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聞茗默念咒語, 在這漫天的雨滴中，他的身上飛出一個小小的亮點。
他付出了代價，這一次的禁術成功了。
周圍空氣的靈力稀薄了一瞬, 聞茗知道，那些消失的靈氣已經形成了隔絕煞氣的屏障, 把剛剛那股煞氣來源的通道堵上了。
他感受著一魂從身體里剝離, 伴隨著一陣眩暈，身子仿佛一下子輕了很多。
他無聲地自嘲，一向都是他剝離對手的魂魄，沒想到現在輪到了他自己，他才知道魂魄被身體中剝離是這樣的感受。
他重新閉上了眼，感受著其他股異世界煞氣的來源。
【爸爸剛剛做了什么？感覺暴雨小了一些？】
【不明覺厲！爸爸牛逼！】
玄羽盯著聞茗，他的眼淚混在雨水里, 滴落在聞茗的衣服上。他這才發現，聞茗手腕上的扣子少了一顆, 而胸前那顆扣子, 明顯是用靈力系上的。
他的耳名夫人, 他的聞茗啊。
作為鬼王大人，沒人比玄羽更清楚聞茗在做什么。
他的聞茗，真的在犧牲自己救這個世界。
玄羽痛恨自己的虛弱和無能, 當前這個局面, 本應該是他這個鬼王挺身而出, 結果竟然讓聞茗一個人類承擔了這么重的責任。
聞茗很快鎖定了下一股煞氣來源的通道, 如法炮制，隨著一魄從身體中剝離，又一個通道被堵上。
聞茗感覺身體又輕盈了幾分，他來不及細細體會身體的變化, 又閉上眼，尋找第三股煞氣的來源。
不能再拖了，隨著煞氣的涌入，不遠處各種被煞氣沾染的厲鬼已經出來活動，聞茗腳下的地面開始微微顫動，這是世界崩塌的前兆。
也許，此時的世界各處，都有人因為世界的異變而喪命。
看著聞茗打算繼續損耗自己的魂魄，聽著鬼國的鬼民們凄厲的呼救聲，玄羽渾身都在發抖，無法再坐視不管。身為煞氣凝聚而成的鬼王，他能感受到，空氣彌漫的異世界煞氣，還有七八股。
那么，聞茗鐵定會耗費掉自己的三魂七魄，徹底從這世間消失。
玄羽知道，他是勸不住聞茗的，還是忍不住說：“你明明通過時空漩渦就可以回到大周，可以遠離這個災難的現代，為什么依然選擇了留下？”
聞茗笑著說：“和這個世界共存亡，這是一個天師的責任和底線。況且，鬼王大人，你在這里，想讓我回到大周，遠遠離開你，不再糾纏你，估計等我稍后徹底失憶了才行喲。”
玄羽也笑了：“聞茗你別忘了，本王身為鬼王，也是有底線的。”
玄羽悄悄開始吸納周圍的煞氣，異世界煞氣和他自己的煞氣相沖，他努力壓制著煞氣的暴動，繼續吸納，源源不斷吸納。
只要他吸收了所有通道里的異世界煞氣，他們的世界就不會有事，聞茗也就能活下去了。
聞茗自然發現了玄羽的動作，急道：“玄羽，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玄羽命中的劫難就是現在，所以才付出魂魄的代價，想要救下玄羽。他自信能保下玄羽，玄羽同樣就算主動送死，也要攔住他。
沒有比這更雙向奔赴的了，聞茗心中苦澀又溫暖。
玄羽被發現，干脆光明正大吸納起了周圍的異世界煞氣，笑著說：“聞茗，本王有話對你說。”
玄羽身體中涌動著越來越多的煞氣，這讓他短暫的恢復了部分實力，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玄羽一直堅持，告白要在變成人形的時候才能進行。
此時，他恢復了人形，長長的黑發在風雨中飄搖，狹長的眼眸中流動著深情和愛意，雨水沖刷著他的身軀，嘩啦啦的雨聲無法蓋過他堅定的聲音：“聞茗，本王愛你。”
聞茗心臟狠狠一跳，玄羽的眼神像是有無盡的吸引力，讓他無法移開雙眼。他之前經常撩撥玄羽，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一個純情得不能再純情的、白紙一樣的單純青年。
玄羽繼續說著：“對不起，本王之前忘了你，我的耳名夫人。”
他輕輕靠近聞茗，濕熱的氣息拂在聞茗臉頰。
站在雨中，聞茗卻感覺渾身熱熱的，他此時火熱跳動的心臟，朝著全身輸送熱烈的血液。
他看到，玄羽的臉在他面前放大。
玄羽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深情且克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黑貓居然是玄羽】
