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我偏偏愛上了你,愛得無可救藥。
即便給自己做了無數遍的心理建設, 還是在關鍵時刻猶豫了。
我不可能完全不在乎藍皦玉,她已經消失過一次了,因為我……
手搭在門把手上,遲遲按不下去。
心里好像有兩道聲音在打架, 從理智上來講, 藍皦玉本來就是假的, 消失本身就是正常的, 可是……
我從來都不是能理智的人。
藍皦玉的手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她收起了一貫的強勢, 輕輕地將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試圖阻止我繼續開門。
我沒有看她,只盯著交疊在一起的兩只手,問道:“什么意思?”
她沉默一瞬, 說:“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冷笑一聲, 眼眶卻突然酸澀起來, “藍皦玉,你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來了?”
假的?這個我一直生活的世界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我的手死死握在了手里。
“你還有你小時候的記憶嗎?”她問。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去回憶, 卻發現童年的記憶始終很模糊。
“你為什么一個人住在這里?你的家人朋友呢?你有那么多錢為什么還要租這么破的一個小房子?”
一聲又一聲的質問重重地砸在心里, 我只感覺心里悶得發慌。
我沒有說話,只盯著那只白皙漂亮的手, 良久,開口道:“放手。”
即使沒有抬頭去看她的表情, 我也從她手上細微的變化, 感受到了她身體的僵硬。
她沉默著,慢慢松開了手。
余光看見她退了一步, 遠離了門,遠離了我。
她憑什么覺得憑她的兩句話能夠讓我否認掉這個我一直生存的城市,她又憑什么認為我會為了她留在這個牢籠里。
門還是被打開了,我聽見身后的藍皦玉說:“我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大概跟你是一樣的感情。”
她不知道我現在是什么心情,但她說,她大概跟我是一樣的。
藍皦玉有時候真的很自以為是,像我一樣。
可是,換作是我的話,我也不會相信我是個被人隨便操控的木偶,是別人筆下三言兩語構成的一個虛假的人物。
可我不是她。
我終于打開了那扇門,走了出去。
那扇我渴望許久,通往自由的門。
掛在手上的鏈子在出門時與門框碰撞了一下,我覺得,這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了,可是……心里卻難受得很,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
我走出了幾步,徹底離開了身后的屋子為自己照射出來的光亮,走進了完全的黑暗中。
鬼使神差的,我回頭看了一眼。
藍皦玉就站在燈下,慘白的燈光打在她身上,顯得整個人更白了。
隱約間,我看到了一只飛蛾鉆進了那片光亮之中。
“藍皦玉,其實我特別恨你。”她突然說道,“我恨你給我安排的一切,更恨你當初義無反顧地想要消滅我。”
“那把刀不是你第一次刺向我,可我卻沒辦法把刀尖對向你……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想辦法把你困在屬于我的世界中。”
“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敗了。”
“我明明應該殺了你的,那樣我就可以取代你,可我偏偏愛上了你,愛得無可救藥。”
“藍皦玉,你塑造了一個好失敗的人物……下一次,還是不要再見了。”
聽著她說話,我的心臟突然疼了起來。
可說實話,她的好多話,我都聽不懂。
突然聽到當的一聲,那只飛蛾撞上了電燈泡,暈頭轉向地飛走了。
我的視線被它吸引,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一點點光亮就往上湊,那可不是火,不會有什么飛蛾撲火的佳話。
等到飛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再回過頭來,卻發現,藍皦玉也消失了。
我愣了一下,心里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卻還是不敢相信。
“藍皦玉?”我叫了她一聲,她從來不會不理我,就算生氣也不會毫無回應。
可是……一秒、兩秒、三秒……
沒有人回應,藍皦玉這次沒有理我。
我看著那扇大開的門,看著門前的那片光亮,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前走了兩步,走進了那片光亮中,走到了門邊上。
“藍皦玉,你在門后面是不是?你又準備抓我是不是?你出來。”
藍皦玉還是沒有理我。
有人說,真正的離別,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我從來不信的。
可是那晚,我找遍了家里大大小小所有的角落,最后卻發現,連藍皦玉身上的余香也全部消失了。
【如果你打開這扇門走出去,我就會消失呢?】
我抱著藍皦玉為我帶回來的那束花坐在了床邊,腳底是被我砍斷的鏈子,它歪歪扭扭地延伸到了廚房,卻再沒有因為我的行動軌跡而改變過方向。
一滴水突然砸了下來,正中花心。
懷里的花顫了一下,掉出來了一片花瓣飛到了地上。
我垂眸看著懷里的花,這是一束向日葵,開得很漂亮的向日葵。
這大概是我收到的最后一束花了。
對于藍皦玉的消失,我并沒有太多的悲傷,她總是要走的,只是……心里堵著一口氣,怎么也出不來。
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她消失不是應該的嗎?
