,所以這樣就好。

    第172章 穿越中世紀172

    以中世紀中晚期的技術力, 制造初版的珍妮機是不存在任何障礙的,這完全就是概念上的突破。一個大轉輪帶動多個從動輪,后世這種設計很常見, 甚至此時其實也有了,一些復雜的機械就是這樣的。只不過在紡車都還是新鮮事物的時候,人們沒想到而已。

    所以路易莎一點撥,萊昂就完全明白了, 而且覺得這件事大有可為。之后他就帶著材料和學徒‘閉門造車’去了,真正字面意義上的‘閉門造車’, 只不過造的是‘紡車’。

    在萊昂試制‘珍妮機’的時候, 路易莎也不是就完全放松了。她一邊命令羊角莊園準備紡紗場需要的場地,一邊還試圖自己設計一個梳毛機來——紡紗場是要在她名下,乃至布魯多很多條件適合的莊園推廣開的,但最開始需要一個試點地,路易莎看羊角莊園就很合適。

    甚至,像羊角莊園這種本身, 或者周邊就大量出羊毛的莊園,順便包攬毛紡織上游,直到出紗線的所有工序也不是不可以。剪羊毛、分揀羊毛、洗羊毛、梳羊毛,這就是紡紗的前置工序了,剪羊毛不必說,本來就是在鄉村做好的,洗羊毛也不見得城市更有優勢,洗羊毛主要就是要用水用地, 這方面鄉村資源也是更多的。

    當然,洗羊毛和梳羊毛,尤其是梳羊毛, 以及參雜在這些工序里的分揀羊毛,都需要大量全職工人,這又是鄉間所不足的了。

    所以路易莎的設想里,也只是個別條件合適的莊園才打算包攬上游多個工序,其他的就只開個紡紗場就算了——這也避免了鄉村勞工搶占城市工人的工作,畢竟其他工序不同于紡紗,紡紗可是本就多集中在鄉村,而且供不應求的。

    相比起珍妮機,其實梳毛機要更加簡單,路易莎幾個月前在澤布蘭參觀毛紡織的各種工場時,見到他們完全手工梳毛后,就有一些想法了。只不過當時還不想插手紡織業,這才沒有仔細考慮……所以兩天之后,萊昂帶著初版‘珍妮機’來時,路易莎也畫好了她設想的梳毛機設計圖紙。

    路易莎并不著急拿出梳毛機圖紙,而是先試用紡紗機。

    就按照路易莎說的,萊昂制造出來的紡紗機有一個橫伸出來的大轉輪,它通過多根繩套分別連接著數個從動小轉輪,小轉輪上豎著錠桿,錠桿上就安著筒狀中空的錠子了。

    路易莎和侍女們一起動手,各拿起一團精梳好的羊毛起頭捻線——對這個時代的婦女來說,哪怕出身很高,這類活計也是常識一樣的存在。都是會做的,只不過是做好做壞、孰不熟練的差別而已。

    簡單起了一個線頭,紗錠上弄好,另一頭的羊毛團就被掛在了紡車最前面的,也是操作者身前的稀疏木齒上。按照設計,這個木齒后還設計了兩道橫桿,其中上方那一根是可移動的,為了方便移動,甚至還安裝了一個提手。這兩根橫桿組成了名為‘小走車’的結構,其中上方的橫桿學名叫做‘張力桿’,實際就是用來模仿人手捋線動作的,可以讓紡出來的線粗細均勻。

    當然了,這和手工紡紗時沒得比,人手要柔和靈活的多,紡出來的線自然更勻凈緊致。甚至連紡輪紡線都比不上,紡輪紡線本質上只是讓手動轉紡錘,變成了一個固定的大輪子帶動紡錘。這樣輕松不少,還加了效率,但捋線什么的,依舊是人手在做的。

    第一次操作木制紡紗機紡線,還不太熟練,路易莎親自上手操作了一會兒,紗線都是粗細不均的。不過弄了一會兒她也有感覺了,覺得熟練一些應該還是能紡出至少能做緯線的紗線的。于是停了下來,讓其他人也試試。

    其他人試的時候,路易莎就能更好地觀察這臺紡紗機的運行了?戳艘粫䞍,很快注意到紗錠的情況不對,問道:“只有7個紗錠嗎?不能更多了嗎?”

    萊昂連忙回答:“按照您的想法,只考慮大轉輪帶動時的順暢,還有紡車的寬度,除此之外就能多帶幾個紗錠就多帶幾個紗錠……經過試驗,這就是最多的了。畢竟紗錠是要拿取下來的,這樣錠桿之間的間距就不能太小,不然繞不了多少紗線,就要取紗錠了!

    這說的很有道理,但路易莎分明記得,教科書上有提到的,珍妮機能夠同時帶動16到18個紗錠。難道那是后來的改良珍妮機,得要更高的技術力才能做到嗎?

    路易莎想著教科書上的珍妮機插圖,想了好一會兒,才隱隱約約記得,插圖上的紗錠似乎不是單排的,而是有上下兩排。她立刻就對萊昂說道:“那么增加一排紗錠怎么樣?就在現在的紗錠下方——啊,這樣要從上方取紗錠就很麻煩了。”

    紗錠是長筒形的,從錠桿上取出來是需要一定的空間的。不過這也不是什么難事,路易莎很快想到了,說:“這一排錠桿可以設計成可翻轉的,紡紗時用一個插銷固定。取紗線時打開插銷,向前翻轉、錠桿朝外,就很容易取紗線了!

    這似乎一下打開了路易莎的想象力,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說法,搖頭說道:“不不不,這樣還不夠方便,為什么要每次繞滿紗錠后就取紗線呢?那樣打斷紡紗不說,還要剪斷紗線,重新起頭加捻,費時費力,還浪費羊毛!

    起頭那一段總是格外不均勻,所以其實是不能用的,路易莎說浪費羊毛就是這個意思。

    萊昂不理解路易莎的意思,如果是紡錘手工紡線,那繞的線團自然是想多大就多大,直到卷線桿超重,影響操作為止。紡輪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就一個紗錠,那當然是想繞多粗的紗錠就繞多粗的紗錠,直到繞不下為止。

    可現在,這么多紗錠并排,空間不夠,也只能紡一會兒就取紗線了。

    路易莎見他不懂,指了指紡車底部空落落的地方,說:“這里可以加一根兩排錠桿一樣的豎桿,也通過大轉輪傳動。這樣紡出一段紗線到紗錠上后,牽扯出一段來,分別系到這兩排豎桿上,之后接著紡線……”

    “下面兩排豎桿可以看作是紗線暫存處……豎桿完全可以做成時插入式的,取的時候直接摘出來就行,而不用費力去取繞得牢牢的紗線。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不用總是起頭加捻。取下豎桿后,換新的豎桿,線頭系在新豎桿上就行!

    “當然,這只是順帶的好處,真要討厭起頭加捻,還可以取紗線的時候留長一些。非要加一個紗線暫存處,還是為了調節紡紗線時的‘松緊’!边@樣說著,路易莎還給萊昂示范了一下:“您可能從未紡過紗,所以不容易想到這一點……”

    這個時候紡紗機的紗錠因為繞線的原因,是越來越粗了,但因為最開始每根線就粗細不均,導致的結果就是最粗的紗錠比最細的紗錠要粗了不少。路易莎讓萊昂來看,從‘小走車’之間牽扯出來的紗線松緊,有的和紗錠之間已經繃緊了,有的卻松松垂著。

    “隨著紗錠粗細變得不一樣,同樣帶動轉一圈,卷的線長也是不一樣的。這樣一來,有的線就會卷多變緊,有的則有‘多余’……雖然這跟橫桿可以模仿人手捋線,調節這種差距,但還是不如人手靈活,所以……”

    “如果有一個存線的地方就不用了,紗錠上繞不了幾圈就會轉移到存線豎桿上。雖然存線豎桿和紗錠之間,也會因為繞線粗細發生松緊不同的情況。但一來,這時候已經紡線完畢了,松緊問題不大會影響到紗線質量。二來的話,存線豎桿和錠桿相互分擔繞線粗細帶來的問題,就是增加‘容錯率’。”

    “原本可能會導致卡頓,甚至斷線的問題,這樣就能緩一緩了,說不定就緩過來了。只有比原本更大的繞線差異,才可能導致出問題……”

    紗線松緊是明擺著的,萊昂又不蠢,立刻理解了路易莎的意思,并開始思考怎么用大轉輪傳動底部存線豎桿。想了想說:“這樣就需要加寬大轉輪了,不然根本無法容納那么多的繩套。那些連接錠桿和豎桿的繩套是要各行其是的,不能夠絞纏、覆蓋,不然傳動就會不順暢,甚至卡死!

    路易莎點點頭:“可以加寬,不過也可以想辦法讓同樣寬度的大轉輪容納更多的繩套。比如,可以在轉輪上刻出凹陷的‘軌道’,這樣每根繩套都有自己的軌道,即使離得近,也不會那么容易混在一起。另外,可以加一個‘分線板’!

    路易莎覺得說的不直觀,干脆給萊昂畫了出來。所謂‘分線板’也很簡單,就是一個比大轉輪略寬的弓形木框,木框上下相對打孔,可以上下系繩子——就像弓一樣,只不過弓只有一根弓弦,這個分線板可以有多根‘弦’,繩套就從弦與線之間的縫隙中穿過。

    一根繩套鉆一個縫隙,這樣的分線板安在大轉輪與錠桿之間,確保它們更不容易在傳動的過程中交錯絞纏。

    萊昂點了點頭,表示這些都會照做……其實這些他不一定都想不到,但肯定沒辦法像路易莎想的這么快、這么多。畢竟路易莎是現代人,很多東西對她是常識、本能一樣的存在,她都不一定能意識到那些現代培養出來的‘見多識廣’‘舉一反三’,在古代有多么不一樣。

    也因此,萊昂對路易莎是真心佩服的,不是因為路易莎是他的雇主,他的主人,而單純是因為路易莎在機械上的‘天賦’……萊昂又不知道路易莎來自未來,肯定是只當是天賦了。

    “……嗯,這樣還可以在紗錠前方加一根橫桿,就像前面有橫桿可以捋線一樣,這也能協助捋線。這就不用木制了,用一根金屬橫桿吧,這樣更光滑,垂下來更自然,不會卡住……畢竟這里不方便手動上下調整,完全就是紗線抵著的。”

    路易莎看了一會兒,又增加了一個建議。這個小設置既能協助捋線,也能幫忙調節小走車與紗錠之間的紗線松緊。要是太緊了,有一個金屬橫桿以自重壓下來,扯動對面的羊毛,就可以讓較緊的紗線紡出加快。要是松了一些,金屬橫桿垂得就更低,等于是幫助扯緊紗線了,也有利于紗線更均勻。

    也是因為要求這根橫桿足夠靈活,不會卡。ǹㄗ〉脑挘筒豢赡芨鶕喚的松緊上下起伏調節了),所以才說要金屬的。這樣接合處阻力比較低,自重也更好根據需要調整……為此即使增加一些成本也是必須的。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小走車上的張力桿也用金屬的,理由和這根橫桿用金屬的差不多。但張力桿到底可以人手控制,人費心一些,效果也還可以,所以不是必須的——說到底,還是這時人力價值不高,相比較之下,一個不算小的金屬構件,增加的成本卻是實實在在的。

    路易莎這又不是造一個紡紗機,一個紡紗場就不知道多少臺了,然后那么多莊園都建立紡紗場……今后后要傳播紡紗機,考慮一下機器成本就很有必要了。

    說完了對初版紡紗機的改進建議,路易莎這才拿了梳毛機的設計圖給萊昂看:“這是兩種梳毛機,一種負責粗梳,一種可以進行精梳!

    萊昂仔細去看,發現粗梳的梳毛機類似一個秋千,木頭的‘秋千架’上掛著彎曲的‘秋千板’。

    ‘秋千板’的底部是斜向下的金屬梳齒,然后下方是梳毛機底板,上面釘著斜向上的梳齒(斜的方向與秋千板上斜向下的梳齒相反)。所以只要放一些羊毛在底板上,再抓住‘秋千繩’(其實是木制的)或‘秋千板’的后端,搖動‘秋千’,就能完成粗梳工作了。

    搖動‘秋千’是,前端底板是敞開的,梳通的羊毛被帶起,很容易就會掉落,所以下面可以擺一個接羊毛的籃子……相比起用梳毛板或者刺球,這要省力的多,也有效率。

    萊昂會由此聯想到秋千是路易莎不知道的,因為她是想著海盜船做了這樣的類似的設計。畢竟這個‘秋千板’可長了,而且還真就是船形——下面相對的梳齒底板也是一樣的船形,相錯梳毛時間隔始終相等,充分利用了齒板面積,而且搖多高都無所謂,不會磕著。

    萊昂心里想了一下這個梳毛機,又想了一下現在大多數梳毛工用的梳毛板,一瞬間就明白梳毛機的好處。心里暗暗贊嘆后,才去看路易莎說的專門用于精梳的另一種梳毛機。

    這種梳毛機外形就完全不同于前一種了,它的主體是由兩個大小不同的滾筒組成的。這兩個滾筒是可傳動的,搖動一側大滾筒旁的把手,兩個滾筒就會一起向內或向外轉動——梳毛時是向前搖動把手,這樣滾筒都會向外轉動。

    滾筒向外轉動時,可以向小滾筒下方塞入粗梳好的羊毛。向外轉動的小滾筒會把羊毛帶進去,帶到兩個滾筒之間,一般最終是大滾筒上會纏繞上梳得很分明的羊毛纖維,小滾筒上也有,但總不如大滾筒上多。

    嗯,大小滾筒上都有非常密的金屬釘齒……不過,相較于粗梳機上的梳齒,精梳機上的梳齒又細又密,還要短很多,這也是為了適應精梳的需求。

    等到大滾筒上的羊毛纖維纏得足夠多了,快要蓋過梳齒了,就可以揪起一小撮羊毛,穿過一個穿孔板——這類似金匠用來拉金銀絲的那種穿孔板,只不過現在拉的是羊毛。有這樣的穿孔板,可以保證精梳羊毛的均勻,也方便后續紡線。

    從穿孔板上拉啊拉的,就能把纏在一個大滾筒上的羊毛扯得七七八八,最后繞城一扎扎的綿條。至于剩下不好車的,就用棍子從滾筒上特意空出的一道上穿過,撬起來羊毛,剪開后取下來——滾筒上都是金屬梳齒,但刻意留了一道一指寬的空,沒有釘上梳齒,就是為了方便這個操作。

    這個精梳機也很不錯,萊昂腦子里過了一下就做出了判斷。很快回去之后,就讓學徒照著圖紙做了出來……主要是圖紙已經很完善了,根本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讓學徒來做也是一樣的。至于他自己,當然是把精力都放到了紡紗機上。

    初版紡紗機需要改動的地方還挺多的,一些地方甚至需要經過一番試驗才能直到最佳設計是怎么樣的。所以,路易莎再次看到送來的紡紗機,就是一個禮拜之后了,可比見初版機器要等的更久。

    當然,等待是值得的,再次上手的紡紗機好用了不少。路易莎用的依舊不熟練,但能感覺到操作上更順暢了,想來只要習慣一段時間,紡處合格的緯線是不難的——當然,更重要的還是,這下終于有十幾個紗錠同時運轉了!

    準確地說是16個紗錠。

    “不錯,很不錯……只可惜,不能腳踏轉動,如果像腳踏式織機一樣就好了。這樣空出兩雙手,就能更專心于面前的紗線,粗細不均或者斷線,都能及時弄好……”路易莎對紡紗機很滿意,但站在后世人的高度,無論怎么滿意,還是會有不足之感。

    對此萊昂只能道:“殿下,這很難辦,我是說。您之前說的,將大轉輪豎起來,方便操作的想法,小人還能想想辦法達成。是的,這需要更多精細的傳動零件,但還在能力內,最多就是增加一些成本罷了。可是要腳踏帶動轉輪,還要有實用性,這非常難……”

    從設計上來說,這并非做不到。但以此時的零件加工、可用材料情況等來說,要以此制造出實用平價的機械,這是想也別想。

    路易莎未必不知道這個道理,她上輩子看蒸汽紡紗機以前紡紗機,都說是‘手搖紡紗機’,就沒有說‘腳踏紡紗機’的,這就很說明問題了。大家都知道腳踏式設計的好處,能完全空出雙手,為什么不在紡紗機上達成這個設計呢?是不想嗎?顯然是不能。

    所以這個時候萊昂這樣說,路易莎也只能嘆口氣說:“哦,我只是說說,與其那樣,還不如研究加寬紡紗機,然后一個人只負責搖轉輪,另一個人就專門照看紗線呢……”

    當然,這個也不容易,一個大轉輪可以傳動的轉輪是有限度的,不能無限增加;蛘哒f,達到一定數目后,故障率等就會激增,除非其他的地方也有相應改進。這樣的話,先不說這個改進做不做得出來,只說由此增加的費效比是否合理,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能用上生產效率更高的大機器,生活在工業時代的現代人會普遍覺得這是大好事,但現實卻是很多小廠用的依舊是幾十年前的舊機器。因為以人家的情況,換大機器根本不合適——現在也是的,中世紀盲目追求大機器什么的,聽著就很不靠譜了。

    能增加一倍效率的機器造出來,成本比造兩個原來那種機器更高,那還有什么意義?就算可以節省一些人力,在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畢竟這始終是工業革命前,使用人力、畜力的時代,機器減少的人力使用是有一個天花板在那里的。

    使用現在這版紡紗機用的人,也不會比之后再加寬的大型紡紗機用的人少多少了。

    總之,事情就差不多這樣定下來了。路易莎一邊讓萊昂帶著工匠多多制作紡紗機、梳毛機,一邊就讓羊角莊園今年別賣羊毛了,準備著這些羊毛留著自己用。為此,洗羊毛的池子都挖出來了,還特別去城里找了兩個洗羊毛的師父來,準備就在莊園里搞洗毛場……

    當然,也不只是指望羊角莊園這個‘試點’自產自加工,也是預備著從周邊收羊毛的。而拉尼這邊多的是牧羊地,不然也不會自然形成拉尼這個毛皮交易中心了,所以要收羊毛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兒……

    第173章 穿越中世紀173

    羊角莊園的莊園管家羅斯得知, 路易莎有意在羊角莊園建立一家紡紗場,并讓他兼任紡紗場的管理者時,是意外且驚喜的。

    先不說被路易莎記住了, 這對他這種莊園管家是多大的好事兒,就是管一個紡紗場本身,這就是有現實好處的!縣官不如現管,管著一攤事兒, 就有過手沾油的機會,金錢上的、人事上, 甚至組織上的好處, 那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恭喜您了,被殿下分派了這項工作……只要能夠做好,說不定就能去殿下身邊呢!殿下并不是一個在意出身高低的主人,您都知道的吧,不少現在得到重用的人,其實都出身普通, 和您也差不多。只是因為有才能,又恰好在殿下眼前表現了出來……”來通知羅斯先生的是路易莎身邊的一個侍從,頗為感慨地說道。

    羅斯先生連連感謝,詳細問了這件事的流程之外,又接手了這個侍從送來的兩臺紡紗機,以及粗梳機、精梳機各四臺——梳毛機比紡紗機容易制造,很快就做出了這么多。

    “……這就是殿下命人制造的新式機器,可以用來梳毛和紡紗!笔虖闹噶酥笝C器:“今年的剪羊毛季還沒到, 可以先找一些原料,用來培養女工。等到剪羊毛季到了,會有更多機器送來, 紡紗場就真正運行起來了。”

    “對了,洗羊毛的池子挖好了嗎?”這時路易莎之前就吩咐做的,和準備紡紗場的場地一起提前安排了。畢竟這種‘基建’不能說一句話立刻變出來,肯定要先準備好。

    羅斯先生連忙說道:“最近已經開始修建了,殿下下達命令時,正好是春耕季,所以……請放心,絕對不會耽誤紡紗場的運行!剪羊毛季開始前,一切都會準備就緒的!”

