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怨夫 徒勞地淋雨
051
正式簽約那一天, 九點鐘的晨光透過全景落地窗,會議室里坐著審計、財務,還有各自的律師團隊, 滿滿兩排人。
起伏的紙頁在手指間翻飛,不斷發出的窸窣聲,夾在輕微的交談中,和中央空調的翁響交織成古老樂曲的旋律。
鄭云州坐在中間, 五官冷峻, 深藍西裝前襟別著金質徽章, 沉穩而自持,從頭到尾沒有表情變化,像對待一件平常事。
林西月坐在王凱身邊,看著星宇科技的logo在電子顯示屏里, 慢慢地被銘昌的集團圖徽吞沒。
她轉頭望向方星宇,他的唇角壓得很平, 虎口掐在下巴上, 面上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
收回目光時, 中途看了一眼鄭云州,他也正在看她, 眉目深邃得望不見底, 一片駭人的黑。
林西月低下頭, 繼續有條不紊地加蓋騎縫章。
“八十七個修訂版本的協議, 今天總算做完了。”王凱小聲說。
林西月嗯了聲:“過兩天我先把年假休掉,已經很久沒休息了。”
王凱點頭:“這就對了, 你太拼命了,人生也不是非得用出色的履歷來丈量,多留點時間給自己。”
西月笑, 她不拼不行啊,欠了鄭董事長那么多錢,怎么還得清呢?
現在總算可以停下來緩口氣了。
忙了一天,晚上的慶功宴設在太平山上的私人會所里。
剛結束了一個大項目,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人群三五扎堆在大廳的沙發上,露臺的圓桌邊,話題橫跨政治、經濟和金融。
鄭云州短暫露了個面,在高源的陪同下,分別敬了審計和律師負責人一杯酒,就去了別的地方應酬。
他來香港也不單為收購星宇這一件事,集團內還有很多業務需要他本人出面。
走之前,鄭云州在人群里環視一圈,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窗簾后,和女秘書聊天的林西月。
她穿了條珍珠白的抹胸禮服,身上攏著羊絨披肩,看上去弱不禁風,又明艷照人。
這是過了多少年也改不了的直覺。
他總能夠在茫茫人海中,被心里那股焦灼引領著,迅速用目光鎖定她的位置。
袁褚上來提醒:“該走了,幾家信托和證券的負責人都到了,正等您呢。”
“讓人看著點兒林西月,別讓她喝醉了。”鄭云州扣起西服,邊往外走邊說。
她看起來追求者很多,年齡分布范圍也很廣,上到方星宇,下到那個倒霉的Bruce,個個都很會耍花招。
袁褚點頭:“好的。”
林西月端了杯香檳,在和曾嵐說話。
曾嵐是方星宇的秘書,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但一直沒能成為方太太,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人老珠黃,青春不再。
方星宇甚至沒在任何公開場合表示過,自己會娶她。
問起原因,曾嵐都是笑著聳一聳肩膀,說時機未到。
但她心里知道,永遠也不會有那個所謂的時機了。
林西月問她:“其實你能力很不錯,難道就沒想過離開他,自己去闖闖嗎?”
“怎么闖?”曾嵐臉上一道鄙夷的笑,“一個肄業生,連畢業證都沒拿到。方總對我是有恩的,在我最難的時候收留了我,不過給他當了這么多年情人,也對得起他了。”
林西月聽出里面復雜幽深的故事。
她說:“你最難的時候是在美國嗎?”
曾嵐點頭:“對,我和一個男同學談戀愛,發生關系,還有了孩子,他花錢大手大腳,我以為他是個正牌貨,沒想到是個假二代,一聽我懷孕就要分手。”
說到這里,她眼眶里浮起紅血絲,喝了口酒:“好笑吧?在哥大那種,一板磚下去能拍到五個富二代的地方,我精挑細選了個拆白黨。”
林西月靠在窗邊,手里撥著藍絲絨簾布,也仰頭灌了半杯。
曾嵐又說:“不過我沒什么值得同情。真的,林律師,我們家那么窮,我去紐約讀研也是靠男人,我的認知,我的學識,我的修為都太淺薄,是注定會走上這條路的。”
“也別這么說。”林西月安慰t?了一句,“年紀小的時候,誰都會迷茫。”
她也知道,不該用宏大敘事去回應每個人的具體困境。
但林西月實在也說不出別的了。
她是個連體測八百米的時候,都要逼自己跑快幾秒鐘,只為體育成績能多一分的人。
她從小到大都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靠山。
如果沒有碰到鄭云州,她應該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不清楚那是種什么滋味。
林西月從來沒有把參悟男女之情,列在人生必須要完成的清單里。
曾嵐笑著用手指抹了抹眼尾:“其實我有過很多機會,但那些工作看起來就要受罪,我嬌滴滴的,不肯弄臟了手。只有在方總身邊,他養著我,護著我。別人也看不出來,我其實是個沒用的繡花枕頭。哪怕他不會娶我,我也已經離不開他了,他也知道這一點。”
林西月不敢再談獨不獨立的話,一句出去闖闖,就引得人家這么難過了。
她轉而說起了曾秘書擅長的,愛馬仕哪個店的sa服務好,能盡量地少配貨,哪一種款式比較保值,在二奢市場上好流通。
曾嵐喝到后來都醉了,摟著林西月說:“你下次要去拿貨叫我,我帶著你過去。”
“謝謝。”林西月的眼底也染上薄紅。
她站不住了,到沙發去坐了會兒。
那邊他們律所的同事多。
王凱還在和高源他們訴苦,說外所的非訴業務不是人干的,老板完全拿他們當牲口使,還是肝臟沒毛病,可以每天熬通宵的牲口!哪天真要到你們銘昌去發展,還得老哥多提攜。
林西月本來想說兩句,但頭實在太暈了,陷在真皮沙發里,歪著脖子瞇了過去。
其實也沒有真正地睡著,她只是太久沒有喝過酒,但心里的戒備還牢牢守著,耳邊一直能聽見誰和誰在調笑,要醒也可以隨時醒過來。
“林律師?林律師?”有個女服務生拍了拍她。
林西月睜開眼,撐著扶手讓自己坐正:“嗯,怎么了?”
“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服務生說。
林西月感到詫異:“你?單獨送我?”
服務生點頭:“對,是袁秘書交代的,車已經到門口了,讓我扶您出去。”
“好,出去。”
很晚了,林西月也不想再留了。
她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又拿了一杯酒,和高總方總他們道別,說先過去。
等她轉身走遠,方星宇在后頭議論:“林律師脫了板正的西裝以后,更讓人神魂顛倒了。”
高總神秘地笑了下:“別打她主意,你還想在香港混的話。”
“為什么?”方星宇品味了一下就清醒了,“是不是鄭董喜歡她?”
高總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鄭董的事我不敢問,但這項目本來不是給凱華的,是因為林律師在,而且是袁秘書親自交代的,你說是什么意思?”
“難怪看不上我。”方星宇喝了口悶酒。
高源笑著贊了一長串:“小姑娘歲數輕,漂亮又有進取心,生命力旺盛得很,好吸引人哪。”
服務生扶著她出來,袁褚站在外面等,開了車門。
把林西月放進后座時,他搭了一把手:“怎么喝成這樣了?東倒西歪的。”
服務生說:“不知道,您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林律師就在那兒睡覺。”
袁褚拿出幾張鈔票給她:“辛苦了。”
他重新坐回去開車,扭頭對林西月說:“林律師,我還要去接一下鄭董,你能坐得住嗎?”
“可以。”林西月只聽清了最后半句。
她用手撐著身下的坐墊,還不忘禮貌:“謝謝你送我。”
“不客氣。”
袁褚往山下開,因為怕林西月無法保持坐姿,他開得很慢。
反正鄭云州的局還沒這么快散,他能掐得準時間。
車廂內靜謐無聲,冷風里浮動著暖調香薰,吹得她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另一側的車門被人打開,她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睜開眼。
“她睡著了?”有道清淡的聲音問。
好像是袁秘書在說:“我在開車,沒注意,林律師喝多了。”
男人又責怪道:“那也不找人照顧她,你就讓她這么在后面睡?空調開高一點。”
沒多久,一只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后背,把她抱到了身上。
林西月支撐不住地往他肩膀上靠,脖子微微后仰。
昏昧的燈光下,她的眼皮,她的臉頰,她的脖頸都浮著一層粉,斑斑點點,像被風吹開揉散的桃花瓣。
鄭云州輕輕拍了下她的臉:“林西月?”
“嗯。”她勉強打開了一星眼眸,迷離地笑,“你來了?”
你來了?
誰?哪個該死的野男人?
鄭云州眼中染上難以形容的陰暗情緒。
他握起林西月的手腕,剛要發問時,反被她輕柔地扣住,五根細白的手指插進來,緊緊地和他交握。
掌心相貼,五指相嵌。
鄭云州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下頜緊緊地繃著。
“今天很累吧?”林西月眼眸微闔,另一只手卻摸上他的喉結,一路滑到下巴,又途徑面頰到了眼尾。
她的手好軟,溫溫的,像小蟲子在臉上爬,帶起密密麻麻的癢,癢進心里。
鄭云州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到了極致。
就連寬松的布料也是,立刻被他自己乗到了最大,撐得他難受。
他點頭,用力地夾著她的手指:“你問的是誰?是我嗎?”
“林西月,你看清楚我是誰!”
林西月不回答,她只是笑,仍撫摸著他漆黑的鬢角,來來回回地摩挲,像賞玩一件冰冷的瓷器。
鄭云州感到空虛,一種海嘯一樣席卷而來的空虛。
過去也不是沒有過,這么多年,他常被這種空虛折磨。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想到他次次貫穿她時,林西月的神情和身體都軟爛成一顆蜜桃的樣子,那份揮散不去的高熱就像附在了骨頭上,要沖很久的涼水才能退下去。
但想象總歸沒有形狀,比不上把她抱在懷里,她這么撩撥他來得厲害。
鄭云州喘息著,閉了閉眼。
渴望已經完全壓垮了理智,腦子里嗡嗡作響。
那份總是得不到滿足,逼得人快要發瘋的感覺把他的思考都排擠出去。
隨便林西月把他當成是誰。
他現在只想吻她,只想不留余地,直白地揉她,揉得她發出那種很嬌的聲音,然后主動來湊上來。
鄭云州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有失控的趨勢。
他不耐煩地捉住她亂動的手,黝黑的目光跌進了她水潤的眼眸里。
鄭云州眼中的侵略性好強,簡直是在用目光進犯她,林西月被盯得昏昏沉沉。
她剛仰起一點頭,就被他俯身含住了唇,林西月嗚了一聲,然后就發不出別的音節了,連呼吸都被他卷走。
他吻得好激烈,粗糙的舌面從口腔壁一寸寸滑過,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外面舔夠了,就狠狠地摩擦她的舌頭,帶起豐沛的清液,它們越積越多,最后含也含不住,又從她的唇角淌下來。
還不夠。只是這樣還不夠。
鄭云州心里有一道聲音在說。
林西月被吻得神志渙散,腳尖不停地抵著車墊,微微地驓著,驓得鄭云州抑制不住地低遄。
她只好用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失神地去吻他的下巴,口里吚吚嗚嗚的,乖順而熱情地黏到他懷里,已經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他吮吻夠了,松開了她的唇,側了側頭,蹭過她的耳廓:“還沒到,乖,再等一下。”
不敢在車里開始,鄭云州只能把她往身上摁,煩躁地催促袁褚:“開快點。”
袁褚也想快,也不愿在車上聽這些。
好不容易到了,他趕緊下車開門。
鄭云州抱著林西月出來,那點急于把她壓在身下的心思快按捺不住了。
在沒有第三個人的電梯里,他又重重地在她唇上碾了一輪,吻得她無意識地張開嘴唇,伸出舌頭,喝水一樣舔他的臉。
跨出電梯的一瞬間,踩上柔軟的地毯,鄭云州被刺激得險些站不穩,手上失了力道,差點摔著她。
他定了定神,快步朝套房走去。
幾乎是關上門的瞬間,他就和林西月一起跌到了床上。
夜半時分起了霧,濃白的霧氣凝結在玻璃窗上,像黃昏時快凋謝的云霞。
剛在浴室里胡鬧了出來,林西月的后背貼在他胸口上,接連不斷地達到藁摷,讓她在洶涌的疲倦里睡過去。
但鄭云州仍吻著她的臉,毫無阻礙地放入已經熟透軟透的鮮紅櫻桃肉里,他克制地皺著眉頭,不讓自己發t?出聲音。
這一晚上,他已經低啞地哼了很多句,像沒嘗過味道的小年輕。
林西月唔唔了兩聲,像只小貓一樣蜷起身體,蠕動著來珈他,輕細地嗚咽,下意識地打開了一點,方便他緩緩地縉礎。
鄭云州抱著她,鼻尖深埋到她的耳后,貪婪地聞著她的甜香氣,含吮著她的耳廓:“好乖,好緊,我都忍不住了。”
鬧到三四點,鄭云州才給她做了最后一遍清理。
看著圓潤腫起的艷紅肉瓣,像被露水打濕的一簇花,他吞了吞喉結,已經再三提醒自己了,還是沒能控制住力道。
第二天早上,林西月被手機震醒時,鄭云州還在睡。
他不舒服地皺了皺眉,手臂動了一下。
林西月趕緊掀開被子起來,拿上手機到浴室里去接。
“喂?”
一開口她也嚇了一跳,她的嗓子怎么這么干?
他們老大Dawson著急地用英文對她說:“來趟律所吧,有件事要你幫個忙,現在亂成一鍋粥了。”
“好,我馬上。”林西月沒緊抓著電話不放。
她知道,老大不肯在電話里說的事,來龍去脈肯定很長,一時講不清楚。
林西月放下電話,打開水龍頭,迅速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再一抬頭,看見自己身上青紅相間的痕跡,一層壓著一層。
她紅了下臉,想到昨晚在浴室,就她站著的這方洗手臺,鄭云州把她推上去,一言不發,繃著一副難耐的表情吻她。
林西月洗漱完,走出去。
地毯上橫陳著他們的衣服,一地華美的狼藉。
她彎腰撿起自己的裙子,皺巴巴的還是小事,都不用湊近,就能聞到上面一股稀薄的莖葉味,但她也顧不上了,蹙著眉往身上穿。
應該是在剛進門的時候,鄭云州脫不下來,也沒那個耐心脫了,就這么壓著她吻
林西月裹上披肩,拿上自己的手包出了門,全程放輕了手腳,不敢叫他發現。
從瑰麗出來時,外面滴滴答答地下著雨。
平時她對天氣變化很敏感,睡覺也從不把窗簾全拉上,都留著一條縫,陰天晴天還是雨天,她躺在床上就能知道一二,還沒起身就先想好穿什么衣服,找出來很快。
但今早在房間里睡得太死,林西月一點察覺都沒有。
她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先回公寓去換衣服。
帶著這么身事后痕跡跑到律所去,她經營多年的名聲也將蕩然無存。
到了家,林西月把禮服脫下來,丟進洗衣機里。
她找了條淡紫的西裝裙穿上,站在穿衣鏡前打量了一眼,腿心里、手臂上還有胸前那些被吮出來的印子倒是看不見,只是脖子不太雅觀。
林西月又打開衣柜,摘了一塊白底印染方紋的絲巾。
她在脖間繞了兩圈,隨手綰了一個活結,提上包下樓。
出門時正碰上黃家豪,他邀請她一塊兒上車:“走吧,我也去律所,下雨難打車。”
“好,謝謝。”
林西月沒推辭,收了雨傘,側身坐進去。
黃家豪從頭到尾看了她一遍,夸贊道:“今天臉色很紅潤,看起來不一樣的漂亮。”
“你這么說,難道我平時很蒼白嗎?”林西月笑著問。
他搖頭,也說不清:“就是一種感覺,形容不出來。”
林西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她說:“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嗎?”
黃家豪說:“Jake組里的一個并購案,已經到收尾階段了,我們是賣方律師,要對買方公司進行背調,出具意見,對吧?”
“對啊,怎么了?”
“Jake最近很毛躁,可能也覺得對方不是規模很大的企業,收上來的資料也不知道看沒看全,就按照手下低年級律師說的,出具了法律意見,認為對方符合具體條件,沒有問題,郵件都發出去了。”
林西月越聽越不妙,隨口猜測道:“但是呢,不會買方存在股權代持的情況,實際是個空殼公司吧?”
黃家豪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就是!”
“天,趕緊開吧。”
一到律所,就聽見Dawson在訓人,他父母是南法移民到老美去發展的,講英文時還帶著濃重的普羅旺斯口音。
林西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看見Jake蔫兒著臉出來,也沒說什么。
她進去后,安慰了幾句,說在簽約前發現還來得及,給客戶賠禮道歉,能解決的。
Dawson點頭:“一會兒你跟黃一起,客戶是劍橋畢業的,曾經和黃在同一個辯論社,多說幾句好話。”
“好的。”
Dawson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幅古畫。
他展開給她看,得意洋洋地問:“你看這個,我新弄到手的一幅雪景圖,怎么樣?”
林西月訝異,他一個卷毛蠻夷能懂這些?
焦頭爛額的時候,這老外就非得風雅一把嗎?思維怎么那么跳脫?
她點了頭,干笑著附和道:“不錯,意境很好。”
接著,Dawson用他那極為蹩腳的港普念了句詩:“這就叫——門外誰知雪寸深。”
雪寸深,好一個雪寸深。
心真大啊,林西月都想給他歡呼鼓掌了。
她笑,指了指外面說:“要不我先和家豪去處理事情?”
“你把它拿去,好好保管。”Dawson交到她的手里,囑咐她說,“我送給銘昌董事長的,收購星宇科技的項目結束了,還得和他保持友好的往來,銘昌在香港,在全世界的業務都很多,免得他想不起我們。”
林西月為難道:“可是他今天就要回京了。”
Dawson拍了拍桌:“那正好,你不是馬上要休假,還說想回母校去看看,要去一趟京市嗎?”
“那那也行。”林西月低頭,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她撒了個謊,林西月哪里是忘不了母校啊,她特意攢著假期,就專等東遠出了面試通知,好飛一趟京市。
幾個月前,東遠的涉外部門出了招聘中層的公告。
林西月當時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就坐在電腦前看了起來,研究生學歷,三年外所工作經驗,通過注會、法考,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下,條件她都符合。
她沒日沒夜地當了四年非訴律師,殫精竭慮不說,前程也沒多遠大,何況現在市場經濟大幅滑坡,裁員之下,是陡增的工作負擔,和趨于不穩定的薪資預期。
當然,還有被常年熬夜拖垮的身體。
能進東遠干個中層當然好,工作量少了幾倍不說,精神上的壓力也會輕很多。
她立即就填了表,導入簡歷,報了名,按時參加筆試。
不過她也聽了很多說法,東遠這樣擠破頭的地方,拿出這個高薪崗位來競聘,人選很可能早被內定了,報名的人再多,也不過是陪跑。
但有機會總要試一試。
林西月站起來:“那我先把它放保險柜,去京里的時候帶給鄭董。”
“登門拜訪他一次,比在香港送他還有誠意,你的交際能力我放心。”Dawson送她出來。
林西月點頭:“知道了。”
鄭云州是上午十點多醒的。
很久沒這么放縱過,也很多年沒睡這么死了,他以為小姑娘還在。
手臂往懷里一撈,空空的,鄭云州才驚醒過來,臥室里只剩他一個人。
他坐起來,空氣里滿是黏膩的腥味,提醒他昨晚有多淫/亂。
鄭云州用掌根搓了搓臉,起身去洗澡。
浴室的地板上還殘存被打結丟棄的套子。
里面流動著濃稠的白燁,他看了一眼,打開花灑。
昨晚頭一次很瑾,摺禸緊致溫暖地吸附上來,鄭云州隔了五年再次感受她,時間比那年除夕還要短,弄滿了還沒來得及脫下的長裙。
林西月栁了太多氺,但堪堪入了幾寸,她已經繃著后背輕聲低吟,大概還不適應。
鄭云州像踩入了小水潭,帶出的水花濺到他身上,他吻著她,樞副得只想全部送進去,她意識不清地亂叫,叫得喉嚨又干又啞,勾得他小腹發緊。
鄭云州洗完澡出來,換上一件深色襯衫,去吃早餐時,打電話讓服務生來收拾。
袁褚按時抵達酒店接他,返程時間是一早定好的,今天下午一點的飛機。
但昨晚和她這么鬧了一場,關系沒鬧清就算了,還把他心里弄得亂七八糟,郁郁不安。
這算個什么?
真拿他當別人的替身,做完了,穿起裙子,招呼不打就走啊?
還有禮貌嗎她?
在國外幾年好的不學,美國t?姑娘的作派全被她學來了,她以前的品質是多么優秀!
