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愈白是不是對她失望了?
凌晨五點的天空已經(jīng)有了些微的亮光, 空曠的機場關(guān)閉了將近一半的設(shè)施,只有部分區(qū)域還有少量乘客等待登機,看起來空曠而冷清。
姜愈白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候, 終于接到了莊晏合落地的消息。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緊張,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設(shè), 這才朝著出口走去。
莊晏合步履匆匆,導(dǎo)致拖著行李箱的兩名保鏢都不得不大步跟隨。
班機晚點了將近半個小時,過檢以及取行李又花了一些時間,讓她原本就迫不及待的心越發(fā)急迫。
這三年,兩人不僅僅是沒有見面, 還完全斷絕了聯(lián)系。
姜愈白換了手機號, 也很少更新社交平臺的狀態(tài),除了聽說以外,她無法從其他途徑了解對方。
她真的很想知道姜愈白的變化, 所以連“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都很少。
莊晏合越走越快, 超過了一個又一個走在前面的人, 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那個等待在出口的身影。
姜愈白穿得很隨性低調(diào), 白色T恤配了一條亞麻色的休閑褲,外面套了件淺色的防風(fēng)外衣, 整體上來看平平無奇。
但她個子高挑,面容精致, 一頭灰得有些發(fā)白的長發(fā)又異常顯眼, 實在很難讓人忽略。
加上她此時是孤零零地站在出口處,路過的人經(jīng)過忍不住都會看上幾眼。
姜愈白似乎也看到了她,目光遠(yuǎn)遠(yuǎn)望來, 對上了莊晏合的視線。
莊晏合的腳步緩了一緩,不自覺地深吸了口氣, 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姜愈白沖她點了點頭,因為太遠(yuǎn)莊晏合沒從她臉上看到很明顯的表情,心中不自覺地忐忑了起來。
她的步伐又小了一些,似乎是在等身后的保鏢,雙眼卻專注地、仔細(xì)地觀察著姜愈白的臉。
隨著距離的靠近,她能看到的細(xì)節(jié)越來越多,對姜愈白這三年變化的感知也越來越清晰。
個子好像又高了一些,臉上的稚氣少了一些,五官看起來更立體了一點兒,眼神依然明亮但內(nèi)斂了不少,給人的感覺也沉穩(wěn)了很多。
雖然凌晨趕來接機,但姜愈白臉上沒有明顯的疲憊感,雙眼炯炯有神,身形姿態(tài)表現(xiàn)出來的也都很朝氣精神。
總體來說,姜愈白此時此刻很符合一個即將大學(xué)畢業(yè)的成年人形象。
沒有過去那種過分跳脫,冷不丁就要給人一個“驚喜”的感覺,也沒有沉郁幽怨,故作深沉滄桑的感覺。
二十三歲的姜愈白,是一個身心健康,積極向上,理智穩(wěn)重的大人了。
“晏合,”姜愈白迎上前幾步,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那兩位保鏢,“我們一起去停車場吧,他們的住處我也安排好了。”
姜愈白的主動和自然讓莊晏合有些措手不及,甫一見面,她就被對方拿走了主導(dǎo)權(quán)。
“好……那讓他們開車。”
但這并不是什么搶奪主導(dǎo)權(quán)的時候,莊晏合知道自己應(yīng)該改變思維以及對待姜愈白的態(tài)度,適應(yīng)這種新的關(guān)系。
“嗯。”
姜愈白在這邊并沒有保鏢或者司機,父母一開始想派吳叔和劉嬸過來也被她拒絕了,只在當(dāng)?shù)毓蛡蛄艘粋定時打掃的家政阿姨。
四人上車,兩名人高馬大的保鏢坐在前面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姜愈白和莊晏合坐在后座,氣氛一開始有些沉默,最后還是莊晏合先開了口。
“叔叔阿姨也是今天到嗎?”
“本來是今天到的。”
莊晏合側(cè)頭看向姜愈白,語帶疑惑:“本來?”
姜愈白沒有避開目光:“嗯,他們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臨時有事?”莊晏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最近好像沒什么重要的事,而且我聽他們說早就為你的畢業(yè)典禮空出時間了。”
姜愈白勾唇一笑:“那就只有他們知道了。”
莊晏合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后知后覺地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這……要不要我給叔叔阿姨說一下?畢業(yè)典禮一生只有一次,果然還是讓他們也——”
“無所謂啦,這又不是九諸的傳統(tǒng),你畢業(yè)的時候你爸媽難道——哦不對,他們是燕大的老師,沒準(zhǔn)真參加了,”姜愈白被自己的失誤發(fā)言逗笑了,搖頭道,“總之,他們過來也只是湊熱鬧加旅游而已,更別說旅游都游過好幾遍了,不來正好省得麻煩。”
莊晏合見她并不在意,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其實他們不用顧慮我的,我只是……”話語在舌尖上兜了一圈,她到底還是沒把肉麻的話說出口,“只是也想旅行散散心。”
無論是“想姜愈白”還是“想見姜愈白”都是實話,她在電話里能坦然地說出來,甚至?xí)貜娬{(diào),此刻當(dāng)著面卻下意識地遲疑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養(yǎng)成的思維慣性,在做一件事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算計和計較,總是忍不住會思考自己的每句話,每個行為是出于什么目的,對這件事又有什么幫助。
她說想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情,這并非是一句假話,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想見姜愈白。
要不是姜愈白態(tài)度那么強硬,她或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說不出口。
她本能地想要避免用這種自我剖析的方式來面對姜愈白,這是她被逼到絕路才不得不說出來的真心話。
可是見了面就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愛”姜愈白嗎?
莊晏合不確定,因為直到此刻她都沒辦法將“愛”這個概念具象化。
應(yīng)該怎么去理解,怎么去感受,怎么去確定呢?
“你確實應(yīng)該給自己放個假,”姜愈白看著身邊與過去相比消瘦了許多的人,嘆氣道,“我聽爸媽說你這幾年很拼命,之前還沒什么概念,現(xiàn)在算是知道了。”
第一眼看到莊晏合的時候,她真的震驚了一下。
雖說現(xiàn)在媒體上的審美比較偏向白幼瘦,但九諸上流圈層并不很追求這種審美,大家閨秀更崇尚豐腴勻稱的體型。
莊晏合過去為人稱道的很重要一個原因是,她從里到外都很符合那個“標(biāo)準(zhǔn)”。
姜愈白討厭那個圈子里的條條框框,以及各種人為規(guī)定的標(biāo)準(zhǔn),但從客觀角度來說,那時候的莊晏合確實看起來更加健康。
當(dāng)初的莊晏合骨肉勻稱、面頰飽滿,給人意氣風(fēng)發(fā)的感覺,而現(xiàn)在的莊晏合,五官更加精致了,氣質(zhì)更加內(nèi)斂了,身形也更加瘦削了。
即使臉上化著妝,姜愈白也能明顯地看出她的憔悴。
那并不是坐了一夜飛機的旅行就能造成的疲憊,必然是經(jīng)年累月積累下來的。
“什么?”莊晏合的表情僵了僵,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臉色很難看嗎?”
明明下飛機前她還特地補了一遍妝,應(yīng)該沒那么差勁才對。
“有點,在飛機上有睡過嗎?”
莊晏合很想拿手鏡或者手機出來檢查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卻因為姜愈白坐在身邊而智能作罷。
她不由自主地偏開了臉,聲音不自覺地透露了一些焦躁:“瞇過一會兒,可能是趕飛機太累了。”
她此刻才開始后悔趕了這么個時間,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無法用更好的狀態(tài)面對姜愈白。
愈白是不是對她失望了?
她雖然沒看過什么愛情故事,但也聽說過那個道理,越是年少驚艷的白月光,越是經(jīng)受不住光陰摧殘。
當(dāng)那份心動成為一個符號,久別重逢只會成為這份感情崩塌的號角。
經(jīng)過這三年的洗禮,愈白顯然更加成熟了,但她呢?
她究竟是在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面對愈白?
她有比三年前的自己更好嗎?
“你之前是什么時候吃的東西?”
就在莊晏合神思不屬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姜愈白關(guān)心的聲音。
于此同時,她感覺手被什么碰了碰。
“什么?”
她倉皇低頭,看到的卻是姜愈白遞來的一袋面包。
“要吃嗎?”姜愈白的聲音有些含糊,“這家店的面包還挺好吃的,牛奶也有,你先將就著墊墊肚子?”
莊晏合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她自己已經(jīng)吃上了,似乎只是隨口問她一句。
“……嗯,剛好有些餓了。”
莊晏合伸手打算拿一個,考慮到手臟又頓住了,姜愈白心領(lǐng)神會地抽了一張濕巾給她,又給她拿了瓶牛奶。
莊晏合一手拿著面包,一手拿著牛奶,愣愣地吃了起來。
姜愈白的變化真的很大,并不單只是相貌和氣質(zhì)上的變化,還包括態(tài)度、心智和習(xí)慣。
過去的姜愈白,根本不可能這么自然又體貼地照顧人,那不是想不想和愿不愿意的問題,是她根本就沒有那個意識。
單是姜愈白讀出了她因為手臟而停頓這點,放在過去就是難以想象的。
姜愈白“長大了”,有“情商”了,這讓莊晏合覺得有些陌生,還有更多的忐忑不安。
在姜愈白答應(yīng)讓她來參加畢業(yè)典禮時,她還很有信心,可見面的這短短十幾分鐘里,那些信心正在迅速流失。
其實在飛機上,她想象或者說在腦海里演練了很多遍兩人相逢時的場景,覺得驚天動地或者干柴烈火一點的都不錯。
最不濟(jì),煽情一些的也可以,譬如紅個眼眶、相顧無言之類的。
可姜愈白對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們一起去停車場吧”,然后現(xiàn)在兩人一起坐在后座上吃面包喝牛奶。
莊晏合覺得有哪里不對,還有有一些恐慌。
她懷疑自己的狀態(tài)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差到完全打破了姜愈白的憧憬和喜愛。
明明面對顏控,最應(yīng)該包裝好的就是外貌,她為什么會昏頭忽略了這一點?
第142章 姜愈白應(yīng)該愛她。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 莊晏合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過來。
這是姜愈白給她收拾出的客房,看得出來平時都空著,東西基本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她拿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不禁有些驚訝。
這一覺她睡得相當(dāng)沉,不僅罕見地睡了七個小時, 而且中途完全沒有醒來,這三年她都沒有睡得這么安穩(wěn)過。
給她的感覺與其說是睡,倒不如說更像昏迷了。
明明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公寓時,她還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想要找個機會和姜愈白交流一下, 卻被對方態(tài)度強硬地要求休息。
她本想洗漱過后再去找姜愈白, 沒想到身體一占到床,人就失去了意識。
莊晏合回憶起早上的事,下意識摸了摸臉, 爬起床沖去了盥洗室。
梳洗鏡上清晰地照出了她的模樣, 凌亂的發(fā)絲、惺忪的睡眼以及消瘦的臉頰, 讓她看起來很有幾分疲態(tài)和狼狽, 臉色倒是在緊急補眠下好看了幾分,不再那么蒼白。
莊晏合看得心驚肉跳, 不敢想象自己今早就是用這副樣子去見得姜愈白。
也難怪對方會無動于衷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誰見了都要退避三舍吧?
莊晏合很少會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 一方面是她還算天生麗質(zhì),另一方面是她認(rèn)為外貌相比起內(nèi)在只能算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所以沒必要過度追求。
總結(jié)來講就是, 她曾對此十分自信。
然而,當(dāng)她仔細(xì)地審視自己這張看了二十多年的臉時, 她感覺到了極度的陌生。
當(dāng)她將自己的臉與姜愈白放在一起比較時,更隱隱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
這對她來說真的很奇怪,她第一次有了一種自己不夠好的感覺,從內(nèi)而外的。
她連忙去行李箱里翻護(hù)膚品,想要在見姜愈白前做個緊急修復(fù),可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莊晏合動作一頓,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晏合,你醒了嗎?”
姜愈白的聲音不高,似乎是怕吵醒她,沒聽到回答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還沒醒嗎?”
莊晏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敢回話,手里提著從行李箱里抽出了一半的化妝包,僵在原地。
大概是因為沒人回應(yīng),門外響起了離開的腳步聲,拖鞋觸碰地名的聲音不大,卻讓莊晏合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的這一刻,打開一半靠在床腳上的行李箱突然往下一滑,“砰”的一聲整個攤開掉在了地板上。
莊晏合嚇了一跳,正要離開的姜愈白更是幾步?jīng)_了回來,顧不上敲門直接擰開了把手。
“怎么了晏合?”
莊晏合穿著一身睡衣,披頭散發(fā)地站在行李箱旁,手里提著一個化妝包,有些無措地看了過來。
“呃……沒事,我找個東西。”
莊晏合強自鎮(zhèn)定著情緒,臉上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空著的那只手因無處安放而下意識地整理著發(fā)絲。
姜愈白見她沒事,神色微松:“你準(zhǔn)備起來了嗎?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莊晏合既想趕緊擺脫這個尷尬的處境,又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接口道:“你做嗎?”