    春耕季與夏耕季之間有一小段相對來說沒那么忙的時間,莊園里才好抽調人手服勞役,搞一些基建工程什么的——羊角莊園是牧業為主沒錯,但那是從占土地多少來說的,要說農業人口和牧業人口,其實農業人口還要略多一些。

    這沒辦法,同樣的土地,農業用地肯定是比牧業用地容納的人口要多不少的。

    所以,即使是羊角莊園這樣牧業為主的莊園,要抽調人手,也得看著農業生產的情況來呢!

    羅斯先生這樣的本地人都這樣說了,侍從當然不會故意挑刺,不然要說農忙時怎么不抽勞役么?農忙時抽勞役到領主自營地上干活兒,都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抽人去做明明能延后的建設工程,真不是隨便發一句話的事!

    非要強求,結果往往就是開口容易,做事難,事倍功半!

    時期就這樣安排了,等到侍從離開,羅斯先生就一邊督促挖洗羊毛池的人抓緊時間,一邊開始物色女工——建紡紗場的事倒是提前完成了,這主要是因為,羊角莊園里本來就有空房子,是一座已經廢棄的谷倉,剛好可以修繕一下就用來做紡紗場。

    有了路易莎的任命,羅斯先生就很容易‘扯虎皮做大旗’了,立刻找到了莊園里的其他莊園管家、莊頭、農事官等人,說道:“殿下想要我們莊園自己加工羊毛,紡成紗線,直接賣給商人。所以莊園的羊毛,以后就不賣了。”

    “不只是自營地上的綿羊,還有牧民自己養的綿羊,一律要賣給莊園。當然了,一切按照慣例來,這些羊毛可以抵扣租稅,也可以直接算錢,都隨行就市。”

    有人皺著眉頭說:“莊園如果是收購谷物和牲畜,隨行就市是很有優勢的,畢竟省了運輸到集市上的工?墒侨绻茄蛎@恐怕沒什么吸引力,畢竟布商們本來就是來莊園里進行收購的。牧民有長期合作的布商,讓他們直接賣給莊園,就得毀約……”

    這時候,羊毛還沒有做成期貨,所以所謂的‘毀約’,并不是布商和牧民有什么契約。甚至連口頭約定都算不上,就是大家長期合作,有了一定默契——當然,這種‘默契’也是可以消失的,比如說布商找到了羊毛更便宜、更優質的來源,又比如說有其他布商給牧民開了更好的價格。

    只能說,這種‘默契’有一定約束力,但不多。

    羅斯先生是想過這件事的,立刻說道:“紡紗場開辦起來,是要雇傭女工的,過去的紡紗女會優先雇傭,但人手肯定不夠。更別說除了紡紗工外,還要雇工洗羊毛、梳羊毛,這些活兒都要雇工,我想沒有人會拒絕更多的零工機會。”

    紡紗場、羊毛池、梳羊毛,都需要人手,除了少數全職工,應該還有一些只是農閑時雇的短期工——這在此時是很正常的,一家手工工場因為原材料季節供應情況不同等原因,往往不是一年四季均勻生產的,淡季旺季差別極其明顯!

    這種情況下,手工工場不可能在淡季時也養著多余的人手,所以在少部分全職工外,只有旺季才會多雇一些短期工。

    羊毛并不是生產出來就立刻要加工處理的原材料,相對來說淡旺季沒那么分明;蛘哒f,各地也只是根據自身的生產情況,安排全年的淡旺季(當然,生產旺季一般還是在下半年的,因為夏天新羊毛上市,而且呢布還是冬天賣的最好,這期間就是生產的黃金期了)。

    在莊園里的話,按照農業生產的情況安排淡旺季可以說是最簡單的了。農閑的時候人力充足,正好多雇一些短期工。這樣對莊園來說,不會耽誤基本生產,紡紗的人力成本也低。而對莊園里的農民、牧民更是好上加好,可以在農閑時節也打一份工,補貼家里。

    羅斯先生的意思很明顯,放牧產羊毛的牧民家庭,只要將羊毛賣給莊園,他們的家庭成員就能優先得到雇傭——這對莊園來說是一個不要多花錢,但確確實實能夠打動牧民的‘誘餌’。

    大家也覺得羅斯先生這個主意很好,實在是惠而不費。之后大家就商量著,要和之前來莊園收羊毛的布商打招呼了,通知他們今后不用來了……其實不打招呼也可以,但此前他們能進莊園收羊毛,或多或少都是給了莊園管理層好處的,不好一點兒情面都不留。

    這個時候提前和他們說了,也是給他們時間,能夠想辦法從別處購買羊毛。不至于事到臨頭,多出這么大一個虧空。

    “……其實,我們可以和那些布商明白說,說我們羊角莊園要自產紗線!本涂煲瘯r,忽然有人提出了新建議:“布商也是需要收購紗線的不是嗎?紗線這種東西誰嫌多呢?說不定,他們也愿意收購我們的紗線,這樣一來,不是銷售問題也解決了嗎?”

    一言驚醒夢中人,這可是提醒到了羅斯先生,他立刻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布商們、呢布制造商們,之所以喜歡包攬呢布生產過程中的各道工序,更多還是為了將每個環節的利潤都吃到。

    其他人倒是也想摻一手,只可惜沒有那個資本。畢竟要自己付錢購買上游一道工序出的原材料,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大部分只是小作坊經營的手工業者可拿不出那樣的錢;蛘哒f,有的勉強拿得出,但一旦一批貨出問題,其風險是擔不起的。

    有那么一次,他們就全完了!所以相較于高風險賺大錢,他們也寧愿旱澇保收地賺小錢。

    布商很少接收其他人手里的‘半成品’,這會減少他們的利潤,而且說不定就是一個來搶面包的同行,誰也不愿意‘資敵’!但紗線算是個例外了,實在是紗線長期供不應求,很多布商自己的紗線不夠用,總是要從市面上想方設法采購紗線的。

    于是羅斯就和羊角莊園打交道的布商說了以后不必來收羊毛,但可以收紗線的事兒——對于前者,布商們當然不滿,但不滿也沒辦法,這本來就是沒有契約的事。而且羊角莊園是路易莎的陪嫁莊園,這里的主人其實也是他們的主人(這些布商都是布魯多人),為了一點兒羊毛要對主人的陪嫁莊園下黑手,他們也不敢……

    至于后者,這些布商們倒是挺有興趣的,紛紛表示到時候可以來看貨。

    羅斯先生一邊應付這些布商,一邊還要和牧民說定今年的羊毛都要賣給莊園。不只是如此,還要想方設法去收購莊園外的羊毛——好在紡紗場剛剛鋪開,預計要用的羊毛還可以從其他莊園來。

    嗯,羊角莊園是紡紗場試點,其他路易莎能夠影響到的莊園,現在都沒有紡紗場的,羊角莊園要得到它們出產的羊毛很容易。領主自營地出的羊毛,那就是一句話的事。牧民自己的羊毛,要麻煩一些,但也麻煩有限。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莊園要收購羊毛,哪怕不做多余的事,牧民家庭很多在經過一番考慮后,也會優先給莊園的。

    當然,前提是莊園開出的條件不比外面布商來的差。

    事實上,羊角莊園現在采購羊毛,還是挑揀著來的,都是挑選離得近、可以走水路運輸的莊園,或者至少陸路很短——此時陸路運輸實在是太貴了!北部臨著北海,多天然良港的低地地區毛紡織業大興,不就是因為可以通過北海海運,以低廉的運輸成本得到優質的羊毛么?

    當然,羊毛在高登蘭國內運輸的時候,肯定也是陸路、水路都有的。所以羊角莊園這樣采購羊毛,算下來成本其實比低地地區得到高登蘭羊毛的運輸成本更低。

    解決著羊毛原材料的問題,羅斯先生也沒有忘記培訓女工的事。他召集了羊角莊園十幾名全職的紡紗女,就讓她們學著用紡紗機紡紗——全職的紡紗女就是這樣少!羊角莊園就算主營牧業,人口以大莊園來說算少的,依舊算大莊園的范疇內,可就算這樣,全職紡紗女也不過十幾人。

    這也正常,完全靠自己養活自己的女人,在這個時代非常少見。這當然不是她們好吃懶做,而是社會風氣就不贊同如此,也沒有多少給女性自己養活自己的機會。會全職做紡紗女的,除了極少數因為各種原因沒結婚的女性,以及寡婦,就是一些丈夫幾乎無收入,家里負擔重的主婦了。

    當然,羅斯也認為十幾人足夠了。到時候一人操作一臺紡紗機,再雇上幾個雜工,專門負責給紡紗機加料、取紗什么的。就能保證羊角莊園紡紗場的出產了——他看到紡紗機運轉起,十幾個紗錠一齊轉動時,眼睛都直了!

    雖然十幾個紗錠并不代表效率是一個紗錠的紡輪的十幾倍,畢竟紡紗女要注意十幾條線,速度是沒那么快的。但做得熟練了,還有雜工輔助的話,其實也不差什么了。或者說,至少能是手工紡紗的紡紗女效率十幾倍吧?

    一般來說,六七個使用紡輪的紡線女,勉強能供應上一臺織機要用的紗線,F在一臺紡紗機,只單純算紗線用量的話,供兩臺織機也是可以的了。

    當然,賬也不能這么算,紡輪出的紗線比手工紡的紗線要差,只被允許用做緯線。紡紗機出的紗線,和紡輪出的也差不多,甚至還略差一些,估計到時候也只能做緯線。一臺紡紗機要供應兩臺織機是沒可能的,只能說是供應多臺織機的緯線——其實這也不錯,在路易莎的考量中,這就給一些沒有紡紗場的莊園里的紡線女留了出路。

    對手工紡的紗線,很長一段時間內,肯定還是有需求的,甚至需求更高也說不定!因為出的緯線增加了,可不是就會要更多手工紗線做經線么。

    “干的真不錯啊,麗莎!眼明手快的年輕人就是更適合用新機器紡線。”羅斯抽時間來看紡線女們的學習進度,就看到一臺紡紗機前,一個年輕姑娘一邊轉動紡紗機的大轉輪,一邊扶著‘張力桿’,操作張力桿上上下下捋線。

    偶爾見到斷了或者快斷的線,她還會伸手去接線。這時,大轉輪會因為慣性的原因繼續轉動一小會兒,所以紡紗機是還在運行的。等她接完線,手又收回去,整個過程中紡紗機根本沒停!

    這一手可算是震到羅斯了,他連聲稱贊著。對此名叫麗莎的紡線女也有些得意,她原本在紡線女中其實不算突出,手雖然快,但不是最快的,出的紗線品質更是長期中等偏下。而現在用上紡紗機了,她原本眼明手快的優勢完全發揮了出來,一下竟顯出了她。

    主要是過去手工紡紗,眼明手快到一定程度后,就沒有多少加成了,能夠一心多用這一點更體現不出什么優勢,F在一個人對付十幾個紗錠,卻是最適合她的……

    相比之下,過去紡紗女中的頂尖人物,一位老婦就差了不少了。她其實多少有些眼花、反應慢了,只不過紡紗是她做了一輩子的事,屬于是閉上眼睛完全靠肌肉記憶也能做下來,所以手工紡紗依舊能做得又好又快。

    不過就算是如此,她也寧愿來紡紗場做工。因為紡紗場的基礎報酬就比她辛辛苦苦手工紡紗掙得多了。

    是的,路易莎給紡紗場的紡紗工規定了薪酬標準。因為在她看來,人為規定薪酬雖然不符合‘市場經濟’的規律,非要規定一個過高的薪酬,很有可能就是喪失競爭力,紡紗場和紡紗工一起完蛋。但合理范圍內盡可能多給一些的話,還是可以的。

    畢竟用紡紗機紡紗,這也是新鮮事物,她這里給出的工資,等于是第一?圩。只要不是太不合理,后面都有慣性照著走下去,而這對紡紗工是有好處的。

    紡紗場按周付給報酬,每個禮拜基礎報酬就是12芬尼。

    如果是過去手工紡線,即使是最有效率的紡線女,一天計件所得也就是一個半芬尼的樣子。一個禮拜即使休息日也不休息,也才10個半芬尼!再考慮到這種每天賺一個半芬尼的紡線女,往往從天亮做到天黑,中間出了吃喝拉撒幾乎不干別的,就更比不上紡紗場。

    紡紗場這邊,到底不比在家做工,來去都有固定時間。在家紡線,說的好聽叫彈性化工作,說得不好聽,就是吃喝拉撒以外只剩下工作了!連稍微摸一下魚都不能夠,因為摸魚少的產出,都是自己的損失。

    事實上,大多數全職紡線女,都做不到一天賺一個半芬尼,這一行平均每天只有1個芬尼的樣子。然而就是這1個芬尼,布商還經常拖欠著給呢!

    在紡紗場的話,雜工都能掙每個禮拜10芬尼,這就和最好的紡線女差不多了——這個活計預計著是給半大孩子做的。工作量不算大,孩子也能做的來,而且孩子鉆到紡紗機下取紗,還更方便呢!

    至于說紡紗工們,如果自己負責的紡紗機這一禮拜做得比較好,出的紗線比預計還多,還能拿獎金……當然,就算拿不到獎金,只說基礎報酬,就比她們之前強了,還不用擔心拖欠工資什么的。這種情況下,用腳后跟想,她們也會選擇進紡紗場啊!1

    “羅斯先生,那個,我聽說,紡紗場還要招收梳毛工……”就在羅斯對紡線女的學習進度表示滿意的時候,一個在旁休息的紡線女走了過來說道(只有兩臺紡紗機,大家都是輪流練習使用的)。

    羅斯先生不用聽她后面的話,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只是說:“這件事兒還要再等等看,我當然愿意先關照你們這些紡紗工,但已經答應優先雇牧民家庭了,你家可沒有放牧羊群,給紡紗場提供羊毛。”

    這個過來請求羅斯先生關照的紡線女是個寡婦,膝下雖然有好幾個孩子,但丈夫死的時候孩子們都小,丈夫也沒有個親兄弟。那種情況下,是無力佃租之前家里佃的土地了,所以大部分土地都被收回了。只有菜地還留著,種一些自家吃的東西外,還搭了鵝舍養了幾只鵝。

    家里主要的收入都靠這個紡線女紡線,不只是她,她的兩個女兒也和她一起。只是女兒們人小力弱,再加上要照顧家里的菜地和鵝,不算真正的全職紡線女,只能算是兼職補貼家用的。

    她的想法是,兩個女兒可以進紡紗場,在紡紗機區做雜工,又或者做梳毛工,都很好。她們這些紡線女‘近水樓臺先得月’,是見過新式梳毛機的,覺得用這種機器的話,梳毛工的活兒半大孩子也能干……

    羅斯先生倒是愿意照顧‘自己人’,但一些事還是要照規矩來的。都已經答應用短期工機會讓牧民們將羊毛全賣給莊園里,總不好這里就開這個口子——當然了,如果到時候一番分派,還有剩余,那肯定是考慮已經是紡紗場全職工的‘自己人’的。

    這年頭用人,任人唯親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是有人不這樣做,大家才會覺得這個人有毛病呢!

    羅斯先生是這樣說的,但這個紡線女并不放棄,一直在羅斯先生身邊喋喋不休,想要說服他將這個工作她的兒女,最好將她的兒女全雇了。即使羅斯先生明顯露出了不耐煩的表現,依舊不肯走開。

    這不一定是她不會看人眼色,更多還是因為生活太難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在眼前,只是厚臉皮一些就有可能得到,誰又會故作矜持呢——這件事唯一讓人猶豫的地方在于,糾纏不休、說的太多了,可能會得罪羅斯先生,到時候反而不好。

    不過大家都是接觸過羅斯先生的,知道他在羊角莊園的管理層算是‘好人’,即使不耐煩也不會免了她們的工作——所以才會這樣糾纏到底啊!這里面也充滿了普通人的生存智慧,并不是亂來的。

    第174章 穿越中世紀174

    “真是奇妙, 我過去還覺得自己是個紡線能手哩!但現在,看過殿下用紡紗機紡線,才知道還有這樣便捷的機械, 能把再靈巧的紡線女都比下去!笨巳R門特伯爵夫人看著路易莎用紡紗機紡線,幫忙在旁轉動大轉輪,奉承道。

    紡紗工用紡紗機紡線時,肯定是自己轉大轉輪, 自己紡線的。如果這要用兩個人,明顯會浪費人力!

    但路易莎本身就是出于興嘗試機器, 順便日常做做女紅, 當然還是有人幫忙轉動大轉輪最好了。當克萊門特伯爵夫人轉動大轉輪時,她就一手操縱‘張力桿’,模仿人手去捋線,一手進行重點捋線或接線工作——張力桿捋線不見得效果好,這種時候,有需要上手了。

    “人之所以是人, 就在于會使用工具嘛!甭芬咨硭斎坏卣f:“你們瞧,任何一種動物都不會使用工具,只能依靠自身身體的力量,所以他們無法統治大地。即使是強大的獅虎也是如此——人類沒有他們的速度、力量、利齒,但我們制造了弓箭、刀劍,彌補了不足。在獵場上,分明我們是獵手,他們是獵物!

    “所以我才完全不能理解, 為什么有人會因為獅虎幾天吃一頓,豬牛每天吃個不停,就認為少餐就是好的, 是強大的象征。會那樣說的人,都是不真正了解獅虎的人!如果飼養過獅虎的人,就會知道,只要給它們供應食物,它們也會不停地吃!

    “在野外,它們幾天才吃一餐,是因為不想多吃嗎?分明是捕獵很難,還有巨大的風險——見過獅子捕獵羊么?不小心被羊角劃傷了,是會導致捕獵能力下降,真的會死的!”

    路易莎停下了紡紗的手,因為這時候正是三點一刻左右,下午茶又送來了,所以她順勢說起了這個。

    侍女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當然也知道支持少餐的一些言論。而在路易莎身邊,受路易莎影響,也因為路易莎的廚房制作的食物確實美味得讓人無法抗拒,她們也接受了一天至少四頓(一日三餐加下午茶)。

    這種情況下,她們當然天然愿意接受可以駁斥多餐的論據。

    海蓮娜還有些奇怪,問道:“您飼養過獅虎么?怎么了解這些?”

    路易莎當然不能說,她在后世看過各種動物紀錄片,也看過動物園里被養成罐頭形狀的獅虎。只能說:“我沒有飼養過獅虎,但飼養過獅虎的人可不少。羅馬時代不就有些貴族,喜歡以此顯示優越地位么?現在也有一些領主會飼養兇猛的動物,以凸顯自己的勇武么?”

    “這些事想知道也不難!

    這話挑不出毛病來,海蓮娜也點了點頭:“也是,我還在一些羅馬時代的作品里看到過一些暴君是如何喜愛猛獸,用大量的肉食去飼養,卻全然不顧羅馬城里公民死活的……哎呀,的確,凡是能多吃多占的,怎么會自己放棄呢?”

    “殿下的想法總是和其他人不一樣呢!笨巳R門特伯爵夫人抿著嘴笑了笑:“人們總是崇拜野外強大的動物,感慨人類的弱小,但殿下卻覺得人才是最強大的!

    路易莎不以為然道:“人類當然是所有動物里最強大的,許多人不認可這一點,是因為他們總會假設一種場景,假設人類和其他動物一眼赤手空拳。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單打獨斗——這樣看起來,面對最強大的猛獸,似乎人類會輸?”

    “不認可工具的力量,也不認可集體的力量,本能只崇拜個體本身的強大?所以各族神話故事里都會有‘英雄’嘛,一個人決定所有人的命運,毀滅與拯救寄托在這一個人身上,成功了他就是英雄。”

    “然而,即使是在野獸的世界,也不是這一套。所以獅群是集體捕獵,羊群也是集體求生,人類除了會使用工具,還有一個比動物強的地方,那就是我們可以構建更大的‘集體’!野外最大的羊群能有多大,最大的牛群又能有多大,幾百、幾千?”

    “這就是它們的極限了,但這對于人類來說,不過是基礎的。一個村莊就能有幾百人了,城市至少也要有上千人吧?組織一個國家,則可以上千萬人——當然,也可以說這些人不算一個‘集體’,因為他們是分散的。那么軍隊呢?軍隊應該是高度組織化的吧?”

    “軍隊集結數萬人并不是難事,困難只在于怎么收集錢糧,而不在于人本身!