袁褚已經把他的行李放上車。
看見他下樓,便問:“時間也不早了,是直接去機場嗎?”
“林西月去了哪里?”鄭云州開口道。
袁褚說:“她應該在律所,她出了酒店,回了趟家以后,就坐車去律所了。”
鄭云州皺了皺眉:“坐誰的車?”
“應該是她的同事,住她樓下的。”
鄭云州想起來了,是那小子,林西月半夜送藥給他的。
他坐上車,冷聲道:“先去一趟凱華,我有話問她。”
林西月是拿他當替身,當情夫,還是當按摩/棒,當床伴,做都做了,他總得死個明白。
袁褚無奈地啟動車子。
他心想,你快拉倒吧。
就哪怕林律師站在你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她現在就是變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年,變得喜歡你的錢,那你也只會說,萬幸鄭家沒有倒下,我還算有權有勢。
雖然林西月不是這樣。
車開到中環,他們在律所樓下等了會兒,袁褚剛準備去叫人。
細雨里走出一雙人影,他們同撐了一把傘,傘上印著K&H,男人手上提了公文包,腳步愉悅輕快,像剛談下了一個案子。
黃家豪不停地把傘傾向林西月。
她又推回來,柔聲說:“就這樣撐吧,你也會感冒的,前兩天不是還胃疼嗎?快走,就要到了。”
“好。”
鄭云州坐在車上,就這么看著他們從眼前經過。
他搭在腿上的手牢牢攥成一團。
她那么關心這個男同事的身體嗎?
那他呢?
他是用完就丟的工具人?
睡過了,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酒店,也不用問問他的情況?
鄭云州的嘴唇抿得很緊。
他推開車門,站到了輕綿綿的雨絲里。
但他沒有走過去,他沒有身份,他現在什么也不是。
連質問她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問了,她也只會無辜地看著他:“鄭董,請問你是我什么人啊?”
他像個怨夫,只會徒勞地淋著雨,吃著沒有立場的醋,期待她能回頭看見他。
鄭云州心里漫開前所未有的酸楚、委屈。
袁褚趕緊撐了傘過來,嘆氣說:“您上車吧,林律師都上去了。”
“走吧。”
第52章 桃枝 他給誰點?
052
十月中旬, 林西月收到了東遠的面試通知。
她把手頭的工作做了個交接,正式開始休假。
面試定在周三,林西月提早幾天就收拾好行李, 打算先回一趟云城。
Bruce提出要送她去機場,被她笑著拒絕:“你呢,這段時間好好跟著王律,不要給他捅婁子就行了, 我不用你送。”
“好吧, 那姐姐一路平安。”Bruce失望地說。
林西月已經很多年沒回過鎮上。
上一次是董灝過世, 她處理好他的后事以后,連夜躲去了武陵。
林西月把行李放在縣城酒店的房間,獨自坐車前往。
她是中午到的,日頭曬軟了青苔斑駁的石階, 也吹散了漫過拱橋的晨霧。
她走進熟悉的巷子里,街尾那棵桂花樹已經開到第二茬, 米粒大小的花瓣藏在深綠的樹葉間, 滿鼻甜香。
不知道誰家在蒸藕, 糯米的黏膩氣味飄滿了整條街。
林西月把手插在風衣口袋里,慢慢地走, 慢慢地看。
臨河的木窗全支了起來, 擺開的竹匾里曬著雪里蕻, 抬起頭, 一群南遷的大雁掠過鎮東頭被侵蝕了大半的白墻,很快消失不見。
小孩子們從她身邊跑過, 都對這個陌生人感到好奇,年長一些的認識她,但也仔細看了好半天, 才遲疑地問:“是是林施”
沒等她說完,林西月就自我介紹:“嬢嬢,就是我啊,西月。”
“噢。”隔壁的阿姨退開了幾步,前后左右地打量她,“不得了,現在這么會掙錢,穿得噶漂亮啦。”
林西月笑著搖頭:“您身體還好吧?”
“蠻好的,蠻好的。”阿姨說,“阿要去家里坐坐吧?”
林西月擺手:“不了,我還有事,馬上就走。”
“好好好,有空再來啊。”
“一定。”
沒走兩步,又見到聽著聲音出來的紀老六。
他在城里做事傷了腰,佝僂著背,還要扶著墻來看她:“是盼弟吧?你還記不記得我啊?是我撿到你,把你抱給你媽媽的。”
“記得。”林西月說,“您還是老樣子嗎?不喝酒了吧?”
紀老六說:“喝,一頓也離不開,反正我無兒無女的,喝死拉倒。”
“別這么說。”林西月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抽了十幾張在銀行換好的人民幣出來,“我看您還是挺硬朗的,這點錢收著吧,我來也沒給你買什么東西。”
紀老六推辭了下:“你剛回來,我沒拿什么招待你,還怎么好要你的錢?”
林西月一把塞到他手中:“拿著吧,不是你把我撿回去呀,我還不知道怎么樣。”
“哎。”紀老六也無地自容,“我要知道葛善財是個畜生,寧可自己養大你了。”
林西月抿了抿唇:“沒事,我挨打挨罵的時候,您也沒少出來攔著,去縣里掙了點錢,還想著給我帶一塊糖,我都記著的。”
紀老六抹了一把眼淚:“你去家里吃飯吧?我來做。”
“算了,您安生歇著,我不去添麻煩了。”林西月說,“我下次再來看您,走了。”
她繞過葛家老宅,在香燭店里買了草紙和蠟燭,直接從記憶里的小徑上了竹山。
過了這些年,新長出來的竹子封了路,媽媽的墓碑不好找了。
林西月走錯了兩回,繞進去又繞出來,才找到正確的位置。
當時林施瑜過世,她手里一分錢都沒有,也買不起縣城里的墓地,是鄉親們幫著下葬的。
她抱著牌位上山時,哭得快昏過去,幾次跌在泥里頭,一件孝服摔得沾滿紅土,是紀老六扶著她起來,一路攙到了墳前。
林西月蹲下來,蹲在長滿青苔的灰白石碑前。
她酸脹著一雙眼睛,拿出手帕來擦,小心地把林施瑜的名字擦干凈,媽媽是愛干凈的人,不能讓她的名字蒙著一層綠。
“媽,我回來看你了。”林西月小聲地對她說,“我這幾年忙著學習工作,一點不孝順,都沒來給你燒過一張紙,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吧?”
林西月收回手,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攏了火,把草紙堆上去。
她在明黃的火光中,用力擦了一下眼尾:“我今年二十七了,媽媽,你要我好好讀書,我讀完了法律碩士,現在在律所上班,收入還不錯,可以把自己養活得很好,再也不用向別人伸手,就是就是有時候很想你”
“要是你還在就好了,我就能帶你去香港,那里很好玩的,你一定會喜歡。”
“但沒關系,你沒看過的那些風景,想去的那些地方,女兒都替你去過了。”
林西月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揩了把臉上的淚水:“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訴你。我遇到了一個我很愛的人,你知道,我在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他是唯一的一個。”
說著她又破涕為笑:“就是脾氣不太好,對人沒什么耐心,你見了應該不會喜歡。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他那副囂張跋扈的少爺德行真叫我討厭。但他對我太好,太上心。媽媽,我沒有辦法不愛他,我沒有辦法不愛一個就差把心都掏給我的人。”
“我就要走到他身邊去了。可他的家庭好復雜,在社會上的地位很高,規矩多,長輩的架子也大。”
“不過不要緊,我現在有能力和底氣陪他一起面對,哪怕最后沒有結果。”
“是媽媽教我的,去做自己必須要做的事,就算失敗了,至少無怨無悔。”
林西月一個人在山上坐了很久。
對著一盆火,哭哭笑笑地說了一下午。
把這幾年憋在心里,找不到傾訴對象的話都說了出來。
紙燒完了,暮色也染紅了山下晾衣竿上的藍印花布。
林西月站起來,在后山不斷傳來的鷓鴣聲里,依依看了一眼媽媽的墓碑。
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我走了,明年明年我應該就有空了,還會來的。”
林西月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像一只掠過河面的大雁,往它該去的地方去了。
她當天又去看了董灝和他媽媽,一個人在縣城吃過晚飯,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澡,從洗漱包里拿出一對眼膜貼上。
白天哭得太久,眼睛有點腫了。
她回京這件事,只告訴了室友莊齊一個。
也是趕得巧,莊齊近期有去香t?港的計劃,問西月有沒有空陪她。
林西月當時在敷面膜,直接從沙發上坐起來:“你要來香港?好啊,我當然樂意給你當向導,但我正在休假,兩天后就要到京市了。”
“那更好了,我去機場接你呀,我們當面聊。”莊齊高興地說。
林西月點頭:“好呀,我把航班信息發給你,麻煩你了。”
莊齊哎唷了一聲:“在一起住了四年了,這還不是應該的呀,你怎么總那么客氣?”
掛了電話后,林西月想了想,點開八百年都沒發過的朋友圈,破天荒地po了一張她們的合照,并配文——“很快要和齊齊見面了,期待。”
上次律所有急事,她都沒能等到鄭云州醒,就匆匆地走了。
后來忙完,林西月打過電話給瑰麗,說鄭董事長已經退了房。
她料想他回了京,可工作層面上的事都了結了,又找不到什么合適的理由和他聯系,總不能問他平安到家沒有?
這畢竟是他私人的事,乍然去問也有點唐突。
以他們現在這種還有一層隔膜微妙關系,她發不出去。
鄭云州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正在周老爺子的園子里喝茶。
他被刪了五年多,在香港那幾天才重新加回來,打著方便工作聯系的旗號。
林西月沒設什么三天可見,但也從來不發這玩意兒,連鏈接都懶得轉。
所以他無意中看見時,還懷疑地點進她頭像看了看,確定是她沒錯。
鄭云州還盯著屏幕愣神,思量些別的。
旁邊周覆一嗓子喊醒了他:“唷,林西月要回來了?”
他摁滅了手機,端起茶,無所謂地勾唇:“回來就回來,她也不是來找我的,有什么好大驚小怪。”
“老鄭,你這又怎么了?怨氣越來越重了,這陣子也病懨懨的。”唐納言問。
周覆笑說:“你還不知道啊?我們鄭董在香港淋了場雨,徹底把他淋醒了。”
唐納言放下杯子:“說說,怎么就醒了?”
“林西月完完全全地變了唄。”周覆擠眉弄眼地說,“對他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簡直不把他當回事兒了。”
鄭云州慘淡地笑了下:“何止啊,我早就管不了她了。不過這也不怪她,我的問題。”
唐納言嘆氣:“唉,前兩天和我丈母娘吃飯,她還談起你。說云州這條件,也算是京里冒尖的了,誰能料到你最晚一個結婚?”
鄭云州急得喊道:“老沈不也沒結嗎!”
“他快了,都在準備求婚了。”
“求求求,都去求。”鄭云州氣得掐過圓桌上的煙,偏頭點燃,狠抽了一口。
周覆在一邊幫腔:“聽聽,唐主任修成正果了,連說話口氣都變了。哎,你是忘了你那會兒怎么被你妹妹氣得血壓上升了,是吧?”
“我修成什么正果?”唐納言看了一眼手表,“我明知道她下班了,這會兒就在家,但有什么用?又進不去她的門。”
周覆納悶道:“這什么意思?你們不是夫妻嗎?剛給我們亮過本兒!”
提到這個,唐納言就愁眉苦臉的。
他說:“證是領了,不讓我對外去說,也不許我和她一起住,我有什么辦法?”
周覆笑說:“莊齊是誰發明出來的?好像生下來就專克老唐!這你也能慣著她啊?”
唐納言擺了擺手,一副難開口的樣子:“不是她的原因,這條件是我自己提的,就為了哄她結個婚。”
鄭云州手上夾著煙,不禁笑出聲:“還有這么一出?我看你在家也說不上話了。”
“可不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嗎?”唐納言撐著桌子起身,“走了,回去看看夫人。”
周覆叫住他:“你不說進不去門嗎?”
唐納言早想好了對策,他說:“進不去我就在她門邊躺下!小齊能讓我當叫花子嗎?”
等他走了,周覆嘁了一聲:“還不如當叫花子。”
“我也走了。”鄭云州摁滅了煙,站起來說。
周覆挑起眉梢看他:“你又干什么去?你也有夫人嗎?”
“滾。”
林西月下了飛機,在出口處看見朝她揮手的莊齊。
她推著箱子小跑過來:“齊齊!”
“累了吧?”莊齊讓司機把她的行李搬上去,“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林西月和她一道坐上后座。
她揉著莊齊的的手說:“好啊,不過這是你家的”
莊齊解釋說:“我哥的司機,我借來用一下,這不是接你嗎?”
“你哥?”林西月眼簾微微上撩,“結婚了還叫哥啊?”
莊齊掩了掩口:“叫習慣了,改不了。”
她撥了一下頭發,紅著臉說:“別說我了,你在香港好嗎?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在紐約,那會兒你剛去律所上班,一下又過了這么多年了。”
林西月說:“好是好,但我聽粵語聽不習慣,也不會講,我還是回來吧。”
“我不信,你的適應能力那么強,下功夫學有什么學不會的,還過不了語言關嗎?”
她拍了拍齊齊的手背:“好吧,其實是律所太累了,我怕身體熬不住,提前替自己做打算,我考了京里的單位,后天就去面試了。”
莊齊笑著點頭:“那先祝你面試順利。”
她們去吃飯,司機一路往胡同里開,兩旁的景致越來越熟悉。
槐樹褪去了盛夏的濃蔭,護城河邊的垂柳扔掛著青綠,細長的枝條被風吹拂著,從水面拂過時,攪碎水中灰磚城堞的倒影。
林西月和莊齊說著話,等到她反應過來,這個地方好像是濯春時,車門已經被打開。
門僮朝她笑:“唐夫人一早就訂好了位置,可算到了。”
林西月咂摸了下,才明白這個唐夫人是莊齊。
她站在門邊,仰起頭,幾片打著旋的柳葉在秋風里撲過來,落到她腳下。
第一次到這個地方,林西月十九歲,拘束地跟在鄭云州身后,認不清門路。
那年她進到里面,看什么都覺得精致華貴,應接不暇,樣樣擺設都稀罕,有一種剪水作梨花的素雅。
這幾年只身在外,她還是時常想起那個濃云蔽月的夜晚。
想到自己紅透的臉,想到那些沒來由的遺憾或嘆惋。
其實沒什么難懂,不過是她在那一刻里動了心。
歲月沖開了那道厚重的屏障,林西月才總算看清,她不是不愛鄭云州,她很早就愛上了他,只是她的愛太僻靜了,僻靜到誰也沒有發現。
“還看什么呀?”莊齊拉了她一把,“進去吧。”
林西月笑:“你怎么請我來這里吃飯,多破費。”
莊齊哎了聲:“其他地方做的江南菜都不好,不如這兒。”
“那倒是。”
她們一起進了房間,脫下外套,林西月也沒看菜單,隨口報了幾樣以前常吃的,問服務生有沒有。
服務生點頭:“有,一直有。”
林西月說:“好,我就要這些,齊齊呢?”
莊齊想了想:“我再加一個甜點吧,后廚新做的碧螺春奶凍,上次看云州哥給別人點,我饞死了。當時太飽,我哥非不給我吃,今天嘗嘗。”
“他給誰點?”林西月忙問。
語速太快了,莊齊疑惑地看她:“哦,你很關心嘛。”
林西月低下頭,用手指撥著白釉杯口,求饒的口吻:“哎呀,在美國都跟你坦白了,告訴我吧。”
莊齊瞪了她一眼:“給他妹妹趙青如呀,還能有誰?”
“哦。”林西月這才端起茶來喝,“他這幾年”
莊齊立刻說:“沒談戀愛,沒結婚,給他說親的倒不是不少,但他的金面太難見了,氣得鄭伯伯半死,我都問替你清楚了。”
林西月聽得好笑,手腕震動,笑得茶都潑出來。
她又趕緊去擦唇角:“你跟誰問的?”
“唐納言,云州哥的事他全都知道。”
“你沒說是幫我問的吧?”
“放心吧,我哥嘴很緊的,我交代了他別說,我們西月要面子。”
林西月放心地哦了句:“那就好。”
吃完飯,她們從里面出來,還沒走到院中,抬頭碰上鄭云州。
他出來透氣,白衣黑褲的裝扮,繚繞一身的酒氣。
“云州哥。”莊齊笑著叫了一句他,“你今天也在。”
鄭云州點了個頭,嘴唇緊緊地閉著,看上去有種意興闌珊的冷淡,大概是應酬得太累了。
他拿煙指了下走廊盡頭的房間:“你老公在里面,去找他吧。”
莊齊看了眼林西月:“那我去一下,馬上就出來,再送你回酒店。”
潔白的月光灑在回廊上,林西月仰起臉看他,冷光中照見清婉的五官。
鄭云州在外面就這樣,神態里顯而易見的傲慢。
兩個人對視了好一陣子,誰也沒說話。
他好像又不高興。
是在為什么不高興呢?t?
為那天早上的不告而別嗎?
林西月笑著打招呼:“鄭董,又見面了。”
“來京里有事?”鄭云州手心里掐著煙,耐人尋味的語氣。
林西月點頭,實話實說:“對,和鄭董有關。”
她也沒有說謊,拜訪他,給他送一副畫做答謝,考入東遠,哪一件都繞不過他。
鄭云州冷清的臉色就快繃不住了。
他咽了一下喉結,心猛然跳動起來。
鄭云州抬抬唇:“什么事?總不是又來我這兒喝酒,睡完我就走吧?”
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林西月撲哧一聲笑了:“原來你是在為這個生氣啊。”
“這好笑嗎?”鄭云州掐緊了掌心里的煙,低聲問。
是啊,反正患得患失的不是她,她當然笑得出。
林西月擺了擺手:“好,我不笑了。但我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那天早上我們律所有急事,我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吵你。”
說完,莊齊也出來了,她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西月嗯了聲,她朝鄭云州點頭:“先走了。”
他站在廊下,看著她瘦弱的身形穿過柳樹和桃枝夾雜的暗影,最終不見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直以來,游刃有余的人都是她。
唐納言從后面過來,拍了下他的肩:“看不到了,你就別再盯著了。”
“我誰也沒看。”鄭云州低下頭攏火,點了支煙,“我就是抽根煙。”
唐納言笑:“跟我就別嘴硬了。你啊,只要明白自己最想得到什么,其他和這個目的無關的一切,包括尊嚴、臉面,不僅是多余的,而且是有妨礙的。”
鄭云州把煙從唇邊夾走,吐了口霧看他:“你就是這么豁出去結的婚?”
“差不多。”
林西月的面試在上午。
進面人數是三個,她隨機抽取了號碼,在門外等著叫。
標準化面試她參加過不少,考官按照一套試題,以問答形式和應試者交談,對她的語言組織能力和行為表現打分,對其作出系統性的評價。
因為筆試分數高,林西月絲毫不緊張,發揮得也還不錯。
結束后,她又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個澡,把身上這套黑色的西裝西褲脫下來,換了條薄軟的象牙白長裙。
昨晚她和袁褚約時間,他說鄭董下午三點在金浦街,可以直接過去。
聽見這個地址,林西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們在這里陰差陽錯的開始,最后又以一場充滿英式諷刺的表演對決,一敗涂地的結束。
金浦街對她的意義太深重。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好去,董事長辦公室,茶樓,或是京郊的園子,鄭云州為什么非選這里?
第53章 失心 張嘴呼吸
053
林西月抱著那副名貴的畫作, 一路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司機師傅和她胡侃:“姑娘,來出差的啊?”
“算是吧。”林西月回過神,“我在這邊上過大學, 回來走走。”
起了這個頭,師傅就滔滔不絕地聊開了,從她的職業談到大灣區建設。
在他即將提出第九項方針時,林西月提醒道:“到了, 師傅。”
“好, 就在這兒下是吧?”
