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燕聲一句話直接把余響CPU給干宕機了。
“等等……你聽誰說的你爸爸不喜歡女孩子?”
“爸爸啊, ”燕聲少年老成地嘆著氣,“小時候不懂事吵著要媽媽,但媽媽在國外回不來, 我就說像魏子涵一樣, 有個新媽媽也行。爸爸說, 他這輩子只喜歡我媽媽, 不喜歡女孩子。”
余響:“……”
這一瞬間的感受,復雜得余響自己都描繪不出來,既松了口氣, 又覺得荒謬,還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難言。
他知道,燕回和燕聲母親必定愛得極深,否則她怎么會死在手術臺上?早就中止妊娠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 親耳聽到燕回說過的話是另一回事。
余響苦笑一聲:“……聲聲, 不喜歡別的女孩子, 和不喜歡女孩子是兩個意思, 不能混為一談。”
“我知道啊,”燕聲眼神奇怪地看著余響,“叔叔你不知道嗎?”
余響:“……我知道,但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這么說?”
燕聲認真解釋:“因為爸爸就是不喜歡女孩子啊?磩游锸澜鐣r, 爸爸說, 他就像電視里只喜歡公天鵝的公天鵝, 不會和母天鵝在一起, 所以除非媽媽回來,不然我不會有新媽媽,未來也許會有新爸爸。”
燕聲將最后一個盤子放在瀝水架上, 抬頭看向余響:“所以,假如媽媽真的不回來了,我不需要新媽媽,爸爸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不用擔心我。但是我最喜歡的,永遠是原來的爸爸媽媽。”
余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最終只能脫掉手套,摸摸燕聲的頭,夸贊道:
“好孩子!
去買菜的路上,余響看著前方路況,神情嚴肅。
他知道有種理論,說性向是流動的,不同環境,不同際遇,都有可能造成性向改變,燕回因為某些原因喜歡上女孩子,很正常。
他只是不明白,燕回為什么要提前給燕聲打預防針?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既然燕回能和女人相愛,就說明他性取向本身就偏雙性,也許哪天就能找到一個女孩子喜結連理了呢?
這樣一來,燕聲想要的新媽媽不就有了嗎?為什么要特意強調自己不喜歡女孩子,打消孩子想要新媽媽的念頭呢?
除非,他確定自己不喜歡女人。
可是他又的確和燕聲媽媽在一起過……難道真的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我不喜歡女人,我只喜歡你?
最近幾天沉浸式閱讀綠江小說的余響,已經完美提煉出其中精髓,也因此精準地給了自己一刀。
“這還這么爭?誰能比得過死人啊……”余響苦笑低語,只覺得自己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燕回剛起床,就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
燕聲窩在地毯上,繼續拼他沒拼完的樂高,余響坐在島臺前,背對客廳不知道在干什么,背影看著一片愁云慘淡。
燕回見狀,先走到客廳抱了抱兒子,然后走進廚房,看著洗好扒好的蔥姜蒜,以及拿著鑷子努力清理豬蹄的余響,挑了挑眉。
“什么情況?別告訴我你打算下廚啊?千萬別,我可不想你炸了我的廚房。”
余響抬起頭,沖他扯扯唇角:“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就是想多做點,你不就能少做點嗎?”
燕回上下打量他兩眼,切了一聲,拿起另一只豬蹄:“有這個心是好的,不過你但凡上個網搜一下,也不會笨到用鑷子夾豬毛!
說完,他轉身打開燃氣灶,直接將豬蹄懟在火苗上烤。
一陣糊味傳來,沒一會豬皮就變得焦黑,燕回關掉火,轉身打開水龍頭,用鋼絲刷搓洗豬蹄,去除焦黑色物質,露出干干凈凈的豬皮。
“喏,搞定!卑沿i蹄往余響面前一放,燕回撐著島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余響看看手里進展緩慢的豬蹄,滿頭黑線:“我還花了十塊錢從菜市場阿姨那買了鑷子……”
“十塊錢?這鑷子賣一塊錢都能怒賺你五毛。”燕回說著,仔細觀察著余響,“你是不是沒笑?”