    “其他動物可不是這樣,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后,是一定會分崩離析的!

    大家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覺得很有趣。尤其是喜歡新鮮事物的海蓮娜和吉娜,吃下午茶的時候還因為好奇在追問這個事兒。吉娜就忍不住問:“您說其他動物達到一定數目后,就會分崩離析,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食物不足了么?”

    “這是一個原因,但不是根本原因。如果能提供充足的食物,這些動物群能夠擴大,但這種擴大是有極限的,依舊夠不到人類群體的腳后跟!甭芬咨貞浿陷呑恿私獾闹R,慢慢說道:“有人觀察過猴子的群體,猴群的規模大小,取決于猴子們能互相認識的數目!

    “說的明白一些,它們不能將一個不認識的個體當作是自己一伙兒的——這就能看出人類與其他動物的不同了!比如說一個來自西岱的人,能不能夠將某個不認識的奧爾良人當作是自己一伙兒的呢?是可以的,它們都認可自己是瓦松人,不是嗎?”

    “如果他們都被征召入伍了,還能在不知道彼此的情況下,一起保衛瓦松,并且在戰場上為對方提供支援呢!”

    “這是因為人類會‘講故事’,在不斷敘述的故事里,我們知道我們與一些不認識的人,祖先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而我們,穿差不多的衣服,吃差不多的食物,慶祝差不多的節日,而且我們還有共同的利益……”

    “真有趣,不是嗎?”雨果夫人和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并不坐在路易莎她們那一桌,但也能聽到路易莎的話,雨果夫人朝克萊門特伯爵夫人敬了敬手中的飲料,笑著說道。

    克萊門特伯爵夫人點了點頭道:“是,很有趣,我是說,殿下好像什么都知道。無論說到什么,她都能夠清清楚楚地解釋出來……我也曾見過一些有名的學者,據說他們博學多才、見多識廣,以至于無所不知。但即使是他們,也很少能將一些習以為常的東西解釋出來。”

    “應該說,越是習以為常的東西,就越難以解釋,因為人們認為其天經地義,不需要解釋——比如為什么水往低處流,為什么鳥兒能飛翔,為什么1+1=2,為什么我們需要呼吸……其實我不懷疑,拿這些問題去問殿下,殿下也能給我一個回答,但我不敢去問。如果真的這些問題有答案,我真不知道人們是該高興好,還是覺得可怕了!

    人就是這樣,既會因為疑問得到解答高興,也會因為越來越多的疑問得到解答而恐懼……‘無知是福’這類觀念的流行,是有其心理基礎的。

    路易莎其實不知道自己隨口就能解答其他人的問題,這有多么特別,她只當自己立了一個聰明博學的人設而已。事實上,相對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她確實算是聰明博學的,所以這也不是單純的人設。

    只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了。她知道的太多了,倒不是說任何問題在她那里都能得到解答,但此時身邊人能提出的問題,她解答大部分是沒問題的。甚至那些無法解答的問題,她也能指引一下方向。

    另外,路易莎經常會給出一些出乎意料的答案,這就讓人印象深刻了。尤其是乍一聽出乎意料,再一想又覺得很有道理,那更有說服力……

    有的時候,真的很難不被這樣的路易莎吸引,畢竟‘智慧’從來都是吸引人的,不然‘智者’這一形象也不會在任何文明中都備受尊重了——這也算是路易莎人格魅力的一部分吧。

    就在路易莎和侍女侍從們一邊談話,一邊吃下午茶時,有一位來自羊角莊園的訪客到了。路易莎在下午茶后接見了對方,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羅斯先生,他這是來匯報羊角莊園紡紗場的階段性成果的。

    最近剪羊毛季開始了,羊角莊園紡紗場自然也開始了正式生產,不只是自己莊園剪的羊毛,那些從別的莊園訂的羊毛,也走水運源源不斷地送進了羊角莊園。羊角莊園新挖的洗羊毛池,一直在滿負荷運轉,在城里雇來的師父的帶領下‘三班倒’,即人可以休息,池子不能停,最大限度利用產能了。

    說起了,城里雇師父還不容易呢!因為他們這些人也是有行會的,他們也不能隨便教很多人——這算是行業內部的默契吧,以免培養了太多競爭對手,到時候來搶大家,包括自己的面包。

    不過么,事情總有例外,一些師父因為特殊原因,實在缺錢的不是沒有。這種情況下,錢給的足夠就能打動對方了……當然,這件事這么容易,也是因為干活兒的地方在鄉下。真的干了,城里行會的同行也不知道,今后還能回去做人。

    “……清洗完畢,分揀挑選分類的羊毛晾干,就能梳理了。我們從梳羊毛起就有不小的優勢,您讓人制造的新式梳毛機真是好用極了!梳羊毛又好又快,我們用少量的人手,就能做到雇工幾倍于我們的梳毛場能做到的事了!

    羅斯先生細致地說著羊角莊園里羊毛加工情況,時刻注意著路易莎的神色,判斷她對什么感興趣,就盡量多說一些——其實這種匯報的工作,他大可以托人傳話的,但偏偏要來一趟拉尼城堡,不就是為了露臉么?

    當然,也是離得足夠近,羊角莊園本來就是拉尼周邊的莊園。從羊角莊園過來,一天都能來回呢。

    “您看,這是最新一批紡出來的紗線!绷_斯先生還拿出了精心挑選出來的成品樣品獻給路易莎。

    路易莎了解下面人的作風,擺弄這些樣品時就說:“看起來真不錯,我是說,這可好過頭了,真的是紡紗機的出品么?我看也不差手工紡紗什么了。”

    羅斯先生連忙解釋:“殿下,這的確是紡紗機出產的紗線,只不過是優中選優拿給您看的。普通的紡紗機紗線,根本不配供您使用,奉獻給您實在拿不出手——其實,大部分紡紗機紗線,也就比這差一點點罷了。哪怕比不上手工紡線,也和紡輪紡的差不多了!

    這路易莎就有些意外了:“怎么可能呢?紡輪可是一個紡線女照管一根紗線,肯定要好一些啊。我也用過紡紗機,現在越來越熟練了,旁邊還有人幫忙轉動大轉輪,卻也依舊比不上紡輪紗線呢!”

    羅斯先生卻沒有說大話的意思,立刻說道:“殿下,這里頭有一些緣故。首先,您剛接觸紡紗機,使用紡紗機也只是閑暇時做女紅,肯定不如這段時間整天和紡紗機打交道的紡紗工熟練,而熟能生巧嘛,真正紡紗工的紗線品質是能做得更好的!

    路易莎想了想,覺得這說的有道理,自己偶爾動動紡紗機,肯定和人家從早到晚地使不一樣。就像那句話說的,不要用你的興趣挑戰人家的專業,更何況她這個連‘興趣’都算不上呢?

    羅斯先生見路易莎露出贊同的眼神,便又跟著說道:“其次,殿下您大概不知道,普通紡紗女使用的羊毛,不如我們的好。這并不是說我們的羊毛品質更高,而是梳羊毛這一道工序做得太好了,精梳綿條格外順長、條理分明!

    “這樣的綿條對紡線是有好處的,可以讓紡線時更好地抽出羊毛,沒有那么容易絞纏、粗細不均什么的……這就極大彌補了紡紗機紡線容易粗糙的不足。”

    “這樣的紗線尋找買家,其中優質的少部分,可以以手工紗線的價格賣出。其他大部分則以紡輪紗線名義賣出,給布商做織布用的緯線,總是一點兒都不難的!

    路易莎從羅斯先生的話語中聽出了些意思,便順著問道:“這聽起來,你們是已經為紡紗場的紗線尋找到合適的買家啦?”

    羅斯先生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得太得意,因為他聽說路易莎郡主不太欣賞才有點兒成績就得意洋洋,以至于得意忘形的人。只是微笑著說道:“不,殿下,我們還不算找到合適的買家,因為紗線其實還沒生產出多少!

    “只不過,過去會來羊角莊園購買羊毛的布商,他們總歸是需要紗線的,所以在下自作主張與他們談過了。他們也對羊角莊園紡紗場出產的紗線表示了興趣,只不過在沒有見到實實在在的紗線之前,總不能定下來!

    對此路易莎表示理解,畢竟此前都沒有這方面的合作,毫無信任基礎的情況下,肯定得見到東西才能往下談。

    “做的不錯,我本來還想介紹幾位普羅萬的布商給你們呢,現在倒是不必了。”

    路易莎和普羅萬羊毛行會的副會長拉裴德認識,因為他的侄子,就是經營香水行業的阿爾貝的原因,這些年關系倒是更緊密了。拉裴德副會長是在普羅萬羊毛行會是失勢了,但他本來就是大布商,況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路易莎說一句話,他安排幾個布商來采購一些紗線又有什么難的?

    不過一句話歸一句話,不必路易莎去發這句話當然是更好的?雌饋碇皇且痪湓挼氖聝海瑢嶋H也是人情,眼下人家配合了路易莎,路易莎將來少不得在別的事上抬抬手——路易莎的確是未來的布魯多女伯爵,是這些人未來的主人,可這不是她能‘白嫖’的理由。

    特殊的身份也只是讓她搞利益交換的時候不用為難于‘門路’,甚至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比較低的。而這其實已經很了不起了,這世上更多的是提著豬頭找不到廟門去拜的。

    這也不用奇怪,統治的藝術本來就是‘妥協’,即使是皇權極其強大,中央集權發展到頂峰的古代華夏,皇帝也一樣要做各種妥協。中世紀的西方領主,就更是如此了,不用想著什么事一言以決!

    比如說,真的欠了債,能賴賬不假,可那樣就別怪以后自己,甚至本國所有人借錢的利息都比正常要高上不少了。

    得到路易莎稱贊認可的羅斯先生眼前一亮,他也是知道的,路易莎并不是那種空口贊許的人。一旦有實際功勞,又被她看在眼里的人,那是真的能得到一份前途的!所以這趟回羊角莊園后,他更是在紡紗場上投入了大量精力。

    為了讓紗線順利出售,他特地帶著紡紗場的成品樣品去見了之前有過約定的布商。

    他也沒有;^,就帶了兩種樣品,一種是優中選優,堪比手工紡的紗線,一種就是普通的了。拿去就對布商說:“這是紡車紡出的紗線,不過我們挑選了最優質的,可以相比手工紗線,你們拿去做經線使用也可以。”

    “至于普通的,就是這些了,品質你們是看得見的……我可以做主,購買我們紡紗場紗線的,一定量的普通紗線,可以搭售一些優質紗線,而兩種紗線價格是一樣的!

    雖說是不;^,在陳述的時候,羅斯先生還是玩了一個小小的文字游戲的。他這里說紡車,大家理所當然的就認為是紡輪了,一些地方也確實稱紡輪為紡車。他們哪里知道,路易莎就給紡紗機命名為紡紗機、紡車呢?

    名字上她很隨意的,就是混著叫的。

    這時候這樣說,其實也不是羅斯先生故意要騙人,而是他不知道是否要保密紡紗機的事,自然不可能主動透露。另外,他也擔心強調紡紗機的事兒,到時候節外生枝,一些布商就不買他們的紗線了——這是很可能的,對于一些可能打破原有業態的東西,從業者抵觸是常見的。

    像一些地方,現在還不許用彈羊毛的弓子去彈棉花呢!就因為覺得這不利于梳毛工維持舊的地位……

    “看起來還不錯?”布商對紗線的需求是無限的,至少現階段是這樣。所以雖然不滿羊角莊園不賣羊毛給他們了,但也不會拒絕推銷上門的紗線。

    “唯一的問題是,多數都是紡輪線,只能做緯線!陛p飄飄一句話,就把羊角莊園出的優質紗線歸類為少數的手工紗線,可以用作經線了。

    其實這也不奇怪,紗線是很多紡線工各自做出來的,十分分散。他們到底是手工紡的,還是紡輪紡的,匯聚到一起后,誰還說得清?所以到最后,還是按照質量來的,質量好的就做經線了,質量差一些的就做緯線。

    這樣既保證了呢布質量,又降低了成本,同時還多少填補了一些紗線缺口……其實最后一點可能才是最重要的原因。紡輪對純手工紡線的效率優勢是很明顯的,之所以沒有引起很大反對,很快就被行業內接受的,不就是因為實在太缺紗線了么?

    提高了紗線供應,這在毛紡織行業內部就是天字第一號免死金牌!

    路易莎經過一番考慮后,選擇先做紡紗機,而不是織布機,也是有這方面考慮的。真的做飛梭織布機,說不定到時候就得面對城市織工搗毀飛梭織布機,然后掀起城市暴動的局面了。

    “緯線也很不錯,緯線使用這些紗線,更多的手工紗線不就能做經線了嗎?其實沒有分別!绷_斯先生知道對方只是‘例行抱怨’,采購羊角莊園的紗線是必然的。

    所以接下來也只是要商量具體的價錢、貨量、交貨日期等細節了……

    第175章 穿越中世紀175

    自從羊角莊園的紗線正式向外界銷售起, 布商們就一天比一天驚奇。

    說實話,一開始和羊角莊園的紡紗場訂立采購約定時,他們還以為羊角莊園就自己一個合作者呢!實在是羅斯先生一開口, 那紗線出貨量大得很,讓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就是羊角莊園紡紗場總的出產了。

    不然羊角莊園才多少人?怎么也產不出更多紗線了!哪怕是紡輪紡紗,也不能更多——作為原材料的羊毛固然可以從其他地方購入加工, 可是人手卻不是那么好增加的,畢竟羊角莊園就是個鄉下莊園嘛!原本的主要人口還得做農業、牧業生產呢!

    至于說從別的莊園抽調人口, 說實在的, 這也很難,農忙時節哪個莊園的人手都是緊著用的。所以一些有話語權的大莊園,經常在農忙時節從小莊園弄一些農奴去,就是為了保證自己手下的生產。

    想要多增加莊園人口,確保農忙時有人可用,這則是不現實的。一座莊園能容納多少人口, 本質上是由它的土地決定的,多加一些人,就是多加一些嘴!這些嘴養不活,最后的麻煩可要比農忙時節人手緊張要大得多!

    總之,一開始大家都以為自己就是羊角莊園唯一的采購商了,而且自己訂的那些貨,能如數收到,且還有的等呢!卻沒想到, 每次去拿貨都是一點兒不差、一點兒不晚,仿佛他們的紗線還有富余一樣。

    這種情況下,難免試探幾句。羅斯先生不會把底細全都露出來, 所以也只是說:“我們紡紗場的產出的確比預計的更多一些,畢竟紡車操作熟練之后,出紗線的速度也更快了。我認為,紡車才是未來,手工紡紗再出色也就是現在這樣了,紡車卻說不定未來會怎么樣呢!”

    見識過紡織機的羅斯先生難免也學上了路易莎的口吻,對‘機器’大唱贊歌。但布商們不是啊,對這樣的說法也是半懂不懂,話是聽的明白,卻不知道怎么說到這里了。

    當然,這種‘隱瞞’是不長久的。雖然這年頭消息傳播很慢,可這些過去和羊角莊園有往來的布商本來就是認識的,只要稍有碰頭機會,談起了羊角莊園收紗線的事,就能對上了——事實也是如此,剪羊毛季開始一個月后,兩三個布商就互相知道了情況。

    其實有何止是他們三個之前就有合作的布商?羅斯先生還發揮了主觀能動性,通過自己的人脈,另聯系了三個布商呢!這三個布商,說起來拿貨量還更多。畢竟他們不太了解羊角莊園能有多少產量,基本上就按照羅斯先生承諾的數字,以及自己的缺口商量著來了。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一位相對年輕的布商忍不住道:“為什么羊角莊園能有這么多紗線產出?我打聽過了,他們的確從別的莊園采購了羊毛,還在自己的莊園里洗羊毛、梳羊毛哩!但這不是他們能產出這么多羊毛的原因。 

    另一位身寬體胖的布商滿不在乎道:“羊角莊園的羊毛不再出售了,就應該知道他們會自己洗羊毛、梳羊毛的,行了,這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別人能涉足的行業,難道羊角莊園就不能了嗎?雖然他們說不定沒有加入行會,畢竟是鄉間……不過,我們是普羅萬人,哪管他們拉尼人有沒有加入拉尼的行會呢?”

    剩下一位布商其實也不在乎這件事,只是說:“這話說的對極了!只要有紗線,管它怎么來的呢?說不定,是羊角莊園從別的莊園調集了所有紡線女,擴大了羊角莊園的紗線生產呢?反正專職的紡線女,要么是老姑娘,要么就是寡婦,也不用考慮佃租土地的問題,同一個主人的莊園之間調撥,容易得很呢!”

    “哈哈,我就是這一點很嫉妒那些鄉村地主,農奴那樣溫順,怎么安排完全由他們說了算。要是城里的工人,他們可不會那么聽話!毙膶掦w胖的布商哈哈大笑起來。

    “農奴也有農奴的麻煩,即使農業年景不好的時候,依舊得留著他們。不然等到來年,生產怎么展開呢?我們在城市里組織工商業生產就不一樣了,不景氣的時候可以解雇工人,可以暫時不做了,等到好時候了再下場……”年輕布商‘實事求是’地說。

    就在這些布商知道羊角莊園紡紗場出產有些不同尋常,但也不是很在乎的時候,羊角莊園紡紗場可是在緊抓生產。

    原本莊園里只有十幾個紡紗女的,可后來又有一些兼職紡紗女,她們兼職的程度比較深,即固定接紗線活兒,往年紡紗量也只比全職紡紗女稍低。這些紡紗女知道了紡紗工的報酬,再加上她們原本靠紡紗補貼家用也不是可有可無的,現在可不能斷了這個,便找上門來,請求羅斯先生也收下她們。

    羅斯先生想著羊毛的收購量比想的要多不少,多收幾個紡紗女也沒什么,就讓她們也跟著學使用紡紗機。學的好的就可以做紡紗女,學的稍差的,也可以待定,因為說不定什么時候紡紗場就要增加人手了。

    就這樣,真正開始大量紡紗時,紡紗場是有二十多個紡紗女一起工作的。她們一天就可紡出四百多磅的紗線了——此時的紗線市價,手工紡的最優質的,價格是2芬尼每磅,至于只能做緯線的紡輪紗線,看品質而定,反正羊角莊園出的,拿到了一個半芬尼每磅的價格。

    也就是說,紡紗場每天出產的紗線,價值接近3鎊!

    可別小看了3鎊,好像路易莎隨手支出都不是這些了,實際上3鎊從來不是小錢!一天是接近3鎊的進賬,一年不就是1000鎊了嗎?而此時有多少人,一年進賬能達到1000鎊?就算是貴族,多數也是沒有這個收入的。

    當然,每天出產的紗線價格接近3鎊,并不代表利潤也有這么多。雖然紡紗場使用了新的梳毛機和紡紗機,羊毛成本也比多數布商更低,但利潤率算到出紗線為止,也只有50%左右——這對于此時的手工制造業來說已然很高了,主要是新機器的使用帶來了超額利潤。

    就按照50%的利潤率計算,羊角莊園洗毛、梳毛、紡紗一通忙碌,一年總的利潤大概是四五百鎊的樣子。這其實也很多了,因為這只是一個羊角莊園,再多幾個莊園也照羊角莊園的做法來,多的不要,就算10個莊園吧,不由是一年四五千鎊的進項了嗎?

    一年四五千鎊的收入啊,這是任何一個大貴族,甚至是國王,都不能輕視的數字了。

    當然,這個模式不可能無限擴張,因為并不是所有莊園搞紡紗場時,都能得到羊角莊園一樣的支持的。最簡單的,本身就不產羊毛,周邊也很難便捷、便宜采購羊毛的莊園,其實就沒有搞紡紗場的基礎。

    鄉村不比城市,城市之所以能成為城市,大多數就天然在交通樞紐上!再加上后來慢慢構建起的運輸網絡,它們很多都有獲取原材料的渠道,成本上也差的不是太遠——然而就是這樣,北部低地地區的羊毛紡織業還是積累起了相當大的優勢。

    這是為什么?不就是因為羊毛獲取成本的一些優勢,在行業體量越來越大后,就越發不可忽視了?