林西月付了錢, 打開車門:“是,謝謝。”
她站在樓下,仰起頭,用力地把脖頸往后壓, 也只能看到頂樓的玻璃。
在胡同閑坐的時候,林西月曾聽門口的大爺們講古, 說金浦街這個位置, 放在過去, 是王侯宰相打馬上朝必須要經過的地方,住著很多達官顯貴。
那幾年里, 她站在樓上往下看, 哪怕身邊一物一器都很熟悉了, 也還是覺得格格不入。
人在社會價值不足, 理想自我與現實自我有較大差距時,很容易感到不安和焦慮。
尤其金浦街的陳設極盡奢華, 是一個很典型的,充滿階層符號屬性的物理空間。
鄭云州一直都沒注意到,她住在這里的時候, 總是低著頭,眼睫往下垂,看向的永遠是地毯,待在書房,比在客廳的時間多五倍。
他沒問過林西月這是為什么。
她也沒說,這是她自發選擇的收縮性身體姿態,用來適應這里高挑的穹頂,昂貴的餐盤,歸根結底,不過是自卑又自傲。
林西月出了電梯,站在從前那扇任由她開關的門前,禮貌地敲了敲。
過了會兒,門打開,鄭云州說了聲:“進來吧。”
他泰然鎮定,像一直都在這里等她。
林西月進去換鞋,她不禁想到第一次來這兒。
鄭云州連起身都不肯,把密碼發到她的手機上,讓她自己輸入。
已經過了三點,客廳的一切都浴在金黃的日光里。
鄭云州坐在她常靠著的那把圈椅上,平和地朝她望來一眼:“坐下吧,不用站著。“
林西月怔了片刻,她還在看面前的湘妃竹屏風。
連位置都沒有變動,仍保留著她走之前的樣子,上面還有她練字時,不慎甩上去的墨團。
她收回目光,雙腿并攏著坐下,把抱著的畫盒放好,手平放在膝蓋上。
鄭云州一早看到了她的東西:“你就是送這個來給我的?”
“嗯。”既然他提起來,林西月索性展開來給他看,玩笑說,“我們老板是個美國人,在這方面鉆研不深,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買的,能不能入你的眼?”
為了方便他賞析,林西月把茶幾上的東西撿開,橫鋪在了上面。
林西月怕鄭云州好東西見的太多,看不上。
她特意在介紹上費了一番力道:“您看,這幅畫冷冽的視覺表象下,將月色和雪景融合在一起,虛構出一種超現實氛圍,表面是在描繪山居生活,實則借雪的純潔批判了當時污濁的朝”
“差不多得了。”鄭云州聽得不耐煩,伸出手,把她從地毯上拉起來,“你就別在這兒上價值了,又不考美院的研。”
林西月自己先笑了:“真不聽完啊,我在酒店背了半小時呢。”
不該笑的,可是氣氛過于凝重肅穆了,不像是來奉承甲方。
但鄭云州寡言少語,拿出平日貴不可攀的氣質,像一座沉默而險峻的高山,看上去離得她很遠。
林西月早知道,他愿意俯身向下靠攏她的時候,他才是近的。
哪天他不想這么做,不肯放下身段了,她只有仰望他的份。
他們的關系從來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鄭云州要是就此罷休,她死纏爛打也沒有用,何況她還做不到那份上。
林西月忽然覺得,在同鄭云州和好這件事上,自己有點盲目自信了。
她坐回原處,神色緊張地抬起頭,正對上他陰沉的目光。
“背半個小時”
鄭云州搭著腿,像聽了個專為他營造的笑話,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有必要費那么多事嗎?”
林西月沒聽明白:“您什么意思?”
鄭云州看著她,灰心喪氣地笑,笑得眼眶都泛紅:“你有什么要辦的,就盡管說出來,反正林律師最擅長的,不就是哄我騙我嗎?”
哄他騙他。
鄭云州用上了這么嚴重的控訴。
他還在認為,她過去都是在哄他騙他。
林西月的唇角緩緩地揚起,露出個笑容,有嘲諷的意味。
她把畫盒放到一邊:“鄭云州,你真的覺得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騙你?”
“也許有那么兩句真的吧。”鄭云州注視著她說,“都是假話,你天天說也沒勁。”
林西月張了張唇,她還沒開口,就看見鄭云州站了起來。
他踱步到窗邊,手側插在西褲口袋里,溫聲道:“但那不是你造成的。林西月,以前我不懂,明明我已經這么愛你了,你卻堅持認為,我們的關系不對等。你知道我聽見這句話在想什么?”
林西月的牙齒忽然打起了架。
她的臉頰在抖,因為鄭云州的這句——我這么愛你。
原來他不是擺臉色給她看,是在做艱難而深刻的反省。
林西月的目光追隨著他,落在后背挺括的襯衫衣料上:“你在想什么?”
鄭云州筆直站著,他始終望著地底下凝結成一點黃綠的梧桐,說:“我想,你講得一點錯都沒有,但要說不對等,要委屈要喊冤,也應該是我,哪里輪得到你呢?因為我才是付出最多愛的人,你根本沒有,你只會看著我發瘋。”
她急著說出事實:“鄭云州,你不知道,我”
“不要打斷我,讓我講完。”鄭云州強勢地抬了抬手,“你去賓大讀書前說的那番話,我想了很多年,幾乎每一個失眠的夜晚,我都要把你的指責在腦子里過一遍。你說的對,小西,在我們的這段姑且叫做戀愛的關系里,你比我實際負擔的要多t?,多很多。“
“你知道的,我是個脾氣很壞,甚至可以說是刻薄的人,動不動就撂臉色,從小也不會寫隨和兩個字,沒學過怎么尊重別人,傲慢到了跋扈專橫的地步。當年我喜歡你,也只會跟你講條件,連問都沒有問你的意思,就先拿你弟弟來逼迫你。”
“說得再嚴重一點,我是個愛無能的人,只會用權勢來換取一點青睞,明明是我單方面地喜歡你,還要不可一世地站在這里,等著你主動來問詢我。”
“在我身邊那么久,一直小心地消解我的怒氣、嫉妒和猜疑,哄著我高興,你承受了這么多,的確很辛苦。換了我來當你,一天也忍不了。我們的關系存在權利差,這就是你說的不平等。后來我明白了,我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是沒有資格美化自己的。”
“你也可以有你的愿景,也要去世界上其他地方走走,多接觸幾個人,才知道哪一種生活是適合你的。不能因為我走過了,覺得沒什么意思,就要求你也這么認為。”
他自顧自地剖白著,說了很多從來沒說過的話。
西月坐在后頭聽,聽得入了心,入了迷。
眼里洶涌而出的酸澀怎么都壓不回去。
鄭云州是很直接的,咄咄逼人,從不給其他人留臉面,生了氣就更是。
但這番話說得情緒調諧,完全在匹配她的立場。
像把一顆阿片類藥物遞到了她口中,伴隨著苦澀的汁液化開在喉嚨里,產生了藥理性的鎮靜,瞬間釋放出大量的多巴胺。
她今天來,并沒有化妝,但一雙薄薄的眼皮泛著水紅,睫毛早被淚水濡濕。
林西月極力克制著,小口地吸氣,忍住不發出抽噎的聲音,但眼淚越積越多,溫吞地打濕她的裙面。
“好了,我要說的大概就是這些。”
鄭云州這幾天很忙,為了抽出這一個不被人打擾的下午,昨晚在集團加班到凌晨。
倒也不用準備,這些話他在心里醞釀得夠久了。
林西月走了之后,他常睡在茶樓里那張他們廝磨過的長榻上,不因為柔軟好睡,而是可以常常夢見她。
但這不是長遠之計。
有一個晚上,鄭云州在夜里被嚇得醒來,徹底暴露出這種慰藉的虛幻性。
他夢見林西月消失,自己發了瘋一樣沖出去找,夢中光陰如箭,回來時已是滿頭白發,步履蹣跚,只能扶著院子里那株梧桐,喘不上來氣。
他找不到了她,世上已經沒有這個人。
過去五年里,鄭云州坐在暗室內抽煙,眼看著遠方的天色漸漸明亮,他都以為,不會再有一個夜晚,像剛過去的那個一樣,冗長又痛苦了。
但事實總是告訴他,下一個還要更難熬。
他就這么熬了五年多。
鄭云州轉身,看見她濕著眼睛望過來,乖巧的坐姿已經維持不住了,腳尖不安地踮著。
“怎么了?”他拿著紙巾盒走過來,彎腰遞給林西月,“擦擦。”
他眼里其實也泛酸,眸子發亮,眼眶蒙上紅暈。
老天保佑,她還肯聽他的懺悔,還愿意為他掉淚。
而不是無動于衷地坐著,拿出冷淡的公事公辦的態度,一口一個鄭董。
林西月抽出紙,在眼瞼上摁了幾下,吸了吸鼻子。
她又抬頭,對上鄭云州的視線:“我現在能說了嗎?”
“很長嗎?”鄭云州輕輕笑了一下,“需不需要我坐下來聽?”
林西月搖頭,哭過之后很嬌憨的語調:“不用,就一句話。”
鄭云州太陽穴一跳,垂在身側的手指發著抖。
他很怕她說,抱歉,你覺悟得太晚,我等不了了你。
他怕他的認錯和示愛變成青天白日里的一場煙花,炸響了也無人欣賞。
鄭云州眼看著她站了起來。
她很努力地笑,很努力瞪圓了眼睛,不要眼淚再流出來,兩只手同時扶上他的手臂。
然后,他聽見林西月溫柔地提議:“今天天氣挺不錯的,我們就在這里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說好不好的時候,眼珠子在他臉上滾動兩下,有點緊張。
鄭云州神色一僵,指腹情不自禁地刮過她的臉,目光專注:“小西,你的聲音好輕啊,我差點沒聽清楚。”
“嗯,我怕你拒絕我,不敢大聲說。”
林西月又由笑轉哭,堅定的表情忽然間就垮了下來。
“我拒絕你?“鄭云州凄惻地笑了下,繼而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臉低下去,蹭著她毛茸茸的頭發,“我不想活了差不多。”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一定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
林西月也牢牢地箍住他的腰。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眼淚磅礴地,混著喉嚨里壓不住的哭聲,齊刷刷從面龐滾落,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一切都是虛的,飄的,只有鄭云州的懷抱是熱的,是真實的,是可以依靠的。
林西月很少哭,更不要說哭得這么失態。
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家,沒有親人在身邊,連深愛的男人也要推開。
天氣晴朗的日子里,費城路邊隨處可見擁抱、親吻的情侶,林西月坐在樓下的咖啡店里,看看路旁積滿的樹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書。
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非要算得這么清。
因為這份清醒,她過得好苦。
但她不能說自己苦。
老天爺最愛欺負窮苦人,總把噩運加注在他們身上,她不敢抱怨。
鄭云州起先以為她是激動。
他拍著她的背安撫:“別哭別哭,哭得我心都揪起來了。”
后來越聽越不對勁,懷里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只能進氣不能出氣了。
“林西月?”鄭云州松開她,將她抱到沙發上坐著,虎口掐在她下巴上,“張嘴,張嘴呼吸,別哭了。”
林西月仍抽噎得厲害,渾身都在抖,停不住。
鄭云州扶住她的后腦勺,嘴唇喂上去,把自己的呼吸渡進她嘴里。
有了新換進來的空氣,林西月喘得沒那么厲害,身體慢慢地平復下來,只剩一些輕微的顫動。
鄭云州見起了效,放了心,準備撤回來時,冷不丁被她抱住了脖子,她柔軟的、沾著眼淚的唇舔上來,小口地含住他,濕滑的舌頭抵進去勾纏,纏得他顫了一下。
林西月是被逼的,被身體里一蓬一蓬涌上來的熱度逼的,吻上他了以后才好一點。
鄭云州的喉結滾了兩下,他掐住她的肩膀,鼻尖頂到她臉頰上,把她掰開一點問:“剛才怎么了?”
“沒事,想你想得太厲害了。”
林西月哭紅了鼻子,委屈地翕動兩下。
鄭云州的胸口貼緊了她,嗓音啞得要命:“不是重新開始嗎?一開始你就放這樣的大招啊,講武德嗎林西月?”
林西月撅了撅唇:“這也能叫大招啊,不是很正常的說話嗎?”
“這就叫。”鄭云州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林西月不得已贊同了,唇還黏在他的下巴上。
她含混不清地問:“那我弄得你哪兒不舒服了?”
鄭云州握住她的手來試:“你自己看。”
林西月面上通紅,生平第一次,大起膽子圈住了:“這樣看可以嗎?”
鄭云州低低地哼了一聲:“你下午沒事?”
“我說了,我是為你來的,你怎么老不信?”
林西月輕綿綿地吻他,上下夾攻,吻得他就快要失控。
心亂了,吻也漸漸地亂了,鄭云州壓著她,肆無忌憚地吻,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停留,像一夜間開遍各個角落的櫻花,惹得林西月顫個不停。
鄭云州吮夠了淌著花蜜的蕊,又湊上來吻她:“我當然不信,誰讓你老是騙我,把我弄得七上八下,像得了失心瘋。”
“我沒騙你。”林西月睜著霧蒙蒙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像在泉水里泡過,“一句都沒有,我愛你是真的。”
鄭云州就在這句話里橫沖直撞起來:“什么時候?我不相信。”
林西月受不住,嗚嗚咽咽地咬著他的手指:“很很早,早在你沒發現,我也沒發現的”
她說不出了,腳尖驟然緊繃起來,淅瀝瀝地瀉了個一塌糊涂,不過十來下而已。
傍晚的光線暗慘慘的,像一盞即將燒完的燭燈。
林西月躺在鄭云州手臂上,在一大片稀薄的莖葉味里,累得昏昏欲睡。
快要睡著的時候,感覺到一雙濕熱的唇又吻上了她的臉,她推了下:“休息,讓我休息一下。”
“你休息,我不吵你。”
鄭云州沒停,那么長時間都滿足不了似的,不斷地吻著她。
林西月撐開了一點眼皮:“不應該啊,你都三十六了。”
面上的吻頓了下t?,然后她的耳垂被咬了,鄭云州惡狠狠地說:“那怎么了?不如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了,是嗎?”
“怎么醋勁還那么大?”林西月柔柔地抱著他,“我只試過你這一個小伙子。”
鄭云州緊密嚴實地貼著她:“感覺怎么樣?”
林西月狡黠地笑:“一般般。”
“好好好,那就再來場不一般的。”
鄭云州也不氣,說著就要抬起她的腿。
“我講笑的,我講笑的。”
林西月連連求饒,趕緊往沙發另一側躲,又被他拉回來。
鄭云州沒鬧了,穩穩地抱著她,一字一句認真地問:“林律師,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我的條件你都清楚,年紀是大了一點,過去氣焰也高,但被你整治得沒多少了,樣貌身份這些,勉強算過得去”
林西月翻起來,趴到了他身上:“不是說了重新開始,你還問。”
鄭云州說:“那是你說的,是你的態度,這是我說的,是我的態度。”
林西月疑惑地問:“但是,你叫還過得去,那人家叫什么呀?”
鄭云州笑,又趁她沒注意滑進去:“我新為你學的,低調做人,怎么樣?”
“不用低調你低調不了。”
林西月嗚了一聲,一下子就全軟了。
鄭云州抱緊了她,踮在地毯上的腳曲起來,接連不斷地往上:“哦,小西喜歡高高的,知道了。”
“不”他掐她的腰掐得太緊,林西月動都動不了,只能抖著閉上眼,額頭貼在他的側臉上,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又軟又紅。
鄭云州扳過她的臉:“小西,把舌頭伸出來,和我接吻。”
林西月戛著他,被那股飽脹感攪得意識渙散,聽話地去銜他的唇。
“好乖,再叫我一句。”
“云州鄭云州”林西月吮吻著他,迷迷糊糊地說,“你年紀才不大,看起來明明很年輕很英俊”
鄭云州不管不顧的動作慢下來,變得勻緩。
他的女孩子怎么還是這么乖?
自己都被掟得神志不清了,還想著安慰他。
在幾乎快吞沒他的情潮涌動里,鄭云州的眼睛又紅了紅,不斷地吻著她:“我好想你,林西月,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好想你,知道嗎?”
林西月已經卸了力道。
她像一灘軟泥一樣伏在他身上。
第54章 服務 我是嗎?
054
林西月在他身上睡了很久。
他們始終沒有分開。
西月側躺著, 鄭云州從后面抱著她,一直停留在她的身體里。
沒人能沖出那片溫熱、滑濘又緊致的包裹。
他的吞吐像他的呼吸一樣綿長而安靜。
鄭云州從沒這么有耐心過,但只是一點輕微的剮蹭而已, 卻讓他哼出一聲又一聲,懾了很久。
林西月累昏過去,已經管不了他在做什么了。
等醒來時,腿心里冰冰涼涼的, 膩著一層白沫。
她輕推開睡得正沉的鄭云州, 跑到浴室里去洗澡。
鄭云州被翻成仰臥后, 也被燈光刺醒。
他坐起來,第一反應是林西月又不見了。
但地毯上還躺著被他撕爛的綢裙,浴室里隱約傳來嘩啦的水聲。
鄭云州閉上眼,揉了一下鼻梁。
沒走, 只是去洗澡了。
林西月洗了很久,裹著浴巾出來。
“洗完了?口渴不渴?”
鄭云州比她動作要快, 早已穿好襯衫褲子, 一身清爽, 站在島臺邊倒水喝了。
林西月沒講話,她撿起裙子看了一眼, 都被撕成布條了, 還怎么穿呀?
怎么每次都要弄壞她的衣服?
她更不想說話了, 瞪了一下正喝水的男人, 又走回衣帽間。
鄭云州握杯子的手停在空中。
他的手臂慢慢放下,笑了。
林西月這記白眼漂亮又生動, 帶著責怪。
印象里,她應該是第一次對他做這種表情。
過去住在這里,雖然說是戀愛, 但好像只有鄭云州一個人在談,吃醋是他,占有是他,動氣還是他。
林西月不言不語的,就像一個承載他情緒的容器。
容器是沒有自己的情緒和思考的,只能被動地承受。
她有的只是順從、懂事,一心覺得領受了他的恩惠,就要不遺余力使他開心愉悅,絕不可能甩臉色,她覺得自己不夠格。
鄭云州倒了杯水拿在手里,去衣帽間找她。
花了幾分鐘,林西月挑選了條從前的裙子穿上。
手臂和肩膀都合適,但她比那會兒瘦了一些,腰間空蕩蕩的。
“把水喝了,剛才叫了那么久,不渴啊?”鄭云州把杯子放她手里。
林西月仰起頭喝了。
喝完,她把杯子還到他手里:“鄭云州,這兒還有夾子嗎?裙子太大了。”
“這不是你的地盤嗎?”鄭云州挑眉看她,“我還能有你熟啊?”
林西月撅起唇:“什么呀,這是你的家,我是客人,客人有需求,你得滿足。”
“剛才還沒滿足啊?”鄭云州靠著玻璃柜,手指拈了拈她滑膩的下巴,“誰一直說不要了,吃不下,好濕,好軟,再做下去會化掉,這都是誰說的?”
林西月紅著臉揮開他的手:“幫我找夾子呀,要不然我都走不了了。”
鄭云州說:“那就別走好了,我又不想你走。”
“你幫不幫我找?”
林西月攥著他的腕骨,狠狠捏了一下。
“找,我找。”
鄭云州無奈地蹲下去,憑一點微薄的印象,開了一整排的抽屜,才找出幾個珍珠卡扣。
林西月站在后面,看他不耐煩地翻箱倒柜,偏過頭,輕抬起唇角。
他站起來,攤開掌心給她看:“這個行嗎?”
“可以。”
林西月轉了個身,面對著鏡子,把腰身攏起來一點,又分派說:“你順著我的方向,把它們扣起來。”
鄭云州手里拿著一個,嘴里咬著一個,粗手笨腳地夾上去:“是這樣嗎?”
“嗯,鄭云州你真聰明。”
林西月照了照,覺得差不多了,扭過來吊上他的脖子,笑著說。
“你是客人嘛,我得把客人服務好。”鄭云州順著她的話說。
林西月伸出手,揩了揩他鬢角的汗:“你都服務出汗來了。”
鄭云州抱住她,一只手貼在她脊背上,另一只的掌心揉捏著她的后頸,以一種牢牢掌控的姿態,低一低頭就能吻上。
他嗓音沉啞地說:“這里面不透氣,太熱了。”
“你看,我現在也能支使你做事了,對不對?”林西月得意地說。
鄭云州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說:“嗯,高興嗎?”
林西月仰起頭看他,搖了搖:“不,我馬上休假結束了,要回香港。”
“你怎么會不想回香港?”鄭云州深深地看著她,揉著她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林律師在香港那么多追求者,多少人喜歡你啊。”
怎么有人都三十多了還那么小心眼?
林西月笑著裝傻:“誰啊?要不然你點兩個名來看看呢,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點個屁,提他們名字都嫌跌份兒。”
鄭云州一氣之下,把她的腰摁向自己,用力地吻了下去。
“嗚”
他的唇好燙,林西月被他吻著,吻得背上的脊骨都被抽走,軟綿綿地站不住。
“說你想我。”鄭云州把她抱到了柜子上坐著。
他抵著她的額頭,胸口微微起伏,唇似有若無地碰著,挨著,引著她說他想聽的。
林西月用腿夾住了他,手捧起他的臉:“我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說完又松開他,輕柔地吻下去,兩個人肆無忌憚地唇齒交纏,把唇瓣吮得又紅又腫。
林西月被吻得仰起脖子,她抱怨:“你都不問我為什么不想去香港。”
鄭云州的吻正碾過她的下頜,氣喘吁吁:“是為什么?”