姜愈白笑了一下:“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會做一些簡單的面食,不好吃就是了。出去吃的話,這附近就有幾家不錯的餐廳……也可以點外賣。”
“哦……”莊晏合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我現(xiàn)在還不是很有胃口,你看著辦吧,我想先洗漱一下。”
姜愈白看了她一眼:“行。”
房門重新關(guān)上,莊晏合有些脫力地坐到床邊,心頭升起些微的懊惱。
她很不喜歡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
姜愈白似乎變得陌生了,也變得更難捉摸,但仔細(xì)回憶一下,這種感覺又似曾相識。
對方好像只是把她曾經(jīng)看不透的那部分?jǐn)U大了,然后變得更成熟,也更不喜形于色了。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畏畏縮縮再被牽著鼻子走。
姜愈白既然接受了她的說法還同意見面,就說明對她還有留戀和期望,這是她的機會。
莊晏合站起身甩了甩長發(fā),振作起精神朝盥洗室走去。
外賣到的同時莊晏合也終于收拾好了自己,她一路從臥室走到飯廳,沿著行進(jìn)的動線打量了整個房間。
早上到的時候她實在是太累了,沒來得及好好觀察姜愈白的住所,現(xiàn)在一看,發(fā)現(xiàn)除了簡約的裝修風(fēng)格以外還科技味滿滿。
公寓不僅配備了全套智能家居系統(tǒng),書房里更是架設(shè)了好幾臺她看不懂的儀器,客廳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的游戲廳,一整面分格柜上塞滿了稀奇古怪的設(shè)備。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真的很難想象那位帝都明珠如今住在如此“宅”味十足的家中。
但如果仔細(xì)思考一下的話,也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蛛絲馬跡。選定專業(yè)后,姜愈白對這方面不僅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天賦,也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興趣。
那個曾經(jīng)整天招貓逗狗、惹是生非、炫耀攀比的姜家大小姐,找到了自己真正熱愛的東西,如她自己三年前所說的一樣,走到了她所追求的道路上。
“晏合你來啦,”姜愈白正在拆外賣,看到莊晏合招呼道,“坐吧,外賣正好到,你說沒胃口我就點了粥,這樣晚上還能吃得下。”
莊晏合已然改頭換面,恢復(fù)了一貫的優(yōu)雅和從容。
睡了一覺后,她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比早上好了很多,緊急修護(hù)以及精致地妝容也為她增添了幾分氣色。
柔順的發(fā)絲被她挽成一個簡單的發(fā)髻盤在腦后,琥珀色的瞳眸波光流轉(zhuǎn),鮮紅的唇瓣嬌艷欲滴。
她目光盈盈地看著姜愈白,嘴邊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柔聲道:“愈白,謝謝你。”
姜愈白動作頓了頓,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嘴巴半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莊晏合心里一突:“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對嗎?”
她在鏡前折騰了半個小時,使出了生平最高的化妝技巧,甚至噴了點香水,沒道理還有破綻。
愈白* 五年前很吃這個一套,她確實因此確定對方是個顏控的。
“沒,”姜愈白偏開目光,拆開外賣盒幫她盛了一碗粥,“就是看你了化妝……是吃過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莊晏合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今天的時間估計不夠逛什么景點了,這周邊也沒哪里好玩的,商場里的那些KTV或者游戲廳你應(yīng)該不喜歡玩吧?”
姜愈白似乎很想盡地主之誼,絞盡腦汁道:“倒是有個電影院,但最近沒什么好看的電影。”
莊晏合的臉色微沉,一邊坐到椅子上,一邊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
“我沒想出去。”
“哦……”姜愈白也不覺得驚訝,催促道,“那你快吃飯吧,別待會兒犯胃病。”
莊晏合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和這個沒情商的未婚妻計較,拿起調(diào)羹嘗了口粥,皺著的眉眼才慢慢舒展開。
不吃東西還不覺得餓,一口熱乎軟爛、清淡又不失鮮美的海鮮粥下肚,身體各個器官又仿佛重新恢復(fù)了機能,讓她有了點饑腸轆轆的感覺。
莊晏合連吃幾口,而后才覺得有哪里不對,看向一旁站著的姜愈白。
“你不吃嗎?”
“我中午吃過了,現(xiàn)在還不餓,”姜愈白看了看時間,“你吃完叫我,我來收拾就行。”
莊晏合皺了皺眉:“你要去干嗎?”
“也沒什么事,我想再去背一下明天的發(fā)言稿。”
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姜愈白明天要代表全體學(xué)生發(fā)言。
“你還需要背發(fā)言稿?”莊晏合一臉不信,“你不是過目不忘的么?”
她輔導(dǎo)過姜愈白的功課,知道對方記憶力好得驚人,加上膽子又大,這種場合發(fā)言還不是隨隨便便就手到擒來么?
姜愈白目光游移,支吾道:“多看一下也沒什么壞處。”
莊晏合猜出她是有意避開自己,聲音不自覺一沉:“那就在這里看。”
姜愈白鼓著臉,偏開頭,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嘟囔道:“為什么要在這里看……”
“你——”莊晏合噎了一下,看著姜愈白有些倔強的漂亮側(cè)臉,語氣又軟了,“我不想一個人吃飯,你就當(dāng)陪陪我。”
她很想質(zhì)問姜愈白是不是那么不愿意看到她,可話都到舌根了,最后還是被理智壓了下去。
她怕姜愈白真就虎了吧唧地說“是”,搞得自己下不來臺。
姜愈白瞟了她一眼,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坐了下來:“那好吧……”
莊晏合只覺得血壓正在蹭蹭地往上沖,剛還覺得餓,此刻又快氣飽了。
她很不喜歡姜愈白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自己,也很不喜歡她用這種眼神看待自己。
姜愈白應(yīng)該愛她,應(yīng)該用渴望的目光看她,應(yīng)該用熱烈的態(tài)度對待她。
退一萬步說,姜愈白用更冷淡,更厭惡或者更激烈一些的態(tài)度也好過這樣的不咸不淡。
莊晏合慢吞吞地又喝了幾口粥,有些受不了沉默的氣氛,主動開口道:“你不無聊嗎?”
姜愈白一只手支著腦袋,仿佛是在看著她喝粥,但眼神其實沒有焦距,更像在發(fā)呆。
“有點……可你又不讓我走。”
莊晏合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我們可以說說話,交流一下這三年的境況。”
“好吧,”姜愈白點了點頭,卻又道,“不過我身上沒發(fā)生什么大事,就是學(xué)習(xí)工作三點一線。你說說你的吧,雖然爸爸媽媽有告訴我你的情況,但說得不是很清楚。”
聽到她這樣說,莊晏合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嗯……你比較想知道哪部分?”
“咦?”姜愈白有些不解,“這個還分哪部分嗎?”
“當(dāng)然,否則從哪里開始說起?”莊晏合覺得自己終于掌握了一些主動權(quán),“你不知道該怎么問的話,我可以先問你。”
“好吧,你問吧。”
“不準(zhǔn)撒謊。”
姜愈白嘆了口氣:“我知道。”
莊晏合放下調(diào)羹,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她:“你當(dāng)初說自己喜歡虞秀凝,是騙我的吧。”
姜愈白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么一個問題,一臉愕然地看著她:“你……你相信了?”
當(dāng)時那種情況,她那個說法不管怎么想都是氣話吧?
“我沒信,”莊晏合笑了一下,“只不過很討厭你那么說,想要聽到你親口否認(rèn)。”
姜愈白撇了撇嘴:“好吧,確實是騙你的,我當(dāng)時只是想表達(dá)自己就算喜歡虞秀凝也不想喜歡你了。”
第143章 既然愛我不求回報,你為什么不能一直愛著我?
姜愈白覺得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yuǎn)的感情。
剛醒來的頭兩年里,她對莊晏合戴著厚厚的濾鏡,為她的一切“異常”行為找合理的借口, 就是不去想莊晏合也是人,也有自私和不講道理的那一面。
直到三年前在虞秀凝車上吼出那些話后, 她才徹底理清了莊晏合的做事邏輯。
其實她并不是沒有感覺,只是被夢中帶出的羞愧感,以及莊晏合的溫柔表現(xiàn)蒙蔽了雙眼,不愿意那么去想對方。
分開的這三年,她不僅有更多時間理清自己的頭緒, 也終于能更客觀地看待莊晏合以及兩人間的感情。
即使莊晏合沒有她幻想中的那么“完美”, 她也依然愛著對方,只是這并不意味著她愿意接受一份虛假的感情。
看到莊晏合打扮得光鮮亮麗,表現(xiàn)得親昵溫柔, 還開始循循善誘, 她心中就警鈴大作。
她知道莊晏合是在試探她、引誘她, 在為自己增加籌碼。
莊晏合喜歡掌控主導(dǎo)權(quán), 也喜歡站在優(yōu)勢地位上談判,即使處于不利地位, 她也能虛空造牌。
姜愈白現(xiàn)在理解了她的邏輯,自然不愿意跟著她的節(jié)奏走。
她看出來了, 比起搞清楚愛不愛她, 莊晏合顯然更在乎能不能“挽回”她。
比起談一場戀愛,對方似乎更想贏得這場談判,甚至可以為此不擇手段。
太沒有誠意了, 虧她還那么真心實意地招待莊晏合,希望兩人能好好探索一下情感問題呢。
“行了, 你先吃飯吧,”看著因自己的話語久久沉默的莊晏合,姜愈白站起了身,“有什么話我們晚些再聊。”
莊晏合張了張唇瓣,最后還是眼睜睜看著姜愈白離開了。
她不明白聽到這句話時,自己心中的酸澀是怎樣的感情,比起受到打擊,似乎更像是難過和愧疚。
她真的對愈白做了那么過分的事嗎?
明明她一直都在努力滿足愈白,也一直坦誠相待,只是沒辦法做到感情上的回應(yīng)而已,沒有那么罪大惡極吧?
莊晏合機械地喝完了粥,再去找姜愈白時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出去了。
智能管家系統(tǒng)顯示主人正在健身,她遲疑片刻后最終還是決定先整理行李。
東西很多,她一邊整理一邊思考,整理完出了一身汗后又去洗了個澡。
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下午五點,姜愈白依然還沒回來,莊晏合漫無目的地探索了一下公寓,最后還是因為無聊躺回了床上。
一直忙碌的事告一段落,她難得清閑下來,也覺得是時候解決自己和姜愈白的問題了。
她本以為只要見面,自己就能拿回主動權(quán),姜愈白當(dāng)初落荒而逃之前,不也一樣被她牽著鼻子走嗎?
可姜愈白的大變樣讓她遲疑也讓她不自信了,她越是著急取得主動權(quán),就越是將姜愈白推得更遠(yuǎn)。
她很想要改變現(xiàn)狀,卻找不到突破點,曾經(jīng)好用的手段如今不止再無用處,還總是觸及姜愈白的雷點。
人真的能在三年間變化那么大嗎?
啊可是,姜愈白上一次轉(zhuǎn)變好像只是因為昏迷了一個月。
莊晏合越想越是不安,有一種類似于惶恐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
也就是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些聲音——姜愈白回來了。
姜愈白因為那場不歡而散的談話而不想面對莊晏合,干脆跑去健身冷靜一下。
她真的很想用平常心來對待這個至今依然愛著的人,雙方的想法卻無法合拍。
夢里她是那個追逐者,強迫莊晏合愛她,現(xiàn)實里兩人的立場似乎對調(diào)了,是莊晏合不肯放棄,企圖挽回這場無愛的婚約。
老實說,就像夢里莊晏合后來把她撿回去一樣難以理解。
兩人雖然執(zhí)念不同,卻做出了相同的選擇,只是有過一次經(jīng)歷的她,不會允許重蹈覆轍。
姜愈白一邊洗澡一邊下定了決心,如果莊晏合還想用這種敷衍的方式蒙混過關(guān),今后自己就再也不見她。
靠著健身發(fā)泄了郁悶,姜愈白洗完澡后正覺得神清氣爽,結(jié)果一出盥洗室的門就被一個身影撲進(jìn)了懷里。
她向來沒有鎖門的習(xí)慣,因為在家的時候需要人伺候,一個人住的時候又沒有必要,這一下完全是措手不及。
“晏合?”
她下意識扶住了那個熟悉的身軀,雖然感覺上瘦弱了很多,但毫無疑問是莊晏合——這不是廢話嘛,這個家里就只有她們倆!
“愈白……”莊晏合仰頭看著她,淺得猶如琥珀般瑩潤剔透的瞳仁泛著溫柔的波光,“我承認(rèn)以前是我不對,不該總是逃避那個話題。你埋怨我是應(yīng)該的,但這樣冷淡地僵持下去,并不能解決問題,不是嗎?”