世界上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人?
我抱著花睡著了,那晚,我沒有關門,藍皦玉或許還會出現,這一次,她就不用敲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被人推了一把,下意識回頭,便看見藍皦玉狼狽地站在那里。
她渾身臟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像是一個可憐的小乞丐。
她的身后是即將倒塌的高樓,她將我推出了危險區,就在我準備叫她的時候,爆炸的熱浪朝我襲來,我被推向了更遠的地方,而藍皦玉……
再一次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消失。
這個詞說起來好恐怖啊。
她沒了蹤跡,沒了消息,就好像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除了一些人殘存的記憶,便就再沒人能證明她的存在了。
可是,記憶是不能作為證據的,人的記憶也是會消退的。
消失簡直就是比死亡還要恐怖的詞語了。
在夢里哭到斷氣,窒息感瘋狂地纏繞著我,猛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慘白。
強光照射著我的眼睛,酸澀的淚水涌了出來。
我立馬閉上眼睛,聽到身邊有人說“抱歉”,下一秒,刺的人眼睛疼得強光消失了。
那人拿著一張濕巾覆蓋在我的眼睛上,涼涼的,眼睛瞬間舒服了不少。
我拿著濕巾稍微擦了一下,這才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還是有些模糊,但好歹是能看到一點東西的。
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一張臉湊到了我的面前。
我嚇了一跳,身體瞬間僵住了,她的面容在我面前慢慢變得清晰。
“你……”
“你終于醒啦!”她先我一步眨眨眼看著我,笑著說,“她們說你睡了好久,我就想試試有什么辦法能讓你醒來,沒想到還真成功了!”
睡了很久?
我看著面前陌生的面龐,又慢慢將視線轉向了周圍。
白色的簾子,各種醫療設備,還有……
我猛地坐起來,看著自己身上的病號服,以及正插在自己手上的輸液針。
我在醫院?
“喂,你怎么了?”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試圖叫醒我,我立馬抓住了她的手,“我怎么來這兒的?誰把我送過來的?”
女孩眨眨眼,疑惑地看著我:“我怎么知道,你都睡了十年了……”
十年……
我沒有聽女孩剩下的話,只拔下了針頭,赤著腳下了床。
許是因為睡得太久的緣故,腳挨地的瞬間使不上勁,身體一軟差點摔倒,幸好身邊的女孩扶了我一下。
“你干什么?你剛醒就別亂動了,我去幫你叫教授。”
嘰嘰喳喳的煩死了,我抬手揮開她,手扶著床踉蹌地走到了床頭去看掛在那里的床頭卡,那里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沒有。
心里一陣慌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剛要走出去看看,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回頭,看著那個女孩,皺眉問道:“你干什么?”
“你要去哪兒?教授說讓你在床上躺著,別亂動。”
“什么教授,放開我!”
我揮動了兩下胳膊卻沒有將她推開,女孩的力氣大得出奇,直接將我拉回了床上。
“她好像失憶了。”我聽見她說。
這時我才發現她耳朵里塞了東西,像是耳機,卻又好像沒耳機那么硬。
只見她點點頭,隨后看向我,說:“我來幫你回憶一下。”
我:“???”