她閉著眼輕顫:“誰愿意離開剛談戀愛的男朋友。”
“我是嗎?”鄭云州意亂情迷地問,“我是嗎?”
講兩句話就要吻一陣,仿佛說什么并不重要,接吻才是要緊的。
舌面摩擦,臉貼著臉鬢發勾繞的纏綿,讓兩個人都發出慰足的喟嘆。
靜謐的室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口水聲。
從金浦街出來時,天色黑透了,一盞滿月掛在后街的梧桐上。
鄭云州低聲問:“這么久沒回來了,想去哪兒吃東西?”
“你陪我去學校吃好不好?”林西月說。
鄭云州點頭:“我讓司機來”
林西月搶下他的手機:“不要,我們坐公交去。”
他疑惑地望過來,滿臉寫著——“你在開什么國際玩笑?”
林西月問:“你不會沒坐過吧?”
“請問我哪來的機會坐?”鄭云州反問。
林西月癟了癟嘴,小聲t?說:“從小到大就等著別人來伺候,還好意思呢。”
鄭云州居高臨下地看她:“說什么,你干脆再小點聲得了。”
“我說,正好啊,我們一起坐一次。”
“行。”
好勉強,那表情像要趕赴刑場似的。
他們一起走到了斜對面。
林西月把手機還給他:“你的手機。”
“你喜歡你就拿著吧。”鄭云州說。
林西月玩笑說:“我可不拿,萬一跳出來什么別的女孩子的信息,我飯都沒心情吃了。”
鄭云州哼了一聲:“你現在打開我微信,除了你和合作方之外,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女性,我把銘昌的股份白送你。”
她剛要說話,真進來一條微信。
林西月塞到他手里:“聽聽吧,我申請回避。”
“你回避什么你回避。”
鄭云州把她的肩膀攬過來,用另一只手打開。
頭像的確是個小姑娘,在海邊捧著杯飲料嘟嘴,看上去又嬌又嫩。
林西月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襯衫。
但下一秒點開語音,一道粗獷的男中音,摻雜在熱鬧的酒局里,從聽筒飄出來:“云州哇,我秘書把簡歷發給你了吧?我那個不長進的女兒,非要上你們銘昌工作,看在老哥哥的面子上,你替我管教管教她。”
鄭云州扭過頭來看她。
兩個人對視一眼后,林西月抿著嘴笑。
她從他臂彎里鉆出來:“這都什么。”
鄭云州說:“一財大氣粗的煤老板,頭像是他女兒,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車來了。”林西月拍了下他,“快點。”
“林西月,我可沒公交卡這玩意,你帶鋼镚兒了嗎你?”
“帶了。”
夜里坐車的人不多,他們揀了兩個的臨窗的位子坐。
林西月坐在里面,轉頭看看鄭云州,可憐見的,腿都伸不開。
他只能往外撇過去,另一只抬起來架在上面。
她捂著嘴笑:“你這坐姿像什么樣子。”
鄭云州忿忿地踢了一腳前面的座椅。
他罵:“你應該問,這空檔為什么要設計得這么窄!”
天,還好前面沒有坐人。
“好了,小點聲。”林西月拉過他的手,輕聲說,“知道嗎?我一直想和你坐一趟公交,像小情侶一樣,也不用管目的地在哪兒,坐到終點下都行。”
鄭云州裹住她的手:“什么時候?”
林西月想了想:“剛到香港的時候,每天都要坐公交。”
“你還沒有告訴我,回香港到底是為了誰?”
鄭云州把他們交握的手放在了腿上,緊緊扣著她。
公交車轉了個彎,途徑了一大片青黃相間的槐樹葉。
林西月將臉朝外,任由晚風吹在她身上,碰了碰葉子:“為了離你近一點。”
她說完,又扭頭看向他:“你看,這不是就回來了嗎?”
林西月朝他笑,身后濃稠的夜色烘著她,托出一張明麗動人的小臉。
他的女孩子怎么這么漂亮?
鄭云州克制不住想吻她的沖動,咽了一下喉結,傾身過來。
林西月拿手擋住了他的唇:“不要。”
“所以你說想我,說愛我都是真的?”鄭云州沙啞地問。
林西月點頭:“當然了,你怎么還在懷疑啊?”
溫和的晚風從他們當中吹過。
鄭云州笑,手抬到額頭上揉了揉:“不是懷疑,是太意外了我也能有今天這真是”
林西月看得心口發酸:“鄭云州,你正常一點。”
“今兒驚喜太多了,我緩緩。”鄭云州閉了閉眼,握著她的手說,“馬上就正常,我很正常。”
林西月看他語無倫次的,想了想,還是沒把面試的事告訴他。
他現在好容易激動了。
過了會兒,鄭云州靠回原位,往車窗外看了一眼。
他不舒服地問:“這車也太顛了,還有幾站?”
“快到了。”
他們在學校附近下了車,林西月拉著他往小吃街走。
她進了一家牛肉面館,笑說:“就這兒,我最喜歡吃這里的面了。”
鄭云州轉著頭掃了一圈,他真擔心這里的衛生環境,再好吃他也下不去嘴。
但林西月喜歡,他也只好點頭:“行,你點吧。”
林西月要了兩碗一樣的,拆開一次性筷子給他:“喏,吃吧。”
看他吃得謹慎小心,林西月抽出紙巾擦嘴:“你讀書的時候,不會也沒在學校旁邊吃過飯吧?”
有時候她常想,自己對鄭云州的經歷了解得也太少。
“還真沒有。”鄭云州照實說。
林西月哦了聲:“那你還習慣嗎?你不喜歡,下次我們不來就是了,不能光我一個人高興。”
鄭云州抬頭,瞪了她一下:“誰說我不高興,高興得都要哭了,總不能真抹眼淚給你看吧?”
“好吧。”林西月又撥了下頭發,繼續吃。
他放了筷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群消息。
周覆剛加完班,又在滿世界叫人宵夜。
鄭云州拍了一下桌上的面,不經意帶到了林西月的手,發在群里說:「陪女朋友正吃著,去不了。」
唐納言:「恭喜轉正」
沈宗良:「恭喜轉正」
付裕安:「恭喜轉正」
周覆:「麻煩撤回一下,謝謝」
林西月抬起頭,看他正對著手機在笑。
她問:“怎么了?”
“沒事。”鄭云州起身去付賬,走回來問她,“你吃好了吧,我們回去嗎?”
林西月點頭:“嗯,我回酒店,你呢?”
鄭云州像沒聽清似的:“你說你回哪兒?”
“酒店呀。”林西月又重復一遍,“我東西都在酒店。”
鄭云州斂著眉目:“沒事,我陪你去把東西取來,然后和我回家。”
林西月抓住他的手臂:“不要,我們也沒有結婚,為什么非得住一起?”
“我認為你不想和我分開,就像我不想和你分開一樣。”
林西月笑:“嗯,說得真好。但我們只是在談戀愛,我覺得大家要有屬于自己的私密空間,不必時刻黏在一起。我們才剛開始,中間分開了五年,很多事情不清楚。你從前看到的,也不全是真正的我。除非哪一天你和我都很確定,我們就是對方要找的那一半。”
鄭云州默了一瞬,松開她。
他懂了,難怪她一路上都在強調這件事。
林西月是喜歡他,但并不認為他一定就適合自己。
喜歡和合適,一直都是兩回事。
以前她一直畏懼他、討好他,那段經歷統統不能算,所以才要正式地交往看看。
那么,她的意思是,這是一項公開透明的測試,如果他在這個過程中表現得不合格,得到的分數太低,就會被她淘汰出局。
今晚他快活得昏頭,忘了她是個多理智的人,做任何決定什么都要對比觀察,好中擇優。
鄭云州啊鄭云州,別高興的太早了。
萬里長征路,你連一半都還沒有過到。
第55章 妙華 她必須要來
055
鄭云州把林西月送到了酒店。
她在門口和他告別, 端莊矜持得像剛談戀愛的小女生。
鄭云州看不得她這樣。
他想,他可能是對林西月有分離焦慮。
鄭云州上前,握住她剛揮了兩下的手:“我送你到房間。”
她擔心地問:“那你還肯出來嗎?”
但林西月沒聽到答案, 只是被他拽著往前走,進了電梯。
穿過走廊,林西月從包里拿出房卡來,晃了晃:“真的進去了哦。”
鄭云州又拉住她, 把她壓在門邊, 他猝不及防地遞上唇, 吻她的額頭,吻她的臉頰,吻她的鼻梁,又控制不住地去吻她的唇, 吻得自己起了興,吻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他聲音粗啞地說:“這里看起來不安全, 我不太放心。聽話, 和我回去。”
“胡說, 柏悅這邊很安全。”林西月的后背貼在門上,微微喘著, 脖子不自覺地隨著他的吻起伏, “我都住了好幾晚了。”
鄭云州一邊吻她, 拇指大力地揉在她的腕心上, 揉得她渾身酥麻,房卡都握不住, 上彎的掌尖驀地松開。
往下掉的瞬間,房卡被鄭云州用手指夾住,他一只手緊抱著她, 小心翼翼的姿勢,不斷加深這個纏綿的吻,生怕她驚醒過來。
另一只手用卡開了門。
林西月的手還攥在他的領口上,就這么進了房間內。
被抱著轉了個圈,林西月才反應過來,她在昏暗的光線里抬起頭,嘴唇上還沾著清亮的津液,她氣息短促地問:“你你進來了?”
“嗯,我進來了。”鄭云州一腳踢上門,“而且不打算出去。”
林西月的一截腰還握在他溫熱的掌心里。
她被迫墊起腳,鼻尖挨著他的下巴,嗔了句:“你是無賴,鄭云州。”
“我從來就t?沒說我是好人。”鄭云州嗅著她的額頭,低聲說,“你可以從交往的第一步,裝模作樣的約會、吻別開始,但我太愛你了,我不行。”
林西月被他抱到了床尾凳上。
她坐著,他半跪著,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臉。
房間里還沒開燈,只有從玻璃里透進來的柔白月光。
他們在月色里安靜地接吻,舌尖甜軟,呼吸滾燙。
吻得很輕,但讓林西月覺得上癮,對他的溫柔上癮。
被壓進被子里,鄭云州低聲哄著她張開些時,林西月都感到害怕,就他們這種一天用兩三盒的速度,戀愛能談得了多久?
難道別人也這樣嗎?
鬧到后半夜,林西月洗完澡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她聽見鄭云州打電話:“對這里的一股香精味,我用不了去我那兒拿一套,還有我換洗的衣服快點”
林西月的手腳仍發著軟。
哦,她忘了,太子爺連洗漱用品都只認一個牌子的,去哪兒都讓秘書帶著。
袁褚來的很快,門鈴響起時,鄭云州還在浴室里,只能林西月去拿。
她裹上浴袍,開了門,笑說:“袁秘書辛苦了。”
“應該做的,您忙。”
這個您忙就很有靈性。
林西月卡殼了一下:“其實忙完了。”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從里面揀出沐浴露和洗發水、須后水這些。
林西月一口氣抱到了浴室:“大少爺,都在這兒了啊,自己拿。”
鄭云州應了一聲。
她又出去,用衣架把他明天要穿的襯衫掛起來。
免得在紙袋里折上一夜,起皺了。
林西月連西褲一起抽出來時,里面掉出一盒藥,落在地毯上。
她撥了下頭發,彎腰撿起來看,紙盒上全是英文,是進口藥。
林西月粗略地讀了幾行,心里的感覺很不好,她趕緊打開盒子,拿出里面的說明書,這種藥的適應癥為焦慮、失眠。
袁褚一并拿來是什么意思?
難道鄭云州有這些由情緒激動引起的自主神經癥狀?
她捏著盒子,一個人想得認真,都沒注意水聲已經停了。
鄭云州擦干頭發出來,看她在桌邊傻站著,路過她時,一把將她抱到了手臂上,輕松得像取走一只杯子。
他走回床邊坐著,林西月仍安穩地在他腿上。
鄭云州笑問:“不是說一直在發抖嗎?怎么還不睡?”
“這是你的藥嗎?”林西月抬起手,把藥盒給他看。
熄了很多盞燈以后,光線不是那么亮,鄭云州瞇了瞇眼。
看清以后,他臉色一變,從她手上搶下來,隨手一扔:“不用管,我已經不吃了。”
林西月掩一掩唇:“是嗎?不吃了袁秘書還備著?他這么不稱職。”
她很聰明,三言兩語搪塞不了。
鄭云州撥了下她的臉,解釋說:“前一陣子集團事情多,有個電力項目總是拿不下來,愁得我睡不著覺,袁褚就去醫院開了藥。今天應該是他太趕,拿錯了。”
“那你吃過嗎?”林西月揚起臉問,眼睛里泛著水光。
很明顯,對于他哄孩子的說法,她并未采信。
鄭云州點頭:“吃過,只有一兩次而已,沒事。”
他不敢再瞞了,但也不敢完全說真話。
林西月問:“不是我今天看見,你還不打算告訴我?”
“大老爺們兒,誰為這點小事哼哼唧唧,像什么話。”
“對不起。”林西月抱上他的脖子,被濡濕的睫毛刮在他剛清洗過的皮膚上,濕濕癢癢的。
鄭云州哎了一聲:“跟你有什么關系,要怪只能怪”
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目光冷得像放了很久的茶湯:“你還要包庇我。”
“那也過去了。”鄭云州拍了下她的頭發,“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林西月打著哭腔嗯了句:“你別再吃這個了,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找我。”
鄭云州好笑地端詳她:“你在香港呢,我怎么找你啊?”
她擦了擦臉:“打電話,打視頻,都可以的,我陪你說話。”
“我還是更喜歡這樣抱著你說。”鄭云州說。
林西月低了低頭,絞著他浴袍的領口,一本正經:“那那你飛來香港找我。”
鄭云州笑:“嚯,聽您剛才那個殷勤勁兒,我還以為你要來找我。”
林西月也噗嗤了一聲:“你是老板,你的時間比較自由,可以隨心支配,沒有人敢過問,我不行。”
“好,我會去找你的,睡覺吧。”
“不要,再說會兒話。”
鄭云州摸了摸她的手:“躺下去說,晚上溫度低,你的手好涼。”
“嗯。”
進了被子里,林西月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身體很快暖了起來。
鄭云州撥開她的頭發,舒服地閉著眼,眉頭舒展,聽她安排怎么回人情。
她小聲說:“后天我就要走了,明天晚上,想請莊齊和她先生吃個飯,我們當了四年室友,在賓大的時候也常聯系的,人家還來機場接我,一聲不吭就離開,太沒禮貌。”
“好。”鄭云州的掌心摩挲她的手臂,“唐納言那里我去幫你問。”
林西月抬頭,甕聲甕氣地說:“最好你能來坐陪,我和他不熟。”
鄭云州長長地哦了聲:“敢情你從一開始,打的就是我的主意?”
“也不是。”林西月往上挪了一點,貼著他的臉,“你要實在沒空,我就請莊齊一個。”
鄭云州在她唇角吻了下:“有空。沒空也得擠出空來。”
林西月笑,黑暗掩蓋住她眼里的天真明亮。
她好像有了一個有求必應的愛人。
“不過我有個問題。”鄭云州捏著她的耳垂問,“為什么你讀大學的時候,莊齊一直不知道我們在一起?”
林西月被問住了。
當然是她什么都不愿說。
他們早晚要分開的,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她笑了下:“應該是莊齊有涵養,懶得管這種事吧。”
“她最好是。”鄭云州生氣地哼了聲。
“好了,睡吧。”
隔天早晨,鄭云州起床時,林西月沒察覺。
他洗漱完,系著襯衫扣子走回床邊,俯身貼到她耳邊說:“我先去開會了,等我電話。”
林西月聽清了,但她醒不過來,迷糊地嗯了一聲。
睡到十點多,她才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
林西月打開手機,昨天夜里莊齊就回復了她,說晚上一定到。
她又瞇了一會兒才起床。
假期很快就結束,她馬上又要起早貪黑,能放松就放松。
林西月刷完牙,吃過早餐,換上運動服去健身房跑步。
順便讓服務生來打掃一下房間。
過后她洗了澡,穿好裙子,拿上小雙肩包,掛著相機出了門,打算去胡同里轉轉。
林西月邊走邊給鄭云州發微信。
Cynthia:「今天太陽真大,你開完會了嗎?」
她也不指望他回,就是想稍微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權利。
以前她從不敢這樣打擾,只有在鄭云州找她的時候,她才能出現。
林西月又接連發了幾張照片。
Cynthia:「這條胡同變了很多,是重建過了嗎?那家賣火燒的也不在了。」
今天的例會很長,鄭云州還在做著總結性的發言,把各個部門眼下存在的問題,亟需攻克的難關都凌厲地指出來,聽得下面戰戰兢兢。
最后他揮一揮手:“好了,就到這里,去忙吧。”
鄭云州靠在椅背上,手上夾著支鋼筆,轉頭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日光澄澈,地板上鋪出傾斜的暖格,墻角放著的龜背竹浸在這片金黃里,新綠的半月形葉子被照出透明的紋路。
他點了支煙,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看。
十來條微信都來自林西月。
鄭云州抽著煙,一條條地往下看,越看臉上的表情越柔和。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敢拿這些日常瑣事來煩他,像他一直在等著的那樣。
女朋友太識大體顧大局,難免失卻了最吸引人的本真,變得像沒有自我意識的附庸。
看完以后,鄭云州把煙遞到嘴邊咬著,像個男高中生回女孩子消息那樣,認認真真敲下去:「走累了就坐會兒,中午我陪你吃飯。」
林西月發了個定位過來。
Cynthia:「我中午不吃,就在這兒喝杯咖啡,看會兒書。」
她找了家開咖啡館坐下,從包里拿出本《烏合之眾》。
這本書她買了很久,一直都沒能翻過第五頁,就被迎面而來的生澀詞難住了。
今天還不錯,林西月逐字逐句地讀到了第二十頁,并且試圖理解每個段落的意思。
昏昏欲睡,林西月靠在椅子上,痛苦地快要t?把書蓋在臉上的時候,有個人坐在了她的對面。
鄭云州伸手抽走她的書,看了一眼封面就丟在一邊:“大好的天兒,你讀點花好月圓的書不行嗎?非得啃這種硬骨頭。”
林西月歪坐在蔭涼處,托腮看他。
鄭云州半邊肩膀曬在太陽底下,卷起袖口的手臂上浮動粼粼光斑。
抬頭時,日光緩緩映亮他東方式含蓄的英俊。
她輕聲問:“你吃過午飯了嗎?這里的”
沒說完,鄭云州已經拿起她的勺子,挖了一塊甜點送進嘴里。
林西月想要去搶下來:“那是我吃動了的,你不是有潔癖的嗎?”
鄭云州又放下,擦了擦嘴:“你身上哪兒我沒吃過?對你有什么癖不癖的。”
“”
他微闔著眼環顧四周,又點評了句:“這里味道不怎么樣,環境也一般,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我帶你去別處轉轉。”
“好啊,你開了車嗎?”林西月彎腰去撿東西。
鄭云州點頭:“開了,走吧。”
京城十月,車子行駛在秋高氣爽的天氣里,也沒有明確的終點。
鄭云州開著車,林西月坐在他身邊,眼睛不停地往兩邊看,想起點什么,就和他聊一聊。
一路回憶著上了山,林西月的手扒在玻璃上,瞧樹影一寸寸往坡上爬。
山側高大的毛櫸遮出一片綠蔭,老杉樹挺直了樹干,樹皮皴裂出滲出琥珀松脂,整座山都浮著一層清香。
登山的人不少,生龍活虎地在前面走著,老人家照樣精神。
“這路我記得,再往上就是妙華寺。”林西月轉回頭來說。
鄭云州問:“那要去燒一炷香嗎?”
林西月搖頭:“哪有臨時來的,燒香都要提前準備,這樣才心誠。我們別上去了,就在山坡上轉轉。”
他笑:“你倒是講究。”
林西月低垂著眉眼:“是趙董事長教我的,我來京里讀書,也是她資助我,我都沒去看看她。”
可她如今,在這里和人家兒子明目張膽地談起了戀愛。
這么不知天高地厚,趙木槿也不一定愿意見她。
“不用看,趙女士本來就喜歡你,不會挑你理的。”鄭云州握了一下她的手,“等你進了門,有你天天見的時候。”
他說的好輕巧。
或許趙木槿曾經喜歡她,也欣賞她身上的韌勁兒。
但那恐怕也是在知道她和鄭云州糾纏之前。
現在過了五年,她要再見到自己,大概也會搖著頭說,你都在國外工作了,怎么還要回來?美國難道沒男人了嗎?就認定了云州一個?
林西月只好配合地笑:“我還沒說要嫁給你呢,進什么門?”