姜愈白的發(fā)絲還帶著剛剛出浴的水汽,額前的幾撮劉海因為沒有好好梳理而凌亂地翹著,配上她唇瓣微張的驚愕表情,很顯出幾分呆氣。
眼前的莊晏合換了一身絲質(zhì)的吊帶睡裙,顯然已經(jīng)洗過了澡,緊貼在她身軀的柔軟白得令她頭暈?zāi)垦#且荒樀恼嬲\與溫柔更是一下下地撞擊著她的心理防線。
仔細(xì)想想的話,晏合其實說得沒有錯,夾槍帶棒地說話并不能解決問題,她不應(yīng)該那么應(yīng)激。
“等、等下,”姜愈白抓著莊晏合的手臂,努力地想要穩(wěn)住心神,“我知道了,那個你先讓開一下,我們換、換個姿勢再聊。”
“為什么要換個姿勢?”莊晏合熟練地勾住了她的肩膀,踮起腳尖主動獻(xiàn)上紅唇,“你讓我來見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愛你嗎?”
姜愈白有些招架不住,卻還是努力后仰著腦袋:“那是因為你說你想搞清楚自己的感情……”
“是啊,我現(xiàn)在就是為了弄清楚,”莊晏合的語氣漸漸低啞曖昧,“只是見面果然還是不夠的,心靈上的共鳴也需要橋梁,不是嗎?”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但是她們過去也沒少建立橋梁啊,怎么不見莊晏合和她心靈共鳴了呢?
“不行!”姜愈白雙手一箍,把莊晏合緊緊地束在懷里,偏著腦袋氣惱道,“莊晏合,你不能總用這招!我現(xiàn)在意志非常堅定,別以為美人計還能對我奏效!”
莊晏合微微喘著氣,眼中有一絲得意:“但你動搖了,你還在乎我,對不對?否則你不會同意我來見你。”
姜愈白瞪著她:“我只是覺得這樣下去不好,覺得你這次很有誠意所以見個面。這不止是為了確定你的想法,也是為了確定我自己的想法,沒想到你又要耍詐!”
“確定……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意思?”莊晏合皺著眉,語氣里有一些不滿,“你的意思是,即使確定我愛你,你也不一定會接受?”
姜愈白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要說的這么計較,那我也沒辦法。這次是你說想要確定自己的感情,我才愿意見面的。你的感情究竟如何和我的感情究竟如何并沒有因果關(guān)系,感情不是拿來交換的籌碼,更不是你愛我,我就必須得愛你的交易!”
莊晏合如果能愛她,她毫無疑問會欣然接受,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莊晏合說的“我愛你”真的是愛嗎?
對方之前并不是沒有說過,但那不過是莊晏合留住她的手段,如果她在這里給出什么承諾,莊晏合大概率會故技重施。
要說有什么證據(jù)的話,莊晏合現(xiàn)在的重重試探就是最好的證據(jù),見了面以后不說自己是否確定了感情,倒是先拷問起她來了,這不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嗎?
莊晏合面色微沉,似乎也有些氣惱:“既然你這樣認(rèn)為,為什么要因為我不愛你而解除婚約?你愛我不就夠了嗎?”
“哈?”姜愈白都要氣笑了,伸手一堆把她扔到了床上,“莊晏合你搞搞清楚,我沒有強求過你愛我,沒有要求你用感情或者其他任何方式回報我,是你不講道理,不可理喻,你知道嗎?”
這個女人真是太會說歪理了,要是以前她肯定就被繞進(jìn)去了!
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姜愈白了!
“你能不能問問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肯愛我卻又糾纏我,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兩人似乎突然接上了三年前的那場爭吵。
莊晏合被摔到床上,除了身體上的疼痛,更有心靈上的煎熬。
就連最后的手段都沒有起效,姜愈白已經(jīng)不是那個能被她輕松掌控的少女,或許也已經(jīng)不再愛她。
“我也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莊晏合撐起身,披頭散發(fā)眼眶通紅地看著姜愈白,“我弄不明白自己,更搞不懂你!姜愈白,你為什么愛我,愛我的什么,為什么愛我會不求回報?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什么都不計較,我沒辦法理解你的感情,也沒辦法像你那樣付出,”莊晏合捂住了臉,淚水大滴大滴地從指縫間流下,“我不明白你說的愛,也做不到你說的愛,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只是不想你像愛我一樣愛上別人。”
“既然愛我不求回報,你為什么不能一直愛著我,為什么一定要解除婚約,為什么要離開我?”一直有淑女之稱,被冠以成熟穩(wěn)重品質(zhì)的莊晏合,此時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放聲哭泣,“你既然那么無私,為什么不能一直無私下去?”
姜愈白愣愣地看著破除了一切偽裝,從容不再、歇斯底里的愛人,心中漸漸浮現(xiàn)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念頭。
第144章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無論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中, 姜愈白都沒見過這樣的莊晏合。
在她眼中,這位未婚妻無論是溫柔還是冷酷的時候,都呈現(xiàn)出一種遠(yuǎn)超同齡人的成熟與克制。
就連“報復(fù)”她的時候, 就連歇斯底里的時候,表現(xiàn)出的也是扭曲和壓抑的情緒, 這樣放縱放肆且又脆弱迷茫的宣泄,她一次都沒看到過。
更不用提莊晏合說的那些話了。
因為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她一開始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只從話語表層去理解,莊晏合話簡直像在無理取鬧,就像那種要不到玩具就躺在地上耍賴, 哭著喊你為什么不給我的熊孩子。
但她好歹已經(jīng)成長了, 閱讀理解能力也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聽著聽著就聽出了不對味。
莊晏合對她的占有欲,無論如何都超過了友情的界限吧?
那實在很難說是出于單純的不甘心, 或者責(zé)任感, 如果是她的話, 至少會把這樣的感情歸類到“喜歡”里。
可是莊晏合, 不知道是情商太低無法理解,還是太過實誠覺得一定要與她的感情對等才配稱之為“愛”, 竟然說自己不知道。
在姜愈白眼中,無論是夢里還是現(xiàn)實里的莊晏合都與情商低扯不上關(guān)系。
認(rèn)識她的人誰不認(rèn)為她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事實上, 莊晏合也相當(dāng)懂人情世故。
所以與其說是情商低, 不如說是戀商低更為合適?
但莊晏合之前明明又很擅長拿捏她,三年前在她宣布解除婚約后,也知道要說“我愛你”來挽回。
那真的是撒謊嗎?
姜愈白望著伏在床上狼狽哭泣的身影, 終于回過神來,幾步?jīng)_去了盥洗室。
莊晏合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 但此時此刻她再沒有余裕和自信去挽留對方。
剛剛那些話是她最后的歇斯底里,自暴自棄地喊出自己最卑劣的想法后,她已經(jīng)不知道還能怎么去挽回姜愈白。
畢竟,這樣的話甚至說服不了她自己。
她自小信奉契約精神和“等價”交換,認(rèn)為只有建立在這樣的基礎(chǔ)上,關(guān)系才會穩(wěn)定。
她不是不懂鉆漏洞,譬如她并不介意交換物的價值并不是真正等價,只要讓雙方都滿意就夠了。
但前提是,想要回報總得先付出一些什么,否則那樣的關(guān)系與空中樓閣又有什么差別呢?
姜愈白愛她是一件讓她無法理解的事,她既恐懼于對方的慷慨,又貪婪地想要更多。
那樣的大小姐是遠(yuǎn)遠(yuǎn)稱不上體貼和周到的,相處的過程中是她更多地在遷就對方。
可姜愈白愿意給她的都是她最想要的東西,甘于下位的聽話,無條件的信任以及全方位的支持。
姜愈白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掌控欲以及野心,大方到讓貪心的她都漸漸地坐立難安,疑神疑鬼。
她一開始明明還在想可以用什么來交換和回報,所以她極盡溫柔地對待姜愈白。
可當(dāng)不安產(chǎn)生時,她開始變得不安,開始說服不了自己,開始不自覺地采用更強硬的手段。
而姜愈白竟然連那些都欣然接受了,像個笨蛋一樣被她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越是感覺到無法等價交換,她的掌控欲就越是膨脹,越是害怕失去,她就越是只能依靠索取來證明姜愈白還愛她。
她感覺到自己準(zhǔn)則正在崩塌,卻什么都做不了,想要用力抓住些什么,最后卻只看到了自己的貪婪。
她該怎么去說自己愛姜愈白?
如果把那么自私自利的感情定義為愛的話,那她和那些情感糾紛案件中以愛為名的罪犯有什么差別?
莊晏合從沒打算去理解愛情,卻那么幸運又不幸地在最近的距離感受到了純粹的愛。
她得意、懷疑、恐懼,最后貪得無厭。
她說服不了自己放棄,所以只能去指責(zé)姜愈白。
既然一開始能無條件愛她,為什么不能一直愛下去。
她明明沒有變不是嗎?
啊不是的,她原本在姜愈白的眼中是溫柔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是她在大眾面前展現(xiàn)出的完美形象。
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暴露了。
那種瀕死的體驗又來臨了,莊晏合不可遏制地急促呼吸著,原本的低聲哭泣也變成了更為激烈的抽泣。
身體由內(nèi)而外的疼痛像是要將她撕裂,就在她止不住開始顫抖時,身體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了起來。
“晏合!”姜愈白將她摟在懷里,手里拿著一個小紙袋往她嘴上套,“慢一點、慢一點呼吸……”
她本來只是想去拿條毛巾的,轉(zhuǎn)念想起莊晏合情緒激動下可能過呼吸,保險起見又拿了個紙袋。
沒想到就這么會兒功夫,莊晏合真的發(fā)病了。
還好如今她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抱著莊晏合不慌不忙地安撫。
“不要緊張,不要著急,慢慢來。”
莊晏合眼淚模糊,發(fā)絲凌亂,模樣前所未有的狼狽。
她看到姜愈白,通紅的雙眼微微睜了一下,而后淚水越發(fā)洶涌。
“愈、愈——”
她想要說話,卻因為哽咽抽泣和激烈的呼吸無法成句。
姜愈白連忙道:“我在,你不要說話,先憋一下氣……對,慢慢呼吸,調(diào)整好節(jié)奏。”
莊晏合知道她是在幫自己,努力配合著她的指導(dǎo)調(diào)整呼吸。
因為無法說話,她只能用目光來表達(dá)自己的情緒,不安、羞愧還有無盡的委屈。
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可是被姜愈白這樣溫柔地對待,她就忍不住想要恃寵而驕,忍不住想要指控對方的無情。
愛她的話,就不要讓她那么難過啊。
“很好,冷靜下來,我哪里也不會去,你也不會有事。”
姜愈白面色擔(dān)憂,眼中帶著焦急與關(guān)心,抱著她不斷地柔聲哄慰。
感覺到懷抱的力道與話語的溫柔,莊晏合終于慢慢平復(fù)了下來,只是還有些哽咽與抽泣。
姜愈白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再漂亮的臉,大哭過后也無法避免的邋遢,姜愈白一點兒也不嫌棄,用紙巾和濕毛巾幫她清理干凈,又倒了水給她漱口。
莊晏合喝了幾口溫水后人終于緩過來了一些,只是臉色還不太好看,嘴唇蒼白,臉頰泛著異樣的紅暈,奄奄一息地靠在床頭。
姜愈白想再倒杯水,剛要起身卻莊晏合她抓住了手腕,力道不大帶著些微的顫抖。
“愈白……”
姜愈白坐回到床沿,隨手將杯子放到床頭柜上,回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想再給你倒杯水。”
莊晏合雙眼通紅,帶著哭腔和鼻音問她:“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姜愈白愣了愣,而后笑了起來:“沒有,我還愛你。”
莊晏合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欣喜又像是痛苦,難以置信地問道:“為、為什么?”
姜愈白有絲疑惑:“沒有為什么啊,我一直都愛你。”
莊晏合不自覺收攏了手掌,指尖掐在她手腕的皮膚上,臉上顯出了更多的惶恐和不安:“你不是在騙我嗎?你……是不是可憐我?是不是因為我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所以你在哄我?”
她說著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愛我,但還是不愿意和我再一起是不是?因為我不愛你……可是我、可是我……”
姜愈白有些無奈,看著她慌亂迷茫的模樣,干脆親了上去,直將她吻得淚眼迷蒙才退開。
“都不是,我答應(yīng)你了,等我回去之后,我們就結(jié)婚吧。”
莊晏合迷蒙紅腫的雙眼終于亮了亮,有些恍惚地問道:“真的嗎?”
姜愈白點了點頭:“當(dāng)然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莊晏合高興過后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神情苦悶又不解地道:“可是為什么?”
姜愈白發(fā)現(xiàn)了,莊晏合與自己不同,自己心大跟著感覺來,可是對方什么都要追根究底,什么都要問為什么。
所以才那么容易鉆牛角尖嗎?
