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無理取鬧了!”
“就這點小事,要鬧到這個地步?”
“你怎么這么任性!”
聲聲指責中,雨下大了。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快速搖擺,看得人更是心煩意亂。
“小事?”她據理力爭,“今天是我……”
“我們之間不合適。”他打斷她的話。
車內的空氣因為他的話而凝滯了兩秒,他冷漠的聲音傳來:“舒蔓,我們分手吧!”
“滴。”
“滴滴滴——”
為什么鳴笛的聲音這么急促?
是了,他們在車上,他們在回云城的路上,在車上吵架了。
這是超速報警的聲音?還是后方喇叭的聲音?
“滴滴滴——”
鳴笛聲愈發刺耳,幾乎要穿破她的耳膜。
轉頭看向后視鏡,旁邊的車已經撞過來了。
那種漫入心骨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車輛失控,天旋地轉間,她的頭撞了什么東西,痛得仿佛要裂開,幾乎就在同時,她的口鼻仿佛被什么東西捂住,呼吸不過來。
“舒蔓!”
“舒蔓你醒醒!”
她猛地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刺目的日光燈,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稍緩一會兒后,這才看清楚她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剛才叫她的正是面前這個拿著體溫計的……護士???
“醒了?”護士眼中露出幾分欣慰的笑容。
“感覺怎么樣?”她還懵著,護士見怪不怪地瞧了眼旁邊的心電監護,機器在發出尖銳爆鳴的幾秒鐘后歸于平靜,看樣子,應該沒太大事情了。
舒蔓的確沒緩過勁。
她還沒從剛剛的噩夢中抽離。
病房里看不到陪護的人,護士訝異著家屬的心大,一面拿了紙巾給她擦額頭的汗,一面說道:“你已經昏迷三天了,能醒過來就沒事了。”
昏迷三天了?
“那我男朋友呢?”她急問,“他還好嗎?”
“男朋友?”護士愣住。
“就是和我一起送過來的。”
是她和他吵架,兩個人情緒都不穩定,這才引起了這起交通事故。她都昏迷三天了,不敢想開車的他傷勢會多重。
她攥緊身上的被褥,聲音緊張到發抖:“他怎么樣了?”
“你說隔壁的帥哥……”護士匪夷所思,“是你男朋友?”
——兩人不是出車禍送來的嗎?
合著是小情侶兩個吵架?開車對撞?現在的年輕人玩的這么刺激!
“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他到底怎么樣?”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護士回過神,忙道:“沒事沒事,你別急。”
“你男朋友只是腿部骨折,前天動過手術了,現在人很清醒,沒什么事情的,倒是你自己傷得不輕。”
“腿骨折?”
還動了手術。
他愛打籃球,喜歡跑步。
現在因為她,他的腿斷了……
她不敢想。
他該多難過。
“我去找醫生給你看看,”護士交代著,“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就來。”
舒蔓扶住額頭。
車上的那些爭吵又鉆入腦中。
他說她無理取鬧,說她任性,說她不講道理……
是的,是她不好。
可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才吵的架,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關于他的事情,再多想一分,她的腦袋就像要炸開。她不得不停止回憶。
想到護士的話,舒蔓將夾在手指上的監護拿掉離開病房,看著隔壁的病房,猶豫了一下,她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她干脆推門而入。
病房的里間傳來嘈雜的電視聲。
聽起來像是在放海綿寶寶。
他們住的都是豪華vip單間病房,里面的格局是一樣的。
這間病房里間的門打開著,她走進去后,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病床上的男生,他穿著白色高領毛衫,三七分碎發。
他靠在病床上,頭微微偏向一邊,好像睡著了。
她一步步往前。
病房窗簾完全被拉開著,燦爛的夕陽透過窗玻璃照入屋中,落在他的眉眼、微抿的唇,以及他冷白的肌膚上,宛若浮動著淺淡的金色。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夢幻般的光暈中,神圣不可侵犯。
——是他!
電視機里還在播放著動畫片。
睡著的人并未察覺到有人接近,舒蔓在他身邊坐下。
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覆下一片密影,睡著時的模樣,安靜柔和,舒展的眉目間透著少年的那種清俊文秀,干凈斯文。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還好沒傷太嚴重。
察覺到她的觸摸,男生終于有了反應:“別鬧,自己看會電視。”
聲音沉潤,帶著幾許寵溺,大概是累極了,他并沒有睜眼,只是在她的輕微觸碰下,他將臉往旁移開一些。
舒蔓眼眶紅了。
她怎么會在他開車的時候跟他吵架,也難怪他會大發雷霆要跟她分手。
可是真正發生事故、生死一線之際,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保護她,奮力將她從即將燒著的車里拉出來,讓她不要睡著,和她一起等到了救護車。
“對不起。”
“我不該跟你吵架……”
“我真的錯了。”
“是我不好。”
睡著的人終于被她驚醒。
病房里出現陌生女孩,不止對他念念叨叨,還上手摸他,程易白明顯驚嚇到了,質問道:“你是誰?”