    所以,要搞紡紗場的莊園,最好是本身就大量產出羊毛,這樣估計周邊也是適合產羊毛的。本身出產加上就近采購,至少成本控制上不會比紡織城市差什么的。

    這些莊園集中紡線女,甚至還要調撥其他莊園的紡線女做紡紗工,生產才能做下去——就像布商們私下說的,專職的紡線女大多是老姑娘、老寡婦,沒有拖家帶口,也不會有佃租田地的考量,調撥起來是比較容易的。

    而且這樣,也不會因為區域的紗線生產都集中到那些莊園了,她們就失業了。

    至于那些兼職的鄉村紡線女,一來作為兼職者,問題沒那么大。二來,因為手工紗線更加優質,估計很長時間內,經線,尤其是一些高檔布料,還是只會用手工紗線。這樣一來,手工紡紗的活兒估計還是能做下去的,而且說不定會因為供應不上,更加緊俏呢!

    另外,羊角莊園紡紗場模式不能擴張,也有市場的原因……紗線現在緊俏不假,可市場的需求總有個頭。∩踔敛恍枰紤]市場需求到頭,只要想一想使用紡紗機的紡紗場多起來后,紡紗機會慢慢出現在城市,那時候面對的競爭,就知道天花板在哪里了。

    如果路易莎有意搞技術保密,或許還能獨占這個優勢幾十年,賺幾十年的超額利潤也夠了。但問題是,她又沒有這個想法?

    路易莎的想法不過是先在自己的莊園弄起來,可以打個樣,固定下模式,后面的人因為慣性,也因為她定下的法律,可以照著做。到時候,生產力進步了,普遍都有好處,紡線女等可憐的生產者也能分享上一些好處……

    所以重點真的不是錢,是這件事的影響力,而影響力是要慢慢顯現出來的,至少現階段還看不大出來——對紡紗場來說,就是羊角莊園內有一些雇工,有數的人口得到了更高收入。對紡紗場外來說,羊角莊園出的紗線匯入到整個紡織行業,就更不算什么了!

    事實上,路易莎自己都沒有關注那點兒紗線的出售,她也知道時間長著呢,還得看以后。

    現在的她已經在考慮飛梭織布機的事兒了……是的,先在還不好立刻上馬飛梭織布機,最好等到紗線供應過剩,即織布速度趕不上紡紗了再說。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再者也是最近搞紡紗機想起來,那就先弄唄。

    飛梭織布機要比紡紗機麻煩一些,正好可以提前做出來,到時候先不推出,只當是技術儲備了。

    為此,路易莎挑選了兩個人去做這件事,一個自然就是她的首席機械設計師萊昂了,另一個卻是此時正在特魯瓦的小莊園里,秘密制造座鐘的安托萬——最近,座鐘也正是火熱的時候,買得起的人只有那么些,可討論度居高不下。

    沒辦法,封建社會,貴族主導,裝逼還真就是第一生產力。這等能讓貴族老爺們裝逼的神器,那肯定走紅!

    當然,說是買的人不多,其實也完全覆蓋藏在莊園里的小作坊的生產力了,甚至還要排工期呢!實際上,那邊又招募了一批工匠,增加了人手,但產量還是跟不上。因為就像預計的,它不只是做西方一個市場,還有東方呢!

    之前轉口玻璃鏡的商人,吃到甜頭了,當然也對轉口座鐘感興趣。

    今年才過去半年,收到手的訂單已經有30座了,可比之前預計的最大年產能20座要多一半了,難怪要增加人手——更重要的是,這么多的座鐘,那該是多少錢啊!

    布魯多座鐘工坊生產的座鐘,最便宜的純琺瑯(銅胎)外殼,也要1700鎊一座。至于稍微加點兒金銀寶石裝飾,那價格就得奔著2000鎊去了。

    30個座鐘,就按照2000鎊每個計算吧,畢竟買得起座鐘的人,也不差多幾百鎊的裝飾了,至少平均算2000鎊是沒問題的。這樣就是60000鎊的銷售額,減去原材料成本、人工成本,今年到目前為止、可預計的,依舊有幾萬鎊的利潤。

    而且今年才過去一半呢!天知道下半年還有多少訂單。

    這樣的收入情況,讓巴爾扎克伯爵喜不自勝,對路易莎信任更勝!現在路易莎要搞什么,他都是支持,絕沒有二話的——食糖、玻璃鏡、座鐘三大金礦,竟然一個比一個掙錢,之前無比重視的食糖竟成了利潤相對少的了。只能說,封建社會,果然還是貴族的錢好賺。

    不過賬也不能這么算,食糖的市場潛力還很大,而且隨著生產的增加,只會越來越大。玻璃鏡和座鐘這樣的奢侈品,天花板就低得多了,等到能買得起的人都買了,也就到了收入走低的時候了。到那時候,要降價銷售都不太好使,因為奢侈品一旦降價,反而死的更快!

    但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中世紀到底不是現代,奢侈品更新換代都沒那么快,所以倒也不用想那么久以后的事。

    反正現在座鐘掙大把大把地掙錢是不錯的,要從座鐘工坊調出人手來是很難的。一方面他們缺人,人只有進的,哪有出的?另一方面,也是為技術保密著想——座鐘的高價大家都是看得到的,雖然不知道到底賣了多少出去,但大家多少有一點兒算計在心里。

    這種情況下,總有一些人心動了。不過,座鐘工坊在哪兒都不知道,要派商業間諜都無從說起,所以有心思的人都想的是拆解現有的座鐘仿制。畢竟這機械結構不比玻璃鏡要用化學反應,都是看得到的!拆解仿制看起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就是這成本太高,就算購入一個最便宜的座鐘,也要1700鎊呢!

    不過考慮更高的利潤,還是有人入手了,今年已經收到的30個座鐘的訂單,說不得也有這潛在仿制者的‘貢獻’——這方面,座鐘工坊的人其實不算太擔心,一個是,他們當初有更好的原型機進行仿制,也花了兩年時間。現在別人仿制他們,沒有差不多的時間根本做不到。

    另一個,這還只是事情都順利的情況下,像是安托萬弄出來的特殊合金等,這要仿制出來,就得有‘運氣’了。而運氣是最難以捉摸的,可能真就一切順利,兩年后就能仿制座鐘了。也可能一切幸運女神一點兒不眷顧,幾十年也沒有結果。

    真等到仿制品出來了,他們這邊已經有了響亮的招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比下去的。更別說,那時候說不定就有更好的產品了——他們是有更好的原型機的,始終是想朝著最初的那臺座鐘靠攏,他們還一直在努力呢!

    原本安托萬也在這些努力的人中,別人要動他不可能,但路易莎說要調動他,那就是一句話的事。至于說安托萬他本人愿不愿意,那肯定是愿意的啊!

    雖然現階段來說,繼續鉆研座鐘也很有趣,他越是研究‘原型機’,越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讓制造出一樣技術指標的鐘表。但不管怎么說,還是‘新東西’更有吸引力,路易莎調他去,也不可能沒有原因,一定是有‘新東西’要制作。

    更何況,他現在也是有家庭的人了,雖然他和妻子可以接受生活局限在小莊園里,但如果不必過那樣隔絕的生活,不是更好么?

    所以路易莎一召喚,他就高高興興、拖家帶口地來拉尼了。然后不出他所料,路易莎就交代他和一位機械設計師配合,研制一種新式的織布機。安托萬此前對織布機了解不多,畢竟他是做精密機械的,和萊昂這種做大型機械的,不是一路的。不過只是聽路易莎描述這種新式織布機,他就有了興趣。

    按照路易莎的說法,他是新式織布機的關鍵!因為新式織布機最大的創舉就是‘飛梭’的存在,而要飛梭運轉,就得有合用的彈簧裝置——彈簧最重要的其實并不是造型,而是材料彎曲變形后能夠復原。

    所以,所謂的發條,即使不是后世人腦海中螺旋彈簧的樣子,也有別名叫發條簧、平面渦卷彈簧、發條彈簧。另外,還有板狀彈簧,名叫板簧。至于光只是螺旋狀,而不能產生彈性形變的,那類東西大家反而不會叫它彈簧。

    安托萬可是在座鐘用發條的研制上立了大功的!現在用他來做飛梭要用的螺旋彈簧,看似不相關,其實是專業對口!

    等到安排完了安托萬和萊昂去研制飛梭織布機,路易莎就暫且將這件事放下了。畢竟這事兒完全不急的,這就是個技術儲備,要等到紡紗機帶來的紗線過剩,那才是飛梭織布機上馬的好時機——而那,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兒了!

    這之后,路易莎休息了一段時間,但也沒休息太久,半個月都不到呢!

    因為戰場上傳來了消息,紀堯姆率領的‘王師’大獲全勝,完全打敗了伏京公爵率領的叛亂軍……說實話,在亂戰不斷的中世紀,我方有一個軍神的話,還真是相當有安全感。

    現在戰爭已經到了尾聲,正面戰爭就算結束了,剩下的是經濟賬、政治賬,以及一些掃尾工作。這種時候,路易莎當然要去迎接紀堯姆啦——其實路易莎也可以去西岱,和其他人一起參加凱旋儀式就好。不過路易莎身邊的人都不贊同如此,覺得路易莎應該表現得積極一些。

    其他人是其他人,她可是王太子心愛的太子妃,怎么可以一樣!

    路易莎想想紀堯姆對她的上心,也確實說不出反對的話,于是就收拾收拾,準備西行更遠去迎接回程的紀堯姆。

    “說起來,菲利普王子的婚禮應該很快會舉行吧?”收拾的時候,吉娜忽然說到了這個。這也不是無緣無故說的,而是菲利普王子的婚事和這一戰有很大的關系。

    之前菲利普王子和路易莎解除婚約后,并沒有再定下婚約。實在是安娜王后是個眼光很高的人,絕不答應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沒多少封地的普通宗室,等到路易三世死后就泯然眾貴族?此惹盀榉评胀踝佣ㄏ铝寺芬咨譃樾鹤痈ダ仕魍呋I謀巴倫公主,就知道她的期望多高了。

    而路易莎、巴倫公主這個級別的婚約對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也是安娜王后沉得住氣,這才一直都沒有定下來——的確是沉得住氣了,主要就是路易三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死了,那時菲利普王子在婚嫁市場上就要大打折扣了。

    國王的兒子,和國王的兄弟(不是一個母親生的),那能是一回事嗎?

    至于說為什么這一戰和菲利普王子的婚事有關,那是因為這一戰伏京公爵,以及追隨他的一群人輸了,那就要‘認罰’!雖然按照中世紀的制度,革除爵位什么的不存在,真不讓伏京公爵存續了,其他的領主物傷其類,也是要反對的。但想要不出血,過了這一關,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中一項,就是這些人家的女兒,看著就得低嫁一波了,而且這低嫁是低嫁,嫁妝卻不能因為低嫁就打折扣。尤其是一些這仗一打,家里的男人都死在戰場上,能夠吃絕戶的,這等好處肯定都得給戰勝者一方!

    紀堯姆贏了這一仗,他這一派的貴族,家里最近都要辦喜事了。

    至于說菲利普,那是因為他答應過父親路易三世,要補償菲利普的。當時說是連澤布蘭都可以補償給菲利普,不過現在他能做國王了,反而不好不在乎這種重要領土。所以趁著這一次機會,給菲利普配一個合適的新娘,也算過得去了。

    第176章 穿越中世紀176

    對于紀堯姆給同父異母的弟弟菲利普王子安排的婚事, 無論是不是紀堯姆的人,都只有說好的。紀堯姆的人,這次都撈到好處了, 這時候紀堯姆的決定,他們哪有多的話?肯定是說什么都支持啊。

    至于說安娜王后那一派,不是那么核心的成員,也從這個舉動看出了紀堯姆的‘寬宏大量’。心覺得王后所出的王子, 王太子都還留有情面,他們這些人正該推動這事兒達成, 為‘和解’開個好頭啊——眼看著路易三世可是越來越不行啦, 得考慮著以后呢!

    還有核心派,因為安娜王后是利益切實相關,這肉送到嘴邊了,哪能拒絕,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另外就是第三方了,他們倒是沒什么可說的, 利益不相關,看戲就好了。再者說了,王室成員大團圓,看上去總歸是好事——多少事都是因為王室成員的爭斗而起?最后把所有人都都攪動進去了!想要火中取栗的野心家總是少的,多數人還是不愿意真出現那樣的修羅場。

    那么,這樣一番操作,菲利普王子的結婚對象是什么人呢?正是伏京公爵的小女兒!為了這個小女兒出嫁,伏京公爵準備了大量的嫁妝, 包括但不限于西部的一大片領土(那是附帶港口的重要領土,占了伏京公爵領地的1/4),還有大量的‘嫁妝金’。

    領土當然是不能隨意分割的, 不然也不會有各種繼承制度的嚴格規定了。那些絕嗣的領主,難道不想救一下,有女兒沒兒子的,不想自己的女兒繼承?又或者兒女都沒有的,難道沒有自己更囑意,但不是法理上的第一繼承人的繼承人嗎?

    但所謂繼承制度其實沒那么死板,重要的其實是多數有發言權的人是否贊同。只要能說話的人大都贊同,就算不按照繼承制度來,那又怎么樣呢?相反,能說得上話的人大都不贊同,那即使是照著繼承制度來的,一樣得面對無盡的反叛。

    只不過,說得上話的金字塔塔尖們,大都是規則制度的受益者,所以大部分時候也不會反對遵照規則制度來。就像繼承制度,因為當下不那么符合自己的利益就反對,那‘始作俑者,其無后乎’?今后亂成一鍋粥了,就知道后悔了!

    當下就是這種情況,伏京公爵反叛,那要付出代價就是很正常的了。讓他的小女兒帶著一部分領土嫁到王室,這有什么好說的呢?

    這樁婚事決定的倉促,估計凱旋儀式后不久就會舉行了。畢竟這事兒伏京公爵心里肯定是不樂意的,就得攜王室的大勝之威趕緊確定下來,不然事后誰知道會有怎樣的反復?

    所以當吉娜說起這樁婚事應該會很快舉行時,路易莎就點了點頭:“就這兩個月之間吧,或許軍隊返回之后,送嫁的隊伍也該出發了。”

    “那位伊麗莎白公爵小姐,聽說原本已經在議親了……”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忍不住說道。

    ‘伊麗莎白’就是伏京公爵小女兒的名字。

    海蓮娜不以為然道:“議親算什么?只要沒有結婚就不算,就連訂婚了也可以——啊,殿下,我沒有那個意思。”

    話說到一半,海蓮娜忽然想起來,路易莎和紀堯姆就屬于是訂婚了也可以解除婚約的‘典型’,這樣說起來太不尊重了。雖然她估計路易莎不是那種下面說錯一句話就要抓著的人,但揭人不揭短呢,這總歸是讓人有些難堪的。

    路易莎卻是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別道歉了!

    其實背后說這類事的人是有的,路易莎遇到了也不會當沒聽到。重點是,說這些的人抱著怎樣的意思,有些人只是不小心說到,又或者單純就是串閑話,并沒有絲毫惡意,那路易莎做什么和他們計較?相反,說這些話反而是‘手段’,是惡意的延申,路易莎就不可能依舊好脾氣了。

    這大概也是路易莎在外界評價多少有些兩極分化的原因之一吧,她寬和的時候都寬和過頭了,但面對一些事一些人她又會眼里分毫揉不得沙子。

    “說起來,那位伊麗莎白小姐,也是出名的美女吧?”吉娜眼珠一轉,出于打斷這會兒有點兒不自然的氣氛的目的,主動轉移話題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我見過她的堂姐,就是嫁到西岱的那位,那也是個美女,大家都說她是他們家族典型的長相……所以伊麗莎白小姐會和她堂姐長得像嗎?”

    “我絲毫不懷疑伊麗莎白小姐的美麗,畢竟那樣出身高貴的人,總是美麗的!庇旯蛉艘渤鰜斫釉,這樣就算剛剛那一波過去了。

    不過她這話也不是隨便說的,與其說這種事‘血統論’,還不如說是階級論。畢竟貴族的話,肯定是有錢,又有數代積累的審美的(某種程度上,世俗世界的審美,就是由她這類人決定的),靠后天堆砌也能堆出個水準線以上的外表。

    這話就沒什么意思了,路易莎也不愛說這個,所以完成了轉移話題的使命后,大家就說起了迎接紀堯姆的事兒。她們即將要前往的是西部的一座小城,給紀堯姆的信件路易莎已經寫出了,約定了她將在那里迎接他,為他舉行一個小型的凱旋儀式。

    大家對凱旋儀式還是有很多想象的,很快就興奮地議論了起來,其中不乏對紀堯姆的稱贊與崇拜——無論什么時代,大家都對用兵如神的天才將領、常勝將軍,會有某種仰慕,這來自于人類骨子里的慕強。哪怕是主體追求和平的現代都是如此,戰爭成為家常便飯的中世紀就更如此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路易莎的隊伍出發了,經過了一個多禮拜的舟車勞頓,終于先返回的軍隊一步,來到了那座約好的王領西部小城。

    這時候,紀堯姆的心腹,克萊爾騎士也到了這座小城。他是和探路騎士一起過來的,為的就是等到路易莎一行,和他們一起安排接下來的事。

    路易莎見到了克萊爾騎士,知道他是紀堯姆身邊非常受重用的人,也給了足夠的體面。

    “太子殿下這段時間還好嗎?”路易莎非常公式化地開口。是的,公式化,不然她和克萊爾騎士又不熟,能問什么呢?事實上,她和紀堯姆一直保持著通信,太知道紀堯姆的狀況了,根本沒必要從克萊爾騎士這里打聽。

    克萊爾騎士有些拘謹地一一回答了路易莎的問題……面對路易莎他總是特別拘謹,這一方面是因為紀堯姆對路易莎的重視,他們這種下屬,很容易看主人的態度決定自己的態度。紀堯姆對路易莎重視,他們就分毫不敢隨意對待,有時候甚至會因此有些反應過度。

    另一方面,就是因為路易莎本身就讓不熟的人感到由距離感——對熟悉路易莎的人,會覺得她十分平易近人,一點兒架子都沒有。但不常接觸的人,就是另一種感覺了,畢竟路易莎不是那種以親切、溫柔著稱的貴婦。

    她獨立自主,主見非常,對于男士們,關系分的非常清楚,就是不相關的人、下屬、丈夫的下屬等等……嚴格意義上,除了紀堯姆,她沒有可以說私人關系親密的異性。這是因為,不管現代怎么樣,現在就是一個古典社會,男女之間是沒有純友誼的。

    路易莎是可以抱著純潔的交朋友的心態和某個異性交往,但遑論外界的看法,只說這個異性會怎么想呢?他是真的把路易莎當朋友的嗎?

    這說起來是非常復雜且微妙的,所以路易莎干脆也就不去想什么異性友人的事了。為了不給自己本來就稱不上多簡單的中世紀生活上難度,她都是以一種相當官方的態度對待異性的……

    見過了克萊爾騎士后,路易莎就開始準備凱旋儀式的事了。這種事說起來復雜,可都是有范式可以參考的,一切照著來就是了,所以也就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了——路易莎自己覺得這很正常,卻不知道,落到克萊爾騎士等‘外人’眼里,她和她的下屬可太能干了。

    “不愧是太子妃殿下,一個人主持凱旋儀式也這樣游刃有余……聽說,太子妃殿下在娘家的時候,已經在負責一部分布魯多的事務了,布魯多的貴族都是服從她的!币粋騎士頗為敬佩地說道。

    克萊爾騎士見準備工作無可挑剔,進度也相當喜人,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畢竟太子妃殿下原本就是一位女繼承人嘛,相比起一些只會做女紅的貞靜貴婦,無疑還是太子妃殿下這樣能干的婦女更能幫助到太子殿下——在西岱時,太子妃殿下就總能恰到好處地協助太子殿下,不給那些太子殿下的敵人一點兒機會!