不過,她的感情確實是有那個“為什么”的,那個她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秘密就是莊晏合困惑的源頭。
莊晏合有一點說得沒錯,她的喜歡在對方看來猶如無根浮萍,或許這也是導(dǎo)致莊晏合那么糾結(jié)的原因之一吧。
姜愈白無奈地笑了笑:“因為我有一個秘密……嗯,回去再告訴你。”
姜愈白在此之前從沒想過分享這個秘密,因為那個夢太荒唐,也因為夢中的她太不堪。
但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把這件事告訴莊晏合。
莊晏合有些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為什么要等回去才能說?”
“因為我要做些心理準(zhǔn)備,”姜愈白雖然想說,但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黑歷史敘述起來總是艱難的,“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你放心,我不會食言的。”
“可是……”
莊晏合遲疑掙扎,不安和掌控欲讓她本能地想要刨根問底,卻又害怕因此毀掉姜愈白好不容易軟化下來的態(tài)度。
“看來你還有很多精力。”姜愈白傾身吻住她,不準(zhǔn)她繼續(xù)發(fā)問,“那我們現(xiàn)在來做點你剛剛想做的事吧。”
莊晏合方才因回不過神來而只是被動承受,此時聽懂了姜愈白的暗示,毫不猶豫地攬住了她的肩背,熱烈地回吻了過去。
她本來就想要引誘姜愈白,雖然繞了點彎路,但現(xiàn)在也算回到了正軌上。
她確實很在意理由,但更在意能不能挽回姜愈白。
姜愈白先前只想用親吻表態(tài),畢竟對方剛剛才犯了病,她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
可架不住莊晏合太有探索精神了,再聊下去可不知道要說到猴年馬月。
相比起聊那種沉重的話題,她覺得在這種時刻還是做點更美妙的事比較好。
第145章 或許她也像笨蛋一樣。
安靜的客廳一角, 一臺送餐機器人突然開始運行,不遠(yuǎn)處的智能飲水機同時工作起來。
當(dāng)出水口下的杯子裝滿了溫?zé)岬乃畷r,送餐機器人用機械抓手將它拿到了自己的餐盤上。
依靠著電子感應(yīng)眼, 它輕松地繞開客廳障礙物,平穩(wěn)地向著臥室方向行進(jìn)。
主臥的大門敞開,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臥室中傳說的曖昧呻吟也越來越清晰。
并無智慧的送餐機器人沒有理解此類聲音的功能,只是盡忠職守地完成著程序的指令,將飲用水送到主人手邊。
當(dāng)它在床頭柜前停下時,床上的呻吟與它輕微的電機聲一同消失, 房內(nèi)只余下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聲。
隔了一會兒, 一條修長有力的手拿走了餐盤上那杯溫水。
姜愈白灰色的長發(fā)在腦后扎成了一個小揪揪,額前沒能扎起的碎發(fā)因汗水貼在光潔的額頭上,精致白皙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潮濕的氤氳感, 雙眼卻精神奕奕, 炯炯有神。
“晏合, 喝點水吧。”
她一只手拿著水杯, 一只手撐著枕頭,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莊晏合。
三年不見, 她發(fā)現(xiàn)對方的體力好像更差了。
“嗯……”
莊晏合從鼻腔中發(fā)出輕哼,身體歪歪地躺在床上, 臉頰緋紅、發(fā)絲凌亂, 微微有些紅腫的雙眼淚水迷蒙,神情卻相當(dāng)放松饜足。
她一邊摩挲著姜愈白支持著身體的手臂,一邊從喉嚨里發(fā)出了沙啞的呢喃:“你喂我……”
姜愈白微微傾身, 摟住她的肩膀:“那我扶你坐起來?”
莊晏合終于掀起了一點兒眼皮,一只手順著她的手臂摸上肩膀, 嘴角含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要。”
有人滿足了,放心了,不裝了。
雖然還沒能徹底明白姜愈白怎么突然就松口軟化了,但她已經(jīng)確定,對方確實還愛著她,并不是騙她或者哄她。
心里那種糾結(jié)迷茫,惶恐不安一下就都被驅(qū)散了,她又久違地感覺到了踏實和安心。
愈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的她,對她不再有濾鏡后依然接受了她,是不是證明愈白愛的是真正的她?
那她不再偽裝得那么溫柔體貼,稍微任性一點也可以吧?
啊,好像之前她就在那么做了,一邊忍不住暴露本性,一邊又生怕被姜愈白發(fā)現(xiàn)。
姜愈白看著她的表情眨了眨眼,面對這兩個矛盾的答案分析了一秒,然后舉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水。
莊晏合忍不住笑了起來,拉著她的肩膀抬頭吻了上去。
她發(fā)現(xiàn)姜愈白這三年間在情商方面確實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或許離開家長一個人生活真的有助于孩子的成長。
雖然她真的、真的很討厭姜愈白離開自己的掌控,分開這幾年也根本沒有什么美好的回憶,但這樣長久的忍耐至少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
甘甜的溫水從唇縫流入口中,莊晏合感覺到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得到了滋潤。
她這三年一心撲在工作上,撲在報仇上,滿腦子想的是自己不開心,那就要讓那些搞破壞的人也不開心。
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她才能不去想姜愈白,不去想兩人的關(guān)系最后何去何從。
她努力說服自己,或者說催眠自己,只要掃清那些挑撥離間的臭蟲,她就能修復(fù)和姜愈白之間的關(guān)系。
她甚至有那么幾個瞬間還思考過,自己需要成長到什么程度才能夠無視姜家和姜愈白的意愿,使用強硬手段把姜愈白捆綁在身邊。
幸好,幸好愈白還愛她,幸好愈白還愿意接受她,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十幾年那么久。
那太漫長了,她就算有耐心也一點兒都不喜歡。
“啊——”姜愈白吃痛地低呼了一聲,抬頭抿著被咬的舌尖,可憐巴巴地看著身下的莊晏合,“你怎么又咬我?”
莊晏合舔了舔唇瓣,笑瞇瞇地道:“又沒有咬出血。”
“小狗才喜歡咬人。”
姜愈白坐起身,氣鼓鼓地把剩下的水自己喝了。
莊晏合也不生氣,攀著她的身軀像條美人蛇般貼了上去:“咬一下就生氣啦?你剛剛咬了我那么多下,我都沒生氣。”
姜愈白被她柔軟嬌嫩的身軀緊貼摩挲,心臟又撲通撲通快速跳了起來。
“明明是你說咬重一點兒也沒關(guān)系的……”
她嘟囔著為自己爭辯,莊晏合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即使有些紅腫也依然漂亮誘人。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也不是很生你的氣……”姜愈白把空杯子扔到了一邊,抓著被單將莊晏合裹在懷里,“只要你說真心話,我就不氣了。”
莊晏合微微愣了愣:“即使我……沒能確定,也沒能說出我愛你嗎?”
姜愈白看著她,目光里有種欠抽的洋洋得意:“重要的不是話語,是感覺。如果你不愛我,就算你說了愛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因為看重我而不是看重姜家,并且不是因為責(zé)任才想和我在一起,這對我來說就是愛,你不理解也沒關(guān)系。”
莊晏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樣就行了嗎?你就不怕我騙你?不怕我是故意裝可憐?”
姜愈白看著她,笑得更開心了:“以你的性格愿意裝這樣的可憐給我看,那你肯定很愛我。”
莊晏合露出了有點一言難盡的表情:“你就那么確定?”
姜愈白歪頭想了想:“因為你其實很在乎形象,就像那種偶像派演員,如果是演戲的話連流淚也要漂亮的45°角,示弱就會用惹人憐愛的上目線,不會那么狼狽那么真實那么……難看。”
莊晏合一雙柳眉頓時豎了起來:“你說誰難看?”
“沒有沒有,不難看不難看,”姜愈白立即顯出了討好的表情,“漂亮得我立即吻上。”
莊晏合確實很在乎形象,尤其在乎在姜愈白面前的形象。
她希望自己一直都是姜愈白心中不可磨滅的白月光,希望姜愈白能被她的表象所迷,愛她愛得不可自拔。
可后面,她自己卻演不下去了。
“真的很難看嗎?”莊晏合摸了摸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眼皮有些疼,“我眼睛是不是還很腫?”
想起自己那時泣涕橫流,還因為過呼吸差點抽搐,莊晏合更憂慮,更難受* 了。
兩人剛一見面的時候姜愈白就說她臉色不好,現(xiàn)在不會更丑了吧?
“不難看,我和你開玩笑的,只是想讓你相信我的說法。”
姜愈白有點后悔開這種玩笑——雖然也不完全是玩笑,但對愛人比起“難看”肯定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她怎么就大意了呢!
除了演員,現(xiàn)實里哪有人失聲痛哭的時候會美美的?
不都是狼狽不堪的嗎?
她喜歡就好。
“那你什么時候哭得那么難看給我看看,”莊晏合心里有些不平衡,“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出丑。”
“怎么還有這種要求啊?”
姜愈白覺得好離譜,放飛自我的莊晏合也太會強人所難了。
“我不管,你現(xiàn)在哭給我看。”
“我現(xiàn)在又不難過,怎么哭啊!”姜愈白把她往床上壓,“太過分了莊晏合,你警告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昂,我現(xiàn)在可不怕你!”
莊晏合裝模作樣地掙扎了幾下,而后抬起雙腿盤住了姜愈白的腰,仰著腦袋親她下巴。
姜愈白的洶洶氣勢立即就軟化了下來,抱著她哼哼唧唧地磨蹭,像只找主人撒嬌的小狗。
“晏合……”
兩人交頸而抱,皮膚相接,肢體交纏。
莊晏合摟著她的肩膀咬耳朵,喘息輕笑著問:“愈白……你的腰還好嗎?”
姜愈白想起了第一次的那場烏龍,動作下意識地頓了頓,有些懊惱地道:“你干嗎突然說這個?我現(xiàn)在鍛煉得可好了。”
莊晏合輕輕摩挲她的頭皮,指尖滑過她還殘留著的疤痕,心中一片酸軟。
“我只是想知道車禍的后遺癥還嚴(yán)不嚴(yán)重。”
“早就沒什么感覺了,”姜愈白享受著她愛憐的按摩,只覺得從頭皮開始,整個人酥酥麻麻的,“你還說讓我哭得難看點給你看呢,明明以前我在你面前哭過好幾次。”
姜愈白以前是還挺常哭的,像那種小孩子一樣,情緒一來眼睛就紅通通的。
記得去虞秀凝生日會那次和于文海有了糾紛,回來后躺著床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難過得她都有點莫名其妙。
“但你只是哭,又不丑。”
雖然也挺狼狽的,但與其說是難看不如說是狼狽,而且因為哭得太像小朋友了,配上那張漂亮的臉,看起來還有點可愛。
想起那時候的姜愈白,想到她是因為什么那么難過,莊晏合胸口就像被羽毛撓搔著一般。
雖然從頭至尾她都“自信”地認(rèn)為姜愈白愛她,但認(rèn)為和現(xiàn)實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哎呀,你也不丑,我剛剛胡說的,很好看很讓人心動,所以我才忍不住想親你。”
姜愈白還以為她仍舊在意自己說的那句話,又是親又是討好。
“愈白……”
莊晏合催促著她往下吻,無論是騷動的情緒還是鼓脹的心口都急需紓解。
姜愈白似乎完全理解她的想法,乖巧聽話又盡心盡力地服務(wù)著愛人——她在這上面向來很有天賦。
“嗯……”
莊晏合抱著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無比充實和滿足的心緒填滿了她整個胸腔。
她情不自禁地低頭親吻姜愈白的頭頂,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情使人盲目。
姜愈白因為愛她,所以竟然就因為她哭得凄慘而無條件地原諒了她,接受了她。
像個笨蛋一樣。
這樣好騙的笨蛋如果不好好留在身邊,被別人騙了可怎么辦呢?
啊,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重點是……
莊晏合緊緊抱著姜愈白,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安心,滿足又昏沉地想。
重點是,或許她也像笨蛋一樣。
第146章 夢可能是假的,但對她而言的經(jīng)歷和感情都是真實的,
“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回去?”