舒蔓怔住。
“誰讓你進來的!”他冷冷看著她。
剛才的溫和耐心也不見了,語氣中還透著幾分冷淡和戒備,舒蔓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蔫蔫地落下。
“我……”都是她的錯。
舒蔓抽噎了下,垂頭道:“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了這樣。”
——把他害成這樣?
程易白仔細地看了看。
女孩穿著身寬大的病號服,額頭上纏著繃帶,分明傷勢很嚴重的樣子。
此刻她眼瞼微垂,一臉愧疚,倒是讓他想起車禍發生后,她看向他的那雙滿是驚恐、絕望、無助的眼神。
三天前,他去云城參加商業競標,在正常行駛且車速不快的情況下,他被一輛紅色保時捷給撞了。
這女孩就是保時捷車主。
“你也知道。”傷口疼了整宿他好不容易睡著,現在被吵醒,傷口鉆心的痛意仿佛更甚,程易白沒辦法好脾氣。
可他這話才一落,面前的女孩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憐脆弱的樣子,好像她才是受害人,他有多刁難她。
“別以為這樣,你就不用負責了。”他愈發煩躁。
“我會負責的。”她垂下頭,想撒個嬌。
程易白錯愕于她這大膽的舉止,手迅速往后一縮,愣是沒讓她碰到。
他還在生氣。舒蔓心痛如絞。
她張口想叫他名字,卻愣住了——她想不起來他叫什么。電視機里還在放動畫片,她靈機一動,軟聲道:“寶寶。”
“?!”
她臉紅了紅。
她確實沒有這樣叫過他,不過相較于她把他名字給忘了,這點肉麻算不了什么。
男孩眉宇間的霜寒,儼然余怒未消,還有那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對她已經無語了,她握住他的手,試圖挽回這段感情。
“寶寶,我們和好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程易白冒冷汗。
面前的女孩子不止對他又看又摸,還說著不著調的話,傷口的痛已經讓他無法忍受,他也沒心思跟她多啰嗦什么,指著門口道:“出去!”
“寶寶……”
“我說了。”
“出去!”
他陌生強硬的態度,以及這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直接嚇到了舒蔓,本來內疚自責害怕,她一哆嗦,盤旋在眼眶里許久的淚就這么滾下來了。
“蔓蔓!”
“蔓蔓你在哪兒?”
姜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還夾雜著她和護士的說話聲:“我就下去拿個東西,怎么人就不見了?”
“蔓蔓!蔓蔓你在哪兒?”
舒蔓回頭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他的眼睛重新閉上,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她雙肩抽了兩抽,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卻在衛生間的門口,見到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小孩定定瞧著她。
“蔓蔓,蔓……”
“我在這。”舒蔓打開病房的門。
找不到她的人,姜悅簡直要瘋了,見她從這個病房里走出來,愣了會兒,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沒事,她這才拍著心口問她:“你怎么跑這兒了?嚇死我了。”
“怎么哭了?”姜悅看到她的表情,急道:“發生什么事?”
“嗚嗚嗚……”
“我把他害成這樣了,”舒蔓再也控制不住,抓著姜悅求助,“怎么辦?他要跟我分手。”
“分、分手?”
姜悅轉頭朝病房看了看,只看到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孩,凌亂道:“你別哭啊!你是不是搞錯了,這、他,他也不是你男……啊!蔓蔓!蔓蔓!”
她本就傷得很重,這會兒又失去意識,姜悅哪里敢再讓她磕著碰著,抱著她,大聲求助:“來人啊!醫生、護士!”
聽到動靜的醫護人員飛奔過來幫忙。
與此同時,主治醫師也來了,迅速檢查一下后讓護士準備搶救用的推車,又看到舒蔓滿臉的淚,責備道:“我說你這個當家屬的,病人才剛醒,怎么讓她受刺激?”
姜悅有嘴說不清,只問怎么辦。
“她腦子里有淤血。”
醫生撥開舒蔓眼睛看了看,語氣凝重:“先前也說過了,淤血如果能夠自行吸收就不需要動手術,要是病情再惡化下去,就不止是動手術,而是有性命危險了!”
姜悅嚇得發抖,央求道:“醫生,你要救救她……”
“車來了車來了,快快快!”醫生拉開她,指揮道:“快送搶救室!”
“怎么了?”
剛出去買東西的程雅云回來,看到病房門口這兵荒馬亂的一幕,側頭瞧向立在門口的兒子,問道:“發生什么事情了?”
“舅舅闖禍了!”小男孩朝著屋里指了指,抱不平道:“他把那個姐姐給氣昏過去了。”
“醫生說,她可能會死掉。”
“啊?”還鬧出人命了?
見兒子一派絕對保真的架勢,她回到病房,看到病床上的程易白閉著眼,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坐實這事情跟他有關。
“那小姑娘是誰?”
“你做了什么,人家被送搶救室了?”
程易白:“……”
“媽媽,”小孩解釋,“她叫舅舅‘寶寶’,好像是舅舅的女朋友。”
“他們吵架了。”
“舅舅讓她出去!”
“那口氣老兇老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