“好好好,沒說。”鄭云州趕緊順著她的話說,“我是待審查人員,你還不知道我適不適合你,遠沒到那個地步,對吧?”
林西月還在笑,笑得唇角都酸了,一路酸脹到心里。她說:“對,就是這樣。”
鄭云州抬眸,一副商量的口吻:“不過,咱們這個考核期限能不能短一點,我年紀不小,老鄭他們都等得有點著急了。”
等得再急,心目中理想的兒媳婦人選也不會是她吧。
林西月面上微微一哂:“好,我們加快進度。”
為了不叫鄭云州起疑,她扭頭指了指前方山頂上的尖塔:“還記得嗎?我們在那兒丟過菩提子。”
“記得。”鄭云州瞥一眼她,“那幾只山雀不肯飛下來的時候,你在想什么?”
林西月捂著胸口笑:“我嚇死了,怕你以為我故意逗你玩,你那會兒脾氣多大啊,動不動就罵我。”
鄭云州敏捷地皺起眉:“有嗎?我怎么記得我一直在維護你?”
“維護也有。”林西月實事求是地點頭。
從葛世杰手里救下她,打斷趙京安父子倆對她的覬覦,這些都歷歷在目。
然后她又向他求證:“你總不會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吧?”
鄭云州的表情微妙得很難描述。
他把車停在了湖邊的空地上,解開安全帶,把座椅放倒。
躺下去時,鄭云州才含糊地說:“估計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中邪。”
他打了個哈欠:“中午沒休息,我睡會兒。”
“好。”
林西月起得晚,沒多少困意,就側著身子看他。
等聽見他的呼吸漸漸綿長,才伸手摸上他濃黑的鬢發,鋒銳的眉毛。
她想起昨天的面試,在全部的考題都答完之后,主考官問了她一個問題——“凱華的年薪那么高,就算業務量在持續下降,以你的專業水準,應該也能有不錯的發展,為什么一定要來東遠?”
林西月笑笑,穩定發揮她講場面話的功力,從經濟站位談到百年變局,變相拍了一通東遠的馬屁,把主考官哄得很高興。
但真正答案只有一個。
她是為了心里一晌貪歡的執念。
這些年她學著適應了很多事,高強度的學習和工作環境,獨自在紐約生活的壓力,歧視亞裔面孔的白男上司,傾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一再加注,也沒能叫她稍微彎一彎脊骨。
除了想念鄭云州。
這已經是她身上治不好的舊疾。
發作時,林西月只能扭曲痛苦地縮成一團。
因此,她必須要來。
林西月不想等到自己老了,孤獨地坐在一間房子里,再回想起這段感情的時候,發現自己什么努力也沒做過。
她不愿意自以為是地成全鄭云州,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孤立無援地,聽從家里的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那無疑是把他明亮而勇敢的心摔進泥里去踐踏。
到了最后,還要掏盡苦衷來給自己的不作為遮羞。
其實沒有什么苦衷好說。
只要不怕輸。
第56章 翠鳥 我真得走了
056
下山時已是黃昏, 天邊紅霞瀲滟,林中綠葉如云。
鄭云州把車停在胡同口,和林西月一道走進去。
一陣風吹來, 吹起她煙綠色的裙擺,裙邊勾出傍晚的金光,不知道鄭云州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林西月立即笑起來, 順著風向他側了側身。
她的余光瞥見莊齊夫妻倆就在后面。
林西月笑眼烏濃, 反手別了下耳邊的頭發, 揮揮手:“齊齊。”
“嗯。”莊齊在后面應了聲,和唐納言快步追上來。
鄭云州看了眼他:“怎么也不叫一句?”
唐納言疏朗地笑了:“看你聊得高興,我叫小齊別做聲。”
“走吧,進去吃飯。”鄭云州點了下街道盡頭, “我來招待你們兩口子。”
唐納言拍拍他的肩,沉穩地說:“你也應該, 知道我為你說多少好話嗎?把你夸上天了。”
看兩個女孩子已經說笑著走遠了。
鄭云州給他撥了支煙:“都問我什么了?”
唐納言客套接了:“人還在香港的時候, 就打聽起了你的事, 結沒結婚,目前有沒有女朋友, 這些年是不是一個人?”
“我就知道。”鄭云州的唇角在暮色里抽動兩下, “她還是放不下我。”
唐納言點頭:“這次一定好好把握機會, 不年輕了。”
這頓飯吃得很輕松, 四個人喝著清涼的椰汁,聊一些她們在美國時的事。
唐納言問:“西月在賓大的時候, 也常去找小齊嗎?”
“去過兩次,費城離普林斯頓不遠。”林西月握著杯子說,“Amtrak直達, 我一般會規劃好哪天有空,提前個七八天訂票的話,票價能便宜一點。”
莊齊笑說:“林律師就是聰明,會過日子。”
鄭云州在旁邊斜她一眼。
他本來想罵一句林西月——死腦筋!
有錢不花,寧可自己省吃儉用,末了全給他還上了。
唐納言哦了聲:“那你去的時候,莊小姐一般是一個人呢,還是身邊圍著一群人?”
“一群人?”林西月和莊齊對視了眼,“一群倒是沒有過,兩三個人。”
莊齊小聲說:“我哥就想問你有沒有男生。”
“我知道,我就不說。”林西月湊到她耳邊。
莊齊豎起大拇指:“你真是好樣的。”
鄭云州朝對面抬了抬下巴,哎了一聲:“一句一句的,逮住了反動分子啊?審問誰呢你?”
“沒有,隨便聊聊。”唐納言笑著往后靠了下,“我說,你都住柏悅去了,不是嫌那地兒又老又破嗎?說墻上一股子霉味。”
鄭云州嘖了聲:“那媳婦兒就愿意住,我有什么辦法?”
“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自我犧牲的。”唐納言笑。
吃過飯,送了他們夫妻回去,林西月也提出要走。
她說:“我得回酒店了,明天一早的飛機。”
鄭云州站在窄小的臺階上,氣得大力捏她的手:“明天一早的飛機!你還要t?把我扔在外面,你戒過那玩意兒是吧,啊?心那么狠呢。”
“輕點。”林西月蹙著眉喊疼,“那你說要怎么樣嘛?”
鄭云州垂著眼眸:“要么你現在去收拾東西,和我回去住。要么還是我跟你走。”
居然是不相容選言命題的句式。
林西月把臉湊到他面孔下面,覺得他強逼自己低頭的樣子很有意思。
鄭云州捧牢她的臉:“你又看什么?”
“好吧,昨天委屈了你一個晚上,今天換我了。”
“換你什么?”
“我跟你回家,但你明天得送我去機場,行不行?”
鄭云州的臉色轉陰為晴:“走。”
他走得好快,像急等著回去一樣,林西月都要跟不上了。
“慢點呀。”她的淺口皮鞋從腳上滑脫,喊了句。
鄭云州停下來,撿起鞋子,索性一只手抱起她往前走。
溫軟的月色灑滿整條寧靜的胡同。
樹枝越過了墻頭,林西月高高地坐在他手臂上,一抬手就能摘到新綠的葉子。
她東張西望的,覺得這個角度很新鮮。
年紀小的時候,林西月很羨慕對河的一個女同學。
每次元宵逛燈會,她爸爸都會把她舉到肩膀上去看燈。
她爸爸的肩看起來很寬,很安全。
女同學在上面鼓掌、歡呼都不會掉下來。
這個時候,她總是悄悄牽緊媽媽的手。
媽媽感覺到了,就低頭問:“你也要抱起來?”
“不要。”林西月知道媽媽身體弱,慌忙搖頭,“就這樣看。”
鄭云州把她放進車里。
還沒系安全帶,林西月招手:“鄭云州,你低一下頭。”
“低頭干嘛?”
鄭云州嘴上發表著疑問,身體很老實地靠過去。
林西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她卷起睫毛對他笑:“就這個,沒事”
一個了字還沒發出來,鄭云州就掌住她的后腦勺,俯下身,偏頭銜住了那雙紅唇。
他們在車邊接了個姿勢極別扭的吻。
津液在舌尖纏綿的摩挲里滋生,林西月被高高地折起脖頸,頭和身體的角度越吻越大,像一支快要被掰斷的粉蓮。
有路人經過,嚇得林西月趕緊拍他的背:“嗚嗚”
“都被別人看到了。”
停下來之后,林西月氣喘吁吁的,抽出紙巾來擦唇角。
鄭云州也把臉伸過來:“幫我擦一下。”
“好了。”
林西月擦完,要坐回來時,在昏茫的光線里注意到那么一團,斜挺挺地撐起面料。
她像被口水嗆了一下,咳了一聲。
鄭云州看著她,疑惑道:“咳什么,你那樣黏著我親,我不能硬?”
“你怎么什么都說?”林西月的臉更紅了,“送我去拿行李呀。”
鄭云州說:“不用,我讓人給你送過來。”
但開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門口,他還是停下來。
林西月看著他下了車,幾分鐘后,拿著幾盒避孕套出來了。
“我明天要早起趕飛機。”她強調了遍。
鄭云州未雨綢繆:“我也不是一定要用,萬一你忍不住想要呢。”
“我能忍住。”
“那就算你厲害。”
深夜里起了大風,云層壓得很低,瓦楞草在墻角簌簌地抖著,把一地的月影搖亂。
胡同后院里模糊的紳喑響了半夜。
林西月被壓在床上,鄭云州用高挺的鼻梁麼她,用細小的胡茬來回地滾,麼得她渾身發紅發熱,一雙腿胡亂地蹬了幾下就軟了,抱過他的脖子來吻,在他的嘴里嘗到自己的味道,潮濕而黏膩,像新鮮的蛤蚌。
“忍著,你還要趕飛機,睡吧。”鄭云州吻著她說。
林西月羞惱地去咬他的下唇:“你不是好人,鄭云州。”
鄭云州大力驓著,每每快要梃入時又滑過去:“罵,再大點聲罵。”
“求你”林西月濕潤著眼眶,聲音綿軟地說。
鄭云州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求我什么?”
林西月閉上眼,神志昏聵地去舔他的下巴:“想要”
“好。”他滾了下偏頭含住她的唇,舌尖掃蕩著她的口腔。
林西月嗚咽了一聲,陷入了一種失神的狀態里。
后半夜,林西月洗完了澡,懶得再翻亂打包好的行李箱,她穿著鄭云州的襯衫,赤著腳在地毯上走動,到處參觀。
鄭云州坐在沙發上倒香檳,看了一眼她。
她正拿著窗邊的六角梅瓶瞧,彎下腰時,露出只覆著一層薄紗的臀瓣,可愛圓潤。
“喝點嗎?”鄭云州問她。
林西月放下花瓶,走到他身邊,順理成章地端起來:“你房間里多了很多東西,我都沒看過。”
鄭云州嗯了句:“這幾年也沒人搭理我,盡花錢了。”
他又來了。
一副受了很多委屈的樣子。
林西月這次不再安慰他:“我比你還慘呢,不僅沒人陪還沒錢花,天天當牛做馬。”
“累嗎?”鄭云州果然消停了,把她抱到腿上問。
林西月點頭:“但累得踏實,累得安心。我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我靠自己在這個社會立足,這是我一直想要的。”
聽的鄭云州皺了好一陣眉頭。
香港所他接觸過很多,壓力和強度都不是一般人能適應的,更何況在紐約。
這幾句話說出來輕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但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
林西月還是這樣的性子,總是摒棄那些受罪的經歷不談,就像她鮮少提起的童年。
他私心里,根本不愿她去吃苦頭,就好好地待在他身邊,長不大也沒關系,要什么他都可以給她。
但小姑娘太倔,主體性太鮮明,她不要他給,她要自己去掙,去完成自我形象最大化,用她執拗的方式。
而現在看著她,在他面前變得大方活潑,能長時間地注視他的眼睛不躲閃,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密的影子,溫柔而有力量,像無聲漫漲過鵝卵石的山溪。
茶樓安靜,他們聽著瓦檐上滴下的露水,說話到很晚。
隔天起床時都不太清醒,直打哈欠。
鄭云州送她進機場,到了安檢口還緊拉著她的手不放,偏了偏頭:“再親我一下。”
啾啾響了兩聲,像肥皂泡被戳破。
林西月放平了腳后跟,晃晃他:“我真得走了,再見。”
“嗯,到了給我報個平安。”
“知道了。”
鄭云州放開她,手插在西裝褲里,冷肅著臉,靜靜地看著她進去。
他待了五六分鐘才出來。
鄭云州站在車邊點了支煙,靠在門邊,不緊不慢地抽著。
知道他這會兒心情不好,袁褚也不敢催。
即便此刻會議室里坐滿了集團高層,都在等著他回去主持。
夾在手上的煙快燃到盡頭時,他收到一條微信——「習慣分別,也是當一個好男朋友的功課哦。」
鄭云州笑了下,收起手機,打開車門坐上去:“回銘昌。”
接連開了三場戰略會議,他從頭到尾端正地在椅子上,穿一身刻板嚴謹的西裝,認真地聆聽,發表不同意見,再作總結。
到散會時都不見疲態,仍神思清明地整理完資料,最后一個步出會議室。
兩位快退下來的老理事,開會開得顫巍巍的,嘴里念叨著年富力強,走了出去。
袁褚靜立在一旁,他心道,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大少爺昨晚幾乎沒睡,曉得了更要驚掉下巴。
回了辦公室,鄭云州打開手機。
林西月早就到了,拍了張公寓露臺的照片,木籃子里簇著一團枯萎的花瓣,軟趴趴地掉下來。她說:「我到家了,但我的風鈴草枯死了,sad!」
鄭云州勾了下唇,回復說:「到了就好,去吃飯。」
他在辦公室里坐了會兒,因為這兩天要飛一趟歐洲,又交代了秘書們幾件事才走。
快八點了,鄭云州讓司機往濯春開。
一進門,繞過影壁,就看見他那幾個老哥們兒站在樹下抽煙。
周覆踩滅了煙,高聲喊了一句:“唷,這不是談了個香港女友的鄭董嗎?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他還特意伸長了脖子東看西看:“女朋友呢,沒帶啊?”
鄭云州倦鳥歸林般地一聲嘆:“不都說是香港女友了嗎?當然回香港了。”
“事業心真重。”付裕安在旁邊夸了句,遞根煙過去,“男朋友都能買下他們律所了,還是要去上班。”
鄭云州笑著接了,夾在手上沒有抽。
周覆勾上他的肩膀問:“哥們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鄭云州想也沒想:“不當講。”
“那我還是要講,就這么兩地分居的,你是打算四十結婚?”
鄭云州把煙掐進掌心里,慢條斯理地說:“我以前就是逼她太緊t?了,什么都要掌控在手里,硬生生把人嚇去了美國。現在看她高興吧,我怎么都行,多飛幾次香港的事兒。”
“你從誰那里學會的體貼包容?”付裕安笑著問。
周覆指了下自己:“當然是我,天天和我這個道德標兵在一起,能不學好嗎?”
鄭云州狠狠瞪他一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隨意喝了一盅湯,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就回了茶樓休息。
快十點的時候,林西月給他打來視頻。
鄭云州從浴室出來接,深黑的額發上還滴著水。
他一點開,穿著淺綠吊帶睡裙的林西月,笑容甜美地出現在屏幕上,像林間飛來的一只翠鳥,帶給他蓬勃的生機。
林西月拿鏡頭對準了花草豐茂的露臺。
她驚訝地問:“鄭云州,是你讓人送來的盆栽嗎?它們好漂亮。”
“你不是說風鈴草死了,你很難過?”鄭云州坐在沙發上看她。
林西月說:“我只是隨口講講,你那么當真。”
鄭云州倦怠地笑:“這算什么?一點小事而已,有什么當不當真?”
他要是當真起來,把半山的別墅買來送她,在露臺上擺滿她喜歡的花,她更要嚇壞。
她看出他心不在焉,問道:“今天很累嗎?”
說不累是假的,這么大一攤子事,上上下下全由他打點分派,雖然他二十歲就進入集團,那會兒大學都沒畢業,精耕深作了十六年,銘昌早已是成了他的天下,大小項目里都有他的身影,但即便在管理上游刃有余,也要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支撐。
鄭云州點頭:“每天都差不多,永遠都有新的事情,永遠也做不完。”
林西月聽得抿起唇,但還是逗他說:“嗯,我以后加班的時候,就想一想你。”
“想我干什么?”
“你家財萬貫了,還是有這么繁重的工作,我不得努力呀?”
鄭云州哼了聲:“你注意身體!本來就病貓子似的。”
林西月揮了兩下手:“那我掛了,你早點休息,別熬夜。”
“好。”
第57章 柏林 沒到那個份上
057
鄭云州在歐洲待了十多天。
這是年末的例行巡查, 是每年都有的公務行程,最后一站安排在柏林。
西裝裹得他肩線發僵,鄭云州把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不舒服地松了松扣子,德國這邊的負責人注意到,禮貌地停下來等他。
鄭云州抬了下手,用英文說:“繼續匯報。”
負責人點頭, 接著介紹生物醫療研究室新研發出來的, 并在國際上取得重大反響的骨科植入物, 包括髖關節和膝關節的置換器械。
他全程聚精會神地聽完。
德國人嚴謹認真,鄭云州對他們一向放心,加上這位又是他在聯邦理工學院的師兄。
當年他讀博一,用八只動物做活體實驗, 意外死了一半,他當時無語到想把實驗器材都砸了, 而且國外很重視醫學倫理, 對動物實驗極其嚴格, 他這位德國師兄第二天早上就來了,全程陪著他做完剩下的實驗, 監測小白鼠的呼吸體溫, 從早到晚沒喝一口水, 沒上一次廁所。
匯報結束后, 鄭云州帶頭起立鼓掌。
晚宴設在公司附近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德國分部的員工都到了。
水晶吊燈把紅酒杯照得璀璨光亮, 鄭云州發表完致辭后,解開西服扣子,一連用德語說了好幾聲“prost!”
多喝了幾杯, 舌根里隱隱泛著黑皮諾的澀。
鄭云州提早出來,他走在秋風蕭索的柏林街頭,金黃的梧桐葉在夜色里打著旋,落在十九世紀的浮雕門楣上。
他停住腳,抬頭看了一會兒,忽然有點想林西月。
不知道這些年她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沒有來過柏林?
鄭云州拿出手機來,差點要撥出電話時,想起這會兒國內應該是凌晨兩三點,又收了回去。
“明天什么行程?”他在層疊的光影里扭過頭,問袁褚。
袁褚說:“明天您說要去研究室看看,下午再回國。”
鄭云州意興闌珊地擺擺手:“算了,直接去香港。”
“好的,我去安排。”
鄭云州坐上回酒店的車,很快進了套房內。
他沒開燈,就站在陰影里,看月光帶著施普雷河的潮氣漫進來。
鄭云州走到窗邊,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扣子。
他像一個乍富的窮人,得了兩錁金元寶,小心妥帖地揣著,時不時還要掏出來看兩眼,怕哪天一睜眼,它們又變成了一堆草。
林西月這陣子很忙。
一休假回來,就接了一個資產重組的項目,領著人熬夜審核文件,做盡職調查,帶頭在辦公室里加班到凌晨。
盡管回來不久后,她已經知道自己被東遠錄取,但還在公示期內,要一個月。
林西月粗算了一下,做完這個案子再提離職,時間上差不多。
因此,鄭云州經過長途飛行,抵達香港那會兒,她還在律所忙得昏天黑地。
林西月站在會議桌旁,正給組里其他同事布置任務,把一項項工作細分到人。
其實一個案子里,需要牽頭做決策的人不多,有那么一兩個能抗事兒的就夠了,更多的還是零碎的基礎工作。
她講得很認真,男朋友來電話也摁掉不聽。
鄭云州坐在車上,連前面開車的司機都看出他不高興,眉宇間壓著不耐煩。
司機小聲問:“現在要去集團嗎?”
“不用,是鄭董的私人行程,往白加道開。”袁褚說。
剛為收購星宇的事來過,董事長頻繁地造訪香港分部,會給這邊的負責人無形中帶來壓力,認為自己哪里出了錯漏,這才招來上峰的不信任,無端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一直到開完會,林西月才走到外面來打給他。
鄭云州盯著屏幕看了兩秒:“喂?”
林西月很抱歉地說:“我剛才在忙,不方便接電話,你找我呀?”
鄭云州坐在車上,吁了一口煙:“嗯,出差回來了,路過香港,來看看你。”
“真的呀?”林西月一激動,手握成拳捶了捶走廊的玻璃,又怕被同事當成精神病,趕緊放下來,“那你現在在哪兒?”