    這句話得到了多數人的認可,但也有個別人不滿路易莎這種女性。畢竟社會主流所贊美的女性典范絕不是如此,這也實在‘冒犯’到了某些男性脆弱的自尊心,隱隱間有一種危機感……不過這種人這時候也沒有跳出來說話。

    主要是,人是受環境影響的生物,周圍的同伴都贊同一件事的時候,即使心里有不同意見,大概也會憋著。再者,紀堯姆身邊的人都知道紀堯姆重視路易莎,這也傻瓜也知道了,至少表面得表現出對太子妃相當的尊重。

    再等到紀堯姆帶領著部分軍隊抵達時,路易莎主持的凱旋儀式果然周到非常。既不顯得過分隆重,超過了未來西岱凱旋儀式的規格,又能恰如其分地以其端莊、肅穆體現出重視與王家威儀。大家感受到了榮耀與受重視,而且絲毫不覺得浮于表面。

    “辛苦您了!痹谕硌缟,紀堯姆在主桌后對路易莎說道。

    路易莎莞爾一笑:“為什么這樣說?相比起主持一場小小的凱旋儀式,您率領軍隊不是要辛苦得多嗎?我只是做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甚至這件‘小事’,多數也是我的下屬做的,我只需要動嘴吩咐!

    紀堯姆沉靜地注視著路易莎:“如果按照您的說法,那我多數時候也只是下達命令而已,戰爭都是由我手下的騎士們具體完成的——雖然總有人說您過分驕傲,但那是不了解您的人的說法。就我而言,我認為您有時是過于謙虛了,將自己看的太輕!

    路易莎來自于一個講究‘集體’的社會,從小學的也是‘人民史觀’,認可‘時勢造英雄’要多于‘英雄造時勢’。所以確實無法理所當然地將其他人的功勞領到自己頭上,即使自己是領頭的那一個,理論上其他人做什么,是可以有她一份功勞的。

    就像一場仗中的將軍,不管先鋒官等人有什么進展,最終算功勞,總不會略過這個將軍去算的。

    紀堯姆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也正是因為發自內心,路易莎才無法正面反駁,難道她要一本正經地給他講解她上輩子學的那些東西嗎?

    最終路易莎笑了笑:“這么說,您是認為,您是了解我的那一個啦?”

    這本來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卻沒想到紀堯姆想了想,遲疑過后,卻搖了搖頭:“是,您這句話提醒了我,我其實也不算了解您,只不過是比完全不了解您的一些人多了解了一些而已——您就像是一本書,很復雜深奧,而且翻過一頁還有一頁……”

    思考到這些的紀堯姆忽然之間也有一種明悟,明白了自己為什么能長久地愛著路易莎,從普法爾茨見第一次開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消退熱情。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因為路易莎的美貌,那從她那樣直截了當的拒絕開始,他就開始了解她了。而這一開始,就沒有結束了,就像他說的,她像是一本深奧的大書,翻過一頁還有一頁,讓人一讀再讀,卻也不算真正理解。

    路易莎沒想到自己開玩笑用來解圍的話,居然會得到這樣真摯的回答,一下也有些臉紅了,垂下頭不再說話。這場晚宴直到最后結束散場,路易莎也沒有再和紀堯姆說話。

    晚宴結束,路易莎和紀要又各自洗漱。因為路易莎昨天洗過頭發,這次不用再洗,所以比要洗頭的紀堯姆還早一步坐到床上——瓦松的夏天不算特別熱,那是對比華夏的夏天來說的,體感來說也有難熬的時候,比如說今天,即使已經是晚上了,路易莎還是覺得有些燥熱。

    四柱床放下了輕薄的紗帳,這主要是為了抵擋蚊蟲,畢竟為了通風,房間的窗戶都被打開了。路易莎就呆在紗帳里,將長長的黑發編成一個發辮,捋在一側,然后開始擦痱子粉——她其實沒有長痱子,但這款痱子粉是加了冰片的,抹在身上能清涼半個小時,是她最近的新寵。

    紀堯姆拉起紗帳來的時候就問到了痱子粉的味道,看了看說:“這是您的香粉嗎?”

    的確,后世哪怕是痱子粉那也是弄得香噴噴的,奶香、脂粉香是最常見的,比起古代的香粉還要更適合香粉這個名字。路易莎正在用的這個痱子粉,雖然是以清涼感為主的,但涼感之下,也是香的,只不過多少帶了點藥感。

    “啊……這不算香粉吧,而是一種搽的藥粉。是一種防治濕熱環境下的小疹子的外用藥粉,瓦松的氣候不太用得著——我會使用它,也是因為它能讓我很涼快,您要試試嗎?”路易莎指了指分裝了痱子粉的銀盒,以及軟乎乎的粉撲。

    紀堯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居然點點頭就同意了。

    于是路易莎就在他的后背、脖頸、胸口等容易覺得燥熱、長痱子的地方,撲上了一些冰片痱子粉。

    然后不一會兒,紀堯姆就明白路易莎說的‘涼快’是什么意思了,他蘸了一點兒粉末擦了一道在路易莎的手臂上:“很像薄荷的清涼……”

    “嗯,不過它們是不同的……這種藥粉里加入的是一種名叫‘龍腦’的東方香料!甭芬咨贿呎f著,一邊‘還擊’紀堯姆,也蘸了香粉,然后兩道粉印就留在了紀堯姆的下頜處。借著黯淡的的燈光,看清了的路易莎忍不住笑了起來。

    紀堯姆注意到路易的睡衣裙格外輕薄,而且是無袖的,又想到路易莎喜歡的‘冰淇淋’。就輕輕摸了摸路易莎露在外面、抹過冰片痱子粉的脖子,皮膚冰涼而滑膩,仿佛是一段白色的石膏雕像一樣——這是不尋常的,但別有一種刺激。

    “您似乎很怕熱?”紀堯姆輕聲說道,語氣有些干澀。

    路易莎點了點頭:“有一點兒,相比起冷,我總是更怕熱。尤其是,即使是夏天,還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即使可以用相對輕薄的布料裁制衣裙,也還是黏糊糊的——這種時候,我就有些羨慕您了,男士的衣服總是可以涼快點兒的。”

    “男士也是長褲長袖,這一點沒什么不同……騎士們也不可能像干活兒的人一樣,穿個套衫就能見人了!奔o堯姆糾正路易莎的‘偏見’,說話間更抱緊了路易莎:“不過,沒有女士的時候,我們偶爾能隨意一些!

    路易莎覺得有些熱想要掙開,紀堯姆卻僅僅按住了她。路易莎只能小聲說道:“您放開一些好嗎?您的頭發還沒擦干呢,我為您擦一擦吧。”

    紀堯姆覺得自己有些著魔了,他曾經聽一個來自邊陲,在鄉間長大的騎士說過一些奇談怪論——按那個騎士的說法,女人容易被魔鬼引誘,成為魔鬼的同伴,也就是‘女巫’,女巫因為有了魔力,便能輕易引誘男人。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和其他一些針對女性的陷害是一個道理,本質上是一種打壓。紀堯姆當時只覺得,這是一些被女人迷住,但卻沒能得償所愿的男人,因愛生恨,又或者單純就是‘嫉妒’,而做的詆毀。

    那種仔仔細細被描述的‘迷戀’,充滿了主觀想象的痕跡,那都不可能是真的!

    但現在,他好像知道一些了,‘迷戀’是真有可能到不理智的地步,以至于懷疑自己是著魔的?芍в衷趺礃印o堯姆這下更確定所謂的‘女巫的引誘’是假的了,真到了這地步,不可能還想著掙脫。

    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衣著單薄的人,最終會陷入一種美好的、溫暖的幻覺。根本不會想到保暖自救,反而會主動脫掉僅有的御寒衣物……紀堯姆曾在冬天領兵,見過那樣的士兵,主動脫掉了外衣,死時也帶著微笑。

    軍中的醫生為他解釋了這種情況……

    紀堯姆慢慢松開了按著路易莎的手,路易莎拿了一塊大大的亞麻布給紀堯姆擦頭發:紀堯姆就盤腿坐在床中央,因為他個子太高,即使路易莎在這個時代的女性中也絕對算高挑的,也得跪著直起身體才方便給他擦頭發。

    一點點來,擦得很仔細,一部分亞麻布濕了,就轉移到干燥的另一部分。等到整塊亞麻布都發潮時,紀堯姆的頭發也只是微微有一種濕感了。

    這時候,路易莎還沒來得及將亞麻布遞出去,紀堯姆又摟住路易莎。但因為路易莎現在比紀堯姆還要高一頭,路易莎的雙手其實還是自由的——只是頓了一下,她就伸出手輕輕回抱了紀堯姆。相比起紀堯姆的摟緊,路易莎的動作很輕,只是虛虛挨著的。

    這次路易莎沒有再因為熱就有所動作了,只是在這極端的靜謐中,和紀堯姆兩個人就這樣擁抱著。只有輕輕的呼吸,帶動散落的發生輕輕顫動。

    過了又一會兒,是侍女過來問路易莎拿那塊已經濕了的亞麻布,這才打斷了兩人。

    第177章 穿越中世紀177

    在西部小城迎接過紀堯姆, 為他舉辦過凱旋儀式后,兩邊隊伍就合為一隊,往西岱行進。又是一個禮拜左右, 他們就到了西岱,接受了早早為紀堯姆準備的入城式。

    這是一場極為隆重的凱旋,晚上的晚宴更是無可挑剔。隆重、盛大,所有人都圍繞著紀堯姆祝酒、奉承, 其樂融融。

    不過晚宴的主角是紀堯姆不錯,可最引人注目, 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的, 卻是路易莎。她一出場,所有人就都移不開眼睛了,即使是和紀堯姆說話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去看路易莎。

    路易莎今天穿的是一件橢圓領口,露出脖頸和鎖骨的櫻桃紅絲綢禮服,裙子本身的花紋和裝飾其實很少, 完全就是靠造型、剪裁,還有絲綢的品質取勝!那確實是一塊美極了的布料,路易莎當時看到這卷櫻桃紅的絲綢,其實還沒想好要做什么衣服,就先買下來了。

    做什么不重要,關鍵是這絲綢本身就夠美的了!

    非常正的櫻桃紅,既適合這個不再穿的那種‘沉重’服裝的夏季,有輕巧感, 同時又確實有濃墨重彩的感覺。穿著這樣顏色的禮服,襯得路易莎雪白的肌膚更白了,幾乎白的耀眼!

    在她頭頂、面前, 大量的蠟燭火光下,她脖子上的白鉆項鏈反射出璀璨的光,但在觀者的眼睛里,很難說是鉆石更耀眼,還是她的肌膚更耀眼——白鉆也算是被路易莎帶火了,從她結婚那天戴了以白鉆為主的首飾套裝后,人們像是第一次發現這種寶石的美妙一樣。

    原來只要配合剛剛興起的寶石刻面切割技術,原本黯淡的寶石就會煥發出彩色寶石也難以比擬的光彩!

    和這條裙子、璀璨的鉆石相配的是,路易莎的黑色卷發打成辮子,然后緊緊的盤起來,用鑲嵌著彩色寶石的黃金發箍束住,一絲碎發也不露。這是非常古典的盤發了,讓人想到油畫里的中世紀王后,端莊美艷。

    不過,后世的畫作里烘托出的美艷,卻不代表中世紀真的常見,甚至有沒有都還兩說。所謂藝術么,不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么?

    當然,能達到這樣的效果,最主要還是她的長相特征本身就很適合——她的面部顏色對比度非常高,黑發紅唇,加上黑色的眉眼,只要皮膚夠白,就很有感覺了。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美,完全是想象中絕代佳人才會有的樣子。雪白的肌膚,鮮紅如花瓣一樣的嘴唇,挺直的鼻梁,眼睛很大,又如同霧氣中的淡綠湖水一般澄澈——她是清新憂郁的長相沒錯,但越是清淡,清淡到了極點,反而能托出妖冶艷麗。

    所謂‘清極反見妖’,不外如此。

    當路易莎作為‘重要角色’,在人來的差不多了才笑意盈盈、精神飽滿地走進大禮堂,她輕輕擺弄了一下手里的繡花手絹,就好像一朵紅玫瑰在微風中慢慢擺動。至少在這一刻,在某些人眼里,她有了凝滯時間的能力。

    “實在是讓人嘆息的美麗!凡人不該有這樣的光彩……這讓我想起了古希臘古羅馬的神話故事,里面提到的凡人國度絕代美女、美少年,追溯起來,都有一個神明的父親或祖父。他們有著神的血統,所以才能那樣出眾……”

    “您在說太子妃殿下么?哦,這我倒是不意外,那的確是一位光彩過甚的貴婦。如果不是這樣,紀堯姆殿下又怎么會那樣的迷戀?大家都說呢,都說紀堯姆殿下說不定是昏了頭了,竟然事事都順著太子妃殿下!

    “過去紀堯姆殿下無一不是騎士與男人的典范,可現在么……卻有了這么個缺點。唉!按著智者們的說法,英明的君主是該遠離婦女的言語的,更要支配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她們說什么是什么!

    當然了,議論是這么議論,真的當著路易莎的面說話,這些人又難免畢恭畢敬、十分討好起來。畢竟大家都知道,路易莎是太子妃,而且是一個得王太子十分喜愛的太子妃!哪怕是為了在紀堯姆面前留個好印象,大多數人也會如此。

    更何況,路易莎本身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望,她的行事,她的身份,她的財富,甚至她的美貌,一起構筑了一種‘魅力’。有的人不喜歡她,因為她并不是傳統的那種‘好女人’,但秦檜都還有三個朋友呢,她當然也不會少了崇拜者、擁躉……

    “哦……殿下,有一件事兒……”晚宴期間,克萊門特伯爵站起身,想要和路易莎說話。

    看到克萊門特伯爵,離主桌極近的西敏公爵挑了挑眉:“我沒看錯吧?那可是克萊門特伯爵,哦,我們這位伯爵大人……我實在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對一個女人如此謙卑。過去他可是冒犯過王后殿下的,那之后雖然陛下叫他反省,向王后殿下道歉,但……”

    坐在他下手位置的盧卡斯搖了搖頭:“不是他,又是誰?說起來,年初時,克萊門特伯爵不還是西岱貴族之間的話題人物么?大家都驚訝于他的粗暴無禮,對一位專情可愛的貴婦人那樣強迫……再想想上一位克萊門特伯爵夫人……”

    “我聽說,克萊門特伯爵想要借著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和太子妃殿下套近乎,甚至一段時間內展現出了仰慕太子妃殿下的樣子,以一個追求愛的騎士的形象——他為此還去過拉尼城堡,想要拜訪當時在那兒的太子妃殿下呢!”有人聽到了西敏公爵和盧卡斯的話,也加入了談論。

    “唉?這可怎么說,克萊門特伯爵可和‘愛情’扯不上什么關系,當然,考慮到太子妃殿下的美貌,他純粹為美色吸引,這倒是很正常!蔽髅艄羲坪跤X得這很荒謬,還忍不住‘嘖嘖’了兩聲。

    “但是,以太子妃殿下一向的做派,是不可能和克萊門特伯爵有什么關系的,對嗎?”盧卡斯瞟了一眼上面主桌的路易莎,飛快道。

    搭話的人笑了幾聲,切了一大塊肉到自己的盤子里,說道:“是的,雖然太子妃殿下讓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做了自己的侍女,但她顯然沒有因此高看克萊門特伯爵的意思——克萊門特伯爵大概是會錯意了,認為太子妃殿下既然讓他的新婚妻子做了侍女,那至少是對他有一定好感的!

    “其實不是吧?”盧卡斯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他對路易莎的了解要比過去多不少了。主要是,他的新婚妻子和路易莎是親戚,他可以借著這層關系和路易莎經常打交道。接觸多了,一些了解就不再浮于表面了。

    雖然他也不能說有多了解路易莎,但至少知道,這位太子妃殿下多少是有些正義感在身上的。對克萊門特伯爵這樣的人,一絲一毫的好感都不可能有。

    搭話的人點了點頭:“何止是沒有好感呢?據說太子妃根本沒見克萊門特伯爵,只推脫說自己生病了,不能見客人,就讓克萊門特伯爵回去了。就連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克萊門特伯爵都沒見上。他問起自己的妻子,太子妃殿下身邊的人只說伯爵夫人為太子妃殿下辦事去了,根本不在城堡里!

    “大家都說,太子妃殿下是為了庇護克萊門特伯爵夫人才讓她做自己的侍女的!

    “說實話,這樣做雖然很讓人敬佩,但這肯定會引起一些不好的評價。不管怎么說,克萊門特伯爵和伯爵夫人可是夫妻啊,人家夫妻的事兒,別人怎么好插手去管呢?就像當初克萊門特伯爵扯著伯爵夫人的頭發去教堂結婚,那可太難看了,可大家也說不出什么來,畢竟那是人家的家事,丈夫怎么對待妻子旁人無可指摘。”

    西敏公爵無所謂地說:“管他的呢,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可挑剔的人,我反而最討厭那種十全十美的人了!因為根據經驗,那種人要么很無聊,要么就是假裝的,虛偽極了——說實話,如果太子妃殿下連這些叫人指指點點的地方都沒有了,反而會讓人覺得可怕。”

    “想想看吧,一個出身高貴、美貌無匹,還那么能干,那么滴水不漏的婦女,她居然還溫順馴服,完全是理想中小女人的樣子……這難道不矛盾?那肯定是裝出來的了……這樣心機深沉,讓我這樣的人覺得害怕呢!”

    “而且,我始終覺得宮廷里的男士們應該慶幸,慶幸太子妃殿下并不是那種十全十美,會溫柔引誘,叫騎士們都成為自己裙下之臣的貴婦。更不會出于那種出身高貴的貴婦特有的天真殘忍,要捉弄追求者,就像看籠子里的動物慌里慌張出丑……”

    “得知道,這些事,正是此時很多人贊許的宮廷貴婦們會做、擅長做的呢!”

    隨著‘宮廷愛’的流行,這種事可常見了。在這種并不比家家酒真實多少的扮演游戲里,主動權在男人手里沒錯,他們決定著開始和結束,可中間的過程卻是女人在掌握了。也就是說,男人只能決定要不要開始,要不要結束,至于怎么進行,那是女人才能決定的。

    對于西敏公爵這番說法,搭話的人覺得意外“您對太子妃殿下的評價還真是出乎意料地高,我還以為您會不喜歡太子妃殿下這樣的女人!

    稍微熟悉西敏公爵的人都知道,他真的是一個只愛吃喝玩樂,一心躺平混日子的人?吹剿切⿺〖易有袕,大家都猜測一代西敏公爵積攢的旁大家業到他手中,是不是沒幾年就要就此散盡了。

    實在是他的的花錢法,支出和收入是沒法打平的,據說他現在已經欠了一些高利貸商人的賬了 。

    說實話,他這類人可以說是高利貸商人最喜歡的顧客了,他們小錢看不上,一借就是一筆巨款!而且他們還很有還款能力,根本不用擔心他們還不上——他這樣的大貴族,不動產總有出產,再者抵押物也多的是呢!

    他甚至不是一個實權大貴族,如果是借給國王、大公的錢,說不定就被賴賬了,畢竟人家是真的有軍隊,上門催收是不可能的?晌髅艄暨@樣的,并無多少實權的大貴族,被高利貸商人上門催債,就坐在家里客廳被叫囂還債,也不是不可能……基本是賴不掉賬的。

    這樣高收益又低風險的借貸生意,這個年代可以說是極其稀有的!

    這樣的西敏公爵,自然也有不少女人。除了公爵夫人外,既有保持長期關系的情婦,又有春風一度的妓女,當然也有追求了,但沒有結果的貴婦。但不論是哪一種,她們除了貌美外,共同點就是溫馴、傳統……嗯,至少是此時人們眼中的那種‘傳統女人’。

    “哦……不是……您怎么會有這樣的念頭……”西敏公爵似笑非笑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后又搖了搖頭:“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是的,我的妻子,還有我喜歡的情婦都不是太子妃殿下那樣的女人,是不是?但那是對妻子、對情婦,對自己的女人的要求。”

    “對太子妃殿下這樣的女人,當然要從另外的角度去說。”

    這話說到這里,就沒法往下說了,甚至搭話的人都有些尷尬了。好在,‘克萊門特伯爵’打破了他的尷尬。這會兒克萊門特伯爵正請求路易莎,讓他和自己的妻子能夠‘團聚’。他似乎是覺得,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提出這樣合情合理的要求,路易莎也不能推脫了?