【啊啊啊啊啊啊我嗑我嗑我咳咳咳】
【玄羽黨和小黑貓黨不用打架了，你們本是同擔啊啊啊】
【我哭死了，他們是真的，他們愛我們的世界也是真的】
【兩個終極救世主之間的絕美愛情！！！！！】
玄羽目光下移，看著聞茗胸前的功德玉墜，說：“本王改變主意了，聞茗，忘了本王吧。”
如果功德玉墜能聽到他的愿望，他希望，聞茗以后再也不會記起他。這樣，他消失之后，聞茗就不會傷心了。
聞茗熱烈的血液瞬間變冷，如墜冰窖，他隱隱預料到了什么，急忙抓住玄羽的手，說道：“玄羽，你……”
玄羽輕輕掙脫聞茗的手，轉過身，帶著不容置疑的、一往無前的堅定，伸開雙臂，瘋狂地吸納著天地間的煞氣。
他很開心，很暢快。除了心中難以忽視的那抹離別之痛，他是平和而愉悅的。
他是這個世界的鬼王，所做這一切都是他的宿命。也許，命運讓他和聞茗相遇，是為了彌補他注定悲劇的人生，是給他最大的饋贈。
聞茗的聲音在雨中回響：“玄羽！！！”
玄羽盡數吸收了異世界煞氣，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支撐哪怕一分一秒。
他轉過頭，沖聞茗一笑，消失了。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那顆扣子，“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天地間，已無鬼王大人的氣息。
聞茗的心，空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比剛剛魂魄被剝離更讓他痛苦。他這樣的人，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愛上誰。等他真愛上玄羽時，命運居然把他從他身邊奪走了，仿佛是看他不爽，非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
聞茗緩緩蹲下身，在泥濘的地面上找到那顆扣子，認真擦了擦上面的污水，貼在了胸前。
仿佛，玄羽和往常一樣，還在他懷中。
他哭了。
【雨好像要停了，我們得救了嗎嗚嗚嗚，以玄羽的生命為代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們這的地震也停了】
【看到爸爸傷心，我也心痛的不能呼吸】
【雖然我們得救了，我為什么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聞茗站起身，抬頭看著天空，烏云漸漸散去，陽光透過云層撒了下來。玄羽犧牲了他自己，救下了這個世界。
周圍陸續響起鬼魂們的悲鳴，那是玄羽的鬼民們在為他們的王送行。
常跟在玄羽身邊的一些近臣，以男鬼百萬為首，全部跪下叩首，久久不起。
聞茗空洞的眼神，虛虛地望著前方。
朱志誠遠遠看著聞茗，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搭話，留下了攝像機，招呼幾個警察一起離開了。讓聞茗獨自待一會，或許比較好。
直播間依然開啟著，彈幕上全都在悼念玄羽，愛撫聞茗，哀嘆這偉大又凄美的愛情。
天空中仍有幾片烏云，頑固地掛在空中，沒有消散。
聞茗的睫毛一顫，跳出一絲不安。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幾片小小的烏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烏云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空氣中漸漸出現了濕熱的氣息，剛剛貌似已經結束的極端天氣，有著卷土重來的跡象。
經歷了剛才巨大的情緒波動，聞茗已經沒辦法真正笑出來，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看來老天爺也不想咱們兩人分開太久，現在想馬上送我去陪你呢，玄羽。”