余響這人,長得帥,氣質佳,可一旦板著臉,氣場就很壓人,和笑著的他判若兩人。
余響沉默。
燕回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連忙查看其他食材。
好消息是,也許是不敢欺騙板著臉的余響,食材都很新鮮。
壞消息是,價格嚇死人。
把每樣食材的價格問了個遍,燕回無奈扶額。
“本來大年三十當天的菜價就比平時貴一倍,你可倒好,直接是三倍價格,這半只雞的身家抵得上平時三只雞了。”
余響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燕回瞄他一眼,嘆了口氣,拿過他手里的豬蹄轉身燒豬皮,順便問道:
“是余家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余響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剛想說沒有,頓了頓改口道:
“子真說,最近好幾家和海燕集團合作的企業,都收到了正朔的排他協議,要求這些企業中止和海燕集團合作,否則正朔將不再提供軟硬件支持。”
“什么玩意?”燕回關上火,轉頭清洗豬皮,“余家這是鬧的哪出?”
“不知道,但這么做的后果只會是兩敗俱傷。”余響將鑷子扔進垃圾桶,“雖說正芯剛剛實現技術突破,但那是5納米芯片,對于大多數家電型智能產品來說,14納米芯片價廉物美,依然是當前首選!
“國內生產14納米芯片的不止正芯,國外更是一抓一大把,正朔這個決定,相當于把市場份額拱手送人,就算把海燕打倒了,自己也落不得好……”看著燕回切開豬蹄焯水,余響越說聲音越小。
燕回從櫥柜里拿出高壓鍋放在水龍頭下清洗,聞言問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余響沒有否認,語氣遲疑地說:“我在想……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完全不像大伯的做事風格,更像是爺爺的命令。可他為什么要繞過大伯下這個命令?大伯又為什么不阻止?”
燕回挑起眉,將鍋放在灶臺上,擦干凈手又開始處理那半只雞:“你們家不一直是這樣嗎?余老爺子垂簾聽政,你大伯只是個高級打工仔!
余響搖搖頭:“那是以前。自從昊哥去世后,爺爺就因為身體原因處于半退休狀態,公司事務基本都交給大伯了!
“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燕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么說的話,你爺爺這個決定確實有些突兀,而且針對的還是海燕集團……”
說到這,兩人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道:
“該不是沖著我們來的吧?”
“應該是沖著我們來的。”
短暫的安靜后,兩人并沒有因為這個瞬間的心靈相通而激動,反而同時皺起了眉。
“不應該啊,”燕回又拿出一口大鍋起鍋燒水,嘴里喃喃道,“余家逼燕家干什么?難不成余老爺子覺得,燕家能控制我,你又跑到錦都找我,所以只要燕家施壓于我,你就不得不回家?”
“應該是這個邏輯,畢竟燕家一直在粉飾太平。我們相識多年,要不是白少禹提醒,我也察覺不到你和燕家之間的齟齬!
余響皺眉看著燕回拍姜,低語道:“問題是,燕家給你打了電話!
“是啊,”燕回接話道,“燕家不可能有我的聯系方式,也不知道我的住所,只有余家能查到你的資金動向,進而找到金陽家園,從物業那得知我的電話號碼!
“燕家得知你和燕聲的關系后,想找你卻找不到人,只能聯系余家。家里孩子離家多年,父母竟然沒有聯系方式,任誰聽了都會察覺到不對勁!庇囗懗谅暤。
“偏偏你爺爺不知道,還以為我和燕家是一家人,以為威脅燕家就等于威脅我!
燕回輕笑,抬眸看著余響:“你爺爺這是被人下套了。【褪遣恢勒l這么恨他,這么恨正朔集團!
余響苦笑:“還用問嗎?”