    卻沒有想到,路易莎直接告訴他,克萊門特伯爵夫人被她派去給自己的妹妹,波拉格王后松賀禮去了,祝賀波拉格王后懷孕——這當然是假的,給伊娃的賀禮,路易莎都是托布魯多的使者一起送的。

    不過路易莎確實將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單獨回了拉尼,就是為了避免她來西岱可能有的麻煩……畢竟,這年頭夫權強大,即使路易莎可以靠著‘尊卑’壓克萊門特伯爵一頭,讓他們‘夫妻分離’也無所謂。也得考慮到頭來承受的壓力,尤其是克萊門特伯爵夫人承受的壓力。

    所以,索性就不帶她回西岱了,對外只要有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即可……克萊門特伯爵就算知道路易莎是在敷衍又怎么樣呢?至少是不敢當著路易莎的面和她爭執的。

    這其實有些像他對待兩任妻子時的手段了,大家都知道有問題,但因為‘傳統’‘規則’,也不好說什么,F在,克萊門特伯爵知道路易莎說謊,其他人也知道路易莎說謊,并且不少人覺得路易莎這樣做不妥?墒,那又怎么樣呢?

    當初不會有人站出來拯救克萊門特伯爵夫人,當下也不會有人站出來替克萊門特伯爵做什么。說到底,克萊門特伯爵夫人是太子妃的侍女,太子妃有什么事安排她去做了,這有什么可說的說呢?讓夫妻分離,無法團聚了?拜托,瞧瞧這宮廷之中吧,為了服侍王室,多少貴族夫妻不是如此?

    克萊門特伯爵倒是明顯還想說什么,大家也樂得看戲。卻沒想到,紀堯姆卻沒有讓人看路易莎的戲的意思,冷冷瞥了一眼克萊門特伯爵,以及其他一臉看好戲的人一眼?巳R門特伯爵就像是有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總算冷靜下來,不再要爭了。至于其他人,也是迅速低下了頭,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生。

    于是晚宴又歡樂而友愛地繼續下去了,直到結束,都再沒有看不懂眼色的人跳出來。

    因為晚宴結束時,真的很晚了,路易莎也來不及解釋什么。直到第二天,路易莎才有機會和紀堯姆說了克萊門特伯爵夫人的事,誠懇地說:“……我完全是出于對克萊門特伯爵夫人的同情,才將她招到身邊做侍女的,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她。”

    “總之,這樣的事不會是最后一次,可能今后克萊門特伯爵依舊見不到他的妻子;蛘呔退阋姷搅艘矝]什么用,除非伯爵夫人改變了想法,不然我是不會讓他碰她一根手指頭的——幫人幫到底,我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

    路易莎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和紀堯姆通氣,讓他以后在這件事上配合她。不要因為克萊門特伯爵向他做了什么請求,就隨口答應了相關事。

    紀堯姆聽過后皺了皺眉,但不是因為路易莎的‘理所當然’,而是因為克萊門特伯爵。他和克萊門特伯爵不熟,過去倒聽說過他是個對妻子很粗暴的人,但也僅此而已了。以紀堯姆的性格和作風,是沒有人和他傳那些閑話的。

    而要只是說‘粗暴’的話,這年頭對妻子不粗暴的男人反而是極少數了。

    作為騎士典范的紀堯姆算是對女士們比較優待的了,本來就不會喜歡這種男士凌弱自己妻子的做法。更何況,他現在和路易莎結了婚,因為他愛路易莎,愛自己的妻子,所以更容易同情克萊門特伯爵夫人,對克萊門特伯爵這樣的男人產生惡感。

    雖然沒說什么,但克萊門特伯爵在他這里已經可以說是沒什么前途了……

    路易莎和紀堯姆通氣完之后,就又和侍女們忙碌去了。他們剛剛回西岱,要忙的事兒可不少……

    當然,忙碌歸忙碌,鐵打不動的下午茶還是要吃的。不只是路易莎和她身邊的侍女吃,就連一些幫忙辦事的騎士現在也會加入了,畢竟美味的飲料和食物,這誰能拒絕呢?

    在吃下午茶時,吉娜鼓動路易莎將之前來西岱路上,一個還沒講完的故事接著講下去。

    路易莎經常為其他人講故事,對此沒什么意見,所以大概說了一點兒前情提要給沒聽過前面故事的人聽,就接著往下說了。

    聽故事也算是此時少有的好娛樂了,所以在場無論男女都挺愿意聽的。包括恰好在此的克萊爾騎士,他都擠到了金錢,聽起了故事,還挺有興致的——因為根據前情提要,這個故事里有公主,有騎士,還有‘龍’!

    此時已經有騎士斗惡龍類的故事范本了,是通俗類故事里非常受歡迎的故事類型

    不過,最終這個故事可能和克萊爾騎士想的不太一樣,因為這是路易莎從《他是龍》的電影稍加改編來的故事。主要劇情沒變,只是給故事里一些太現代,此時的人理解不了的東西做一些修改就行。

    《他是龍》這個電影在路易莎上輩子那會兒上映時,國內還是挺喜歡的,但據說在本國放映時反響挺普通的。有人分析,還是這個故事太‘俗套’了,貴族少女在出嫁之時,大家高興地唱起了‘龍之歌’,本來以為世界上已經沒有龍了,這是不會召喚來龍的,沒想到世界上還有最后一頭龍!

    于是惡龍降臨,擄走了新娘……在一座與世隔絕的海島上,少女與惡龍一同生活,少女喚醒了惡龍的人性,這個過程中他們也相愛了。最終少女做了一個選擇,是回歸‘人類社會’,過上一個貴族少女的普通生活,還是選擇和愛人在一起。

    最終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happy ending啦!

    這個故事用了很多童話橋段,不少段子對于廣受言情小說洗禮的現代人來說,也實在沒有新意,有些部分甚至略顯尷尬。

    在國外上映的時候,對于外國觀眾還有些新鮮感,再加上異域風情,大家磕著大俗即大雅的純愛CP,倒也注意不到那些。但在本國,可不就遇冷了么……

    然而,對于未來的觀眾顯得俗套的情節,對于這個時代的聽眾,卻是新奇異常的!當然,是好的那種‘新奇’。而一旦沒有了俗套的問題,這個故事其他的優點也就凸顯了出來——相對于‘古人’,現代文藝作品對愛情的刻畫總是更大力的!

    或許有的人會認為那些過去的名著更好,現代作品太‘直白’了,反而沒有了‘余味’。但不得不說,現代通俗作品是有自己的優勢的,不然也無法成為主流了。更何況,現在路易莎講述的《他是龍》的故事,是‘集大成之作’,所謂‘俗套’,換個說法不就是‘經典’嗎?

    新鮮別致,又能恰好踩中心巴的故事……雖然是個愛情故事,但男士們也聽的挺起勁的,畢竟這可是個無限拔高‘愛情’,宮廷里還要進行‘宮廷愛’游戲的時代!

    第178章 穿越中世紀178

    路易莎正在愉快地享用下午茶, 和其他人一起講故事時,紀堯姆卻不在宮里。

    剛剛回來,他也有很多事要辦, 他要見很多留在西岱的人,這一點上還和路易莎不太一樣——讓他意外的是,在一些公事過后,居然有人向他告了路易莎的狀。

    “……不管怎么說, 太子妃殿下實在是太任性了,她應該呆在西岱, 替您穩定人心, 爭取更多的支持者才對。可您一走,沒過幾天,她就去了拉尼,雖然那兒有她的陪嫁城堡,那也不合適。難道對太子妃殿下來說,拉尼才是她的家嗎?”

    “是的, 她是布魯多的女繼承人,但她已經是您的妻子了,她應該牢記這一點,將這一身份放在最優先的位置。而不是以女繼承人的身份自傲,處處想著除丈夫的家以外的地方,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紀堯姆覺得這樣的狀很沒道理,不耐煩道:“大貴族和她的妻子,長期不在一座城堡生活都很常見, 路易莎只是在我不在西岱的時候,回自己的陪嫁宮廷生活,這又怎么了呢?而且西岱并不是一個適合她生活的地方, 這里有很多反對我的人,我倒是覺得她離開是經過充分的考慮的!

    “好了,這是第一次,所以我不會說什么。但如果下一次再有人提這個,我會懲罰他。因為這不是忠誠,而是想要挑撥我與我的妻子的關系,對我們的生活指手畫腳!痹捳f到這份上已經很嚴厲了。

    紀堯姆并不是瞎說的,他是真的看穿了某些人的想法,勸路易莎‘賢良淑德’是假,挑撥關系是真。還是那句話,大貴族夫妻,只要有了繼承人,長期分居才是現實,各自主持一個宮廷也不奇怪。路易莎這種紀堯姆出征在外,就回自己陪嫁城堡的,實在不算什么。

    被紀堯姆說中的男人臉色難看……他是蓋拉德男爵,因為次子早早就跟隨紀堯姆了,所以當紀堯姆成為王太子后,他天然就歸到了紀堯姆一派。

    他們這些人,對紀堯姆和路易莎感情好,有人持樂觀態度,認為王太子夫婦感情好,有利于繼承人的誕生,更有利于未來王領和布魯多的融合。不管怎么說,總比夫妻老死不相往來,成為仇人,彼此拆臺的情況要好——這樣的事兒,歷史上又不是沒有過!

    也有不少人持悲觀態度,最簡單的,王太子夫婦感情好,王太子信任太子妃,那是不是要重用布魯多一系的人?

    為什么如今大家都不喜歡從國內的大家族挑選王后,主要原因是這會帶來‘外戚’尾大不掉,甚至爭權奪利,壓制王室的情況——華夏那樣君主專制的政體,都不是沒有過外戚勢大,影響朝綱的情況。更別說中世紀了,這里國王和國內大貴族的實力差距可沒那么大!借助‘外戚’身份,是真有王后親族能夠掀起宮廷政變,甚至奪舍王室的!

    當然,布魯多這是可以吃絕戶的情況,倒不用擔心那個。以后布魯多都歸于王室了,巴爾扎克家族自然也沒那個實力掀起腥風血雨。

    但對紀堯姆的人來說,另一個問題是存在的!就是布魯多一系的人會非常風光,來搶奪他們的利益——他們顯然已經把紀堯姆上位,整個‘從龍之功’看作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不允許別人染指。即使真要說的話,路易莎嫁給紀堯姆,布魯多一系緊跟著也全力支持紀堯姆,從龍之功怎么也得有他們一份。

    就像這次紀堯姆出兵,布魯多也是出了大力的,出錢出人呢!

    但這些人很多都不會考慮這些,或者說考慮到了,可這不重要!天大地大,實實在在的利益最大。不管有什么原因,布魯多一系就是會分走一些好處……這就像是同行之間,新入行的人不是仇人,也沒什么錯,但對面的老同行還是會恨得牙癢癢。

    而且這些人普遍認為,如果紀堯姆和路易莎的感情沒那么好的話,事情就不是這樣了。即使布魯多一系還是會分走一些東西,也不會太多,而不是現在眼看著要觸碰到核心利益的樣子——這個判斷倒不是他們瞎想的,而是根據過往經驗來的。

    過去一些國王和王后的關系如果不好,只要不是國王不能自主,王后家族得到的好處都不會太多……即使是現在的紀堯姆,其實也不能說違反了這個規律。他確實因為路易莎的關系,對布魯多一系多了信任,他們要是有功勞的話,他也更不吝提拔。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其中有人說道。私下說好要挑撥紀堯姆和紀堯姆關系的一些人離開后,私下還在領頭的人家里聚了一次。

    “再這樣下去的話,那些布魯多人遲早要擠滿殿下身邊,那時候我們還有地方可站嗎?”

    “那要怎么辦?現在明顯是紀堯姆殿下完全被那個布魯多女人迷住了。你我都應該知道,一個男人陷入熱戀中時,是根本無法講道理的。在他眼里,那個女人處處都好極了!其他忠誠進言的朋友,反而多嘴多舌,甚至居心叵測呢!”

    這話某種意義上真是‘自我介紹’了,但說話的人渾然不覺,只是滔滔不絕地鼓動其他人想辦法!仿佛不這樣,他們這些人真就到生死存亡間了一樣!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忽然,有人有些吞吞吐吐地說:“我是說,一般來說,讓一個男人離開一個女人的懷抱的最快方法,永遠不是朋友的忠誠勸說,而是另一個女人的柔情蜜意!

    大家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就是給紀堯姆介紹情婦唄。中世紀雖然不如后面的文藝復興時期,以及風流時代那么縱情聲色,但眾所周知,貴族是一直玩的很花的!即使是最禁欲的時期,貴族身邊也少不了情婦,甚至娼妓。

    更何況,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中世紀近晚期了,思想已經松動,享樂主義卷土重來……宮廷之中,大貴族有多個情婦并不少見,而且大家也認可這是一件很有好處的事。

    歷史上,法國的風流時代,貴族們就爭搶著介紹自己的妻女給國王做情婦,不就是為了這樁好處么?如果國王選擇了貴族們的妻女,出身高貴的國內女子做情婦,他們會稱頌國王是英明神武,‘品味’高貴。如果國王選擇了出身平民,甚至外國女人做情婦,那他們就會說國王是耽于享樂、聲色誤國云云。

    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根本不在于國王做了什么,而是后者的話,國內貴族就沒有好處了!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甭犃诉@個辦法的眾人低頭商議了一會兒,最終算是認可了,說道:“只不過,合適的人非常難找,不是嗎?雖然我們都認為那個布魯多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好女人,也不符合瓦松傳統,但她對紀堯姆殿下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我聽說,紀堯姆殿下只是在普法爾茨宮廷節上見了她一次,就完全被她迷住了,不管她當時還是菲利普王子的未婚妻,光明正大展開了追求……啊,當然了,我們得承認,她的美貌的確非凡,身上還有傳統好女人所沒有的獨特氣質。這對于紀堯姆殿下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是很難拒絕的,顯然殿下還沒到可以分辨好女人、壞女人的年紀!

    “還是因為殿下長期過著軍旅生活,沒機會接觸太多女士。”有人插嘴道。

    沒管這句插嘴,之前說話的人繼續說道:“總之,要從那個布魯多女人那兒奪取紀堯姆殿下的注意力,甚至愛情,這不是一般女士能夠辦到的。她不見得要美貌賢淑,但得有十足十的吸引力——當然,我的意思不是不要美貌了,只是美貌不是最重要的!

    有人聽了這話就笑了起來:“我們當然明白您的意思,很多時候美貌并不是萬靈藥,對嗎?這只能讓一個男人心甘情愿墜入愛河,卻不能保證讓他一直沐浴愛河。很多時候,男人轉而選擇的情婦其實并不如自己的妻子貌美……”

    “其實,這也是因為,要找一個比太子妃更漂亮的女人,實在是太難了!庇腥巳滩蛔 畬嵲拰嵳f’:“即使是最苛刻的人,見到過那個布魯多女人,倒也不會疑惑當初紀堯姆殿下為什么會一見鐘情……哪怕現在來看,她實在是過于放肆了!

    “放肆也是一種魅力,不是嗎?”忽然有人輕飄飄地說:“很少有女人是這樣的,說不定紀堯姆殿下就是膩煩了溫柔順從到了平淡乏味的女人,這才一下就被太子妃迷住了——紀堯姆殿下是一個樸素、虔誠、沉默寡言的騎士,看起來和太子妃完全相反?可人就是總會愛上和自己截然相反的那類人。”

    “要不然,我們在挑選合適的女士時,也盡可能選擇差不多的女士?或者,至少應該活潑一些……我從沒聽說,在愛情的爭奪中,平淡溫柔、虔誠忠貞能戰爭驚心動魄、艷麗狡黠。前者偶爾也有勝利的時候,但那不是愛情的勝利,而是‘生活’的勝利,所以依靠前者勝利的往往是妻子!

    “可是我們,我們現在要挑選的是一個情婦,不是嗎?”

    這話有些太直接、太輕浮了,但說的也是事實,所以大家有些尷尬地沉默片刻,就開始順著這個思路,思索有什么合適的人。

    有人首先說道:“朱博特小姐怎么樣?她是我的侄女,前兩天我才見過她,幾年不見,她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實在是可愛非常。既美麗活潑,又是個真正的淑女,眼下正在議親,若是紀堯姆殿下更喜歡純潔的姑娘,現在介紹去最好。若紀堯姆殿下覺得還是一位已婚的夫人更方便做情婦,那便叫她趕緊完婚就是。”

    “朱博特小姐我也曾見過,的確美麗活潑,不過……”有人搖了搖頭:“還是太普通了一點兒,抱歉,我并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們現在討論的事兒很重要,不能因為朱博特小姐是您的侄女就說假話!

    “朱博特小姐差一點兒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的氣度,我很難想象紀堯姆殿下能注意到她……這甚至不是美貌的問題,要說‘美貌’這一點,其實朱博特小姐已經達到標準了。畢竟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我們倒也不是要找一個美貌可以與太子妃比較的人。”

    提名自己侄女的男人有些不高興,但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再然后就是‘提名’繼續。

    大家說了好些名字,直到說到了一位佩羅伯爵夫人,才有人點點頭說道:“佩羅伯爵夫人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她一直以來都是紅人,是宮廷里最受歡迎的女士,很多男士都為她所迷。唯一的問題是,她是宮廷女官,這會不會叫紀堯姆殿下介意?”

    有宮廷背景,除非是已經確定的紀堯姆一派,不然就會被人為有‘風險’,懷疑是瑪麗王后那一派的人。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不過我認為問題不大。佩羅伯爵夫人的夫家是中立的,而她的娘家更是已經是我們的人了……這甚至是一個拉攏中間派的好機會,哪怕殿下對佩羅伯爵夫人不滿意,覺得我們是在指手畫腳他的生活,我們也可以以此為理由,說明我們更多是一片公心!

    大家討論了一下,覺得這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之后雖然還認可了一位女士,但更多是作為佩羅伯爵夫人的‘替補’的,畢竟佩雷伯爵夫人不見得會配合他們,而且就算配合,他們也不能把希望全放在一個佩雷伯爵夫人身上。

    商量好這件事,大家就都散了。在回家的路上,蓋拉德還在思索今天討論的內容……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他還在考慮一件事……

    “爸爸,您今天怎么了?誰和您說話也聽不見!币粋嬌俏的女聲在蓋拉德男爵耳邊響起,是他的二女兒。

    蓋拉德男爵抬眼望去,現在是家里的長餐桌上,一家人正在進晚餐——蓋拉德男爵和自己的妻子生了不少孩子,光是活著長大的都有兩男三女,眼下除了長子長女結婚,其他孩子們都還沒有結婚。但即使是這有,家里的人口也不少了,足夠將一張長餐桌擠滿。

    蓋拉德男爵的目光落在二女兒身上,這個女兒今年已經18歲了,還處在適婚年齡,家里正發動一切力量為她尋找合適的夫婿。

    貴族們的婚姻是這樣的,有特別早的,也有特別遲的。這主要是貴族們的婚姻受利益影響更大,習俗、年齡之類的很多時候都是無所謂的。所以蓋拉德男爵的女兒18歲沒有結婚,雖然不多見,但也說不上奇怪,說她在適婚年齡也一點兒不錯。

    這個姑娘之所以18歲還沒結婚,說起來也是父母嬌慣,同時自己主意可大的原因。她16歲時,本來已經定下了一樁很不錯的婚事,但她當時居然和一個騎士家的次子私奔了——雖然之后人找了回來,事情如今也沒什么知道(畢竟那時蓋拉德一家還沒有來西岱,地方上的事兒就留在地方了),但未婚夫家隱約知道這事兒,婚事就解除了。

    這個女兒大膽、放肆,經常讓蓋拉德男爵頭疼。但不可否認,她也很可愛,經常是上一會兒還讓父母頭疼,下一會兒就用她的貼心與甜言蜜語,讓父母轉憂為喜……如果不是這有,也不會嬌慣得那樣大膽了。

    雖然之前發生過那樣叫父母可氣的事,蓋拉德男爵夫婦也琢磨著,趁著西岱這邊的體面人家不知道地方上的事兒,再給這女人謀一樁好婚事。

    要說這其實并不難,一個蓋拉德男爵也是正經貴族,結親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是理所當然的。尤其是,這個女兒長得還很漂亮,很容易叫年輕人傾心——嫁給一個爵位繼承人,這種貴族小姐們多半達不成的目標,對她卻不難。

    但誰叫這個女兒挑剔呢?上次私奔不成,愛情‘幻滅’了,她反而走了一個極端,不是真正位高權重的結婚對象,她根本不接受。

    對于女兒有這樣的‘上進心’,蓋拉德男爵當然是贊同的。真要是有個位高權重的女婿,他當然也跟著受益,而且他真覺得自己女兒并不是做不到……也是因為父女都有這個心,婚事才一兩年間沒有定下來。

    畢竟‘位高權重的結婚對象’也不是地里的蔬菜,要的時候去拔一顆就能有,都是稀有資源呢!