直播間飄起了滿屏的問號，觀眾們的心重新提了起來。
【？？？？？】
【好可惡好恨，難道這還沒完，還要把聞茗爸爸送走？】
【嗚嗚嗚，我心里難受，無法再承受一次打擊。】
聞茗閉上了眼睛，感受到好幾股極其細小的煞氣，若有若無，應該是從極其細小的縫隙里慢慢泄露進他們的世界。
玄羽吸納了絕大多數通道里的煞氣，這些小小的縫隙巧妙地躲過了。
它們看似威力不大，但是不堵上，他們的世界在未來的某一天，依然會被異世界煞氣淹沒。
聞茗閉上眼睛，默默數了一下，一共七股不同的煞氣，也就是七個小縫隙。
看來還能給他留一魄呢，不過只剩下一魄，他可能真的會失去記憶，從此渾渾噩噩度過余生。
不過，那又如何。玄羽已經不在，聞茗不在乎。
接下來，他使用了七次禁術，堵上了所有的縫隙。
三魂六魄離體，只剩下一魄的他昏迷倒地。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聞茗似乎感受到手中的扣子動了一下。
【我哭死了今天，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爸爸到底怎么樣了嗚嗚嗚】
【天色完全放晴了，可是爸爸，你和玄羽還能回來嗎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所有人都能清楚感受到，他們的世界得救了。極端天氣徹底結束，太陽升了起來，之前到處游蕩的厲鬼已經不見蹤影，頻發的地震全部停了。
但是所有人的心中都很難過。
直播間中，忽然出現了幾只血紅血紅的小飛蟲，圍繞著倒地的聞茗轉圈，聞茗臉上的血色漸漸消失，變得蒼白。
【臥槽，這小蟲子是啥！】
【朱警官呢，快回去趕走這些小蟲子啊啊啊】
【小蟲子像是能吸血一樣，怎么回事！？】
朱志誠一樣在手機直播間看到了這些紅色小蟲子，他帶著手下幾個警察，急匆匆往回趕，后悔剛剛走的有點遠。
這時，聞茗手中那顆扣子忽然自己浮了起來，精準撞向小飛蟲，幾下過后，小飛蟲們全軍覆沒。
扣子又在空中轉了三百六十度，停在某個方位，極速飛了過去，出了直播間攝像頭的范圍。
“啊！”直播間外傳出一陣驚呼。
很快，直播間的鏡頭里，出現了一個抱頭鼠竄的人影，是聞涵。他想捂住臉，但在扣子的襲擊之下，他被攝像頭精準捕捉到了正臉。
聞涵沒想到，他明明用聞茗親爹聞昌東的血，煉制了專門克制聞茗的蠱蟲，挑在聞茗最虛弱的時候下手，居然會被一顆會飛的扣子攔下了。
朱志誠回來了，給聞涵扣上了手銬，“你妄圖加害我們的英雄，犯了反人類罪，將會面臨最嚴重的指控。”
聞涵跌倒在地，他還沉浸在之前混亂的世界氛圍里，以為可以恣意害人。此時才明白，聞茗拯救了世界，世界不再混亂，他會變成罪人，再也不能過原先的優越人生。
聞茗微微轉頭，看向聞茗，惡向膽邊生，他想拉聞茗做墊背，干脆從背包里摸出一個匕首，朝著聞茗刺去。
這時，扣子迅速撞上他的手腕，匕首偏離了方向，沒刺中。
與此同時，朱志誠瞄準了聞涵，一聲巨響之后，聞涵難以置信地倒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鮮血染紅了鼓鼓的背包，他從聞昌東那里獲得的錢財，全換成了現金，帶在了身上，此時已經被全部染紅，成為他死亡的見證。
朱志誠解決了聞涵，這才有空關心那顆飛來飛去的扣子，難道？
他喊了一聲：“玄羽？”
扣子在空中上下跳動兩下，像是在點頭。
【啊啊啊啊，玄羽變成了扣子？還有意識太好了嗚嗚嗚嗚嗚】
【聞茗爸爸應該還有救吧，誰來告訴我】
【聞涵簡直自作自受，竟然在聞茗爸爸救了全世界之后，想去坑害他，簡直了】
【聞茗爸爸，玄羽貓貓，你們還能恢復嗎嗚嗚嗚】
【聞茗和玄羽，簡直是老娘嗑過的最牛逼的CP，到底能不能HE啊】
【啊，扣子又動了！】
直播間里，扣子緩緩貼近地面，鉆到了聞茗身下，托著聞茗飛了起來。
他們飛過公園，飛過高樓，遠遠飛到了天空上，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直至攝像頭再也拍不到。
這一刻，全民敬仰。