參加完姜愈白的畢業(yè)典禮后, 莊晏合又待了三天。
除了參觀姜愈白的學(xué)校和工作場地之外,她還去當(dāng)?shù)氐闹包c旅了個游,算是了解一下姜愈白這幾年的生活狀態(tài)。
只不過假期結(jié)束, 已經(jīng)是愈合實質(zhì)一把手的莊晏合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不得不按照計劃盡快回國。
而在她威逼利誘、軟磨硬泡之下, 姜愈白也終于答應(yīng)將團(tuán)隊帶回九諸工作。
“是現(xiàn)在不能和你一起回去,搬實驗室是大事,我這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
其實在確定莊晏合的感情后,她就決定早點回國了,只不過原本想著很多事要親力親為, 怎么也得花個小半年, 誰知道莊晏合這點時間也等不了。
“一個月,各種手續(xù)辦下來最多也就一個月,你監(jiān)督一下最重要的部分, 其他我可以處理。”
莊晏合拉著姜愈白重新戴上了訂婚戒指的手, 語氣不容商量。
這三年她又卷又狠, 如果過去還有人以為她是溫婉的大家閨秀, 現(xiàn)在也都看清了她野心家的真面目。
在這樣的歷練下,莊晏合的氣質(zhì)也發(fā)生了不小的改變, 變得更凌厲,更銳意也更強勢了。
知道姜愈白仍然愛著自己之后, 她不再掩藏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
“一個月時間太緊迫了, 至少三個月吧,”姜愈白和她討價還價,“我可以假期的時候回去看你。”
她見過更強勢更不講道理的莊晏合, 所以心理接受度很高,適應(yīng)起來也很快。
她原本就不是個聽話乖順的性格, 前期對莊晏合的順從是多方面因素作用下的。
比起說是順從,不如說是她想彌補莊晏合,對莊晏合好,所以在小事上“讓讓”對方。
她如今成長了很多,對莊晏合也更加了解,加上有那個“夢”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不會被對方輕易拿捏。
她可是知道的,莊晏合很擅長得寸進(jìn)尺,不該退的時候一步也不能退。
“……我只是怕你太累了,”莊晏合的眼神有些哀怨,見強硬的不行立即又來軟的,“每周來回飛十幾個小時,多折騰?”
她什么時候說每周都回去了?
姜愈白無語地看著她。
莊晏合只得又道:“半個月至少回來一次吧?否則總共就三個月,你才能回來幾次?”
兩人就這個問題討論過好幾次,臨了上飛機莊晏合還是不想放棄。
她發(fā)現(xiàn)姜愈白現(xiàn)在不好糊弄也不好哄了,飛走的小鳥心玩野了,一點兒都不聽她的話了。
就算套上了戒指,套上了項圈,她現(xiàn)在還是無法安心。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感覺會很久見不到眼前的姜愈白。
“既然你說總共才三個月,那我看還是不用回去了,早點辦完早點結(jié)束。”
莊晏合臉色一沉,甩開她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兩名保鏢拖著行李箱立即追了上去,姜愈白沖著她的背影揮手:“晏合,一路順風(fēng)~”
莊晏合氣沖沖地走了十幾步,見姜愈白完全沒有要追的意思,突的調(diào)轉(zhuǎn)腳步又走了回來。
“一個月至少一次,”她仰頭看著姜愈白,退到自己的底線,“這不過分吧?”
姜愈白無奈地看著她:“好吧,至少兩次,我有時間就會回去的,飛四五個小時而已,一睡就過去了。”
她做事比較隨心所欲,想的是有空了就回去,但莊晏合不一樣,她喜歡有計劃、有規(guī)律還有保底。
莊晏合要到了承諾,臉色這才好看點,攀著姜愈白的手臂,仰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記得想我。”
姜愈白想著伸手給她個離別擁抱,結(jié)果莊晏合親完就走,頭也不回。
真無情。
姜愈白有些尷尬地放下舉起的手臂,直至看不到莊晏合的身影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上車的時候,她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是莊晏合發(fā)來的。
“我會盡力確定自己的心意,給我一點時間。”
姜愈白忍不住笑了一下,回了一條消息。
“等我整理好思緒,我會把秘密全部告訴你。”
這三年姜愈白一邊工作一邊也沒忘研究自己的那個“預(yù)知夢”,而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她越來越確定那是一場“夢境”。
他們現(xiàn)在的研究進(jìn)度卡在了能讓人短暫做夢這一階段,受限于設(shè)備和個人狀態(tài)的不同,那些“夢”都沒有她的真實,也似乎只有她做的“夢”會涉及到“未來”。
頭戴式設(shè)備的“入夢”局限性很大,大概是和大腦連接不夠緊密,受試者多多少少都能感覺出自己是在“做夢”這件事,并且夢境十分不穩(wěn)定。
倒是另一個方向更有實際操作價值,那就是結(jié)合游戲模式,先構(gòu)建場景劇本再來讓人“入夢”,雖然也不太真實,但更加穩(wěn)定。
在確定那真的只是一個“夢”之后,姜愈白除了有些失落和遺憾以外,還有些慶幸。
計算機根據(jù)個人性格以及現(xiàn)實參數(shù)所作出的構(gòu)建和推演擁有著非常高的正確率,換句話來說,她的那個夢境真的可能成為現(xiàn)實。
當(dāng)初對設(shè)備下達(dá)的指令具體來說就是“喚醒并拯救姜愈白”,推演出最壞的結(jié)局并加以提醒,怎么不算是“喚醒和拯救”呢?
不過這些都只是基于小型計算機算力條件下的實驗結(jié)果,如果有機會,她真的很想用飛越的大型主機做一次實驗。
越來越明白那很可能只是一個“夢”時,她的感情很復(fù)雜。
她不是沒考慮過自己“重生”的可能,只是因為不肯接受夢中的那個自己而懦弱地選擇了“預(yù)知夢”。
做過一次知道錯了再改正,和提前知道提前改正還是不太一樣的,倒是沒想到現(xiàn)實反而可能更接近于她對自己的催眠。
是夢的話,她該如何面對那份對莊晏合的感情呢?
姜愈白煩惱過,卻沒有煩惱太久,因為那時候她已經(jīng)解除婚約了。
至于現(xiàn)在,她更不煩惱了,因為她確定了莊晏合的感情,也確定了自己的感情。
夢可能是假的,但對她而言的經(jīng)歷和感情都是真實的,不論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里,她都愛上了莊晏合,起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連車禍毀容這個可能導(dǎo)致她人生盡毀的坎都看開了,還有什么看不開?
她已經(jīng)決定了,要把那個夢告知莊晏合,要讓她明白自己感情的分量,也要和她一起努力,避免現(xiàn)實到達(dá)夢境的結(jié)局。
“叮。”
給姜愈白發(fā)去短信后莊晏合并沒有熄滅手機屏幕,所以她很快看到了對方的回復(fù)。
那個秘密姜愈白已經(jīng)釣了她四天,導(dǎo)致她越來越好奇。
可惜姜愈白今非昔比,硬的不吃,軟的也只吃一點點,非常棘手,所以她也只能耐心等待。
看了一會兒短信,就在她忍不住想給姜愈白再打個電話時,一通電話卻打了進(jìn)來。
“薄語,”莊晏合看了眼備注,等鈴聲又響過一遍才接了起來,“怎么了,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想著你說今天回來,現(xiàn)在和你匯報工作應(yīng)該不打擾吧?”
莊晏合忽略了她調(diào)侃的語氣,平淡地道:“說。”
“官司贏了。”
“哦?”莊晏合并不意外,“他們沒有上訴?”
“暫時沒有,星語的狀況一直不太好,加上之前愿意給它貸款的銀行已經(jīng)破產(chǎn)重組,我估計他們也離破產(chǎn)不遠(yuǎn)了。”
莊晏合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那很好啊,這種劣質(zhì)公司早點破產(chǎn),對行業(yè)也有好處。”
她說著冷笑了一聲:“嚴(yán)成那家伙還想用‘語’字來蹭你和薄羽,聽著真膈應(yīng)。”
“嗯……”薄語的聲音有一些遲疑,“其實我打電話給你也是想提醒你一下,感覺嚴(yán)成不太對勁。”
“怎么個不對勁?”
“他說讓你等著瞧。”
“哈,”莊晏合笑出了聲,“放狠話誰不會?讓他放馬過來好了。”
薄語想了想也有些失笑:“也是,他都自顧不暇了,還能掀起什么大浪。”
她只是因為嚴(yán)成猩紅雙眼里的狠厲有些心驚,這才忍不住借著匯報工作提醒莊晏合一句。
“我馬上就上飛機了,你還有什么急事嗎?沒有的話,等我回去再說吧。”
“工作上的事是沒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聽一下八卦。”她能感覺出莊晏合心情不錯,所以直白地問了出來,“你和愈白和好了?”
“可以這么說吧,”莊晏合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愉悅,“她說等她回來后就辦婚禮。”
“哈哈哈,她沒和你一起回來嗎?干嗎說那么像插flag的話。”
莊晏合的聲音淡了些:“她還有些事要處理……不和你聊了,我要登機了。”
“好好好,我就等著喝你倆喜酒了。”
莊晏合掛了電話,起身帶著保鏢走向了登機口。
又是四五小時的旅程,即使坐得頭等艙,即使落地后有專門接送的車輛,莊晏合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疲憊。
不過這趟出行她的收獲很大,不僅挽回了姜愈白,沈玄星那邊的事也徹底解決了。
那位前王女殿下對這次的合作似乎很滿意,把不準(zhǔn)動她加入到了談判的條件里,算是解了她的后顧之憂。
說實話,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放松過了。
嚴(yán)成的事已經(jīng)完全被她拋到了腦后,那個人無論是對姜愈白還是對她來說都已經(jīng)是別的世界的人,要不是對方孜孜不倦地碰瓷,她根本不想搭理那樣的臭蟲。
車輛在公路上平穩(wěn)地行駛著,在即將到達(dá)一個路口時,莊晏合昏沉的大腦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般,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下意識朝外望去,抬眼看到了自己和姜愈白擺訂婚宴的那家酒店,想到兩人曾在這里出過的車禍,心里莫名地產(chǎn)生了一些不安。
“怎么走的這條路?”
說是迷信也好,忌憚也罷,自從姜愈白出事后,姜家的司機都是盡量避開這條路的。
這個十字路口車流量大,經(jīng)常有大型車輛駛過還有視覺盲區(qū),本就是事故高發(fā)帶,所以只要不是趕時間,他們都是能繞路就繞路了。
保鏢點了一下導(dǎo)航,回答道:“莊小姐,另一條路在維修,您是想更改目的地嗎?”
“……沒,你繼續(xù)開吧,小心點。”
“好。”
莊晏合收回了目光,拿出手機準(zhǔn)備再給姜愈白打個電話。
如果姜愈白回來就結(jié)婚,那么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商量婚禮的舉辦地點了——反正她不要放在這里辦。
紅燈跳到了綠燈的同時,車輛也開始緩緩啟動。
保鏢聽從莊晏合的吩咐,駕駛得十分小心謹(jǐn)慎。
電話那頭傳來了姜愈白的聲音,莊晏合那種不安感稍稍減弱,語氣柔軟地道:“愈白,我快到家了,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
“在吃飯呢,要聊天嗎?”
“嗯,我是想問問你對婚禮有什么想法,”莊晏合聽到對面?zhèn)鱽淼牡托τ行┎粷M,“這有什么好笑的?早點準(zhǔn)備才——啊!”
車輛突然來了個急剎車,莊晏合的手機脫手而出,頭也差點撞到前座上。
緊接著,外面?zhèn)鱽砹塑囕v的連環(huán)撞擊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兩位保鏢的驚呼。
“莊小姐小心!”
莊晏合心中警鈴大作,開車的司機重新啟動了汽車,然而在車輛加速到足夠速度之前,一輛巨大的工程車已經(jīng)從側(cè)后方撞了過來。
莊晏合夠感覺到開車的保鏢試圖緊急避讓,然而猛烈的撞擊以及天旋地轉(zhuǎn)讓她知道車輛沒能避開。
失去意識前她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幸好愈白沒有一起回來。
第147章 這是一個噩夢吧?
莊晏合艱難地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雪白的顏色。
就在她努力回想失去意識前的記憶時,耳邊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晏合醒了,太好了, 她醒了!”
她努力聚焦視線,很快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也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狹窄的白色床鋪,拉開的環(huán)床長簾,還有淡淡的消毒藥水氣味——這里毫無疑問是醫(yī)院病房。
“晏合你還好嗎?還認(rèn)得我們嗎?”她的父親莊臣一臉緊張地詢問著,指著身邊的妻子道,“這是你媽媽, 我是你爸爸。”
周蓮杏拍了他一下, 嫌棄道:“你胡說什么呢,醫(yī)生說了她只是小傷,醒了就好!”
“晏合都昏過去了, 沒準(zhǔn)傷到了腦袋呢?”
“你快小聲點!”周蓮杏壓低了聲音, 不滿道, “晏合這點傷你就咋咋呼呼的, 讓先濤他們怎么想?”
莊晏合聽著父母的對話,只覺得腦袋昏沉, 下意識問道:“爸爸媽媽,發(fā)生什么事了?”
莊臣大驚失色:“你看吧, 她都不記得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你還不快去叫醫(yī)生給晏合檢查一下?”周蓮杏摁著他囑咐, “不要去麻煩慧敏他們,等醫(yī)生給晏合檢查完報個平安就行,知道嗎?”
莊臣想起了什么般, 連忙點了點頭:“我知道,晏合, 你先好好休息,想不起來別著急硬想。”
莊晏合呆呆地看著父親跑出門,只覺得大腦從來沒那么混亂模糊過,昏迷前的事,她竟然一點兒都記不得了。
“晏合,你還好嗎?”