“你誰啊?”我問她。
她愣了一下,隨后答道:“我叫聞野,你不認識我,你沉睡的時候我還沒來呢。”
“我睡了十年?”
她點頭。
我冷笑,“騙鬼呢,藍皦玉呢?是不是她送我來的?”
聞野臉上的表情更驚訝了,“你……你不就是藍皦玉嗎?”
我:“……”
我點頭,“還有一個人也叫藍皦玉,她……和我長得很像,你是這醫院的人吧?是不是她送我來的。”
聞野皺著眉,疑惑地看著我,“你是真的都忘干凈了,怎么可能還有人叫藍皦玉?”
“這可是你親自注冊的名字,沒有人敢跟你重名的。”
“注冊?”
我聽她說話聽得云里霧里的,也不想再跟她多交流,不顧她的反對再一次下了床。
聞野還要攔我,被我搶先一步躲開了,“別碰我。”
聞野抿抿唇,站在原地還真就沒有動我了。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直接朝病房外走去,卻迎面撞上一個女人。
第42章 “她又出現了,我還以為你這次不會醒了。”
來人個子很高, 穿著干凈的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還插著兩支筆,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領內搭。
她的頭發散著,又黑又長, 還有些亂, 像是匆匆趕來的。
一雙明亮的眼睛透過透明的鏡片朝我看過來時, 犀利又尖銳。
她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 看到了藏在袖子里的黑色皮筋。
她笑了一聲, 將皮筋從手上取了下來, 慢悠悠地將長發全部綁了起來,只是她做這一番動作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
頭發全部扎起來, 我才看見了她脖子右側的一個被蓋住一半的黑色文身, 像是花, 帶刺的花。
她最后撩撥了一下耳側的頭發,看著我,笑著開了口:“好久不見,藍皦玉。”
我皺眉看著她, 沒有吭聲, 莫名地,眼前人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教授。”聞野上前, 站在我身邊,說, “她失憶啦, 估計也把你忘了。”
女人笑了一聲,不甚在意地看著我, 揚揚頭指向床的方向,“躺上去,我給你檢查。”
我戒備地看著她,并沒有按照她的指令行動,“你是誰?”
“林央,不過我還是喜歡你叫我老師。”
“老師?”
林央點頭,手指點了點床的方向,“上床去吧。”
我依舊站著沒動。
林央像是毫不意外,“記憶丟了,脾氣倒是沒變。”
“我如果想對你做些什么,有無數次的機會,根本就不需要等到這會兒,現在我只想確認一些你的身體情況,檢查完畢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聽著她的話,我遲疑著走回了床上。
林央注意到了我光著的腳,使喚聞野去幫我拿了一雙拖鞋。
我坐在床上,看著林央調整著床邊的儀器,隨后示意我躺下。
她拿著儀器在我身上掃描著,我聽見耳邊機器發出的滴滴聲,看著她慢慢沒了笑意的眼睛,心里突然一顫。
“怎么了?”我問。
林央猶豫著開口,“倒是沒有什么問題,反而很正常,不像是一個躺了十年的人。”
“我因為什么躺了十年?”
“爆炸。”林央一邊關掉儀器一邊說。
眼前突然閃過藍皦玉沖進火海的畫面,心臟猛地被揪了起來。
“什么……爆炸?”
林央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看了我一眼,說:“你的衣服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來,在你恢復記憶這段時間,我建議你還是住在醫院,以防萬一。”
“至于你以前的事……我想你還是自己想起來的好,怕刺激到你,你的心臟未必承受得住。”
“我的心臟又怎么了?”我問道。
她笑了一聲,“沒怎么,你的心臟一向很脆弱,有爆炸的風險,不過沒有什么大問題,只要……不受刺激就好。”
她這話說的,像是我的心臟里被人裝了炸藥,不過有了與藍皦玉的那段經歷,現在的我已經能夠自如地接受任何荒誕了。
我沉默著沒有再說話,林央又囑咐了我幾句才離開,聞野也跟著出去了,看著門口沒了她們的身影,我立馬穿上鞋從床上下來了。
我已經能夠完全確定,這不是我原來的世界了。
一定是藍皦玉,她恨我,又將我拉進了別的世界,我要找到她,我要回去。
【下一次,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腦海中突然閃過藍皦玉最后說的話,原本奔跑的腳步停了下來,我站在醫院走廊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如果鐵了心不想見我的話,我該怎樣找到她?
