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砰。
算上那場夢境, 莊晏合和姜愈白已經(jīng)“未婚”二十多年了,現(xiàn)在一日不結(jié)婚,她就一日不安心。
“啊, 婚前焦慮癥?”姜愈白震驚,“你、你不想結(jié)婚了?”
莊晏合很無語——姜愈白的常識和情商有一點, 但不多。
“我是怕又有什么變故!”
姜愈白高興起來,樂天道:“哎呀,不會不會,這次和各方都協(xié)調(diào)好了,不會再出什么變故的。”
莊晏合忍不住盯著姜愈白的臉看:“你怎么那么淡定?”
姜愈白有些懵:“不、不然呢?”
“你就不焦慮嗎?”莊晏合皺著眉, 回想起了什么, “還是說你其實結(jié)不結(jié)婚都無所謂?”
“怎么會……”
其實姜愈白確實有點無所謂,她只要能和莊晏合在一起就行。
“愈白,你真的喜歡我嗎?你喜歡我什么?溫柔善良什么的……你現(xiàn)在知道的本性了, 我當(dāng)初甚至不是真的想救你。你是不是只是因為那個夢產(chǎn)生的執(zhí)著?你夢里又是怎么喜歡上我的呢?還有你喜歡的是現(xiàn)實——”
“等等、等等——”姜愈白連忙捂住莊晏的嘴, 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下問那么多我怎么回答?還有我不是喜歡你, 是愛你。愛這種東西呢,有時候并不需要那么明確的理由, 它可以是一見鐘情的濃烈,也可以是細(xì)水長流的溫馨!
“我很確定的一點是, 無論是夢里還是夢外我都愛你, 你忘了嗎?我可是先在夢里見識過你的嚴(yán)厲的,退婚的時候也說的很明白,我是在清楚一切的前提下與你復(fù)合的, 你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
莊晏合醒來后看起來理智到立即就投入到工作中,其實那個夢還是影響到了她。
她放開了對感情的禁制與表達, 不再壓抑自己,也不再欺騙自己。
不過這也給姜愈白帶來了一些煩惱,因為莊晏合還會用過往思維思考“感情”這一新鮮事物,總想探究個明明白白。
為了應(yīng)對莊晏合的“刁難”,她也認(rèn)真思考和學(xué)習(xí)了很久——誰讓她在這堂體驗課上是莊晏合的前輩呢?
她能理解莊晏合的憂慮,因為莊晏合是在與她發(fā)展過感情后再經(jīng)歷那場夢境,在莊晏合看來那場夢只是讓她確認(rèn)了自己的感情。
而她是先經(jīng)歷了那場夢再與現(xiàn)實中的莊晏合相處,這份感情就有點陷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論證中了。
但姜愈白不愛想那些有的沒的,在她看來,自己在喜歡和愛莊晏合這件事上的時間和邏輯不需要是線性的。
她們都超越了時空一塊兒做“夢”了,為什么還要想那么世俗的事呢?
她愛每一時每一刻的莊晏合,愛她溫柔的偽裝,也愛她計較的本性。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以前偏執(zhí)偏激就不說了,現(xiàn)在也不怎么會處事。
姜愈白覺得自己其實是有些慕強的,她喜歡莊晏合在為人處世上的周到,喜歡她在商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強勢,也喜歡她在感情上斤斤計較的小氣。
一句“溫柔善良”根本無法囊括莊晏合,而像她以前那樣的脾性,又怎么會真的只因為這一點就動心呢。
她或許理智上想不到這些,但還有感性的直覺。
正是因為知道莊晏合“很強”,所以夢里的那個她才會在毀容殘疾后那么恐慌和不安。
她怕自己配不上莊晏合,所以即便是恨,也希望莊晏合眼里能有自己。
而無論是在夢里還是夢外,主動還是被動,莊晏合都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朋友、對手、老師、母親以及愛人,莊晏合在她生命中有那么多重要的角色,她又怎么會不愛莊晏合呢。
莊晏合聽著她的娓娓道來,眉頭漸漸舒展開,拉下姜愈白的手吐出一口氣:“你現(xiàn)在倒是會說話了很多。”
姜愈白笑嘻嘻的:“人都是會成長的嘛!
莊晏合握著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所以你說這些都是哄我的?”
“啊?”姜愈白嚇了一跳,連連搖頭,“不是不是——”
莊晏合見她一臉驚慌,臉上終于顯出了幾分笑意:“好了,我知道的!