鄭云州說:“回去休息會兒,等你下班。”
林西月猶豫地說:“今天我事情很多要是去得太晚的話,你先睡”
“我等你,不管多晚。”鄭云州沒好氣地打斷她。
掛了電話后,林西月笑了下,還是這脾氣,明明是好話,非要說得這么強硬。
她回了辦公室,今天雖然是周五,但項目到了比較關鍵的階段,七點多了也沒有人提出要回去,都在工位上加班。
林西月審核得差不多了,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半,趕緊收拾好包。
她關上燈,走出去,到幾個挑燈夜戰的低年級律師身邊,她溫聲問:“快忙完了吧?明天是周末,大家都早點回去。”
“就一點點了,省的明天還要過來,我檢查完它。”
“好的,回家注意安全。”
林西月出了大樓,司機已經在大門口等了,問她說:“是林律師吧?鄭董讓我來接您。”
“你一定等很久了,真是不好意思。”林西月坐上車,把包放在一邊說。
司機說:“沒事,大律師都那么辛苦,這算什么?”
林西月笑笑:“不是這么說,大家都一樣,都是為客戶提供服務。”
她看向車窗外,中環長排的暖黃燈光擰在一起,落在整片的遮雨天橋連廊上。
剛來工作的時候,林西月很喜歡這座城市的,回家路上也走得慢悠悠。
干了兩年累活兒以后,她對風景的感知力也變弱了,變得麻木,恨不得把通勤時間一縮再縮,只想第一個沖到所里,爭取早一點做完事情。
眼看車往山上開,林西月問了一聲:“他沒住瑰麗啊?”
“鄭董在半山腰的別墅里等您。”
她點點頭。
車開進地庫,林西月乘電梯直接上去,到了二樓。
方正的客廳沒拉窗簾,結著濃重夜色的露臺上,抬頭就能看見中環林立的大樓。
鄭云州等了她很久,躺在背靠窗臺的中古沙發上睡著了。
他已經洗了澡,脫了出公務的西裝三件套,只穿了一件家居服,平躺著,一雙長腿舒展地疊在一起,雙臂抱胸,呼吸勻稱。
鄭云州沒蓋毯子,轉角的銅制燈投在他兩截腳脖子上,冷清慘白。
林西月把包放下,她脫了鞋,放輕腳步走過去。
茶幾上還放著一杯喝剩的紅酒。
她端起來嘗了嘗,咂摸兩下,資本家的t?存酒是好喝。
林西月只坐了一點邊緣,伸手從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去,滑到人中時,鄭云州皺了皺眉,偏了下頭,轉為側身躺著了。
這樣還不醒啊?
她笑了下,俯身下去,綿綿密密地吻他的臉,半張清晰英俊的臉。
林西月吻得纏綿熱切,在他冷淡性感的喉結上停留了很久,客廳里靜得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自顧自地黏到他的身上。
鄭云州是被吻醒的。
他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回應她,含住她溫軟的舌尖,惹得林西月渾身發顫,軟綿綿地伏在他的身上,不自覺地張開了,微微驓著他的大腿。
“這么想我?”鄭云州睜眼看她,把她整個人抱了上來。
林西月側著頭,蜻蜓點水地挨碰他的唇:“嗯,你怎么在這里睡?”
“沒注意,等你等得睡過去了。”鄭云州扶穩了她的脖頸,用力地吮吸了她一陣。
林西月臉頰發燙,閉上眼,貼著他道歉:“對不起,我已經趕得很快了,中途都沒敢喝水。”
鄭云州笑:“沒這必要吧?”
“有。”林西月不著痕跡地去嗅他,嗅他身上每一處的香氣,“我都渴了,一來就喝光了你的酒。”
她已經吻著他退了下去,鄭云州酥麻地伸手,試著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沒能抓住。
在被吃住的一瞬間,他低低地悶出一聲哼,脖頸高高地往上抬。
整整五分鐘,鄭云州躺在沙發上,任由情潮把他淹沒,把他推上山巔,完全淪為欲望的奴隸。
林西月氣喘吁吁地停下,唇角還沾著白色的濃稠。
她剛坐直,就被鄭云州揉到身上來吻。
他像等不及要吻,舌頭不管不顧地卷著她,在她口腔里翻攪起來,把她吻得舌根發麻。
林西月氣促地拍了拍他:“唔喘不上氣了”
“我也喘不上氣,就剛才,你卡得我好緊。”鄭云州慢下來,抵著她的額頭,鼻息滾燙地呼出來,拂在她的臉頰上。
林西月眨了眨眼,睫毛簌簌掃在他的臉上:“我去洗澡。”
鄭云州讓她等一下:“吃飯了嗎?”
林西月點頭:“你沒吃嗎?我也有點餓了,可以陪你吃點。”
“怎么那么聽話?”
“讓你等了那么久,我過意不去呀。”
鄭云州捏上她小巧的耳垂:“明天休息嗎?”
她點頭:“上午可以陪你,下午可能要去加會兒班,你能等我嗎?”
他睜大了眼,疑惑地反問:“不等你我去哪兒?”
林西月又緊緊抱住他:“鄭云州,你對我真好,我真愛你。”
“好乖,第二次說愛我了。”鄭云州半邊臉掩在她的頭發里,深深地聞著她的香味。
她洗完澡,穿上浴室里提前準備好的真絲浴袍。
鄭云州已經坐在餐桌邊喝粥。
“好香。”林西月走過去,坐下說。
鄭云州抬了抬下巴:“赤松茸鮑魚粥,你也嘗嘗。”
林西月吃了一口,放下勺子說:“不錯。”
她雙手交握在一起,眼睛里飽含著真摯看他:“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如果公示期不出問題,你就要去東遠上班了。”
鄭云州擦著唇角,說得很慢,如閑庭信步。
林西月蹙了下眉:“你怎么知道的?”
鄭云州點了點她的額頭:“我有我的社會關系,小姐。而且我比你更快知道你的面試成績。”
她不免起疑:“不會是你打了招呼才”
鄭云州毫不避諱地承認:“我是打過電話,大意是讓他們公平招考,不要給任何考生開后門。以你的專業水平,在筆試第一,遠超第二名十多分的狀況下都落選,那東遠麻煩就大了。”
“什什么麻煩?”
他的語氣好冷,聽得林西月肝兒都顫了一下。
鄭云州丟了餐巾,尾音上揚地嗯了聲:“問得好,大概就是選任不公,有人以權謀私,我也只好去檢舉他們,那么誰也不要去了!”
“那你人蠻好的,還提前打個電話通知一聲。”林西月重新拿起勺子。
鄭云州哼了下:“先給下馬威總是沒錯的,真鬧到那一步大家也難看,我還得在京里過日子不是?”
林西月認同地點點頭。
看她面露懼色,鄭云州多提醒了一句:“東遠不比你們律所,同事之間的人際交往很復雜。尤其我們現在這樣的關系,你進去以后難免會受議論,但也不用怕,誰說三道四你都別理,回來告訴我,收拾兩個就好了。”
“那也不用,一兩句閑話而已,怕什么。”林西月說。
他嘴里的收拾,誰知道會嚴重到什么田地。
鄭云州握住她的手:“林西月,你聽我的話,不要去忍,沒人會歌頌你對他們的忍耐,只會覺得你性子軟好欺負,以后就專挑你來捏,你只管正常地做工作,有什么麻煩我都會替你擺平,知道嗎?”
她笑:“你說的好像我是個小孩子,受了委屈要找大人告狀。”
鄭云州湊過來,親了親她的耳廓:“誰又能說你不是呢?”
她被他的呼吸燙到了一下,低下頭,很安靜地喝著粥。
林西月在這一刻里想起了媽媽。
去縣城上初中前,媽媽教導了她大半夜,要和同學好好相處,我們的家境不如別人,遇到事情能忍則忍,很多過節忍一忍就煙消云散了,不要給老師添麻煩,更別讓大家覺得你刁蠻,難相處。
等到她長大了,抗壓能力更強,人格已經被社會塑造完成之后,鄭云州反而告訴她,一切有他,什么都不必忍,她可以當回一個小孩。
林西月緊緊抿著唇,睫毛被一點點的溫熱逐漸濡濕。
她腦子里冒出個俗氣至頂的念頭——命運并非沒有眷顧過自己。
原來過去那些傷痕,真的能在很多年以后,在某一個時刻,被深愛的人撫平、療愈。
吃過宵夜,林西月才看見柜子上放著的一堆禮物。
Alain Ducasse巧克力,Steiff柏林熊,The barn咖啡豆,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黑白的,橙色的紙盒,扎著精美的絲帶。
她走過去,扶著柜角問:“這些都是送我的啊?”
鄭云州站在露臺上,撣了撣煙灰說:“到一個地方就給你買了幾樣,你看看喜歡嗎?”
“喜歡。”林西月摸了摸小熊毛茸茸的頭,“這真是把我當小孩子看了。”
她抱起那只熊,又坐回了鄭云州身邊:“不過,你得幫我把這些帶回去,先放你那里保管,等我去了東遠再還給我,我還沒那么快”
“等會兒。”鄭云州抬眸,打斷她,“你去上班之后,不和我一起住啊?”
林西月壓低了眼睫,她不敢看他:“我我自己租房子。”
“這是為什么?”鄭云州不解地問,“你錢多,要為GDP做貢獻?”
她定了定,仰起臉對他說:“你也說了,我們的關系可能會招來非議,我要在你那兒住上了,不是影響更不好嗎?你等我先適應一下新環境,可以嗎?”
鄭云州斜她一眼,抬手喝了口水:“可以,五年都等了,還在乎這會兒。”
很不滿的口氣,但又全是無奈,簡直拿她沒辦法。
“好啦,去睡覺。”林西月拿下他的杯子,“別喝太多水。”
山上的夜晚陰陰的,天色一層一層地暗下來,玻璃上貼著霧氣。
大汗淋漓地鬧了半宿,他們躺在床上說話。
林西月的腿仍在抖,他從后面莊過來時力氣太大,次次像要貫穿她的身體,把她的骨頭莊散架。
她把臉貼在他胸口上:“今天來的很安靜,沒讓人給你接風啊?”
鄭云州卷著她的頭發說:“他們鬧起來沒邊沒界,我怕你不喜歡。再說了,這么靜靜地陪你待著,比和他們廝混強多了。”
“那我明晚陪你去逛逛,好嗎?”林西月問。
鄭云州點了下頭,枕頭上傳來窸窣聲。
她又問:“你這陣子都在歐洲,睡得好嗎?沒有再吃藥吧?”
他說:“你不是都給我扔了?”
“咦,你有什么買不到的呀,還怕我扔。”
“也對,你非要去外面租房子住,我就再叫袁褚去買好了。”
林西月掀開被子,鉆出頭來,急得大聲朝他喊:“你敢叫!”
“你現在這么跟我說話?”鄭云州好笑地問。
她有點怕,但還是撐住t?了紙老虎的架子:“不行嗎?”
鄭云州滿意地吻了下她的臉:“行,多說,這才像個活人。”
“什么話,我以前不是活人?”林西月又躺回去。
鄭云州捏著她的手說:“沒這么活,以前我問你愛不愛我,你才會說愛,我不問,你也不言不語的,就做自己的事,像個”
林西月接上去:“像個等著你下指令,然后程序被觸發,討你歡心的機器人,是不是?”
“沒到那個份上。”
林西月緊了緊搭在他腰上的手:“那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我想,是我表達方式有問題,從一開始,就給我們的關系定錯了調。”
“不全是,有我自己的原因。”林西月說,“我不敢主動做越界的舉動,是不想自己陷得太深,那個時候我已經愛上你了,如果還要放任自己的情感,我怕我走不了。”
鄭云州牢牢箍著她的后背,幾乎揉斷她的脊骨:“是嗎?”
“嗯。”
第58章 八月 又吹上風了?
058
公示期一過, 林西月手上這個項目進行到收尾階段,她正式遞交了辭職報告。
慶功宴上,Dawson單獨把她叫到露臺上談話。
淡淡月光里, 林西月穿了身雪色系脖綢裙,風把后面兩根系帶吹得上下翻飛,像一只即將翩翩走遠的白蝴蝶。
Dawson講英文很快:“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經濟不好, 業務量減少, 也沒有影響所里給你發獎金, 何況這也只是暫時的,不要那么沖動。”
林西月笑說:“不是沖動,而是我過了四年這樣的日子,完全沒有自己的私人時間, 這讓我很困倦,我想要去一個相對輕松的環境, 好好調養一下身體。”
“well, 你都這么說了。”Dawson看她瘦瘦弱弱, 的確是不太健康的樣子,他聳聳肩, “祝你今后工作順利。”
林西月和他握手:“謝謝。”
拿到離職證明當晚, 她開始打包公寓里的東西。
上一次搬家時, 林西月就扔掉了不少物件, 好好兒地做了次斷舍離。
那會兒黃家豪盡友鄰之誼,幫著她歸置了很久。
他還開玩笑:“人不是說了嗎?到了三十歲還在用宜家的家具, 基本可以定義為非成功人士了。”
林西月累得叉著腰,說:“啊,那我更慘, 我還在用房東留給我的家具,跟成功更不搭邊了。”
“嗐,大家都是普通人,能有口飯吃就行了,什么成不成功!”
所以這次再收拾行李回京,就沒有多少東西好帶走的了,她收拾了三個大箱子,其余沒開封的香水和洗護用品,林西月嫌太重懶得拿,都送給了所里的女同事。
臨走前,她請組里的員工們吃了頓飯。
大概因為她人緣好,氣氛一度十分壓抑,大伙兒心里都很舍不得,像家里的大姐姐要走了,以后項目上再遇到麻煩,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像林西月一樣耐心,陪著他們加班解決了。
Bruce都快要哭出來:“姐姐,你把我也帶走吧。”
“那我收入有限,養不起你這個小少爺啊。”林西月笑著說。
她到京是提前告訴了鄭云州的。
他們每天晚上都打視頻。
林西月想聽他的聲音,就把手機支在一邊,她蹲下去布置箱子,撿幾樣東西,就和他說幾句話,天南海北地聊。
鄭云州大部分時間在加班,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他看兩行文件就抬起頭來,挑聽見了的回,還都回不到點上。
每次聽完,林西月都嗔他一眼:“你跟我說的是一個事?”
鄭云州吁口煙,蠻不在乎地說:“都差不多。”
兩個人的交流基本上不在同一頻道。
但雞同鴨講,也不妨礙這成為他們排解相思的渠道。
林西月推著箱子出來,今天是工作日,她猜鄭云州在忙,最多派個司機來接。
可在出口看見他的身影時,她眼眶一熱,丟下行李不管,就這么朝他跑過去,跑得風衣下擺都飛起來,帶著一陣香氣撲進他懷里。
林西月抱著他的脖子:“你怎么來了?”
“說你想我。”
鄭云州張開手牢牢地接住她,俯身下去,鼻尖深嗅著她脖頸上的甜香。
林西月看了眼來來往往的人。
她紅著臉,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我想你,好想。”
鄭云州抵著她的額頭:“再問我一遍為什么來接你。”
林西月滿懷期待,忸怩地啟唇撒嬌:“那你為什么來接我呀?”
“我早起吃了三斤鹽,沒事兒閑的。”鄭云州低聲說。
“哼!”林西月氣得拍了他一下。
鄭云州哈哈大笑,反手就把她抱起來,抱在手上坐著。
“干嘛呀?”林西月低頭看他,“這么多人呢,放我下來。”
鄭云州把別在口袋里的墨鏡取出來,推到她臉上:“你要實在不好意思,就戴上它。”
她的確怕羞,趕緊用手扶上去:“那你呢?”
“我好意思,我恨不能招一幫媒體來拍照。”
“”
袁褚無奈地扶了扶眼鏡。
他走到前面,替林律師去推那幾個可憐的、沒人管的箱子。
林西月和他一起回了胡同里。
西北風一緊,道旁的槐樹枝就枯瘦下去幾分。
暮色把街口的磚瓦染成灰藍,廊下掛著的鳥籠里,幾只畫眉蹦來蹦去,不時發出清脆的啼鳴。
他們一進濯春,推開房間的門,幾個人都站起來。
周覆問:“老鄭,把女朋友接回來了。”
西月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很久不見了。”
鄭云州給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沒事兒,我們吃頓飯就回去休息,甭搭理那么多。”
說完,他兇惡地瞪了周覆一眼,示意他別亂開玩笑。
“不要那么說。”林西月笑著奉承他,“我記得周先生,很和顏悅色的,像我們讀書那會兒,人人都喜歡的學長。”
周覆被哄成了一朵花,指著鄭云州說:“你看看,你看看,家屬這么會說話,這個積極的好榜樣,怎么就沒把你帶動起來呢?多跟人林律師學學。”
“歇著吧你。”
唐納言說了句:“現在要叫林主任了,就快去報到了吧?”
“是,周一就去。”林西月說。
又有幾個人問她別的,香港那邊手續有沒有辦完,進東遠考了一些什么題,林西月都溫柔細致地答了。
“坐了這么久飛機,讓她吃口東西吧!有什么問題問我,我比她知道的清楚。”鄭云州給她夾菜,讓林西月低下頭去吃,又指著那幾個問題目的,“手癢了,想做卷子了是吧,明天來我辦公室,一人發一套,我監考,不做完誰也不準走。”
莊齊笑得止不住:“哦喲,云州哥護得好厲害呀。”
“他霸道,不許別人講話。”林西月輕輕地說。
莊齊說:“他聽你講就行了,對不對?”
林西月拈著湯匙,抿唇笑了。
吃完飯回去,她的房子還沒有找好,只能先到茶樓落腳。
鄭云州感覺到了,小姑娘在心理上對金浦街仍有抵觸,不怎么肯回那里。
小安幫她抬了箱子進去,笑問:“林姐姐,你這次回來以后,不走了吧?”
“應該不走了吧。”林西月也沒什么底氣地回,“怎么了嗎?”
小安指了下站在樹旁接電話的鄭云州:“還不是鄭董,這幾年你不在,我們都不敢和他說話,大家躲得遠遠的。”
林西月攏著領口問:“他老罵人是不是?”
“罵人算好的,喝醉了就砸東西,你看那些前廳茶房里的那些建盞,不知道摔了多少。”
她默了一瞬:“真是辛苦了,小安。”
奔波了一天,晚上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林西月累得很。
她也沒等他進來,就開了行李箱,拿出自己的內衣和睡裙來,徑自去浴室洗澡。
鄭云州這通電話打得很長。
他掛斷后,進到后院寬闊敞亮的臥室。
今夜月色明亮,幾株綠藤從屋檐上吊下來,在地面晃出一道道影。
浴室里還嘩啦響著水聲,朝南面擺放穩當的四柱床邊,林西月的箱子大開著。
鄭云州走過去,想替她撥到一邊,免得一會兒出來不注意,絆上一腳。
他俯下身,剛要伸手時,注意到箱子角落里,藏著一個藍綠皮的速記本。
和當年在園子里撿到的很像。
那個林西月寫了三行字,叮囑自己要好好活下去的本子,至今還存在他的書房里。
鄭云州鬼使神差地拿起來。
他只翻了一頁,就心驚肉跳,面頰也因為震撼而顫動。
是按時t?間順序寫的,日期從賓大開學的八月,跨到第二年八月。
林西月的字跡清雅工整,一頁就是一天,她每一天都有話對他說。
「鄭云州,我今天差點被orientation長達八個小時的社交逼瘋,美國遍地是e人。」
「早上來學校的時候,班上女同學說昨晚被嗑藥的流浪漢揪住了裙子,嚇得她拔腿就跑。我從來不晚上出門,這一點我做的很好,對不對,鄭云州?」
「我要告訴你,上課很開心,鄭云州。教授非常會講案例,和你一樣生動風趣,常常聽著聽著就下課了,希望他批作業也手下留情。」
「我們時常室內進行高大上的演講,室外就充斥著震耳欲聾的警鈴。一小時響無數次的警報,真的賓大特色之一,下次你來親身體會一下,我真沒夸張,鄭云州。」
「鄭云州,我買了一雙新鞋子,我覺得它很好看,亮晶晶的,但去學校的路上就把腳后跟磨破了,回家才發現起了一片水泡,疼死我了。」
「費城的中東菜和意大利菜很好吃,但我吃不慣。我硬著頭皮吃了兩次,實在無福消受。鄭云州,不知道你會不會愛吃?」
「你知道嗎,鄭云州?每次買東西,我都會搭同學的車子,去離城里車程半小時的KOP mall買,消費稅6%,很劃算也很好逛。」
「鄭云州,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福壽綿長。」
鄭云州抖著手腕,一頁頁地往下翻過去,越看眼睛越酸,酸得心臟一陣陣地抽痛。
他想起林西月剛走的第一年。
那一整年,鄭云州都在痛恨著她,夜夜難眠。
他痛恨她的無情,痛恨她每一個倔強的表情,痛恨她一去不回頭。
其實一切的根源,說到底是恨她不愛他。
可她到了費城,居然每個夜晚都坐在窗前,一筆一劃寫他的名字。
鄭云州都能想象她的樣子。
穿著輕薄的睡裙,黑綢緞般的濃發垂在腦后,伏在桌邊,表情嚴肅地寫著,像個認真對待功課的小學生。
她走的那一天,他發了那么大的脾氣,把自己弄得血痕累累,林西月以為惹怒了他,不敢和他聯系,只能把心思都寫下來,寫在紙上,是這樣嗎?
