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亞曾經承諾過要帶塞維爾去自家的黑森林城堡小住幾日。
當時約的是“下個月月末”,這會兒非但是下個月月末,沒兩天就要到“下下個月月初”了。
阿薩亞不是不想信守承諾,主要是帝國的人來了之后,圣特澤的局勢起了些變化。
開采礦石星是個長期的工作,又是帝國跟聯邦合作,所以帝國的蟲要來他們這邊常駐,聯邦也要派蟲過去。
搞外交的某種意義上都是間諜,不僅是帝國,就算是聯邦派過去的蟲也不例外。
而現在這個季節,正是蟲族社會傳統的社交季,搞消息的最佳場合。
以前科技沒這么發達的時候,秋天最后一次收獲之后,大莊園主們無事可做,就會在鄉下的莊園輪流開辦一場又一場的宴會。
等到冬天第一場雪落下之后,宴會的地點就會從鄉下的莊園轉移到城里的別墅。
打獵、跳舞、歌劇,伴隨著美食佳釀和數不清的風流韻事,以及來年無數的私生子。
帝國的貴族們現在還是這么過的。
聯邦有意消除帝國的陋習,但蟲族長待四位數的壽命就決定了沒個兩三萬年的消磨,陋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的。
阿薩亞家里的黑森林,就是圣特澤上保存最完好,也是面積最大的一片森林,有足夠的空間供雌蟲們展開翅膀,全力沖刺。
甚至他們范斯廷家族,先前也是帝國有名的貴族。
從這個月月初,阿薩亞的雄蟲哥哥阿方索就給他發了消息,今年的宴會規模很宏大,而且帝國來的客人也要參加。
阿薩亞不僅要回去露個臉,還得參加狩獵巡禮。
阿薩亞原本是想在社交季開始之初帶塞維爾回去消遣幾天,能欣賞黑森林最壯闊的景象,也能嘗嘗黑森林里的各種野果,還有肥美的獵物可吃。
他親手打的獵物。
蟲族傳統里向雄蟲表達心意最好的禮物。
但今年這種情況,可以說回去就是各種明嘲暗諷,說話都得過三遍腦子,經常半夜做夢醒來才反應過來,哦,白天誰誰誰說的第六句話是諷刺我來著。
更別提還有帝國來的蟲,跟聯邦比,他們還處在半奴隸制,做事風格毫無底線。
塞維爾這樣單純又美好的雄蟲,像是狩獵季里最鮮嫩的林間小鹿,帶著粉嫩的絨毛跌跌撞撞的走在不壞好意的視線中,任何褻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是犯罪。
他不能讓塞維爾置身于這樣的環境中。
“今年的社交季不太輕松。帝國的蟲也會去,規矩很多,一天到晚都要穿正裝,很麻煩。”
“舞會禮服裝,獵裝,還有日常的西裝馬甲襯衣三件套。禮服的襯衣有蕾絲做的荷葉花邊,燕尾服的邊緣用金線繡出各種繁瑣的圖案——”
阿薩亞說著說著就猶豫了。
因為他在腦海里勾勒出塞維爾穿成這樣之后,竟然還挺合適。
淺金色的長發松散的綁在一起,搭在范·斯廷家族傳統的深藍色禮服上,白皙嬌嫩的臉會在深藍色的映襯下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是瞇著眼睛冷著臉看人,那——
阿薩亞的呼吸都停滯了。
不能這樣褻瀆塞維爾。
但是下一秒,獵裝配套的長靴又自己跳進了他的腦海。
塞維爾修長的雙腿,穿到膝蓋的長靴一定非常好看。
年輕的雄蟲們鐘愛的顏色一般是較淺的灰粽色,手工的小牛皮靴子,踩在蟲身上一定非常的——
不是!踩在獵物身上一定非常的牢固,獵物是掙脫不了的。
阿薩亞甜蜜又哀傷的發現,他就是那個獵物。
塞維爾還在發消息。
“我想去。我上學的時候,班里排練《利特爾頓三世》,王子的衣服又華麗又漂亮,可我只能演侍從。阿薩亞,我想去。我一定牢牢跟著你,你讓我干嘛我就干嘛。”
聽見塞維爾的聲音,阿薩亞的心頓時就軟了。
絕對不是因為塞維爾許諾的要跟他寸步不離。
阿薩亞可以欺騙他,這次社交季有政治任務,也可以硬氣心腸直接拒絕他。
阿薩亞選擇了欺騙自己的良心。
“我明天早上去接你。你的面試過了,需要去做一個全面的體檢。另外要參加社交季,禮服是要非常貼身的,我再帶你去做幾套衣服。”
塞維爾自然是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阿薩亞到了塞維爾家門口。他先給自己扎了一針長效的強力抑制劑,他今天要做一件非常卑鄙的事情,他不能讓塞維爾有絲毫的察覺。
“快上來。”塞維爾站在露臺上跟他招手,“我做了早飯。”
在強力抑制劑的作用下,阿薩亞的精神都抽離了。
他仿佛飄在半空,看見自己的身體舉止得體的走進了塞維爾的家里,笑容溫和的跟塞維爾打了招呼。
真的像是個長輩了,就像他一直給自己洗腦的那樣。
“這是新出的口味,試試?”
塞維爾接過阿薩亞帶來的牛奶,推他去洗手。
“我做了香煎小牛肉,據說雌蟲都喜歡吃這個。”
阿薩亞洗過手,在桌邊坐下,“味道很不錯。”
這反應是不是有點太平靜了?