就在恍惚之際,她聽到了母親的詢問,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溫柔握住。
莊晏合舔了舔嘴唇:“媽媽,我怎么會在醫(yī)院里?”
周蓮杏嘆了口氣,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她:“你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嗎?你和愈白遭遇了車禍。”
“愈白?”
“你連愈白也不記得了?”周蓮杏看起來越發(fā)憂心,“那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你們的訂婚宴?結(jié)束后你們在路上一起出了車禍,愈白現(xiàn)在還在……唉,這都是些什么事啊。”
“訂婚?”莊晏合混亂的思維因為這些訊息而稍微有了些頭緒,“對……今天是我和愈白訂婚的日子,愈白怎么樣了?”
她想起來了,不久前姜家上門提親,雖然她并不喜歡姜愈白,但還是她答應(yīng)了這樁婚事。
“她比你嚴(yán)重很多,現(xiàn)在還在手術(shù)室……”
周蓮杏的話說到一半,莊臣已經(jīng)帶著醫(yī)生回來了。
經(jīng)過檢查,確定她暫時沒有大礙兩人才稍微放下心來。
“可能是驚嚇導(dǎo)致的短暫性失憶,莊小姐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兩位要實在不放心,晚些我們可以做個更詳細(xì)的腦部檢查。”
“不用了,謝謝醫(yī)生。”清醒一些后,莊晏合能想起來的事已經(jīng)越來越多,“我差不多都想起來了,剛剛只是有些犯迷糊。”
她和姜愈白一起出的車禍,因為救援困難,兩人還一起在車?yán)锢Я艘粫䞍骸?br />
現(xiàn)在除了還有些頭暈以外,她基本沒什么感覺了,反倒是姜愈白……
莊晏合腦海中閃過了姜愈白滿是鮮血的臉,那狹窄的空間里充滿了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她似乎現(xiàn)在都還能聽到對方的哭泣聲。
那一刻她真切地感覺到生命正從一具年輕的身體上流失,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一個才成年不久的少女,是她剛剛訂婚的未婚妻。
莊晏合感覺到心口莫名刺痛了一下,雖然醫(yī)生說她沒有受傷,雖然她也沒有感覺到身體有哪里難受,但她就是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她的思維好像不再敏捷,反應(yīng)也有些遲鈍,仿佛是在夢游般,她的心靈和身體有種異樣的錯位感。
最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多愁善感的心緒感到陌生。
姜愈白雖然是她的未婚妻,但她們并沒有感情基礎(chǔ),至少對她來說,這不過是一場互利互惠的聯(lián)姻而已。
但是……
“愈白還在做手術(shù)嗎?”
姜愈白那張臉像是刻印在她腦海中般揮之不去,她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是啊,”莊臣滿臉憂愁,“手術(shù)已經(jīng)做了四個小時,醫(yī)生還改了一次手術(shù)方案……”
“那我們一起等她手術(shù)結(jié)束吧。”
姜愈白的手術(shù)做了十幾個小時,莊晏合一起等到手術(shù)結(jié)束,手術(shù)室燈熄滅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好消息是姜愈白的命暫時保住了,壞消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來。
她看著姜愈白被推出手術(shù)室,看到了她被包裹著的腦袋,也看到了那張被呼吸面罩遮掩的臉龐。
姜愈白曾有一頭柔順的長發(fā),精致漂亮有瓷娃娃之稱的臉總是明媚又張揚,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臉血腫可怖,身上仿佛沒有一點兒生氣。
莊晏合對這張臉很熟悉——熟悉未婚妻是很理所當(dāng)然的事,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姜愈白的父母將人一起送進(jìn)了ICU病房,一同祈禱著對方能順利蘇醒。
疼痛、擔(dān)憂以及期望她醒來的情感是那么強烈,強烈到莊晏合覺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議。
但從理性和道德角度考慮的話,她確實應(yīng)該期待對方能夠醒來。
“晏合,你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這兩天就好好休息吧,愈白這邊有我們看著,你放心。”
未來的公公和婆婆雖然萬分擔(dān)憂,但情緒還算穩(wěn)定,這兩位的好脾氣是她答應(yīng)這門婚事的原因之一。
“叔叔阿姨,愈白不會有事的,我明天再來看她。”
莊晏合給出了最適宜得體的回答,就像已經(jīng)預(yù)演過了一遍。
“唉……”
兩人沒有勸阻,只是嘆著氣離開了。
她游魂般跟著父母回到家,而后洗澡,上床,睡覺。
莊晏合疲憊至極,本該立即睡著的,可是她沒有。
混沌的大腦仿佛和疲憊的身體似乎無法同頻,她昏沉疼痛卻難以入眠,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姜愈白的身影。
莊晏合覺得自己很奇怪,理智、情感以及言行似乎都脫離了掌控,分別遵循著各自的邏輯在運行。
她明明和姜愈白不算熟的,即使對方是她的未婚妻,她也不該產(chǎn)生這些情緒。
可當(dāng)表演理智思考出的言行時,她又難以避免地產(chǎn)生了一種違和感,好像她不該這樣平淡和冷血。
姜愈白是她的未婚妻,是未來的家人,是重要的人,她應(yīng)該更在乎也更關(guān)心對方一些。
太荒唐了。
莊晏合翻來覆去,終于帶著深重的疲憊沉沉睡去,可在夢里,她又夢到了姜愈白。
那是一個陽光開朗、乖順聽話又單純可愛的少女,確實有她記憶中姜家大小姐的特質(zhì),卻全面美化了一遍。
即使有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樣的說法,她覺得這種程度也過了頭。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那個夢很真實也很讓人愉快,姜愈白或許就是那樣一個人。
她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卻又更加期待姜愈白能夠清醒過來。
等待是煎熬的,三天過后醫(yī)院才終于傳來了好消息——姜愈白蘇醒了。
只是她受了重傷又剛做完手術(shù),每天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更多,清醒時也幾乎無法說話,只是不停地流淚。
曾經(jīng)漂亮的天之驕女被疼痛和恐懼折磨得奄奄一息,莊晏合難以遏制地產(chǎn)生了一絲憐惜。
她覺得那不應(yīng)該是自己的感情,覺得自己不會輕易地產(chǎn)生這樣的感情,可每當(dāng)看著姜愈白那張熟悉的臉時,她的心就情不自禁地軟了下來。
姜愈白不過十八歲,不久前還是在讀高中的未成年,作為姜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大小姐,在人生最得意的時候遭逢這樣的變故,確實太凄慘了不是嗎?
她理智地認(rèn)為自己的憐憫之心是正常的,可又無數(shù)次地將對方和夢中的人重疊。
好可憐。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姜愈白,不想看到對方自怨自艾、自暴自棄,不想自己的未婚妻被這樣的苦難擊倒。
在她的印象中,姜愈白應(yīng)該更加堅強,也更加積極。
她主動負(fù)擔(dān)起照顧姜愈白的職責(zé),用最溫柔的態(tài)度對待她。
無論是從理智上還是感情上,她都認(rèn)為這是自己該做的事。
而姜愈白,姜愈白也變得越來越依賴她,越來越離不開她。
她知道姜愈白喜歡她,好像是因為……因為她救過姜愈白,在虞秀凝的那場生日會上。
姜愈白有和她說過……姜愈白有和她說過嗎?
莊晏合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不止是姜愈白不對,她覺得自己也不對。
越是夢到姜愈白,她就越是感覺到違和,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境還是現(xiàn)實。
而姜愈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姜愈白呢?
這個自私自利、懦弱自卑、惡劣任性又敏感多疑的人,真的是姜愈白嗎?
每當(dāng)她這樣想時,對方卻又能顯露出一些她熟悉的特質(zhì)。
單純好哄,對朋友仗義,還有感情豐富。
她能夠感覺到姜愈白的感情,帶著激烈與毀滅傾向的強烈占有欲,像一團(tuán)洶涌的火焰,將她和自己灼燒得遍體鱗傷。
莊晏合覺得自己應(yīng)該能有更好的應(yīng)對方法,可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按照著既定的命運不斷推著向前走。
解除婚約吧,解除婚約就好,這樣的姜愈白一點兒也不值得她留戀。
她總是能冷靜地這樣想,可每當(dāng)面對姜愈白的眼淚,面對她傷痕累累的臉和殘破的身體,這些話就難以出口。
她依然能夢到那個美好的姜愈白,就像是為了故意折磨她一般。
這是一個噩夢吧?
第148章 她才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這是什么?”姜愈白指著桌上的幾張男女看起來親密無間的照片, 目眥欲裂地看著莊晏合,“你告訴我,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莊晏合神色木然地看著照片里的沈玄星和自己, 語氣平靜無波。
“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
桌上的物品被拐杖一掃而空,摔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音, 姜愈白一手撐著桌面,一手用拐杖指著莊晏合,神情陰郁,語氣憤怒。
“你和普通朋友那么親密?”
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的少女如今瘦骨如柴,形容憔悴又帶著一股陰翳狠絕的氣質(zhì)。
她原本打理得還算柔順的長發(fā)因這大幅度的動作而變得有些凌亂, 干枯的發(fā)質(zhì)微微炸開, 顯露出發(fā)根未染色的斑白。
她眼角的疤痕原本在幾次修復(fù)手術(shù)之后已淺淡了很多,可對于力求外貌完美的姜家大小姐而言,那是她無法容忍的瑕疵與缺憾。
她采取了更為激進(jìn)的治療方案, 卻留下了更加顯眼猙獰的疤痕。
那道凸起的傷疤沿著她的眼角沒入額頭, 因激動而顯現(xiàn)出鮮紅的色彩, 就像一條匍匐在她臉上吸血的肉蟲, 在她憤怒表情的牽扯下看起來越發(fā)丑陋。
她變得更加自卑,也變得更加暴躁多疑。
“你和嚴(yán)成比我們更親密, 不也是普通朋友嗎?”莊晏合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疑神疑鬼,低眉順目地回答道, “還是說, 你和他有別的關(guān)系?”
她厭惡……不,她憎恨眼前的姜愈白。
憎恨,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這種感情, 因為在曾經(jīng)的她眼里,愛和恨一樣沒有價值。
討厭一個人的話, 可以戰(zhàn)勝對方,淘汰對方,并不需要付出恨這樣的感情來折磨自己。
可姜愈白對她來說不一樣,那個虛無縹緲的夢困住了她。
信任她,愛護(hù)她的時候,姜愈白會對她很好很好,好到能夠與她夢想中的人重合。
可姜愈白反復(fù)無常又敏感多疑,明明誰都不信,卻誰的話都聽。
老實說,她已經(jīng)受夠了被這樣對待。
她無數(shù)次問自己,為什么沒能下定決心解除婚約。
姜愈白對她的感情像一張令人窒息的網(wǎng),她明明想要逃脫,卻又忍不住舔舐陷阱中的蜜液。
為什么呢?
她明明又不喜歡姜愈白。
已經(jīng)幾年了,莊晏合仍然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她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也無比討厭被困在這樣的旋渦和泥潭中。
“你說什么?”姜愈白似乎因為她的話有幾分震怒,“你在質(zhì)疑我和嚴(yán)成的關(guān)系?”
莊晏合掀起眼皮看她:“我只是在做和你一樣的事。”
她受夠了忍耐,受夠了退讓,受夠了眼前的姜愈白,也受夠了這個自己。
沈玄星的出現(xiàn)讓她看到了機會,那個想要在九諸攪起風(fēng)浪的未來儲君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她就感覺到退婚有望。
當(dāng)然,這并不意味著她對沈玄星有好感,不如說她其實很討厭對方。
就是那種莫名討厭的感覺讓她有了一絲觸動,因為這其中的不講道理就像她和姜愈白之間的關(guān)系一樣。
姜愈白憤怒的眼神漸漸平和了下來,指著她的拐杖也落回了地上。
她跛著腿朝莊晏合走了兩步,眼中流露出一絲希冀。
“所以……你也在吃我的醋嗎?”
她的語氣里甚至有一絲自己也沒察覺到的討好與渴望,就像一個祈求母親憐愛的孩子。
姜愈白的腦回路總是那么清奇,那么讓人猝不及防,莊晏合卻已經(jīng)不再稀奇。
她只是討厭這種熟悉感,討厭眼前的姜愈白與她夢中的人有一絲一毫的相像。
她不想那個人再被玷污,不想自己的感情再——她的感情?
莊晏合有些恍惚地看著姜愈白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聽到對方緊張地問道:“你為什么不說話?嚴(yán)成喜歡男人,我和他只是‘好姐妹’,你和沈玄星難道也是好姐妹?”