她其實是知道的,姜愈白沒有撒謊,也沒有哄她。
依照姜愈白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愛她的,是不會和她結(jié)婚的。
她只是……只是有點不適應(yīng)如今的自己,不適應(yīng)那份日漸深重的感情。
作為人,她當(dāng)然有七情六欲,只是在遇到姜愈白之前,她把這些人之常情都壓到了最低。
不止是愛情,就連親情和友情也一樣。
但仔細(xì)想來,她其實并不是絕情無情,只是不缺友情和親情。
她有一對很和睦的父母,雖然沒有能成為閨蜜的好友,但也有不少普通朋友。
理智和優(yōu)秀并不是壞事,卻也養(yǎng)成了她的傲慢和自以為是。
她其實和姜愈白沒有本質(zhì)上的差別,都是年少輕狂需要教育改變的人。
但有些本性是改變不了的,譬如她的小心眼。
面對仇人,她睚眥必報,對待感情她也錙銖必較。
她會喜歡姜愈白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姜愈白喜歡她,無論是一意孤行的強取豪奪還是全心全意的付出都濃烈到觸動了她那顆不沾情愛的心。
只不過她在感情上像是一張白紙,姜愈白畫下什么,她就呈現(xiàn)出什么。
而當(dāng)這張畫的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當(dāng)她的感情越來越充沛,當(dāng)她的靈魂越來越充實,她也就生出了愛。
那并不是什么羞于啟齒,難以承認(rèn)的東西,只不過她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在對待感情上有點像牙牙學(xué)語的孩童,無法很好地掌控那個度。
她有很強的獨占欲,也有很強的妒忌心,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情緒讓她焦慮,所以她總是忍不住找姜愈白排解。
她想要姜愈白給她安心感,有時候卻又怕姜愈白會厭煩。
她怕自己從朱砂痣變成蚊子血,又怕和姜愈白的感情會隨時間推移而變淡。
她有時候甚至?xí)軕涯钅菆鰤艟,因為覺得現(xiàn)實中的兩人太順利太和睦了,萬一將來像普通伴侶一樣來個七年之癢該怎么辦?
還不如像那樣相愛相殺糾纏一生,深刻地烙印在對方心中更好。
但更多的時候她又很慶幸那只是一個夢境,因為她再也不想感受一次姜愈白在自己懷中逝去的痛苦。
“那你現(xiàn)在心情好些了嗎?”
姜愈白眼巴巴地望著她,像是一只討主人歡心的小狗。
“……嗯,”莊晏合不知想起了什么,拉著姜愈白的脖頸讓她靠到自己胸前,“明天記得給我報備行程!
姜愈白像是沒腰似的,立即軟趴趴地貼在莊晏合身上,兩人一起躺了下來。
莊晏合工作很忙,姜愈白的工作也不輕松,所以兩人說是住在一起,一年卻也有一半的時間在分離。
所以有時間在一起的時候,姜愈白就特別熱衷床事,找到機會就忍不住搖尾巴,只有這種時候不是很敢輕佻放肆,任由莊晏合單純地摸摸。
一開始倒也沒有那么默契,挨了兩次打后才知道莊晏合這樣不是在勾引她,只是想要擼小狗一樣擼她一頓。
現(xiàn)實里莊晏合之前也這樣對待過她,只是夢過之后這項活動好像又有了點不同的含義。
“你最近頭還經(jīng)常疼嗎?”
莊晏合仔細(xì)地?fù)崦陌l(fā)絲和頭皮,像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姜愈白腦袋受過嚴(yán)重的傷,加上腦機接口項目又要親身參與,所以偶爾就會頭痛。
沒藥醫(yī),只能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盡量減少工作負(fù)擔(dān)。
“這半年都好多啦……”姜愈白微微抬起腦袋看她,“我們要不要先去洗澡?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莊晏合胸懷柔軟,低垂著眼簾看她的樣子,既溫柔又充滿了愛憐,總是讓她蠢蠢欲動。
早點洗澡不是為了早起,只是想晚上多點互動的時間。
“嗯……”
莊晏合嘴上答應(yīng)著,卻一點兒也沒有放開姜愈白的意思。
因為冷不丁地想起了夢境最后的場景,所以她現(xiàn)在很需要心里安撫。
在抱著姜愈白尸體的那一刻,在姜愈白承認(rèn)錯誤的那一刻,她感覺一切愛恨情仇都不重要了。
即使那只是夢,她也希望姜愈白能夠活下去。
但她并不后悔,一切曾經(jīng)的選擇鑄就了此刻的她們。
她想,她們一定會更珍惜未來。
*
“莊小姐……”
懷中的身軀已然沒有了生命的溫度,就像這寒冬中的冰雪,僵硬而冰冷。
莊晏合毫不在意臟污,跪在地上神色木然,聽到保鏢的聲音也只是淡淡地道:“你們回車上等我!
保鏢不敢多話,靜靜地退出了這個破敗的橋洞。
莊晏合臉上再也沒有平日的淡然與冷靜,她輕輕撫摸著懷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淚水溢滿臉頰。
曾經(jīng)被稱為帝都明珠的姜家大小姐是那么愛干凈,那么愛漂亮,可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她就住在這樣骯臟的地方茍延殘喘。
莊晏合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階段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在聽到她終于肯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時,心中并沒有半分欣喜。
如果要用生命為代價才能讓人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現(xiàn)實里,人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為什么還不結(jié)束?
莊晏合顫抖地從懷中拿出了一把槍。
她已經(jīng)不再計較自己猜的是對還是錯,只想這一場噩夢快點結(jié)束。
她救不了一個一心想死的人,也救不了早就飽受折磨的自己。
她或許不是一個虛無主義者,但她真的受夠了這個世界。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