“果然,你又出來了。”
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我的思考,我抬頭,不耐煩地看著她。
聞野笑著站在我面前,歪頭看我,“其實……我對你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么?”
我的聲音幾乎聽不出一點語調,臉上更是一點表情都沒有,顯得冷漠極了,可聞野似乎毫不在意,她依舊是笑著的,說:“傳聞,你八歲的時候就研制出了特效藥,所以很好奇啊,好奇天才都是什么樣的。”
什么特效藥,跟藍皦玉一樣,天天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不耐煩地嘆了口氣,“那你現在看到了,可以離開了嗎?”
聞野笑著搖頭,“不行哦,保護你是我的任務。”
“什么任務?誰給你的任務?”
“聯邦啊,其實應該叫監視吧,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完全不需要監視,你看起來弱極了,對聯邦造不成任何威脅。”
我被氣笑了,“你說話一向這么直接嗎?”
她笑著,“教授總說我說話不好聽,可我感覺我的聲音還行。”
“不過啊,藍皦玉,你真的失憶了嗎?”
“什么意思?”
“那個和你長得很像的藍皦玉……是誰?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出現第二個藍皦玉。”
我看著她,眼神上下掃視著,打量著她的可信度。
她個子跟我差不多,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睛很大,看上去很可愛,可每每看到她的笑容時,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站累了,坐在了一邊的長椅上,“那你先跟我說說我以前的事情?”
聞野猶豫了一下,靠著墻看我,搖頭,“不行,你以前的事情都是機密,沒幾個人知道,而且有軍令在身,不能討論所有關于你的事情。”
“機密?軍令?”
聞野點頭,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我,“你,司州基地高級研究員,國安部合議庭的初期成員之一,自從你沉睡之后,所有關于你的事情都被禁止再提起了。”
“那你怎么還在這兒說?”
聞野聳聳肩,“這點東西還是能說的,藍皦玉啊,我是真的好奇,你為什么要炸了國安部?聯邦那群人又為什么對你這么個植物人虎視眈眈?”
“……”
“不知道。”
我想,我又穿進了書里,這一次,大概是藍皦玉寫的故事,她給我安排了一個身份,就像我給她安排的人生一樣。
半天沒能從聞野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我有些累了,索性直接回了病房。
聞野還要跟著我,卻被我關在了門外。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供我思考。
夜色漸深,我久久不能入睡,坐在床上看著被風吹起來的窗簾,我起身準備去關窗戶。
就在這時,一支箭突然刺破窗簾朝我射來,下意識躲閃摔到了地上。
心臟突突地狂跳,借著月色,我看著床上被箭射中的地方,那里已經被腐蝕了。
我現在并不能準確評估自己所處的環境,更不能冷靜地分析前因后果,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跑!