莊晏合聽著她說出這些無厘頭的話,忍不住笑了。
姜愈白,她真的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和殘忍。
“你笑什么?你為什么不回答我?”姜愈白又生氣了,懊惱道,“你為什么總是什么都不說?為什么不給我解釋?為什么不——”
她驀的停住了口,有一絲倔強和狼狽。
莊晏合知道她想問什么。
姜愈白想問她為什么不肯說愛,就算是騙騙她的也好。
莊晏合知道該怎么騙人,也沒有高尚到不愿說謊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如果愿意哄哄姜愈白的話,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不是不愿對眼前的姜愈白撒謊,不是因為撒謊會愧疚,她只是因為……因為不想在愛上撒謊。
她好像知道愛是什么感覺,好像知道自己愛著什么人,好像知道為什么對姜愈白狠不下心。
“莊晏合……”姜愈白伏下身緊緊地抱住她,聲音低啞似帶著一絲哭腔,說的話卻那么霸道,“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你別想從我身邊逃走。”
莊晏合神情木然地任由她抱著,神思仿佛漸漸脫離了身體,飄向了遙遠(yuǎn)的地方。
車禍后的姜愈白像是一* 只剛剛出殼的脆弱小鳥,遵循著印隨的本能,死死地抓著她不放。
她覺得比起愛,那更像是一種執(zhí)著。
可是她呢?
經(jīng)歷過車禍的她就像是生活在一場夢里,彷徨迷茫身不由己。
她必須要讓一切結(jié)束,即使那意味著要對抗本能,她也要利用身邊的一切來結(jié)束這場噩夢。
就算是愛姜愈白,那也必須由她來選擇,由她來主導(dǎo),由她來掌控。
她才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
“愈白,我知道你很擔(dān)心晏合,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每天這樣熬,你會撐不住的。”
游慧敏擔(dān)心地看著女兒,而姜愈白卻透過玻璃窗癡癡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人。
莊晏合出車禍時她們正巧在通話,聽著意外發(fā)生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刻印在心底,時時刻刻折磨著她。
她從來沒有那么害怕過,害怕莊晏合就這樣離開自己。
“我沒事……”姜愈白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對母親擠出了一絲笑容,“晏合也會沒事的,她比我傷的輕,一樣的方法能治好我,一定也能治好她。”
“沒錯,所以你要用最好的狀態(tài)迎接晏合。”
姜愈白閉了閉眼,眼底兩團(tuán)青黑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有幾分陰郁。
“嚴(yán)成怎么樣了?”
游慧敏提到他忍不住顯露出厭惡的表情:“還在醫(yī)院,警察已經(jīng)審問過幾次了。”
她不敢想,自己和丈夫竟然還起過招贅對方的心思。
“他是主謀?”姜愈白語氣平淡,“主謀親自動手?”
“以目前審問出的情況來看,是這樣的,”游慧敏有些欲言又止,“……他很恨晏合。”
嚴(yán)成的這次行動稱不上縝密,甚至不能叫暗殺,他是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寧愿制造出這么一起連環(huán)車禍也要拉莊晏合一起死。
這無法怪警方也無法怪保鏢保護(hù)不力,因為選擇親自動手,他甚至沒留下多少謀劃的痕跡。
“以他制造出的傷亡,怎么也應(yīng)該判死刑了吧?”
工程車在車流密集的馬路上橫沖直撞,造成了很多傷亡,嚴(yán)成當(dāng)時已完全陷入了癲狂之中。
“嗯,不會有意外的。”
“我能和他見個面嗎?”
游慧敏驚訝于女兒的提議,擔(dān)心道:“愈白,他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你——”
“我沒想做什么,只是有些因我而起的事該說清楚了。”
在夢里,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把嚴(yán)成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dāng)朋友,醒來后,她又因為想要改邪歸正而沒有趕盡殺絕地報復(fù)對方。
對她而言,嚴(yán)成不過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嘍啰,她以為只要將對方趕出自己的世界,就能眼不見心不煩。
嚴(yán)成罪該萬死,可她的傲慢也成了幫兇,害了晏合,也害了其他人。
她想起夢中父母的意外。
那也是這樣一場連環(huán)車禍,甚至地點都沒有改變,或許那也是嚴(yán)成在背后策劃的。
她以為自己幫父母避開了那次事故,事實上只是嚴(yán)成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
姜愈白心中有無盡的懊悔,也想通了更多夢境中的事。
“好吧,”游慧敏嘆了口氣,“我讓人安排一下,你想什么時候見他?”
“就現(xiàn)在。”
相比起其他人,嚴(yán)成受的傷不算重,只是斷了幾根骨頭,內(nèi)臟出了點血而已。
姜愈白走進(jìn)病房,看到那個曾被她當(dāng)作朋友和哥哥的男人安靜地靠在床上,目光嘲諷地看著她。
“采采,你終于肯來見我了?”
姜愈白拖著椅子坐到離病床還有兩米左右的地方,嚴(yán)成的雙手被拷在床上,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傷害到她,但她不想離對方太近。
“你會被判死刑。”
“我知道,”嚴(yán)成露出了無所謂的笑容,“與其像條狗一樣活著,我寧愿轟轟烈烈地死。”
“像條狗一樣活著?”姜愈白發(fā)出了一聲冷笑,“就算星語申請破產(chǎn),對你個人也沒有太大影響。你依然比一般人更富有,那也叫像條狗?”
她流浪的時候那才叫像一條狗,如果不是莊晏合把她撿回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
即使那是一場夢,也會在記憶與靈魂上烙印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她越來越明白,自己醒來后為什么一點兒都不恨莊晏合,她不止是理智上反思了自己,知道自己做錯了,也早就在感情上明白莊晏合一直在幫她。
只是夢中的她放不下自尊,不肯承認(rèn)這點,好像這樣就沒有輸一樣。
第149章 如果無法再夢到那個姜愈白,那她就親手去創(chuàng)造。
“你懂什么!”嚴(yán)成目露兇光, 眼神中盡是嫉妒與怨恨,“姜愈白,你是姜家大小姐, 從小橫行無忌,怎么會明白我的痛苦?”
“你不用看別人的眼色, 不用卑躬屈膝,不用斤斤計較,你只要肆無忌憚地享受人生就好。哈,你說我背刺你,可你又什么時候把我當(dāng)過朋友?我給你當(dāng)狗, 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換來的是什么?”
“我在你眼里連狗都不如,你一點兒舊情都不顧,做得那么決絕, 把我像條抹布一樣扔了!”
“你知道別人是怎么笑話我的嗎?你知道我都遭遇了什么嗎?你知道莊晏合有多狠毒嗎?她想要讓我一事無成, 想要把我趕盡殺絕!”
“都是你們逼我的, 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和莊晏合把我逼上了絕路, 被牽連到的那些傷亡也有你們的一份責(zé)任!”
他憑借著自己的努力,不僅取得了姜愈白的信任, 還獲得蔣先濤和游慧敏的賞識。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是姜家的女婿,那些曾經(jīng)看不起他的人不敢再小瞧他, 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人不得不討好他。
即便有人暗地里嘲笑他給姜愈白這個臭脾氣的大小姐當(dāng)保姆, 表面上也是對他奴顏媚骨。
他從小就知道,想要在這個圈子里生存下去,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 就只能不斷地往上爬。
他只是找到了捷徑而已,別人的詆毀不過是對他的妒忌。
只要有朝一日他和姜愈白結(jié)婚, 只要姜家能為他掌控,這世上就再沒有人敢看不起他。
他曾經(jīng)離這個目標(biāo)那么近,直到莊晏合的出現(xiàn)。
姜愈白像著了魔一樣對那個女人產(chǎn)生興趣,姜家提親訂婚一氣呵成,讓他措手不及。
他一下成了九諸最大的笑話,他輸給了一個女人。
而車禍后的姜愈白,更是毫不留情地將他掃地出門。
從天堂到地獄不過短短一瞬,他所有的努力灰飛煙滅。
什么比一般人更富裕的生活?
那對他而言,對他的目標(biāo)而言都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
他不甘心。
“最該死的就是莊晏合,是她搶走了我的一切。”嚴(yán)成說著哈哈大笑起來,“我早就想親手殺了她,你告訴我,她死了沒有?”
他想讓莊晏合品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想讓莊晏合也感受到從頂端跌落的滋味。
可即便姜莊兩家解除了婚約,莊晏合依然獲得了姜家的全力支持,高高地站在云巔。
而他,注定只能成為一個失敗者,一個被人嘲笑和遺忘的存在。
嚴(yán)成知道自己無法再翻身了,他所有的后路都被莊晏合斬斷。
只有那些權(quán)利在手的人才能享受上流圈子的體面,而唯有死亡才能賦予他公平。
他要拉著莊晏合同歸于盡,要讓整個九諸都記住他。
姜愈白垂著眼簾聽完了對方的瘋言瘋語,勾了勾唇道:“原來你也是這樣想的啊。”
就像夢里的她一樣。
只要將自己的失敗歸結(jié)于別人,自己就能輕松一些了。
嚴(yán)成說得并不對,如果她成為了夢中的那個姜愈白,就算是姜家的大小姐,一樣會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
但看到已經(jīng)完全瘋癲,死不悔改的嚴(yán)成后,她又有那么一絲慶幸。
至少在夢里她沒有像對方一樣傷害那么多人,最后也幡然醒悟了。
殘留在心中的最后一絲羞慚和恐懼終于消散,即使是執(zhí)念最深重的時候,她也沒有像嚴(yán)成這樣喪心病狂。
她不再害怕面對夢境中那個偏執(zhí)的,不夠成熟的,犯過錯的自己,她要將那段記憶當(dāng)中一面鏡子引以為戒。
“也?哈哈咳咳咳……”嚴(yán)成因瘋笑和情緒激動而有些岔氣,“什么叫作也?姜愈白,你難道也這樣想過?我就知道哈哈……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信只是一場車禍,就能讓你真正改變……”
姜愈白站起身來,定定地看著床上想要借著狂笑來遮掩恐懼的男人,平靜道:“晏合不會有事的,而你……不管你后悔不后悔都要承受法律的懲罰。你想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到別人身上是你的事,但我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天真和愚蠢。”
“無論是我還是晏合,都不會為你的罪孽負(fù)責(zé),你的痛苦、你的失敗、你的懲罰都是你咎由自取。”
姜愈白最后看了對方一眼,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等等,姜愈白!采采,采采!”嚴(yán)成的呼喊終于帶上了幾分無法掩藏的恐懼,“采采你來看我是不是還念著我們舊情?采采——”
姜愈白低著頭一路向前走,直到再也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她知道,等待死亡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即便一個人一心求死。
而比這更煎熬的,是眼睜睜看著愛人處于生死危難之中卻無能為力。
*
“剛剛得到消息,姜愈白要被提前放出來了。”新竹劃了劃手里的平板,對著莊晏合道,“要不要把她接過來?”
莊晏合坐在辦公桌前,美麗的臉龐在歲月的醞釀下顯得成熟而冷艷。
她看著電腦屏幕,神情沒什么變化,語氣平淡地道:“我和她早就解除婚約了,這監(jiān)獄都是我送她進(jìn)去的,為什么要把她接過來?”
“哈,我的大老板,你就別裝了,”新竹倚在辦公桌緣,笑嘻嘻道,“我原本確實以為你很討厭她,但這么多年下來我算看清楚了,你把她送進(jìn)監(jiān)獄是為了保護(hù)她,否則她大概和她爸媽一個下場了。有一說一,監(jiān)獄里的生活雖然清苦了些,但作息規(guī)律,營養(yǎng)均衡,我看她照片比之前還健康了很多了。”
莊晏合掀起眼皮靜靜地看著新竹:“還有呢?”
“還有?”
“還有其他理由嗎?”
新竹愣了下,仔細(xì)思索一番后道:“更重要的當(dāng)然是防止嚴(yán)成耍陰謀詭計,飛越被他搞成這樣,我們現(xiàn)在正是收網(wǎng)的時候,他放姜愈白出來肯定不安好心。我們早一步把姜愈白接過來,可以斷絕后患。”
莊晏合笑了一下:“那為什么不等嚴(yán)成騙完姜愈白,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呢?”
“啊?”新竹一臉震驚,“你舍得?不是,你真的討厭姜愈白啊?”
“這不是我討不討厭的問題,姜愈白并不信任我,就算我們早一步去接她,她也只會以為我們想算計她。”
新竹張了張嘴:“所以說你們怎么會搞成這樣的,當(dāng)初她要和你訂婚,應(yīng)該是很喜歡你的吧?我以前在游戲里給她打工,感覺她還挺好騙的啊,憑你竟然哄不住她?”
“因為太好騙了,所以誰都可以騙她,”莊晏合垂下眼簾,嘴角拉得平直,眉宇間顯出幾分木然,“你應(yīng)該知道,有一種人的想法永遠(yuǎn)取決于最后一個和她聊天的人。我覺得確保自己當(dāng)最后一個人很累,所以懶得再哄她了。”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管她?她如果被嚴(yán)成騙,下場可能會很慘誒。”
莊晏合挑了挑眉:“你想說什么?”