    剛剛蓋拉德男爵在想的就是,給紀堯姆殿下介紹情婦,自己的女兒是不是也很合適呢?倒不必說什么情婦不靠譜,真要是事情成了,即使是未婚的情婦,也很快會被安排嫁人,嫁的對象還不是隨隨便便的。

    這樣,即使是未來被拋棄了,也一樣是身份高貴的貴婦。

    之所以剛剛討論時,蓋拉德男爵沒說出口,一方面是擔心這個女兒不愿意,到時候要鬧,反而不美。還是想著先說服女兒,再說其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在那個小群體里,其實是有些人微言輕的——如果不是人微言輕,向紀堯姆告狀的話就不是他去說了。

    誰都知道,王太子對太子妃信任異常,這種時候去告狀,相比起成功挑撥離間,更大的可能是告狀的人引起王太子的不滿。

    所以這個任務落到蓋拉德男爵頭上,不是因為他地位高,可以代表一大群人說話,而是因為他沒有拒絕的權力……而這其實也更激發了蓋拉德男爵向上爬的權欲,他現在迫切地想要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力與財富,而不是成為小群體里的邊緣人物,甚至于犧牲品。

    吃過晚飯后,蓋拉德男爵將二女兒叫到一邊去‘談話’。他以一種慈父口吻,回憶了一些女兒小時候的事,然后又說到了最近給她議親的種種。

    “瑪蒂爾達,你應該很明白,我對你寄予了很大希望,希望你能幫助到家里——你的兄弟們你是見過的,他們都不是有才能的人,根本不可能提升蓋拉德家族的地位,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蓋拉德男爵的二女兒瑪蒂爾達,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女,她有一頭栗色的美麗頭發,眼睛明亮、嘴唇豐潤,是個真正的美女。要說她有什么缺點,大概就是膚色較黑了,這是不符合此時審美的。不過那種淡淡的橄欖色,反而襯得她眼睛更亮了,讓人一看便覺得她是一個矯健的、生機勃勃的女孩,在人群中非常不一樣,一眼就能抓住其他人的視線。

    瑪蒂爾達不愿意聽來來回回的廢話,便一下打斷了自己的父親:“爸爸,您就直說吧,您是不是有了看中的人選?”

    蓋拉德男爵向來知道這個女兒聰明,況且眼下正是要說服她的時候,自然會順著她。便也不為她打斷自己說話生氣,而是點點頭贊同道:“的確,眼下有一個非常好的人選,要說整個瓦松,沒有比那位更出眾的騎士了。”

    這話說的太大了,引起了瑪蒂爾達的好奇,忍不住道:“您是在說大話嗎?瓦松最棒的騎士?”

    蓋拉德男爵微微一笑,轉而說起了今天的事,包括自己被強行安排向王太子進言,以及后面大家商量著要給王太子介紹情婦,以打破王太子對太子妃的專寵。大家定下的情婦人選,也是一一道來。

    話說到這里,瑪蒂爾達又不是傻瓜,當然明白蓋拉德男爵的意思。但她并不生氣自己的父親打著叫自己做情婦的主意,一方面是在此時的觀念里,做情婦并不丟人。前提是,那得是個比自己更尊貴的男人,越尊貴越好,而紀堯姆顯然符合這一前提。

    另一方面,是瑪蒂爾達單純從自身出發,也對這件事很有興趣。

    第179章 穿越中世紀179

    路易莎和紀堯姆在西岱王宮住了沒幾天, 就搬到紀堯姆在西岱的大宅里去了……顯然,對于王宮里的很多人,他們還有著不小的戒心。

    不過, 他們時不時還是要去王宮參加一些活動,畢竟還是得展示王室對外的團結的……

    又是一次宮廷活動,類似游園會一樣。路易莎也早早帶著侍女們來了,至于紀堯姆, 他會來的遲一些,但也會來。路易莎一邊和幾個女士在一處涼亭下玩紙牌游戲, 一邊閑聊著如今社交場上的八卦。

    “哦……您是說佩羅伯爵夫人嗎?有時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 那真是一位有魅力的女士,是不是?”博福特伯爵夫人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她過去也在宮廷做女官,和佩羅伯爵夫人算是‘同事’,所以她們時不時就會接觸到,她對佩羅伯爵夫人的確是有些評價資格的。

    “是的,我也覺得佩羅伯爵夫人很有魅力, 而且她的魅力大部分并不源自美貌……她當然也很美,但絕對稱不上傾國傾城。更何況侯爵夫人如今已經三十多歲了,這個年紀的女人雖然還能抓緊時間炫耀一番自己的美麗,可就像是一朵花,開到了極盛的時候,是能夠看出青春不再的!

    后世的確有三十多歲,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也就二十多的。但哪怕在路易莎上輩子, 這種人都是少數。除了有錢有閑,還得有基因優勢才行。這個時代,這樣的人就更罕見了, 糟糕的醫療衛生水平,對飲食、作息、鍛煉等沒有足夠認知,還不停地生孩子,結果就是女人大都老得飛快。

    白種人本來就老的快、老的早了,這個時代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強大的基因優勢,三十多歲已婚已育的女人,哪怕是生活相對優越的貴族,也普遍和后世四十歲的女人差不多了,這一點上佩羅伯爵夫人也是符合的。

    博福特伯爵夫人之所以會提起佩羅伯爵夫人,主要是因為佩羅伯爵夫人最近成了一樁宮廷緋聞的女主角。傳聞她和施瓦格爾伯爵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有人看見施瓦格爾伯爵在夜里從博佩羅伯爵夫人的閨房中走出來。

    說實話,在宮廷里這樣的事兒還挺常見的,之所以引起這么多八卦,一方面是因為佩羅伯爵夫人以其魅力揮灑,在西岱王宮中頗有知名度,本來就是當紅的人物。另一方面就是因為施瓦格爾伯爵了,他可是出了門的謹慎啊,是個嚴肅的中年政治人物,以前可從沒有過這種桃色緋聞。

    去年他和雅克王太子的遺孀,‘高登蘭的凱瑟琳’結婚后,眼下孩子都有一個了……據說凱瑟琳公主因為這件事非常不滿,眼下正在鬧呢!

    “我一直認為,佩羅伯爵夫人的真實秉性,和她柔弱秀美的外貌是完全相反的。很多人會覺得她溫柔賢淑,像母親、像姐姐,簡直是騎士們理想中的‘女主人’,但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其實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性格強硬得可怕,她要做成的事我還沒見做不成的。”說到這里,博福特伯爵夫人搖了搖頭。

    說到這里的時候,博福特伯爵夫人看了一眼路易莎,見她沒覺得這話有什么,便接著說道:“您在這一點上應該學習佩羅伯爵夫人,明明佩羅伯爵夫人和您一樣,都不會是男士們推崇的傳統女性,可她卻得到了廣泛贊譽……您認識佩羅伯爵夫人嗎?

    “在宮里看到過她,但從未說過話。”路易莎先回答了問題,然后才道:“您這話可說錯了,我是不可能學習佩羅伯爵夫人的,先不說那樣的偽裝我學不來,也沒必要辛苦違逆自己的本性去學。就說我哪怕學了,也不可能有佩羅伯爵夫人的‘好名聲’!

    “她有這樣好的名聲,除了因為像您說的那樣,善于讓男士們以為他是傳統女人外,還因為她是無害的。一個美麗而無害的高貴婦女,只要不是做人太糟糕,在宮廷這種地方,總歸是不會受到太多刁難的!

    “我就不同了,很多人會因為我是未來的王后吹捧我,但也會有很多人詆毀我。我就算完美無缺,也不會少了負面評價……這樣,還白費什么勁呢?”路易莎沒有說的是,現在一安娜王后為首的一派,尤其鼓動輿論、壞她名聲,現在人在宮廷里,總不好說這些。

    說起了,她還真知道佩羅伯爵夫人,比外表看起來更在意一些——因為佩羅伯爵夫人也是原書之中有名有姓的女配角之一呢!也是因為這個,不然的話,路易莎只是見過,沒說過話的人太多了,憑什么就記得她?

    作為原書中的女配之一,佩羅伯爵夫人其實是男主角菲利普的初戀……嗯,初戀對象是年長一些的貴婦人,這就很西方啊。

    這場戀愛,外界是無人知道的,后來會成為男女主角愛情路上的一個小小波折。簡單來說,就是原書之中紀堯姆繼位后,安娜王后很快退讓,不少舊的女官都被換掉了,換成了紀堯姆的人,其中也包括了佩羅伯爵夫人——佩羅伯爵夫人其實是中立派,換掉的優先級不高,但真的被換掉了也不奇怪。

    再然后,就是菲利普繼位,和女主角糾糾纏纏,好不容易感情穩定了一些,佩羅伯爵夫人出現了。

    她是安娜王后找來的,安娜王后根本不滿意女主角,認為菲利普可以找一個出身好得多,能帶來更多利益的王后。為此,她得找人打斷兒子和女主索菲亞的熱戀,硬來不行,于是‘初戀’就是個可以一試的手段了。

    菲利普和佩羅伯爵夫人的初戀是秘密沒錯,但安娜王后是知道的。一方面知子莫若母,另一方面,他們談戀愛的時候,正是安娜王后對西岱宮廷掌控力度最高的時候,這樣的事怎么可能瞞過她?

    路易莎她們對佩羅伯爵夫人的談論并沒有持續下去,畢竟,除了路易莎知道佩羅伯爵夫人是原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她在此時和路易莎的生活無關,看起來也和其他的宮廷女官沒什么不同。

    但路易莎不知道,就在今天之前,佩羅伯爵夫人被一群親友說服,將目標放在了紀堯姆身上,她要努力成為紀堯姆的情婦,離間他們的關系。也因此,佩羅伯爵夫人臨時增加了許多對她的了解……其實之前路易莎對佩羅伯爵夫人來說已經是如雷貫耳,畢竟路易莎雖然人不在宮廷多呆,卻是真正的大人物呢!

    佩羅伯爵夫人對路易莎充滿了嫉妒(原書中她就是個善妒的女人了,只希望自己做視線焦點,如果不是有這樣的心氣,她也成不了宮廷紅人),因為她做了很多事才能在宮廷中有一席之地,而路易莎什么都不用做,依靠身份天然那就是所有人的中心。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一些親近之人的威逼利誘一起上,她最終答應了接近紀堯姆的事。

    不過,真的當佩羅伯爵夫人今天來到時,路易莎一無所覺。反而是凱瑟琳公主,一直死死盯著她——外界以為,施瓦格爾伯爵和佩羅伯爵夫人是最近才牽扯到一起的,但凱瑟琳公主知道,他們早就有了關系。

    她第一次發現時,還是今年年初的事,而開始的時間只會更早。

    當時的她不當回事,施瓦格爾伯爵也告訴她,只是宮廷里常見的逢場作戲。而且她當時正懷孕,作為一個男人,總得有個情婦消遣,他可接受不了那些低賤的娼妓。所以即使不是佩羅伯爵夫人,也會有別的女人。

    對后世的人來說,這個解釋簡直無法理解,但在此時的人看來是很有一番道理的。凱瑟琳公主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也算接受了——現在,只能說是她發現了,佩羅伯爵夫人對施瓦格爾伯爵來說影響力很大,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輕飄飄的。

    說實話,親眼見過佩羅伯爵夫人的凱瑟琳公主,根本無法理解她對施瓦格爾伯爵為什么有那么大吸引力——佩羅伯爵夫人的確是個美女,舉止也很有風情,但也就是這樣了,到底是個超過三十歲的女人了呢!

    單說美貌,她認為自己也不算差,而且她還要更年輕,出身高貴更不必提……這一次宮廷活動,從生育中恢復了不少的凱瑟琳公主從頭到腳仔細妝扮了一番,就是為了壓倒佩羅伯爵夫人。

    這種事也是沒辦法的,按照此時女子的想法。會由嫉妒、不滿,走向競爭,邏輯再通順不過了。

    然而,凱瑟琳公主想要壓倒佩羅伯爵夫人的想法終究要失望了……佩羅伯爵夫人以一種貴族女子特有的優雅姿態來到,其中多少帶著些‘自命不凡’——這種‘自命不凡’在此時絕對不是不好的意思,大家一邊認為這種‘自命不凡’難以忍受,一邊又認為這是真正的高貴。

    所以路易莎的‘傲慢’也是一邊被一些人批評,一邊又被一些人捧上天……雖然從路易莎的角度來說,那其實不是傲慢,而是她很多時候沒法和‘古人’交流、親近,自然而然產生的疏遠感。

    佩羅伯爵夫人到場后,她的視線從諸多華服女子身上滑過,眼角因為不自覺的滿意微微揚起——對于她這種宮廷里受人追捧,多的是人追求的紅人來說,每一個美麗的、精心打扮的貴婦、貴女都是需要重視的敵人!

    嗯,標準的‘雌競’了……但在男尊女卑的古典社會,只能說不出意外。

    而這一次,佩羅伯爵夫人尤其‘用心’,因為她的‘敵人’,至少她假想中的敵人‘路易莎’,在她看來的確強大。

    她認為路易莎強大,倒不是因為路易莎的身份和美貌,雖然這二者也是有一定影響的,但根本上還是因為她知道紀堯姆王太子愛著路易莎……真要說的話,佩羅伯爵夫人打敗過很多身份比她更高貴,也比她更年輕貌美的女人,她一直認為那些都不是愛情戰爭中制勝的根本。

    唯獨紀堯姆王太子本身是深愛著他的妻子的,這就意味著愛情戰爭中人家領先了大半程,這就很難了。

    當然,很難不代表完全沒辦法……事實上,她可是做了非常多的準備的,如果不是勢在必得,也不會是這樣了。

    她精心挑選了一件粉色的衫裙,這時雖然沒有粉色嬌嫩,只有年輕姑娘才能穿的說法,但確實,一般大家也認可年長的女士穿深色,更能顯出她們的氣度。與之相比,年輕女孩兒就更適合一些粉嫩繽紛的色彩,那樣能襯托她們的青春。

    然而這件粉色禮服裙佩羅伯爵夫人穿來,卻不顯得輕浮,也絲毫沒有年過三十的女人扮年輕的不自然(此時的標準下,年過三十是不年輕了,所以說‘扮年輕’)。華貴的粉色天鵝絨面料,上面鑲嵌著金銀辮之類的奢華裝飾,還隱隱露出里面帶褶皺花邊的襯衣,優雅自然,怡然自得。

    這樣的粉色,依靠佩羅伯爵夫人那優美的身段,顯得風流別致。而在解決了粉色在她這個年齡的缺點后,優點就來了——這確實讓她變得更年輕了,或者說,讓她的年齡難以被看出來了。

    這樣穿著、這樣姿態的佩羅伯爵夫人,說她二十多歲可以,說她三十多歲也可以。她介乎于兩者之間,既有二十多歲的青春嬌嫩,又有三十多歲的成熟風韻。

    除了外裙,其他各個方面,佩羅伯爵夫人當然也是精心搭配——外裙下穿著的絲襪素紋無飾,絕不像現在很多貴婦那樣,有著過多精美的繡花,以及其他裝飾。裙擺抖動間,偶爾一瞥腳踝處露出的絲襪,才能見到那種簡單自然而又不乏誘惑力的一瞥。

    當然,當然還有發型和珠寶!這方面佩羅伯爵夫人一直非常自傲,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金發!即使年紀增長,這頭金發也沒有顏色加深(這在白種人中是很常見的,小時候是金發,長大后卻慢慢加深),依舊是最受推崇的美女會有的那種金黃色。

    現在這頭美麗的頭發被綰了起來,復雜的發髻下是一排精巧的發辮和發卷。這是羅蘭西貴婦的流行,現在還沒有吹到西岱宮廷——佩羅伯爵夫人一直就是個引領潮流的人!什么東西西岱還沒有出現,她才會嘗試。而一旦流行開,她又會果斷拋棄。

    不管這個還沒有出現的東西,最后會不會成為潮流,至少這讓佩羅伯爵夫人始終是獨特的、不落俗套的那個。

    發型之后就是珠寶裝飾了,在佩羅伯爵夫人的頭上、身上,戴著一整套的首飾。但那些首飾件數并不算多,避免了堆砌,可又極為精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數那條項鏈,那是條祖母綠項鏈。

    祖母綠向來是最奢侈珍貴的寶石,很多顆祖母綠寶石鑲嵌在金色的座子里,然后相連成了一條華美的項鏈。

    因為佩羅伯爵夫人穿的禮服裙,正是此時成為風尚的橢圓領,這樣一來露出了她纖細優美,卻有些偏長的脖子——這本來是個缺點的,但加上這條祖母綠項鏈后,視覺重心就被轉移。觀者不會覺得佩羅伯爵夫人的脖子是不是太長了,只會覺得她的脖頸肌膚嬌嫩白皙,著實讓人眼熱。

    見到這樣佩羅伯爵夫人,路易莎還沒覺得有什么(其實她都沒注意到,她還在涼亭里打牌呢),凱瑟琳公主先后悔起來,后悔自己妝扮得不夠!

    雖然她也為宮廷活動做了很多準備,但都還算正常范疇內,畢竟這就是個普通的宮廷活動罷了。她實在沒想到,佩羅伯爵夫人今天會這樣光彩照人——這方面輸給別人沒什么,沮喪歸沮喪,不過這種事兒轉頭也就忘了。但佩羅伯爵夫人不一樣,這可是能極大影響到她丈夫的人,是她的‘情敵’。

    佩羅伯爵夫人就這樣在全場人的注視下轉了半圈,頂著凱瑟琳公主幾乎要殺了她的目光語笑嫣然。而就在這時,路易莎她們的牌局總算告一段落……嗯,畢竟是宮廷活動呢,他們一直小團體在一邊自己玩也不好。

    路易莎從涼亭的陰影中走出,在旁人眼里,她似乎是擔心毒辣的陽光會減損她如白玉蘭花一樣的肌膚,所以拿過了一條網眼紗上繡著大朵大朵粉色薔薇和綠葉的頭巾,直接罩住了自己——反正是網眼紗,不會影響視線。

    此時網眼紗相比后世的網紗,其實還是要細密一些的,不然路易莎也不能拿它來遮陽了。所以其他人這時其實是有些看不清路易莎的臉的,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只能說朦朧模糊了一些。

    但就是這樣的朦朧模糊,才更加綺麗如夢了——金色的陽光下 ,一陣風吹來,讓裙擺和頭巾都微微揚起,正是畫作里仙女降臨的姿態。畫作里,這種仙女一般都喜歡在午夜的湖邊,霧氣朦朧時出現,這似乎是為了凸顯那種似真似幻?

    但現在,過于燦爛的陽光達到了一樣的效果,明亮的陽光讓路易莎整個人處在一種耀目的模糊中。就像是后世,舞臺上燈光開的太大了,也會讓人覺得看不清身形。

    路易莎今天穿了粉色方領,鑲嵌著金繡帶的裙子,比較特別的是里面的襯衫領子露了出來,是打著褶子的半高領,F在無領或低領是新流行,更何況現在是夏天,更是大部分貴族婦女都穿那樣了。但路易莎反其道而行之,這樣穿確實有一種端莊典雅。

    配合她佩戴在脖子上的長珍珠項鏈,還有頭上的那頂既是發箍,又是王冠的輕便鉆石小王冠。顯得很端莊秀美,又不會顯得老氣——當路易莎走進明亮透澈的陽光下,就像一叢盛放的粉色花卉,風中微微搖晃。很美,美的自然,絲毫沒有刻意設計的意思,以至于無可挑剔。

    自然的造物就是這樣的,人們會對人工雕琢之物有這樣那樣的評價標準,差一點兒就強迫癥發作。但對天然的存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無邊曠野上的綠樹紅花,海底最幽深處偶然發現的一簇珊瑚……或許不那么完美,可誰能不感動呢?