聽見水聲停了,鄭云州迅速合上本子,塞在了靠墊后面。
他做了個深呼吸,閉上酸脹到發紅的眼睛,揉了揉鼻梁。
房間里好悶,怎么一下子空氣都不流通了?
鄭云州走到窗臺邊,向外推開了半扇,新鮮的冷空氣卷進肺里,才叫他好受了些。
“你又吹上風了?”林西月走到他身邊,伸手關上了窗戶,“天氣不暖和了,當心著涼。”
鄭云州看著她,新浴后的小臉膩著一層粉色,一路沉到脖頸上。
林西月撥了下頭發:“怎么了?”
“沒事。”
鄭云州背靠在窗邊的榆木平直棖桌上,端詳她一陣子。
末了,伸手把她拉到懷里,一下一下地揉她手背,抵著她的額頭,低聲嘆道:“我就想起來老爺子罵我,說我在感情上沒長進,只有搞砸一切的能耐,我當時還挺不服的,現在想想,他說的真對。”
林西月掀起眼皮:“為什么突然又反思自己?”
“你不喜歡我常常自省?”
鄭云州的氣息落下來,溫熱地灑在她的皮膚上。
林西月搖頭:“不喜歡,那樣太沉重了。你應該是最瀟灑的。”
“再瀟灑的人,碰到你也瀟灑不起來了。”鄭云州聞著她和自己身上一樣的味道,嘴唇幾乎快要碰上她,“你用了我的沐浴露?”
林西月顫動著,仰了仰脖子,先忍不住吻了他:“嗯,它很好聞,對不對?”
“對。”
鄭云州掐著她的下巴吻,側過頭,把她的舌尖勾到外面來吮,含出一片濕淋淋的鮮紅。
他的聲音在激烈的吻里變得模糊,甚至有些啞:“在賓大讀書的時候,一點都不討厭我嗎?不怪我發那么大瘋?”
“不怪我怎么敢怪你”林西月被他抱到了身上,發尾的水珠落到他手上,她的頸往后折,被吻得聲音很嬌,“你生氣是應該的”
鄭云州低喘了一聲,他放開已經快腫起來的唇,灼熱的吻狠狠碾過她的下頜,一路壓到她的耳后,喃喃重復了兩遍:“小西好乖,小西好乖。”
“鄭云州”林西月閉著眼,難耐地在他后背上亂抓,“別在窗邊”
他使壞地揉上去,撥挵著那兩瓣唇肉,促狹地問:“我很好奇,是不是這樣你也能到?”
林西月抱著他,幾乎是坐在了他的手上,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那一瞬間,恍惚有被掟入的錯覺,沒幾下就癱軟在他懷里-
第二天,林西月睡到中午,起來去看房子。
幾名中介陪著她,在東遠附近的幾個小區走了一圈。
不上班的日子,林西月打扮都很放松,純棉襯衫配淺灰半身裙,戴了一頂貝雷帽,手里握著個保溫杯。
昨晚鄭云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幾乎壓著她柞了整夜,到快天亮才停下來,她被舔挵得神志不清,不管他說什么都依著,依稀記得,她還被哄得主動掰開自己,就這么迷迷糊糊地,在他身下哭叫了那么久,也忘了是怎么睡過去的。
只知道中午醒來時,喉嚨干得冒煙。
她說兩句話,就要打開杯蓋來,喝口菊花茶潤嗓。
“我覺得這套兩居的可以,八樓也不是很高。”林西月站在朝陽的臥室里問,“租金大概多少?”
男中介說:“林小姐的眼光真好,這個戶型是最緊俏的,租金一個月一萬五,押一付三,一年起租。”
林西月沒再往下還了,笑了下說:“好,那簽合同吧。”
她在香港,每個月要多花上一萬房租,面積還只有這里一半大。
林西月請了兩名鐘點工阿姨來打掃。
她把新買來的,洗凈后又烘干的四件套鋪上,聞著泛檸檬皂香的枕套,林西月在心里默數,這是她租過的第四套房子了。
林西月抓著一只枕頭,站在日光底下出神。
她在想,這次也不曉得能住多久,如果他父母反對他們在一起,又會怎么安排她的去處?
好在她已經長大,不會再重演一次五年前的事,流著淚從金浦街出來,裝了一箱子為鄭云州而生的愛,坐在候機廳里哭得天昏地暗。
這一次不會了。
畢竟,她在愛鄭云州這件事上,已經盡了全力。
天色暗下來,夕陽如退潮般快速隱沒。
快七點了,鄭云州還在辦公室加班。
袁褚敲了敲門:“董事長。”
“進來。”鄭云州頭也沒抬,手上仍翻著最新的專利報告,“林西月的房子看好了?”
袁褚說:“好了,林小姐又不講價,看中了就簽了。”
鄭云州笑:“她倒是爽快,你派人去幫她了嗎?”
“派了,但連我一起,都被趕了出來。”
鄭云州這才皺著眉抬頭:“理由?”
“她說,我是您的秘書,又不是她的,讓我去忙自己的事,她會花錢請人。”
鄭云州嘆了聲氣,丟下筆,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撐在桌上,嘴里自言自語:“我發現她真是這個愛逞能的毛病,是得板一板了。”
關系到他的心肝兒,袁褚哪里敢說話,說錯了又是一頓臉色。
袁褚把文件放下:“市場部的數據報告。”
鄭云州像沒有聽見,他拿起手機,撥給林西月。
她剛打車到了超市,還沒拿幾樣東西:“喂?”
“在哪兒?”
“在超市呢,不是剛搬了房子嗎?買點日用品。”林西月正怕拿不下,撒嬌說,“鄭云州,你下班了嗎?來接我好不好?我拎不動。”
鄭云州看了一眼高高摞起的報告。
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說:“下了,哪個超市?”
“我把定位發給你。”
“好,你在那兒別動,拎不起就不要拎,我進去找你。”
鄭云州掛了電話,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他風風火火地穿上,說:“收起來,我明天來看。”
袁褚:“”
剛才誰在叫喚?
不是要好好糾正她的毛病嗎?
第59章 極限 還沒吃晚飯呢
059
鄭云州趕到會員超市時, 林西月手里拿著一張長長的紙條,站在調料區,一樣樣地往購物車里堆東西。
她揀起一個瓶子, 嘴里念著:“松茸油醋汁。”
然后林西月又翻過來,仔細地看配料表。
鄭云州走過去,撥開她推車的手,很自然地接上手。
林西月t?把它放進車里:“這個我也要, 油醋汁拌草都好吃。”
“買東西歸買東西, 別在這兒過度宣傳啊。”鄭云州說。
林西月皺了皺鼻子:“你不信, 一會兒我拌個沙拉給你嘗嘗,你就知道了。”
鄭云州呵的一聲:“怎么著,今天還有興致做飯?”
“搬新家的第一天,是一定要生火的呀。”林西月一邊又往里放了瓶生抽, “這是風俗,寓意紅紅火火。”
鄭云州想起她在香港住的鴿子籠。
他嗤了句:“那你上次搬家, 也生了火?”
“當然了, 我們做了四五個菜呢。”林西月不假思索地答。
到了酒類貨架邊, 鄭云州連價格也不看,隨手拿了三瓶紅酒下來, 他狀似無意問:“你們都有誰啊?”
林西月說:“就是幾個同事咯, 還有鄰居。”
“有故意裝病, 讓你給他送胃藥那小子吧?”鄭云州立刻說。
林西月趕到他前頭:“黃家豪是真不舒服, 不是裝的。”
鄭云州不屑地把眼睛一斜。
他朝向她的背影念:“哼,也就騙騙你。”
轉了個彎, 林西月迎面碰上個斯文溫和的男人。
他不認識她,目光順理成章地越過去,落在鄭云州的身上:“表哥。”
“噢, 你也在這。”鄭云州點了個頭。
林西月立在花綠的商品旁看他。
一見了外人,鄭云州就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玩笑態度。
這時,他都會換上另一副傲慢樣子,話里話外還帶著點不耐煩。
她悄悄背過身去笑。
剛抖了下肩膀,就被人喊了一聲:“小林吧?”
林西月抬頭,仔細看了陣眼前這個穿一身清冷高知風的女人。
她還沒反應過來,鄭云州就先教訓上了:“叫表嫂,趙青如你今年也三十了,有禮貌沒有啊?”
“是是是。”趙青如瞠目結舌了幾秒,繼而敢怒不敢言地稱呼,“咱這表嫂可真是年輕啊。”
林西月尷尬地咳了一聲。
她說:“這是你先生啊?看著好儒雅。“
趙青如嗯了聲,順嘴道:“今年我姐離了婚,轉眼我就結了婚,雙喜臨門。”
“恩如姐離婚了?”林西月驚訝地問。
趙青如小心地看了看一家之主的臉色。
她問了聲:“這事兒我能說嗎?”
鄭云州瞪她一眼:“你都說完了,才來問我能不能?”
“所以是怎么回事?”林西月仰起頭望著他。
他拉過林西月的手:“我回家跟你講就行了,走吧。“
等他們二人相攜著走遠了。
她老公才敢問:“你表哥也談戀愛的啊?我以為他打算出家,銘昌的幾個大合作商都說,鄭董事長喝酒厲害,但女色是一點不沾的。”
“你不知道,他談起來可瘋了。”趙青如望著那雙恩愛背影,“當年他們分手,他還把自己弄醫院去了,說是找不到人氣病的。”
她老公笑:“那看起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這條蛇回來了,該咬還不是咬,你看他那樣兒,像害怕嗎?”
“我看他挺享受的。”
趙青如唉了聲,道出句心里話:“也好,省得他整天發無名火,看誰都不順眼,小林那么溫柔伶俐,她在旁邊勸一句,我們家少吵多少架!”
他們買完出來,鄭云州大包小包地塞上車,又當苦力提上樓。
“快休息一下,今天真是辛苦了。”林西月給他拿了瓶水。
鄭云州接過喝了,沒立刻坐下,在這房子里打了個轉:“這也太小了,多來兩個人,坐都坐不下。”
林西月疑惑地說:“不要那么多人來,又不開party,都來我家干嘛呀?我的家,就只歡迎我的男朋友來。”
鄭云州勾了勾唇:“你這么會說話,還用怕什么orientation,迎新會就是為你而辦的。”
“那還不是讀llm的同學背景太多元,不同國家,不同文化,連阿拉伯”說到這里,林西月頓了一下,“鄭云州,你怎么知道我怕呀?我好像沒跟你說過。”
她把牛排放進去,關上冰箱門,快步朝他走過來。
鄭云州倒了兩三步,身體在她的逼迫下后傾:“干什么?”
“你偷看了我的筆記本,對不對?”林西月反應過來了,扶著他的手臂,腳后跟高高地踮著。
這么說話太累,他一只手把她撈起來,坐回了沙發上。
鄭云州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叫偷看?你在那上面寫了我的名字,我不能看啊?”
林西月晃了晃腦袋,抱住他的脖子說:“怪不得你昨天那樣”
“嗯,昨天是做久了一點,我給你開了藥了。”鄭云州寬厚的手掌揉著她的后頸,額頭抵上去,“一會兒洗了澡,我替你涂上好嗎?”
只在他腿上坐了片刻,林西月身上就發燙,他還要貼得這么近說話,連鼻息都交纏在一起,更是手腳都軟了。
林西月聲如蚊吶:“不要,你能正經給我涂嗎?我自己來。”
“嗯,也好。”鄭云州盯著她張合的紅唇看,滿腦子只想怎么把它吻腫,根本聽不到她說了些什么,也無心辯解。
林西月聽了,掀起單薄的眼皮看他。
鄭云州的目光充滿欲念,漸次落在她的唇上、臉上和肩上,他眼里的進犯性太強,簡直是用眼神在脫她的衣服,一件件地扒下來。
她呼吸急促起來,眼底全是水光,胸口起伏著:“還沒吃晚飯呢,我嗚”
鄭云州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他吻了下去,越吻越深,吻得林西月把嘴張到最圓,被迫接納他伸進來的舌頭,她蹬了兩下腿,很快眼神迷離,身體成了漂浮在湖面的水草,只能胡亂揉著他胸口的衣料。
最后沙拉也沒有做。
鄭云州叫了日料店的外送。
林西月洗完澡,穿著睡裙走出來。
她看著鋪滿一桌子的暗紅食盒,瞪了鄭云州一眼:“那今天不開火了?”
“要不你煎個荷包蛋,意思一下?”鄭云州說。
林西月擰開天然氣,先把鑄鐵鍋架上去燒,再去冰箱里拿雞蛋。
她剛開了門,一只手比她更先伸進來。
鄭云州說:“我來,你到旁邊看著。”
“嗯,算你自覺。”林西月賭氣地大力關門。
鄭云州被她那樣子逗笑:“你有火兒朝我撒啊,冰箱惹著你什么了?”
“鍋都燒熱了,快倒油呀。”林西月一回頭,看見鍋里正冒煙,趕緊拍拍他。
鄭云州也鮮少進廚房,但倒油的手倒是挺穩,扭頭問她夠不夠。
林西月點頭:“蛋,把蛋敲下去。”
“拿來。”鄭云州伸手從她手里取走,“藥都抹上去了吧?”
還好意思說上藥的事呢。
在浴室里剛搽好,他又把她揉到懷里吻,吻得她不停地顫,藥膏隨水流化開,順著腿心出來,反反復復,弄了幾次才好。
林西月嗯了聲,她防患于未然地交代:“抹了,你吃完飯就回去啊,我今天不留你了。”
“怎么就不留我了?”鄭云州揮了揮手里的鍋鏟,“我這兒還給你當著伙夫呢,你講點人道主義行嗎?”
林西月聽得笑出來:“這有什么關系?說的好像我在壓榨你,咱們倆誰是資本家?”
煎得一面金黃了,鄭云州把蛋盛到盤子里,遞給她:“你別把這個話題范圍擴大,我在說我和你的事情。”
林西月不以為然地回:“我和你什么事情?不就是過夜的事嗎?”
鄭云州撐著餐桌說:“過夜這個問題很重要,明話跟你說吧,我對這個小區的安全并不放心,得住幾天考察一下。”
“算了,來吃東西吧,你不餓呀?”
林西月都沒力氣和這個老無賴爭了。
鄭云州坐下,把溫好的清酒倒了兩杯,推了一盞給她。
林西月嘴里咬著筷子,端起來說:“祝我在東遠能順順利利,干杯。”
“好,那就先干了這杯。”鄭云州欲言又止。
等喝完了,林西月夾起三文魚,蘸了醬汁,風卷殘云地塞進去。
鄭云州又提了一杯:“這第二杯,該祝我了吧?”
“祝你什么?”林西月無辜地看著他,“你還能有什么心愿?”
鄭云州嘖了聲:“怎么沒有?你也不說考驗多久,我今年多大年紀了,您不會心里沒數吧?”
“有。”林西月又抬起手,像在那一刻定了心,仰頭喝了,把杯底亮給他,“就到農歷年尾吧,實習期不能超過半年t?嘛。”
鄭云州得了她這句話,高興地把半壺都灌了下去:“好好好,太好,太好。”
林西月急得搶下來,氣道:“你喝那么多,一會兒醉了我可不照顧你,把你扔馬路上。”
吃撐后,她靠在椅子上揉肚子:“你還沒有告訴我,恩如姐是怎么離婚的?”
“她跟她老公合不來,也不是一兩天了。”鄭云州拿上支煙,走到陽臺上去抽,他說,“婚后第三年,恩如堅決地要同他分開,誰勸也不聽,離婚官司都打了兩年,今年才離掉,她分了一筆錢,也沒和家里誰打招呼,跑去澳洲工作了。”
得知侄女離京,卻并沒有通知自己時,趙木槿表現得很詫異。
她愣在了樹下那把圈椅上:“不會的,恩如是家里最乖的那個,怎么要走也不和我說呢?”
只有鄭云州說:“她聽您的話嫁去曾家,嫁給那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已經是她委曲求全,在報你們趙家的恩了。現在她離了婚,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您別去打擾了。”
林西月聽得一陣喟嘆:“那她那她沒受什么傷害吧?”
“身體上沒有,我還在這兒呢,姓曾的敢動她試試?但心里肯定少不了,即便有,她也不會來跟我說。”鄭云州撣了下煙灰,“人是不會突然轉變性子的,總有變故。”
“是啊。”-
第一天到東遠,林西月最先見到的,就是人事部的魯小平。
他先給她介紹了東遠的組織架構,和在京辦公的幾位主要領導,包括董事長,總經理及各部門負責人等。
魯小平發了幾本書給她,又問:“哎,小林,你是黨員嗎?”
“哦,我不是。”林西月說,“在學校的時候上過課,但沒能轉預備。”
魯小平哦了聲,一個個點過去,接著給她介紹:“這是劉董事長,咱們的一把手,這是黎總經理,沈總調去華江以后,主要工作基本都是她在抓,她很能干的,大名鼎鼎的女強人。”
他的目光膠著在黎岫云的照片上,驚訝道:“小林,你有點像黎總年輕的時候啊。”
魯小平湊近了檔案,又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真是越看越像,柳葉眉下一雙含情目,一式一樣的溫婉動人,眼神卻又堅韌從容。
“是嗎?人有類似,不奇怪。”林西月沒在意,瞧著那張美人面孔笑了下。
魯小平說:“也對,這本冊子你拿著認吧,我現在帶你去國際業務部,主任辦公室已經空了好久了。”
林西月也跟著起身:“好。”
魯小平領著她往前走,路上碰到不少人,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他邊走邊說:“你才剛進來,按規定,只能先做代理主任,一年后轉正,能接受嗎?”
“可以。”
“下周會有量體師傅來,統一的工服還得去定做,沒那么快。”
“好的。”
進了國際業務部,魯小平拍了拍手說:“來,大家都認識一下啊,這是在我們這次對外招聘中脫穎而出的林西月,以后就是部門的負責人了。”
林西月在掌聲里點頭致意。
等所有人安靜下來,她才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自己:“你們好,我是林西月,之前是凱華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這次能夠來到東遠集團,和大家成為同事,我感到很榮幸,希望我們能齊心協力,共同把部門的事情做好。”
有個年輕男生站起來:“哇,林主任這么漂亮。”
林西月客套地笑:“謝謝。”
魯小平說:“好了,沒別的事了,都去忙吧。”
他和林西月一起進了辦公室。
關上門,他又叮囑了幾句:“國際業務部組建的時間不長,是當年沈宗良,沈總力排眾議搞起來的。他說我們沒有一批專門的骨干,總是這個部門借兩個人,那個部門再調三個人,在國外談判的時候,很吃虧啊。”
林西月把包放在桌上,她說:“沈總真是嘔心瀝血。”
魯小平又說:“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部門員工的平均年齡,在整個集團是最小的,而且基本都從國外留學回來,思想上難免受西方文化影響,比較散漫,不講組織紀律,你要起到帶頭作用,平時不但要抓業務建設,還要抓作風建設。”
“好,我記住了。”
林西月一一應下來。
但心里卻在說,留子們那叫松弛,在資本主義國家被鍛煉得看開了生死,活得比較隨性而已,怎么到了他們這群長輩眼里,就成不講紀律了?
林西月第一天上班,除了熟悉工作環境,也把部門規章找出來看了看,粗粗翻了十幾頁。
內容已經比較完善,但還是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她打開電腦,把暫時想到的先寫了幾條。
下班前,林西月臨時開了個短會,主要是聽他們自我介紹,增進交流。
氛圍輕松的會議結束后,林西月合上筆記本,笑著說:“我訂了家餐廳,今天剛來,請大家吃頓便飯。”
部門里的人都說好,她點點頭:“那我們一起過去。”
剛坐下時,氛圍還有些局促,幾杯紅酒下肚,大伙兒也就聊開了。
一個叫靳瑤的小姑娘問:“主任,在外資所上班,壓力很大吧?”
“嗯,壓力和報酬是對等的,外所的待遇也很好。”林西月一項項數給她聽,“十五天年假,頂格交的五險一金,各種補貼,以及一定程度上的worklife balance,哪怕我離開了凱華,但那幾年的工作經歷對我來說,仍然很關鍵。”
有個叫楊兆的男同事點頭:“我從弗吉尼亞畢業后就進東遠了,不過聽我在紅圈所上班的同學說,他們工作強度好高。”
林西月嗯了聲:“律所都大同小異,但我們要稍微好一些,凱華會把表面功夫做足,多少講點人性。”
去年所里新進了個男孩子,他是從其他律所離職到港大來讀llm的,畢業后跳到了凱華。
剛來的時候,中午吃完飯,他又回到工位上,勤勤懇懇地干活兒,一看大家都趴下去午休了,他茫然地問林西月:“林律師,還能睡午覺的嗎?”