新竹訕訕笑了一下:“嗯……她畢竟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予過我金錢上的幫助,而且臉也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你如果不打算做什么,那我可不可以等她沒人要了撿回——”
莊晏合的臉色陡得冷了下來:“不可以。”
新竹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是不是知道我好這一口,所以從來不讓我見她啊?”
“我不知道你好哪一口,姜愈白不是什么小貓小狗,還想跟著我干就別靠近她,你自己又不是沒有女人。”
新竹撇了撇嘴:“好吧,我的莊大老板。”
莊晏合抬起手,揉了揉因皺眉而印出了淺痕的眉心,懊惱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
看著新竹恭恭敬敬地退出辦公室,莊晏合身體微微放松靠到了椅背上。
她雙眼微睜,視線漸漸聚焦在手腕那兩條泛白的傷痕上,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新竹說的沒錯,她很討厭這個姜愈白,越是意識到自己仍會被她觸動,就越是討厭她。
當(dāng)夢境越來越清晰,而兩個姜愈白的差別越來越大時,她終于忍無可忍地選擇了退婚。
她以為自己做了不少準(zhǔn)備,應(yīng)該可以全身而退,但姜愈白選擇了更不講道理也更霸道的做法。
被囚禁在姜家莊園的那幾個月里,莊晏合曾一度想過用死亡來擺脫這場噩夢。
但她最終熬過來了。
無論是不是做夢,用死亡來解脫都是懦弱的行為,即使要擺脫噩夢,她也要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來擺脫。
尹家,祝家還有那位野心勃勃的前王女殿下,她利用一切自己可以利用的勢力和資源,靠著那些似是而非的夢境碎片武裝自己,最終把姜愈白從那個舒適的,任她為所欲為的溫床里扯了出來。
她把對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和折磨盡數(shù)還了回去,讓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姜家小姐進(jìn)監(jiān)獄為自己的過錯贖罪。
她以為這就是自己想要的,讓自己和姜愈白的孽緣可以到此為止。
可她當(dāng)不再做那些夢時,惶恐淹沒了她。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仍舊身處在噩夢之中,沒有醒來的跡象,這世界好像再沒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醫(yī)生說她得了抑郁癥,她也這么覺得。
她還不想死,至少不想因為這樣虛無縹緲的理由沒有價值地死去。
如果姜愈白就是她的心結(jié),那她就去親手解開。
如果無法再夢到那個姜愈白,那她就親手去創(chuàng)造。
如果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那她就模糊現(xiàn)實與夢境的邊界。
她永遠(yuǎn)不會放棄,也永遠(yuǎn)不會認(rèn)輸。
第150章 我說了你還有債要還。
“莊姐姐, 姜學(xué)姐她走了,”薄言的聲音有些遲疑,“真的不告訴她是你……”
“我知道了, ”莊晏合坐在黑色轎車中,目光冷冷地看著車窗外, “接下來的事你不用再管,我會處理好的。”
薄言遲疑了片刻:“她不會有事吧?”
莊晏合嘴角露出了一絲涼薄的笑容:“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黑暗的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雨絲,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近,一道人影一瘸一拐地從幽暗的小巷中跑出來,在地上的水洼中踩出凌亂的腳步聲。
巷口的路燈朦朧地照出了對方的臉, 花白的短發(fā)配上還算年輕的面容, 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姜愈白原本美麗精致的面容不可避免地有了歲月痕跡,顯眼的傷疤匍匐在她曾有帝都明珠的臉上,看起來有幾分猙獰與丑陋。
年過三十的她已經(jīng)不再是姜家的大小姐, 在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刺后, 她剩下的只有狼狽和落魄。
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從高高的云端跌落進(jìn)泥潭,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個任性愚蠢的孩童是無法保住那令人眼紅的巨大財富的,在姜愈白幾乎無條件地信任嚴(yán)成那刻起, 莊晏合就預(yù)見了她的結(jié)局。
“在那里,快, 快抓住她!”
小巷深處有兩人緊追而出, 而那個慌張?zhí)优艿纳碛耙粋踉蹌跌倒在地上。
“莊小姐……”
車內(nèi)的兩名保鏢欲言又止,莊晏合緊抿唇瓣,看著地上努力想要爬起來的身影。
“去處理一下。”
兩名保鏢立時下車, 一名直接向著巷口沖去,另一人為莊晏合打開車門, 撐起一頂傘。
莊晏合邁步下車,閑庭信步般慢慢走到姜愈白身前,姜愈白似有所感,抬頭看清她的臉后,臉上是驚愕難堪和難以置信。
過去了八年,姜愈白那雙灰色的瞳眸看起來黯淡了許多。
她不再意氣風(fēng)發(fā),不再傲慢張揚,可那份固執(zhí)和倔強依然深深地刻在她眼底。
父母雙亡,坐了八年牢后又被朋友背叛,她本該更乖順隱忍才對,可莊晏合從她的雙眼中看到的依然是桀驁難馴。
“莊晏合,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她不再爬起身,反而跪坐在泥水里,看著莊晏合吃吃笑了起來,“還是想報復(fù)羞辱我?”
莊晏合垂眸看著她,柳眉擰出一道細(xì)細(xì)的褶皺:“為什么要跑?”
落魄成這樣,姜愈白還是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不論是認(rèn)識的還是不認(rèn)識的,只要狀態(tài)稍微好一些她就會逃跑。
是因為不再信任別人了,還是無法放下那份高傲?
姜愈白嗤笑了一聲:“我又不是傻子,別人追我當(dāng)然要跑。”
莊晏合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低笑,很想問一句,她不是傻子那誰是傻子。
但她到底沒有問出口,那邊保鏢已經(jīng)把事情解決了。
姜愈白現(xiàn)在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圈子里多的是小心眼人,不介意在這時候來踩上一腳。
莊晏合看著她努力抬起的頭,看著她不肯認(rèn)輸?shù)谋砬椋粗袷侨紵鹧娴耐旖锹冻隽艘唤z笑意。
精心打扮一下的話,還是很漂亮的一只寵物。
要是能調(diào)教好,或許她的心也不會再那么空虛。
“你在我那兒還有些債得還,跟我回去吧。”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愈白,雖然是商量的口吻,語氣卻不容置疑,仿佛已經(jīng)完全主宰了對方的命運。
姜愈白歪著腦袋看她:“你想折磨我?”
莊晏合勾唇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要說,我果然還是在乎你的呢。”
位置對調(diào),姜愈白骨子里的驕傲似乎也被折斷了。
她難堪地撇開臉,惡狠狠道:“你以為我真的稀罕你的感情?哈,我只是無法忍受未婚妻的背叛,這是面子問題。”
“確實是面子問題,我也無法忍受曾經(jīng)的未婚妻被別人這么羞辱。”莊晏合對著一旁回來的保鏢道,“把她帶上車。”
姜愈白甩開保鏢伸出的手,艱難地爬了起來:“我自己會走!”
莊晏合瞥了她一眼,轉(zhuǎn)身率先上了車。
姜愈白跟著一瘸一拐地鉆進(jìn)車廂,卻聽到莊晏合道:“不準(zhǔn)弄臟座椅。”
姜愈白臉上顯露出憤怒與懊惱,對上莊晏合平靜冷淡的目光,最終還是咬著唇忍了下來。
她縮起身體擠在落腳的狹窄空間里,卻昂著腦袋怒視莊晏合,像是一只身受重傷不得不忍辱負(fù)重的狼。
很可憐……但也有點可愛,因為弱小者的張牙舞爪看起來很無害。
過去的姜愈白可以仗著身份為所欲為,如今的姜愈白卻只能狠狠瞪她。
莊晏合回憶起了一些相似的感受,懷念和愉悅涌上心頭。
早知道結(jié)果還是這樣,不如一開始就把她撿回來呢。
*
“放開我!我會自己嗚嗚咕嚕咕嚕……”
莊晏合摁著姜愈白的腦袋,把她整個人壓進(jìn)水中,看著一連串的水泡冒上來才放開了手。
姜愈白抓著浴池邊緣冒出腦袋,一邊咳一邊罵:“莊咳咳咳莊晏合你、你這個瘋子咳咳咳……”
莊晏合沒有搭理她的叫罵,雙手抓了洗發(fā)水,按住她枯燥短硬的頭發(fā)一頓揉搓。
“你有多少天沒洗澡了?”
姜愈白想要揮開她的手:“一個星期而已!”
莊晏合坐在岸邊,抬腳壓住她的手臂,嫌棄道:“臟死了,不洗干凈我不會讓你上床的。”
姜愈白氣得用力搖頭,甩了莊晏合一身泡沫。
“誰他媽要上你的床!”
莊晏合臉上是點點泡沫,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你就給我睡床腳。”
“你是想把我當(dāng)狗養(yǎng)嗎?”
姜愈白額角的疤痕因憤怒跳動著,一張已經(jīng)三十多歲的臉,在朦朧的水汽里竟然還能看出一絲少年氣。
“不要侮辱狗,”莊晏合抓著她的頭發(fā),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狗比你可愛多了。我要是替狗洗澡,它沒準(zhǔn)還能汪汪叫兩聲哄我開心呢。”
姜愈白氣得心胸起伏,纖瘦單薄的肩頭顫抖著,咬牙切齒地道:“既然我們相看兩厭,你干嗎帶我回來?”
“我說了你還有債要還。”
“我坐了八年牢難道還不夠嗎!?”
“當(dāng)然不夠,”莊晏合舀起一勺水,對著她的腦袋淋了下去,“在我覺得滿意之前都不夠。”
兩人在浴室里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把姜愈白洗脫了幾乎一層皮后,莊晏合才覺得她看起來稍稍順眼了些。
“吃吧。”
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美食,姜愈白臭著一張臉,垂下眼簾看也不看。
莊晏合抱著手靠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道:“你住在這里遲早是要吃東西的,干嗎一定要餓著自己?這是劉嬸做的,你應(yīng)該有很久沒吃到過了吧?”
姜愈白神色微動,終于抬眼看向莊晏合:“霸占我家莊園,聘用我以前的傭人,你就想用這樣的方式羞辱我?”
“你想得還挺多,”莊晏合冷冷地與她對視著,“你怎么不想我是打算下毒毒死你?”
姜愈白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拿起了碗筷:“那還挺好的。”
莊晏合支著腦袋看她吃飯,姜愈白一開始似乎還想慢條斯理,但不一會兒就狼吞虎咽了起來。
在洗澡的時候,她就聽對方的肚子叫了好多聲。
姜愈白現(xiàn)在的力氣并不比她小,只是被人追了一路又一直餓著肚子,所以只能被她壓制。
她知道對方會乖乖跟自己回來是因為實在無處可去了,嚴(yán)成也還在找姜愈白。
她知道的,比起被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折辱,姜愈白寧愿被她羞辱。
莊晏合想到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和姜愈白之間的恩怨糾葛更純粹,和那些利益糾紛、勾心斗角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一桌飯菜瞬間沒了大半,姜愈白咕嘟咕嘟喝著湯,眼睛還偷偷暼莊晏合。
“你想說什么?”
姜愈白抹了抹嘴,沒有一點兒大家小姐的樣子:“沒什么。”
莊晏合挑了挑眉:“沒什么是什么?”
“……我就是在想,現(xiàn)在我身上還有什么價值,”姜愈白身子一癱,靠在椅子上,“我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都被嚴(yán)成騙光了,你在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來了。”
莊晏合瞇了瞇眼:“你覺得我是想騙你,所以在對你示好?”
對莊晏合來說,這種猜想比所謂的報復(fù)更可笑,也更小看她。
噢不對,報復(fù)這個猜想還算挺靠譜的。
姜愈白抬起下巴:“難道不是嗎?”
“姜愈白,你都三十多歲了,怎么還是那么幼稚,”莊晏合面露嫌惡,“給你吃頓飯洗個澡就是對你好了?不知道我有什么目的,就拿嚴(yán)成往我身上套。”
“哈,會被嚴(yán)成那種惡心下作的手段騙到的人只有你這樣的傻瓜,我既不屑于用,也根本沒必要。你不會以為我能找到你,卻不知道你是什么情況吧?”
姜愈白頓時不說話了。
莊晏合語帶嘲諷:“你要是能把對我的警戒和提防放一半到嚴(yán)成身上,現(xiàn)在也不會是這個下場。”
姜愈白憤怒地掃落身前的餐具:“是,嚴(yán)成騙了我,是我愚蠢識人不清,是我活該,可是你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莊晏合的視線落掃向摔碎的碗,目光陰沉:“姜愈白,這里現(xiàn)在不是你家,也不是你耍大小姐脾氣的地方。”
姜愈白刷地站起了身:“那就讓我走!”
她說完便朝外走去,只是沒走幾步身體就搖晃了起來。
莊晏合冷淡地看著她有些佝僂的背影,看著單薄衣服下顯露出的脊椎形狀,看著她抱著顫抖的身體緩緩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