    更重要的是,路易莎因為經理特殊,身上是有一種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故事性’的——那樣的神秘深邃,會讓人想到古老的羊皮紙上寫下的過去的箴言,要破解塵封千年的秘密。也會讓人想到幽暗的樹林深處,一片等著人去探索的‘處女地’……

    更會讓人聯想到未知的生物,傳說中美麗的精靈、花中仙女之類。帶著輕盈的浪漫,一點兒所有人孩提時代會有的、對未知世界的好奇,以及一點點憂傷。

    就這樣,路易莎走到了另一些人聚集的樹蔭之下,和他們打招呼,而每一個有機會和她說話的人都莫名地緊張,甚至于心潮澎湃。

    再然后,路易莎的目光落到了人群邊緣的佩羅伯爵夫人身上,因為身份的關系,佩羅伯爵夫人只能主動過來向她行禮。

    路易莎看她和看別的什么人沒什么不同,這讓佩羅伯爵夫人感到有些不舒服。在她看來,這還不如凱瑟琳公主那樣,仿佛看仇人一樣看她呢——徹底被路易莎遮掩光彩的事實,以及她即將在很多人的支持下吸引紀堯姆的注意力的隱秘,二者互相交織,讓她對路易莎心情復雜。

    因為她沒法像以前那樣,就只是對另一個更能吸引人眼球的貴婦的嫉妒(這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很‘單純’了)。畢竟那時候嫉妒歸嫉妒,可類似路易莎這樣不講理能夠搶奪注意力的人,以前有,以后也會有,路易莎在其中并不‘特殊’。

    現在,她如果要奪走王太子的心的話,就得直接和路易莎競爭。這種時候,路易莎的平淡就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了。

    其實,過去佩羅伯爵夫人并不討厭‘競爭對手’的平淡。那種當事人不知道,而她在動手,甚至已經得手的感覺也不錯。但那是建立在一種心理上的優勢地位上的感覺,現在面對路易莎,她沒有這種心理優勢,就無法忍耐了。

    就仿佛她是個在表演的小丑一樣。

    第180章 穿越中世紀180

    如果路易莎知道佩羅伯爵夫人的想法, 知道一些人的‘算計’,她大概會一下反應不過來吧。

    路易莎:?

    她倒是不會覺得佩羅伯爵夫人像個表演的小丑,她沒法對佩羅伯爵夫人這種主動雌競的行為說什么。畢竟生活在男尊女卑的古代, 絕大多數女性都無法和男性競爭,只能在一種刻意營造的生存環境里,很容易就陷入到與同性競爭的心態中。

    當然,這也不代表佩羅伯爵夫人做了損害路易莎的事, 她也能圣母心地‘原諒’。

    這就像是一個犯罪的人,如果他犯罪是因為從小生活在一個很糟糕的環境中, 那確實是沒辦法說什么的。但不代表受害者不可以恨這個人, 將這個人告上法庭,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這本來就是兩回事。

    不過,這一天路易莎可不知道佩羅伯爵夫人和她身后的一些人打著什么主意,等到紀堯姆到了時,她還正準備和一些先生們、女士們玩射箭比賽呢!

    射箭游戲在貴族,甚至平民中也很常見了, 而且也很容易辦起來,只要有一塊空地樹立靶子就能玩兒。鄉村之中有這樣的空地的地方,最常見的就是教堂后院了,所以鄉村中的教堂后院常常在一些特定的日子舉行射箭游戲。

    宮廷里的射箭場,相對比利用鄉村教堂草坪設置的射箭場,當然是有優勢的多。即使鄉村教堂的后院再大,對射箭來說,其實也就是剛剛好。而宮廷城堡里的堡場、附近的園圃, 多的是寬敞的草坪空地,甚至可以設置多個射箭場。

    而這樣視野會更加開闊,適合更多人同時比賽游戲。

    在路易莎他們射箭游戲開始前, 三面被覆蓋著藤蔓植物的土墻圍繞的射箭場已經豎起了稻草靶子,就立在射箭線對面靠墻處。就是用稻草編成的圓盤狀靶子,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燃料畫出圓環,和路易莎上輩子見過的射箭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說起來,她上次在宮廷里玩射箭游戲,還是和紀堯姆結婚前,當時她和紀堯姆是一起參與的。而這一次,她還在參與,紀堯姆則是剛剛來,并沒有參與其中,就站在一旁看著。

    “夫人,您瞧見了,王太子殿下就在那邊,您得想法子吸引他的注意!币粋跟隨紀堯姆而來的男士不動聲色地走到了佩羅伯爵夫人身邊,在不被其他人注意到的前提下,小聲地提醒她。

    佩羅伯爵夫人因為剛剛已經被路易莎掩蓋了一次光彩,心里是既不想這個時候做什么,同時又更被激起了好勝心,偏要通過‘紀堯姆’來證明自己的魅力,并以此打擊路易莎。便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答應了的意思。

    就在他們隱秘地達成一致時,射箭比賽地游戲已經開始了。這時圍觀人群也很多,這一方面是‘比賽’本身就吸引人,能看比賽也是此時不錯的娛樂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次的射箭比賽,多數參與進來的都是女士,男士反而較少。

    這種社交場合,始終是女士是鮮花,男士是襯托鮮花的綠葉的。那自然是匯聚女性多的地方,更能引來目光交匯。

    就在這樣的注視中,路易莎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弓箭。不同于上次在宮廷里玩射箭游戲用的還是宮里的弓,路易莎這次這把卻是自己帶的,材質很常見,是優質的紫杉木。優質的弓大多數都用這種木材,不過即使都是紫杉,也有不同的品質,路易莎的無疑是最好的那種。

    至于制弓的技藝,那不必說,更是最好的。而且完全按照路易莎的臂力情況、法力習慣定制,能給她更好的體驗和成績。

    路易莎檢查調整自己的弓箭,主要是檢查弓弦的松緊,又或者箭羽是否完整之類。

    很快比賽就開始了,紀堯姆理所當然的最關注路易莎,就見她搭弓射箭,放箭速度不是最快的,但也不是最慢的——紀堯姆早就注意到了,路易莎射箭時有一種自己的節奏,不管旁邊的人是放箭很快,用自信給人壓力,還是放箭很慢,帶來一種后發壓制,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節奏。

    每一輪,她都沉穩地拉開弓,以一種舉重若輕的雍容氣度瞄準、然后放箭。

    她的箭給人一種非常自信,一點兒也不猶豫的感覺——就是箭放出的時候,就感覺應該有了,再看看箭靶,果然是成了。

    “實在是精彩極了!”一旁的西敏公爵忍不住叫好。其實之前路易莎射箭水平沒這么高的,畢竟她空閑的時候,用來消遣時光的活動太多了,射箭在其中實在不突出。而沒有很多的練習的話,水平不高也很正常。

    但是和紀堯姆結婚后,紀堯姆知道她射箭上有天賦,便經常指導她……紀堯姆的性格就是這樣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傾向于盡量做好。

    結果就是,路易莎現在的射術非常好,至少在這種游戲中真是有壓倒性優勢的。

    紀堯姆卻沒說什么,只是眼睛里閃過了一抹自豪的神采。

    西敏公爵顯然注意到了這位‘堂兄’的表情變化,挑了挑眉迅速說道:“太子妃殿下的箭術高超,這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的。但奇怪的是,以前居然從來沒聽說過,難道是她過去從沒參加過這樣的游戲嗎——不對吧,我記得我是看過她射箭的,以前可沒有這么高明!

    這顯然是打趣紀堯姆了,就差直接說紀堯姆這是指導過路易莎了。只不過,還沒等西敏公爵從紀堯姆口中逼處個一言半語,就有人恰好走近了說道:“太子妃殿下的確出眾,如今的射術在女士們之中尤其出挑,這大概是紀堯姆殿下的功勞吧!

    說話的人正是佩羅伯爵夫人,西敏公爵當然也熟知這位紅人。此時也笑著說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畢竟我們都知道,紀堯姆殿下的射術有多好。有他指點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有這樣長足的進步,就一點兒不奇怪了!

    佩羅伯爵夫人微微一笑,看向紀堯姆,說道:“太子妃殿下如今已經是最為大家嫉妒的女人,因為一個女人想要的一切她都有了。高貴的出身、美麗的容貌、出眾的丈夫,啊,甚至‘愛情’,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愛情’,她也完全擁有!

    “恐怕,幾年前沒有人能想到,殿下您會這樣體貼,還會教導妻子射箭……是‘愛情’改變了您嗎?”

    說實話,這番話是顯得有些逾越了,尤其是紀堯姆一直以來是一個嚴肅的人,更不會有不熟的人對他說這些了。不過,佩羅伯爵夫人是一位高貴的女士,而且還是一個美女,所以也沒人會責怪她——至少西敏公爵就沒覺得她說這話有什么問題。

    最多覺得,果然這就是女士了,特別容易看到這些。

    “不能說這是我的功勞!奔o堯姆一直注視著路易莎射箭,這個時候暫停了下來,才慢慢開口,漫不經心說道:“我指導了路易莎,但她能有現在的水準,和她的天賦、她的努力關系更大。我假設你們知道,我的確善于射箭,可自己做的好,和教好學生是兩回事!

    “路易莎是性格認真的人,如果決定做一件事,就會非常專注,盡力做好!边@一點他們兩個是一樣的,所以也很能互相欣賞。

    佩羅伯爵夫人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紀堯姆會說這些。但話說到這份上了,也只能硬著頭皮順著紀堯姆說道:“您這樣說也沒錯,凡是有所成就的,肯定也需要自身努力……不過,這樣認真專注的性格,出現在女士身上,總是很容易讓人為難!

    “凡是認真專注的,必定是有所成就的,而這樣的人難免會驕傲一些、以自我為主一些。這樣的性情如果是男士,那沒有什么,依舊是受人喜歡的。可如果是一位女士,總歸顯得有些過頭了——我一直很擔心太子妃殿下,她因此被很多人背后中傷,這其實是不應該的!

    “我想要勸諫太子妃殿下 ,但實在沒有機會。紀堯姆殿下您是最好對太子妃殿下——”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紀堯姆皺著眉頭做了個手勢,直接打斷了佩羅伯爵夫人:“你是在我的面前批評我的妻子,而且是以完全站不住腳的理由——你真的是宮廷女官,學過禮儀和說話方式嗎?”

    “說實話,我很遺憾,遺憾宮廷女官居然是這樣放肆的、口無遮攔的人……中傷一位更高貴的女士,在她丈夫面前,以胡言亂語。”紀堯姆的不耐煩,甚至于‘厭惡’是寫在臉上的,就差沒有叫佩羅伯爵夫人直接滾蛋了。

    直接叫佩羅伯爵夫人滾蛋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對一位女士,還是大庭廣眾之下,是不可能那樣粗暴的。但佩羅伯爵夫人也不可能繼續呆著,如坐針氈一般了一會兒,很快就告辭離開了——剛剛的對話其實周圍是有人聽到的,這會兒一下就傳開,成了笑話了。

    其實佩羅伯爵夫人也不是真的蠢,明知道紀堯姆多喜歡路易莎,還在他面前說路易莎的‘壞話’。只不過她沒想到紀堯姆的喜歡是這樣的而已……畢竟,以此時的常見情況,紀堯姆身為丈夫,即使他喜歡路易莎,也應該會不滿路易莎的一些地方。

    這種時候,一個高貴而美女的女士,以完全為路易莎好,也為紀堯姆考量的語氣來說起這些,理論上來說當事人是不應該覺得生氣的——說起來,這也算是一種‘茶里茶氣’了,這個時候的男男女女還沒有后世的相關認知,倒是很容易成功。

    卻沒有想到,紀堯姆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而在打發走了佩羅伯爵夫人之后,紀堯姆又轉過頭,視線重新放到了射箭比賽上。此時比賽已經進入中后程了,場面要比開始復雜,但路易莎看起來并不為現在焦灼的場面頭疼——幾輪射箭之后,梯隊是分出來了,但在第一梯隊內部,彼此是沒有甩開差距的,可能一支箭后,局面就改了。

    這個時候,第一梯隊內的人都多少有些緊張了;蛟S他們本來也不怎么在意一場宮廷游戲里的射箭比賽,但真的上了賽場,都比到這個程度了,肯定還是會有一些好勝心的。但路易莎只是呼吸平穩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護腕、指套,又平靜地看了一會兒自己對面的箭靶。

    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成績,也不在乎自己之前的成績。在她眼里,重要的只有下一箭。從這個角度來說,她確實是個相當專注的人,這是很珍貴的天賦……是的,‘專注’當然也是天賦的一種。

    這其實也是紀堯姆過去一直覺得路易莎適合射箭,有射箭天賦的原因——她總是擅長調整自己,保持穩定、準確、迅速,最后一擊致命。

    那種絕不會因為外部環境而影響內心的自成一派,讓她從事這種需要專注的工作時,和這個世界不親近的感覺更加明顯了……在這個世界生活再久,路易莎都注定無法完全融入。對她來說,她的故鄉,她的世界,她能毫無芥蒂接受的一切,都不在這里。

    只是這個時候這樣,對于愛慕她的人來說,就未免是一種折磨了。越癡迷,越折磨,越折磨,越癡迷——紀堯姆就是一個典型代表!他甚至覺得,路易莎的復雜,像一本書一樣難以一眼看到底,只不過是讓他始終保持愛意的表面原因,是有理智的時候,自己給自己找的一個理由。

    真正的源動力,說不定正是眼下可以清楚看到的這種:她近在眼前,又似乎遠在天邊。就像是映照在水里的月亮,好像一伸手就能得到,可實際什么都握不到手中。

    而人就是這樣的,會永恒追求得不到的東西,以至于最后依戀這種得不到的痛苦,舍不得放棄已經投入太多感情的目標。

    有的時候,當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紀堯姆倒也能想清楚這些,覺得太過迷戀自己的妻子不是一件好事(以此時的觀念來說的確如此)。但只要一見到路易莎,那些理智的思辨就完全被拋到腦后了,就像現在一樣: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射箭其實是挺需要體力的。每次拉弓,都是一次消耗不小的動作呢!所以即使路易莎體力很好,在射完最后一箭后,也是滿臉緋紅了。

    緋紅透過白皙透明的肌膚滿滿滲透上來,眼睛像春天漲滿的大湖,水光瀲滟、波光粼粼。這一刻路易莎身上生命力的旺盛叫人驚異,這似乎和她原本的憂郁清新氣質相悖?但不是的,這種旺盛的生命力,給她的憂郁注入了更強烈,更孤注一擲的情感,呈現出一種痛苦至于不可逼視的面貌。

    這種時候,痛苦就和‘吸引力’巧妙互換了。人就是這樣的,本來就容易被痛苦的、危險的東西吸引,尤其當痛苦與美麗相伴時,更是容易將其和‘吸引力’混淆——如此,以至于紀堯姆都有些不敢再看了。

    直到路易莎射箭比賽完畢,下了場,來到紀堯姆身邊,他依舊垂著眼睛,不能直視路易莎,以至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而不看路易莎的時候,卻躲不開路易莎,因為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嗅到她的味道……尤其是味道,相比起聲音更加無孔不入。

    路易莎今天選擇的香水是一款經典的馥奇香調香水(‘馥奇’就是蕨類、芳草的意思,由此可知這類香水的香氣傾向,一般這個香調的香水,代表味道是薰衣草、橡木苔、香豆素的味道。當然,具體能調成什么感覺和品質,這就要看調香師的水平了)。

    路易莎用的這一支是經典,有她的香品在,水平肯定是不低的——首先是薰衣草帶著迷迭香和薰衣草和檸檬香鋒利地劃開嗅覺感受,這是清新至于凜冽地味道,但到底是花草香和果香的結合,不至于有木質香調凜冽起來的苦味和冷感。輕盈而不沉郁。

    輕盈而不沉郁這個特質,之后也會出現在中調和后調中。

    到了中調,零陵香豆和鳶尾當家作主了,豆子的粉感和鳶尾的皂感在此時仿佛是畫龍點睛,讓一切不再平凡。結合羅勒茉莉,以及前調薰衣草的余味,塑造出主流香甜的味道,但又不至于無聊。因為它甜的那么輕盈,香的那樣絲滑,完全沒有很多人印象中香水會有濃重到發膩的脂粉味兒。

    甜而不膩,香而不濃,但無處不在。正如對甜品的至高評價是‘不太甜’一樣,對香水的至高評價也可以是‘不太香’——這并不是說不香了,而是在讓人覺得味道不濃烈的同時,又能做到無處不在、印象深刻,讓人不得不沉醉。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款香水是做到了。

    最后是香水的后調,這才輪到相當珍稀的香草味兒登場呢!相比起前調和中調,這款馥奇調香水的后調要更加復雜一些,因為他是馥奇香調中的東方馥奇,而它的東方味道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后調奠定的。其中‘辛香料’并不當家作主,但卻始終不能忽視!

    再加上檀香木、安息香脂的配合,東方味道就出來了。也由此讓甜美的中調更加成熟,不至于成為年輕女孩的專屬,即使是成熟女性也能使用。

    至于皮革、琥珀和巴西香木的味道,則是進一步將味道往下沉,動物感和木感矛盾又和諧——這是一種抽象的工業感,皮革是自然的,但一直以來,又都需要人工的處理,皮革與化工,給人以不自然的感覺。

    當然、當然,后調中最重要的還是香草味,也就是香蘭素的味道。

    這相當奇妙,因為香草在食物中非常棒,可是如果用在香水里,就會顯得粘膩。這也是近代很長一段時間里,香水中很少見香草味的原因之一,而不只是香草提取物實在是太貴了。

    但現在,在路易莎用的這款香水里,香蘭素的缺點卻被巧妙地降服了。輕盈而不沉郁,在這里也做到了。

    而當缺點被降服,剩下的當然就是優點了。香草那獨特的甜美感,既和前調、中調相互銜接,一脈相承,長在了此時香水的審美點上,又中和了動物感、木質感帶來的突兀,轉變為了神秘與性感,甚至略帶誘惑。

    至于說它誘惑到了誰,這幾乎是不言自明的。

    一開始紀堯姆還能不看路易莎,但隨著她靠近,她身上的味道似有若無地昭示著存在感。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將她帶到一旁去,兩個人在一處樹蔭下親密說話——大家都看到了,大家也都非常默契地沒有過去打擾,主要是怕得罪這對尊貴的夫婦。

    當然了,紀堯姆和路易莎這里如此‘和諧’,有的人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佩羅伯爵夫人剛剛的表現簡直就是災難性的!大家確定,她是不堪用了……倒不是這些人武斷,只是一次錯誤就不用了,而是紀堯姆已經對佩羅伯爵夫人有了不小的惡感了!

    大家都很清楚,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一旦第一印象壞了,之后得花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彌補回來……那些人的想法是,反正現在計劃才開始,還沒什么‘沉沒成本’,不如現在就立刻換人。

    當然,這群人中,也不是沒有人為這個結果暗暗高興——比如說蓋拉德男爵,他可是預備著要讓自己的女兒瑪蒂爾達上的!如果佩羅伯爵夫人就這么成功了,那還有他的寶貝女兒什么事兒呢?

    而瑪蒂爾達聽說了佩羅伯爵夫人的糟糕表現后,也是忍不住嘲笑道:“都說佩羅伯爵夫人是個靈巧聰明的女人,現在看起來卻是蠢笨不堪了。在一個愛著妻子的丈夫面前,數落妻子的不好?這可是最好的朋友都會避免的,更何況她只是個不甚相熟的女人了。”

    瑪蒂爾達顯然認為,如果自己來,是絕不會犯佩羅伯爵夫人的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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