問的林西月都莫名:“午休不是基本權利嗎?不小睡一會兒的話,下午怎么有精神?”
他撓了撓頭:“我們以前就不休,恨不得比誰鍵盤敲得更響,所里熱火朝天的,沒這么安靜。”
林西月啊了一聲,玩笑說:“那你快別忙了,午休時間弄出動靜,同事要judge你的。”
她講完這一段故事,身邊的人都在笑。
一整天相處下來,靳瑤他們都感受到了,新來的林主任溫柔大方,沉穩干練,是個很好溝通的同齡人。
“主任,你見到黎總了嗎?”有人問。
林西月笑說:“沒有,還沒開會呢,怎么,黎總很嚴厲嗎?”
“她那么高的位置,總歸比一般的阿姨要嚴肅刻板。”靳瑤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媽和她是同學,說她年輕時很會來事的,她大學畢業時被分到了云城,在那里工作了三年就調回京了,我媽都在下面五年才回來呢!你知道她做過誰的秘書嗎?”
她搖頭:“我怎么會知道?”
靳瑤性格大大咧咧,家世好,背景也深,喝了酒更是管不住嘴,何況都是些老生常談。
她神秘地說了個名字:“鄭從儉。”
楊兆提醒她:“哎,我麻煩你不要直呼其名,至少加個主席好嗎?”
“好吧,反正就是他。”靳瑤又端起酒喝了一口,挑挑眉,“厲害吧?”
林西月若有所思地點頭:“挺厲害的,那黎總的丈夫呢?也在京里嗎?”
靳瑤說:“在啊,地位還不小呢,他們有個女兒,在英國念商科。”
八點多散了場,林西月送他們出來,看著幾個小姑娘、小伙子們上了車,囑咐他們到家報個平安。
等人都沒影兒了,她才左顧右盼地往對面走。
快結束時,鄭云州發了微信給她:「我過來了,在門口等你。」
林西月心頭一跳,立馬回他:「別呀,別人會看見的,你再去轉一圈,我就快了。」
一發出去,鄭云州就沒再理她了。
無奈地把車停在對面后,他扔了個路標過來。
隔得老遠,林西月就看見了他那輛邁巴赫。
她側身從旁邊過去,打開車門。
林西月坐上去,朝他笑:“等很久了嗎?”
“不要緊。”鄭云州往后靠著,手散漫地搭在腿上,面無表情地說,“誰t?讓我們見不得人呢?”
她低了低頭,緊抿著唇,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司機見狀,識趣地把擋板升了起來。
“車里好熱呀。”林西月自說自話,把外套脫了下來,“是不是沒開空調?”
鄭云州不為所動,用余光潦草地掃了她一眼:“你別跟我來這套,沒那么熱。”
林西月伸手繞上他的脖子,熟練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不是熱嗎?”鄭云州面上不悅,手卻自動攬住了她的腰,“還往我身上坐?”
林西月歪在他懷里,用額頭蹭著他的脖頸,輕柔得像只剛滿月的貓。
她還沒說話,先看見鄭云州的喉結滾了三四下。
林西月抬起頭,鼻尖擦過他下巴上新長出的胡茬:“我喝了點酒,頭暈。”
“哼,你又不要我來接你。”鄭云州撫著她的后背說。
她語氣夸張地解釋:“你不知道,那幫孩子可厲害了,又都見過世面,剛才還跟我透露呢,說黎總當過你爸的秘書,這要讓他們看見你,明天哦,不,今晚,整個集團就都知道了,對你們家影響多不好啊。”
小姑娘說的跟真的一樣,煞有介事的。
鄭云州側過頭,笑了。
林西月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笑起來真好看呀,鄭云州。”
“你就會哄我。”鄭云州氣得用力揉了揉她的后脖頸。
他消了氣,伸手撥開她的頭發,深深地看著她。
兩個人在靜謐的車廂內,無聲地對視。
沒過幾秒,等不及地抱上,吻在了一起。
第60章 石橋 圈子就這么大
60
京城深冬, 清早推開窗,干冷的空氣像張細砂紙,冰冷地往臉上撲。
昨天廝鬧得太久, 林西月起晚了,她一起床,就拉開了窗簾,散散屋子里這股腥氣。
光線一透進來, 鄭云州被刺得皺了皺眉。
他抬起手擋在眉骨上:“幾點了?”
“都八點多了, 你不是還要去出差嗎?”林西月邊穿衣服邊說。
鄭云州坐起來, 不疾不徐地走到浴室去洗漱。
刷牙時,手肘第十二次撞到了墻上。
這房子哪兒哪兒都擁擠,浴室里連兩個人都容不下。
他頓了頓,又繼續去刷后面的牙。
還是得早點把林西月娶回去。
鄭云州剃完須, 系著襯衫扣子出來。
林西月綁好頭發,從外面拿了條深藍暗紋領帶, 踮起腳往他脖子上套:“這次去西北, 要待多久啊?”
“五六天就回來了。”鄭云州擰松了一下, “就我這樣子,能離得開你幾天啊?”
林西月嗔了他一眼:“一起床就開始沒正形, 請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鄭云州垂眸看她:“什么時候說實話也叫不正經了?”
“懶得和你理論。”林西月指了指窗子外面, “快點出門吧, 你秘書都在樓下等著了。”
鄭云州撥了下她的耳垂:“最近你工作不多, 下了班別老待在家里,出去鍛煉鍛煉。”
林西月點頭:“知道了, 我不是在您的點撥之下,開始打網球了嗎?”
“哦,對了, 還有件事。”鄭云州從西裝口袋里拿出封請帖,“青如在辦畫展,我沒空去給她捧場了,你周六去一趟,看中了什么就買。”
林西月接過來,掃了一眼就放在旁邊:“好,我替你去。”
鄭云州又把臉低下來,點了點自己:“親我一下。”
林西月知道他不好對付,捧著他的臉,左左右右各親了一遍。
“好了嗎?你能走了嗎?”她問。
鄭云州滿意地直起身:“能。”
走到門口,他又再啰嗦了一遍:“按時吃飯,早點休息。”
“曉得啦。”林西月大聲回他。
鄭云州走后,她也趕緊去衣柜里取外套。
今天上午,京大法學院舉辦國際法年度學術會議。
通知一早發到了東遠,林西月本來讓部門里的楊兆去,這個小伙子腦子活絡,記事牢,但他前天被臨時抽調到其他部門。
年末例行審計,稽核審計部缺人,得知楊兆去年剛考下注會,石主任跟林西月商量,把人給要走了。
其他人手上又都有工作,林西月只好自己來。
她溫了杯牛奶,咽下干巴巴的吐司后,仰頭緩緩吞進喉嚨里。
林西月往她那只黑金Birkin30里塞了個筆記本,提上就出門了。
她打車到京大門口,跟著來參會的隊伍一起往里走。
京里單位多,大家常坐在一起開會也不認識,俱是行色匆匆,各走各的。
到了會議廳里,林西月把外套脫下來,折在手臂上。
她走到中間幾排,眼睛一路看過去,搜尋東遠的銘牌。
“林主任。”一個穿著端莊清雅,像是大學生模樣的姑娘叫了她一聲,“來開會啊?”
林西月認出了她,是沈宗良的愛人鐘且惠。
她淺淺地笑開了:“是啊,鐘小姐也是嗎?”
鐘且惠笑了下,把手上的會議手冊發給她:“不是,今天我導師主持會議,我來幫忙的。你呀,叫我且惠就好了。”
“你是高院長的學生啊?好厲害,他幾年都不招博士了,很難考吧?”林西月夸贊式地問了一句。
她們前段時間見過一次,在翁山的園子里。
鄭云州得了幾簍螃蟹,從南邊調了廚子來料理,宴請他那幾個哥們兒。
當時沈宗良來得晚,手里牽著他剛結婚的太太。
林西月看她第一眼,只覺撲面而來的毓秀,她步子輕盈,走在沈宗良的身邊,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看向他的眼神里,飽含熱烈的愛慕與真摯。
雖然結了婚,但夫妻倆相處時,仍流動一股脈脈溫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見彼此,與外人天然有一道屏障。
在這之后,鄭云州于閑談時告訴她,說鐘且惠在少女時期也是經了風霜的,吃了好大一番家道中落的苦頭。
林西月還感慨,看起來真的不像。
她以為鐘且惠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一定直接從父母身邊走到了丈夫的懷抱中,生平最大的煩惱是怎么拒絕過多的追求者。
如果她猜錯了,那么,就是沈宗良呵護得太好,讓她存住了這份天真心性。
鐘且惠笑望著她:“好會說話呀,難怪大家都那么喜歡你了。”
林西月揚了揚手里的冊子,笑說:“沒有,那你忙,我先去入座了,謝謝。”
“好的。”
學術會議開起來冗長枯燥,好多人聽著聽著就開始瞌睡。
但林西月坐在下面認真地聽,仔細地記錄。
她準備回去以后整理一下,寫個PPT,給部門員工做一個轉培訓。
下午會議結束,林西月先回了集團。
一整天都在京大,她還有很多事情沒處理,幾項流程都走到了她這里,得她看過之后點審批。
她一進大廳,正碰上黎總從外面回來。
林西月和她打招呼:“黎總好。”
“你好,小林。”黎岫云看了眼她手里的會議手冊,和藹地問,“今天去京大開會了,有什么收獲嗎?”
黎總在東遠幾十年,建功卓著,威信很高,做事雖然風行果決,甚至可以說有些獨斷,但面上親切溫和,總是掛著笑容。
林西月點頭:“學習了最新的國際法規變化,做了筆記,順便瞻仰了一下名校風華,高考沒考上,考研人家又不要我,去開會也挺不錯的。”
小丫頭口齒伶俐,在律所鍛煉出敏捷的思維和極強的執行力。
從她幾次在中層會議上匯報工作,黎岫云就能看出來,她從不多說一句不必要的話,也不故意拖長時間引起領導重視,站起來簡明扼要地報告完事項,就翩翩落座。
國際業務部亂了一段時間,從她來了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制伏了那幫小年輕,個個都規矩起來了,耳邊也沒再聽到有關他們的通報。
從前群龍無首,不是這里出岔子,就是那頭鬧矛盾。
黎岫云沒有笑,反而長輩式的勉勵口吻:“不用妄自菲薄,能從云城考到r大,你的成績也不錯,研究生在賓大讀的,對嗎?”
“對的,謝謝黎總關心。”林西月說。
黎岫云又問她:“從香港到京城來,生活上還適應嗎?這邊比不上沿海地區的氣候,冬天又干又冷。”
林西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還還挺適應的,在這邊讀書工作,也待了五年嘛。”
到了樓層后,她說了句——“黎總,我到了”,就先出去了。
她感到奇怪,黎總整日事務纏身,等著求見的人都排到西直門去了,怎么對她了解得這么清楚啊?
林西月回了辦公室,點掉了系統里的待閱事項后t?,把白天的筆記做了個梳理。
靳瑤背著包,路過門口時,看她辦公室亮著燈,就過去敲了兩下:“主任,你不會是開完會又回來了吧?”
林西月抬起頭:“是啊,該做的事情總得做完。”
“真敬業,我先下班了啊,拜拜。”靳瑤說。
“嗯,慢點開車啊,瑤瑤。”
“有數!”
走出辦公室,林西月看時間還早,就去網球場找教練。
一整場發球訓練下來,她手臂酸得要命,就這樣教練還是搖頭,又憋著不敢言語。
林西月沒忍住笑:“馬老師,您就直說吧,是不是天賦極差?”
“我懷疑你小腦發育不健全,但這話哪能我來說啊?”馬教練拿了瓶水給她,“你吧,還是等你男朋友來教。”
林西月:“”
這還不如直接指著她罵呢。
她在心里說,你少吸取鄭云州的短處,小心當個萬人嫌。
馬老師很少正經教學生,他在西班牙的馬德里網球學校接受了系統化、專業化的訓練,平時除了做職業球員外,還經常當鄭云州的陪練,一個體格健壯、干凈清爽,白紙一樣的男大學生,也被他帶得這么損了。
周六上午,林西月難得休息,坐下來悠閑地吃了頓早餐,才出門去畫廊。
怕與高貴優雅的藝術氛圍相悖,她沒敢穿她那些上班的職業裝。
林西月換了條鵝黃的針織長裙,面料柔軟,輕薄貼身,把她襯得又高挑婀娜了幾分。
她走到樓下,把鄭云州停在這兒的一輛卡宴開出來。
林西月搬來兩三天,他就把這輛車送了來,方便她有事的時候開。
她上下班都靠兩條腿,也沒什么開它的機會,就一直停在小區里。
林西月到畫廊時,展覽已經開始了將近一小時。
她下了車,把邀請函交給工作人員。
看趙青如在忙,林西月就沒叫她,自己慢慢地走,慢慢地欣賞。
趙小姐今天的打扮又截然不同,藍綠拼接的不規則連衣裙,領口開得很低,設計大膽,跟那天走在她先生身邊,完全是兩個人。
反正是替鄭云州完成消費指標,挑中了,刷完卡,她就可以回去了。
這次展出的畫作,都出自一位已故畫家之手,藝名叫連山。
他很擅長水墨寫意,筆畫飽滿洗練,雀鳥瞠目,鯉魚翻尾,老樹枯枝,作品元素神化奇變,意境遼遠而開闊。
林西月從服務生手中取了香檳,邊喝邊走,末了,在一幅畫著石橋的作品前停下。
那幅畫的構圖很有特點,疏而有致,一個扎辮子的小女孩坐在河邊,孤獨地望著橋上,可橋上空無一人,不知道在等待著誰,也許誰也沒有等。
她看了很久,倒不為別的,而是畫上的拱橋,很像她家門口的那一座,連河岸上的石階,路旁撐起的晾衣竿,都極相似。
林西月扭過頭,剛想叫一聲附近的工作人員,卻發現身后站著黎岫云。
“你喜歡這幅畫?”黎岫云問。
她是和丈夫一起來的,穿了身莊重的米色套裝,脫離了嚴謹的工作環境,看上去更加隨和。
林西月點頭:“黎總,沒想到在這兒碰見您。”
黎岫云的表情沒什么變化:“我想到了,你不是和鄭家老大在一起嗎?”
林西月張圓了嘴。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為了瞞著同事,在單位里和他打電話都關上門,從來不敢讓鄭云州來接她,部門里的人都認為她單身。
林西月面上一紅:“黎總,那是那是我的私事。”
“好,那是你的私事,我無權過問,不過你不用那么驚訝,這個圈子就這么大。”黎岫云很冷靜地審問,“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喜歡它?”
林西月松開粉潤的唇瓣:“它很像我的家鄉,我以前也常坐在河邊看書,磨蹭到天黑才回家,就像這個小女孩一樣。”
黎岫云蹙著眉心:“為什么?家里不能好好待著嗎?”
林西月略微頓了一下:“家里家里有很多麻煩,我不愿回去。”
她回了家,葛善財就不準她再看書了,變著法兒地拿家務給她做。
黎岫云的胸口起伏了片刻,像壓抑著什么難言的情緒。
最后,她也只是點點頭:“你和這幅畫有緣,買下它吧。”
“嗯,我是準備要買的。”林西月說。
這時,趙青如走過來招呼,先喊了句:“黎阿姨,您過來也不叫我。”
“看你在忙,我就和小林聊了兩句。”黎岫云摸了下她的頭,“結婚以后變得懂事了,嫁進了書香門第,規矩多吧?”
趙青如張口就要訴苦:“多得要死,你不知道我那個婆婆”
“不準議論長輩。”黎岫云沉下臉呵斥了一句,“我下午還約了人見面,先走了。”
趙青如往她身上靠,撒嬌說:“好吧,我姑媽念叨您呢,讓您去家里坐坐。”
“好,有空我一定去。”
趙青如和林西月一起送她到門口,看著她上車走了。
“知道嗎?”趙青如朝那棵凋敝的欒樹抬了抬下巴,“連大師的本名也姓黎,是曲院長的關門弟子,也是黎阿姨的哥哥。”
林西月聽過曲院長的大名,點頭:“難怪啊。”
趙青如哎了一聲:“他們家真是有讀書的根苗,兄妹倆前后腳,從南邊的小鎮上,來到京里求學。哥哥得到曲院長的賞識,把他栽培成當時風光無二的新秀,妹妹在京大當學生會主席,一畢業分到姑父身邊做秘書,風華正好的時候,嫁進了高門大戶,還成了東遠的二把手。”
“很不容易,黎總一看就是受過磨煉的。”林西月說。
趙青如和她一起往回走:“是啊,他們在老家條件也很一般,供個美術生都得勒緊褲帶,連山老師后期去巴黎深造,那都是曲院長出資的,現在算徹底實現階級變遷了。”
林西月壓低了聲兒:“連山老師怎么死的?”
“自殺。”趙青如也看了一眼周圍,“為一個有夫之婦,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是這么謠傳的。”
林西月的后背隱隱發涼。
她還怔著,就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月月!”
很多年沒聽到付長涇的聲音了,林西月沒甄別出來。
“真的是你啊?”付長涇緊追上來,站到了她面前。
他早在人群里注意到了她了。
烏發白膚,薄軟的衣料勾出沙漏般的身體曲線,看起來又香又甜。
付長涇本人沒有注意到,但趙青如看出來了。
他看著林西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道精致的糕點,趙青如真怕他流口水。
林西月笑說:“是我,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付長涇緊張地看了看地面,“你現在回京工作了?”
林西月才要張口,趙青如就墊起腳喊了聲:“哥,你也來了?”
付長涇慌里慌張的,忙道:“那個,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我們下次再聯系。”
“你哥呢?”林西月也轉過脖子去看。
趙青如掩著嘴笑:“鄭云州沒來!我看你明明不喜歡,還要敷衍他,順手幫你個小忙。”
林西月也笑:“謝謝你。”
“哎呀,我以前年紀小沒禮貌,說了你不少壞話,你別介意啊。”趙青如說。
林西月認真地說:“沒事,我私底下也罵過你。”
趙青如和她拉了個勾:“行,那我們扯平了。”
林西月指了下展區:“你讓人幫我把畫取下來吧,就要那張了。”
“好。”
她出來時,坐在車上給鄭云州打電話。
他那邊很吵,風聲呼嘯著從耳邊過,噼啪啪地響。
“畫我挑好了,是送去金浦街嗎?”林西月大聲問。
像忽然換了個地方,空氣又安靜下來,鄭云州說:“送去文園,我發地址給你。”
“好”
林西月還想再說,他就掛了。
她把地址轉發給趙青如,說按這個送。
文園在東四環,林西月一路開著導航過去。
這是一片別墅區,她停好車,輸入密碼打開門,眼前是挑高六米的客廳,陽光從大落地窗里潑灑進來,給嶄新的家具鍍上一層金邊。
窗外草木繁茂,一層的露臺是臨湖的,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只不過現在是冬天,葉子都掉光了。
鄭老板的房產好多,她來都沒來過這里。
林西月在客廳轉了一圈,找了個合適的位置。
很快,畫廊的工人們也來了,幫著她把那副畫掛上。
“辛苦了。”林西月一人發了幾百小費,“回去路上小心。”
她沒關門,又兜轉著走回來,重新站到這幅畫前,盯著連山t?的印章出神。
連老師應該在云城采過風吧?否則怎么會畫得這么傳神?
林西月想得入神,忽然被人從后面抱住時,嚇一大跳。
她驚恐地扭過脖子,看見是鄭云州,松了口氣:“走路怎么沒聲音啊?”
“我有,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
鄭云州低頭蹭她的臉,沒聞兩下,就忍不住將林西月攔腰抱著,張開嘴含吻起來:“好香,身上怎么這么香?”
他抱得太緊,腰上的軟肉塞滿了掌縫,讓鄭云州發出一聲舒服的低嘆,他日夜趕工作,把五天的行程壓縮到三天,就是為了能在周六返京。
林西月扭了兩下,徒勞地垂下手,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沙發上。
“喜歡這里嗎?”鄭云州揉著她的后背問。
林西月半闔著眼,點頭:“很漂亮,風景很好。”
鄭云州嗯了聲,滾燙的氣息攏著她的耳廓:“我們結婚以后,就住這里好不好?”
“結婚?”林西月扶住他的肩膀,聲音顫巍巍的,“那也不是你說好,我說好就行的,我媽媽不在了,總得知會你父母吧?”
鄭云州吻著她的臉:“我安排你和他們見面,愿意嗎?”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