我立馬起身朝門口跑去,身后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一些人聲,我已經打開門了,可身后人還是更快一步。
我感知到了危險的逼近,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將我按在了地上。
還是同樣的短箭,擦著我的頭發釘在了地上,下一秒,那只手將我拽到了一邊,猛地關上了門。
我驚魂未定,看著站在我面前的聞野,她正小心地透過門上的玻璃朝里面看去。
她皺著眉,看我一眼,“去找教授,就在樓上,你去了就能看到。”
“那你……”
我話沒說完,門內突然傳來撞擊聲,下一秒,便看著原本堅硬的門板從中間被腐蝕化開,聞野立馬松了手后退,我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轉身就跑,卻誰料迎面撞上三個黑衣人,她們攔住了走廊。
不用說我也知道,她們定是與剛剛房內的人是一伙的。
身后傳來什么的撞擊聲,我回頭去看,便見聞野擋在我身前,已經與黑衣人打在一起了。
我無路可退,戒備地看著眼前的三人,卻見為首那人朝我舉起了槍。
瞳孔放大,一瞬間我甚至聽到了我的心臟聲。
“藍皦玉。”
危急之時,我突然聽到了藍皦玉的聲音,立馬回頭看去,幾乎是同時,我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又回到了病房,只是與原先的病房大不相同。
上一次我清醒的時候床邊只有聞野一人,這一次……
床邊守著兩個人,窗邊守著兩個人,角落里還站著兩個人,門邊還有兩個人……
聞野依舊在我的床邊,看我醒了立馬站了起來,激動地看著我。
我不懂她眼里外放的情緒,只在看到她裸露的胳膊上包扎的繃帶時,腦中閃過了一些畫面,以及最后出現的藍皦玉……
“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這次又要睡上好幾年的,不過昨天晚上你也太帥了吧!”
“???”
我疑惑地看著她,慢慢坐起來,“什么?”
聞野眼睛亮了一下,立馬給我倒了杯水,說:“那可是[K&S]啊!但凡出任務就沒有空手回去的,你!單挑!太帥了!”
“我也不算沒見識的,可是你的那套身法我從來沒見過,你跟誰學的,我拜你為師吧!”
我看著聞野,眼神慢慢變得呆滯,手里杯子一時沒拿穩,水全部灑在了身上。
聞野立馬幫我擦拭,我趁機下了床,看著忙活的聞野,又看著這堪比看守重要人物的排場,腦子里一陣混亂。
“她又出現了,我還以為你這次不會醒了。”
第43章 “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么?”
聽到聲音, 我朝門口的方向看去,是林央,她褪下了素白的工作服,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 踩著高跟鞋, 頭發也全部散了下來。
月色之下, 銀邊的眼鏡框閃著光, 她抬手扶了一下, 笑著看我。
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卻依舊讓我感到危險。
這個她是誰, 不用林央說,我也知道。
藍皦玉已經出現過了,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更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我和藍皦玉之間的關系沒有那么簡單。
對于幼年時的記憶, 我漸漸開始有了印象, 雖然一切都很模糊,但我知道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是不能共存的,包括我自己。
只有藍皦玉,她從頭到尾都在反對, 反對我。
“你不喜歡她真是對的。”
藍皦玉的聲音又一次出現, 這一次,我沒有去尋找她的身影, 也沒有回答她,只是著看著林央, 問道:“我上一次的沉睡, 是因為她?”
林央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你確實是因為爆炸沉睡的,但是爆炸的原因是因為她,就像你小時候那次一樣。”
這不是我第一次陷入沉睡,也不是藍皦與第一次出現。
一只手慢慢蓋在了我的眼睛上,我聽到她說:“睡吧。”
眼前一片黑暗,可身后的藍皦玉讓我莫名地感到信任,這是不應該的。
慢慢地,整個人都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中,像是誤入了黑洞的兔子,盡管拼了命地蹬腿卻依舊被強大的吸引力拉進了宇宙深處。
“小玉。”我聽見有人在叫我。
慢慢地睜開眼睛,慘白的燈光照著我。
我身處于一個巨大的透明培養皿中,目光掃視著周圍,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布置將我瞬間拉回了幼年時候。
世界崩壞,我就出生在這個時候,一個需要重新組裝起來的世界。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在司州實驗基地長大,這里也是被污染最嚴重的地方。
那個時候,人人都說,我們這些少年,是這個世界的未來,可是我們這些未來,一個個死在了一場場名為【拯救世界】的實驗中。
“小玉?”