這天過后，人們的生活逐漸回到正軌，然而聞茗和玄羽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們住在每個人心里，在曾經觸摸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刻，聞茗和玄羽兩人猶如天神，永遠發著光，用生命將末日帶離，將他們一把推回了平和溫馨的日常中。
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聞茗和玄羽依然是最炙手可熱的偶像。即使他們已經消失，他們相關的小說、動畫、影視作品，一直層出不窮。
人們歌頌他們的偉績，推崇他們的愛情，口口相傳，仿佛他們從未離開。
那么聞茗和玄羽，究竟去了何處呢。
當年，扣子帶著聞茗來到了時空旋渦的入口，回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大周，找到了獨自在家躲仇家的聞茗的師父。
這個江湖老騙子，見到聞茗以這種姿態出現的那一刻，收斂了之前的玩世不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嚴肅之色。
他說了一句話：“沒想到，我的那本破集子，居然坑了自己徒兒。”
是的，他一直沒有告訴聞茗，《異術集》真正的作者是他。有聞茗這么靠譜的大徒弟，他樂得假裝江湖騙子，事事有大徒弟撐腰，包辦一切，他只要躺平享清閑就好。
他嘆了口氣，他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非要施咒者獻祭點啥他才開心，如今他還得自己填坑救徒弟。
聞茗之前魂魄穿越的時候，他就心有所感，拿回了聞茗原本的身體。現在聞茗穿進的這個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還好有一具原裝的身體可用。
他花了整整一年多，聽了扣子一年多的哭聲，才把聞茗的三魂七魄重新匯聚在原身上，讓他那靠譜的大徒弟滿血復活，從此再繼續給他包攬一干大小事。
不過呢，他那個冷酷無情的徒弟穿越一遭回來，居然鐵樹開了花，和那顆扣子卿卿我我。
他才聽扣子哭了一年多，現在又要聽大徒弟哭，非要他出手把那顆扣子上附著的小貓魂魄給變成人形。
他長嘆一聲，師父不好當啊。累，是真的累。
罷了罷了，誰讓他的大徒弟和這只小貓，從很多年前就有緣分呢。
聞茗小時候，曾經救過一只瘦弱的小黑貓，養了它一段時日，然而最終小黑貓還是死了。這只小黑貓的魂魄非常堅韌，異乎尋常。在世間游蕩了很久，吸收了天地間的煞氣，和眾多鬼魂的煞氣雜糅在一起，最終居然吸收了其他鬼魂，被天地承認，成為了這個世界的鬼王。
他又花了一年多，把那小黑貓魂魄吸收煞氣、最終匯聚成的鬼王大人，給滿血搞復活了。
他的耳朵終于清靜了，沒有哭聲再折磨他了。
唉，這兩人天天膩在一塊，不知道都在干啥。孩子大了，管不了啦。
現代，聞茗和玄羽消失三年后。
冠羽實業的劉海洲皺著眉頭盯著計算機屏幕，他手上最近有一個非常棒的電影劇本，名叫《末世雙星》，講的當然就是聞茗和玄羽當時的故事。
可是，劇本好是好，卻找不到合適的演員。
在他看來，哪個演員都沒他們本人的那種神韻和氣質，很多人模仿他們，也只是外表和妝容幾分形似而已。
所以，至今為止，兩位主演都沒定下來。
他嘆道：“如果聞茗和玄羽，他們本人還在就好了。”
就在這時，他的門被敲響了。
門開了，一陣久違的輕笑聲傳來，“我的合同，是不是還沒到期呢。”
聞茗親昵拉著玄羽的手，兩人恩恩愛愛地給劉海洲喂了波狗糧。
劉海洲：！！！！！！！
他的心在咆哮，他的腿在顫抖。天啦，這么炸裂的消息，傳出去，社會上肯定會沸騰的！
還有就是， 《末世雙星》的最佳演員就此敲定！
爆，肯定是大爆！！！
他招呼兩人就坐，“我們先來捋捋劇本，第一章，你們的初識，是在上青莊園的綜藝吧？”
聞茗和玄羽相視一笑，說：“當然不是，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要從我小時候講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