塞維爾懷疑自己的感受器出了問題。
跟他出去吃飯的時候,他的信息素都能激動得翻幾個過山車似的波峰波谷,怎么吃了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卻只有欣喜,沒有波動了?
有問題,有大問題,大有問題。
“我去換衣服。”塞維爾進了臥室,還開著門方便說話,“去體檢是不是要穿寬松點的?”
外頭的阿薩亞說了聲是,然后驚喜的發現,在強力抑制劑的作用下,想象塞維爾換衣服竟然一點都不沖動了。
是的,他還是想著塞維爾,但是心里一點都不酸澀了。
他平靜極了。
“再帶一件深色的襯衣,拍照片用。過了試用期會有正式的制服照,這個是用在臨時通行證上的。”
塞維爾動作麻利換好了衣服,出來看見阿薩亞已經洗過了餐具,正往柜子里收。
場面看起來是有點溫馨,老夫老妻的感覺。
但問題是他們還在曖昧期啊!
總不能是撩撥過頭導致阿薩亞佛了吧?
“你還沒看過我的臥室吧?”塞維爾道:“上回還沒收拾好。”
阿薩亞一點猶豫都沒有,長腿一邁就進了臥室。
嫩黃嫩綠的色調,被子是非常蓬松的云朵被,非常低飽和的彩虹色系。
阿薩亞輕笑,“的確是小孩子喜歡的顏色。”
塞維爾眉頭一皺,“你說誰是小孩子呢?”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你已經長大了,都有熱潮了呢。”
糟糕!他不能真的想當我雌父吧?
塞維爾這會兒有點進退兩難,裝茶有點顯小,嚴肅起來明顯就是在撒嬌啊。
“咱們快點吧,別遲了。”
阿薩亞跟在他身后,安慰道:“我開快一點。而且我帶你去,就是夜里兩點都不算遲到。”
上了飛行器,阿薩亞自然而然的來幫他檢查了安全帶,還囑咐一句,“我發現你不太細心,檢查安全帶是必須的。機器有時候會有故障,自己是最靠得住的。”
完蛋,他身上是真的有爹味兒了!
塞維爾有點沮喪,但今天有正事,不能不管不顧的散發信息素試一試他,不過問題不大,沒兩天就要去他家的大城堡了。
十幾分鐘之后,飛行器到了第三集團軍總部。
塞維爾辦了臨時通行證,跟著阿薩亞一路往里。
“我體檢而已,你不用跟著吧?”
“我怕你緊張。”阿薩亞溫和的安慰著,“一會兒去我宿舍,給你掃描身體數據做衣服。禮服得非常貼身,連手都伸不進去的貼身。”
塞維爾這次倒是沒多想,阿薩亞這個蟲,他說掃描儀是真的掃描儀,參考上次他說他臥室能放煙花。
集團軍總部的體檢是非常先進的全自助式服務。最多有個引導員告訴你該做哪一步了。
不過這次有阿薩亞跟著,引導員看了一眼就沒跟著過來。
常規的體檢塞維爾做過很多次,沒什么好說的。
不同的地方有三樣,血樣留存,信息素留存跟基因信息留存。
體檢過后,阿薩亞若無其事的掃了一眼結果。
信息素這一欄一共八十多項檢測指標,全都正常,沒有一個超標的。
不像自己。
塞維爾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已經陷落到了如此地步。
阿薩亞驚訝的發現,他看見這個結果還是會失望,但是心里竟然一點失落的感覺都沒有了。
醫生怎么會覺得抑制劑是不好的東西呢?
強效抑制劑真的太好了。
他甚至還能笑著恭喜塞維爾,“心理治療師其實是可以適當降低標準的,但你的結果,全部合格。”
接下來的行程就是去阿薩亞的宿舍掃描身體數據了。
阿薩亞作為第三集團軍的管理者,他的宿舍在最高一層,不像士兵的集體宿舍,也不像是一般軍官的大單間,阿薩亞的宿舍還有接待廳,外頭還有供雌蟲起落的大平臺。
阿薩亞領著塞維爾進了臥室,拉好簾子,“脫衣服——內褲別脫。”
塞維爾被他逗笑了,“我又不是傻子,誰家量尺寸要□□的。”
但是真的一點曖昧的氣氛都沒有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塞維爾站在臥室當中,根據提示抬手抬腳,掃描儀在他周邊飛來飛去。
“范·斯廷的顏色是藍色,正裝一般是深藍色,常服是淺藍,還有秋冬的獵裝。你喜歡藍色嗎?或者我給你換個顏色。”
“不用,我跟你穿一樣的就行。”塞維爾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據說貴族的內褲都是絲綢的,真的假的?”
“絲綢的穿起來不太舒服,”阿薩亞笑得挺開心,“我也給你做兩打,要繡小黃鴨或者小兔子的圖案嗎?”
塞維爾狠狠瞪了他一眼。
掃描很快完成,阿薩亞有些迫不及待的送走了塞維爾,踏著用力到腳步聲都比平常重了三分,卻又刻意放緩好顯得不急不慢的步伐回到了宿舍。
然后站在了臥室的門口。
宿舍里并不大的床上已經躺了一個塞維爾。
3d投影的版本看起來略有虛幻。
阿薩亞輕輕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在另一邊側躺了下來。
他靜靜凝視著閉著雙眼的塞維爾,然后虔誠地在他唇邊印下一個落在了虛空的吻。
這個塞維爾是他的,只屬于他一個的塞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