我眨眨眼,看著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女孩,她比我大五歲,叫小蘭。
她很漂亮,經常扎著高馬尾,穿著一身很漂亮的白色連衣裙,笑得很好看。
她是我的第一個好朋友。
她朝我伸出手,“走了,該去實驗室。”
我點點頭,將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她拉著我站起身來,彎腰替我整理好身上有些皺的衣服,這才牽著我的手一起往出走。
那一年,我六歲。
五六歲的年紀本是還不能記事的,可實驗基地的小孩們都很聰明,因為我們都服用了特制的藥。
小蘭姐姐帶著我到了實驗室,幫我一起領了今日份的藥,又主動幫我倒水。
我記得那天,實驗室只有我們兩個人,因為我睡過頭了,我們來的最遲。
她將藥片放在我手里,我看著皺了眉。
我不喜歡喝這個藥,好苦的。
她看著我,了然地笑笑,悄悄拿出兩顆糖放在我另一只手里。
我抬頭看她,她朝我眨眨眼,然后當著我的面將藥喝了下去。
我本來也是要喝的,突然聽到一道怪聲,我立馬抬頭看去,便見小蘭姐姐從嘴里吐了血出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手里的糖果和藥片也掉了下去。
小蘭姐姐似乎很疼,她皺著眉抬手打碎了我放在桌上的水杯,跪在了地上,我親眼看著她撿起了我掉在地上的藥片,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那是我的……”
我話還沒說完,小蘭突然上前捂住了我的嘴,她的手上沾著血,染了我一臉。
“小玉,我們玩個游戲好嗎?”
我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玩捉迷藏,你捉我躲好不好?”
我點頭。
“那你現在出去找老師,告訴老師我在這里,然后就不要回來了,我……”她笑了一下,繼續說,“你太聰明了,其他小朋友跟你玩總是輸,我也得好好想想躲在哪里,可以嗎?”
我繼續點頭,我是最喜歡玩捉迷藏的,也很喜歡跟小蘭姐姐玩,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好難受。
“那……你明天再來找我吧,還有啊,以后實驗室的藥,不要吃,藏起來,給我找好不好?”
“可是……”
“小玉,聽話,我找你藏起來的藥,你找藏起來的我,好不好。”*
“好。”
“那去吧。”
她拍了拍我的肩,將我往門的方向推了一把。
我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剛準備回頭,便聽見身后的小蘭說:“別回頭,那是作弊。”
我不能作弊的,于是我走出了實驗室,找到了老師,告訴她小蘭姐姐在實驗室的事情。
老師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她讓我先回房間,自己往實驗室的方向去了。
我忍住了想回頭看實驗室的沖動,回到了房間。
第二天,我按照小蘭姐姐說的,偷偷將實驗室給的藥藏了起來。
不過她們換了新藥,花花綠綠的,可好看了。
聽實驗室的小朋友們說,新藥是甜的,像糖果一樣,我其實很好奇,但是吃了藥就是作弊了,我不能這樣做。
我每天將藥藏在我和小蘭姐姐的秘密基地——實驗室后面的第三棵大樹下,我想,小蘭姐姐來找藥的時候,我就能抓到小蘭姐姐了。
可是我等啊等,就是等不來小蘭姐姐。
小蘭姐姐的房間里住了一個新的小女孩,周圍的房間也空了好多。
我每次問老師其他小朋友去哪了,老師都說她們去了很遠的地方,小蘭姐姐也去了。
可是小蘭姐姐和她們不一樣,小蘭姐姐是為了不被我抓到,我告訴老師我也想去,因為我想找小蘭姐姐,老師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你會去的。”
那個時候的我太小了,看不懂老師眼里的憐愛。
這里的小孩子,基本上是活不到十歲的。
六七歲的孩子,再聰明,對死亡的感知力也是很弱的。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意識到,所有消失的小朋友都死了,包括小蘭姐姐。
周圍的房間里一個一個迎來了新的小朋友,只有我,每天看著不同的陌生面孔。
實驗室發的藥我依舊會每天藏在大樹下,但是我已經不奢望有誰能來找到了。
后來,我聽到了實驗室的幾個老師談話,她們說輻核的污染越來越嚴重了,必須研制新的特效藥。
第二天,我就被帶到了實驗室。
她們將我綁到椅子上,我害怕地看著她們手里的針管,整個人都在顫抖。
一只手溫柔地撫摸在了我的頭上,她說:“小玉別害怕,就是抽一管血,沒事的。”
我聽話地點點頭,可還是在針尖即將刺破皮膚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那一年,我八歲。
我并沒有研制出什么特效藥,只是那種藥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藍皦玉。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我的真實姓名,可我對這個名字并沒有什么歸屬感,它于我而言太痛苦了,伴隨著它而來的是沒日沒夜的抽血試藥。
我的血清成了這種藥中的重要成分,因為我是這次實驗中唯一活下來的孩子,因為我聽了小蘭姐姐的話,及時停了藥。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可我還是被冠上這個名字。
之后,隨著我長到了小蘭姐姐的年紀,我慢慢地參與進了實驗室的一些項目里,也大概能夠知道了她們在研究什么。
我像是古神話中的生命之母,以我的血液,喂養著生在這個混亂世界中的孩子們。
剛出生的小孩子是無法承受輻核的危險的,對于已經被污染的大人,她們是不會管的,她們要救的只有孩子,這個世界的未來。
可是,我不想救她們,因為真的很疼,每天都要抽血喝藥。
于是那一年,我偷偷翻書研制出了火藥,我將實驗室里所有容易發生爆炸的試劑擺在了一起,圍著我,像是獻祭一般。
可是沒有人告訴我,我的火藥根本炸不起來。
我從來不是什么天才,藍皦玉才是,關鍵時刻,她攔住了我。
她就是這么一個矛盾的人,偷偷幫我研制成功了炸藥,卻又要阻止我。
夜深人靜,實驗室里只有我一個人,可我的手就是停在空中動不了了。
一陣毛骨悚然,我瞪大了眼睛盯著無人出沒的前方。
緊接著下一秒,我便清楚地看到我的身體,慢慢移動出了那個獻祭之圈。
我是有意識的,可我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了。
這太驚悚了,情急之下,我搶回了一部分的身體操控權,將火扔了進去。
爆炸的浪潮瞬間朝我涌來,我整個人被推了出去,隨后便聽到了轟然的巨響以及實驗室倒塌的聲音。
爆炸聲一聲連著一聲,熱浪一陣一陣地攻擊著我的身體。
好難受,我的皮膚被火焰烤著,身上各處也在一陣一陣地泛著疼。
實驗室爆炸是很危險的,我知道我現在應該立馬站起來跑向更遠處,可是我動不了,也不想動。
原來火焰是如此溫暖的,爆炸也是可以觀賞的。
余光突然瞥到有人朝這邊來了,我本想躲起來,躲進火海之中去,一只手卻突然捂上了我的眼睛,她在我耳邊說:“如果你不想活,那我替你活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藍皦玉的存在,她不是我,她是另一個我。
自此,我缺席了我的成長。
她強硬地霸占著我的身體,霸道地享受屬于我的人生,直到林央將我喚醒。
那一年,我20歲。
世界已經歸于和平,輻核污染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那些新生兒不再需要我了,也就不再需要那個強勢的藍皦玉了。
可是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替我坐上了國安部合議庭的位置。
合議庭的組建就是為了約束幾大家族,因此在合議庭上,必須有一個有足夠話語權且絕對中立的人。
而作為一個孤兒,司州基地唯一活下來的實驗體,且以我名字命名的疫苗曾經救下了無數人,絕對中立的我,自然而然成為初代合議庭的成員之一。
可我并不滿意這樣的人生,我不喜歡藍皦玉給我安排的一切。
那晚,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陌生的自己。
怎么可能不陌生呢,我上一次見到這具身體的時候,是在九年前。
我的手掌撫摸著我的臉頰,眼睛、鼻子、嘴巴……
再慢慢下滑,從脖子到鎖骨再到胸部……
我脫光了衣服站在鏡子前,看著身上多出來的幾道難看的疤,皺了眉。
“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么?”我看著鏡子,自言自語道。
沒有人理我,藍皦玉被林央用藥物壓制了,就像她曾經壓制我讓我沉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