燕回往切好的姜絲和蔥段里倒入料酒,然后抓揉著姜蔥嘆了口氣:“也是,這口氣不知道憋了多少年了,但是有用嗎?要不了多久余老爺子就能察覺到不對勁了吧?”
余響垂下眼簾:“那就要看能不能按住燕家人,不讓他們鬧到四月莊去了。而且就算爺爺及時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辦?排他協議已經發出,就算在起效前撤回,信譽已毀,還會暴露爺爺現在眾叛親離的處境。到時候只有兩個結果,要不在董事會的施壓下將正朔交給別人,要不粉飾太平一條路走到黑!
“這招確實狠,余老爺子將正朔集團視為此生最大成就,正朔就是他的命根子。讓他在有生之年看到正朔注定倒塌的未來,比殺了他還難受。”
燕回搖搖頭,將蔥姜料酒涂抹到剖好的鱸魚身上,里里外外給魚做了次馬殺雞。
“爺爺那個身體,還能承受幾次這樣的刺激……”余響揉了揉眉心,忽然有股強烈的悲哀感涌上心頭,“余家也好,燕家也好,怎么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看著余響難受的樣子,燕回沉默片刻,緩緩道:
“我并不覺得意外。余家、燕家身處高位太久,腳不沾地還想一直延續家族輝煌。問題是都2025年了,哪還有世家門閥生存的空間?知足才能常樂,貪婪只會走進死胡同。”
燕回說著,用下巴示意放在櫥柜里的酒。
“就像你買的麥卡倫12年,它確實不如拍賣場上的紀念版,但你會把四萬英鎊的威士忌當水喝嗎?真正想來一杯時,麥卡倫12年和30年,其實都一樣!
余響抬眸看了眼出身名門,此時卻只能和碗碟并排而立的酒瓶,忽地搖頭輕笑。
“那是我不想當水喝嗎?紀念版全球限量五百瓶,我想多買也沒有啊!
燕回翻了個白眼,洗干凈手,轉頭撈起焯好水的豬蹄,放入高壓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庇囗懣粗谋秤埃,“貪心不足蛇吞象,余燕兩家變成現在這樣,怨不得別人。即便這一次能平安度過,未來也注定會走向衰亡。”
***
“開門!開門!我要見余董!讓我進去!開門!余鐘南!我操你媽!你他媽背信棄義!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就砸門了!余鐘南——!”
燕希澤的怒吼聲在四月莊大門前回蕩,但很快就就被山風吹散、攪碎,只有其中蘊含的憤怒,通過對講機在主屋的門廳里響起。
但很快,就連這個傳聲筒都被管家關掉了電源,滿頭白發的老人背著手,轉身去了書房。
敲敲房門,聽到里面傳來的“進來”二字,老管家推開書房大門,看著站在落地窗前的余鐘南。
“大少爺,酒來了!
余鐘南嗯了聲,露出溫和的微笑:“這種天氣,讓人格外想喝酒啊!
“是,但您的身體也不能喝太多,所以我開了瓶勃艮第酒莊去年釀的新酒!
余鐘南沉默片刻:“……那不就是葡萄汁嗎?”
老管家笑瞇瞇:“那您喝嗎?”
“……喝!
老管家擺擺手,跟在他身后的管家學徒端著餐盤走進書房,給余鐘南倒了杯葡萄酒。
余鐘南端起酒杯輕抿一口,轉頭看向落地窗外。
窗外白雪皚皚,除了松樹還能倔犟地露出一點綠,大多數植被都被大雪覆蓋。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地暖蒸騰、溫暖如春的房間里,穿著白襯衫的主仆三人。
為了保暖,整個四月莊的門窗緊閉,畢竟冬季的云京太冷了,這里又遠離城市,沒有熱島效應升高氣溫。
但其實開窗也無所謂,就像余老爺子不喜歡門窗關太緊,總覺得憋悶,所以他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
怪只怪……
“四月莊太大了!庇噻娔虾鋈坏驼Z道。
老管家做了個手勢,學徒轉身離開了書房,并順手關上房門。
學徒離開后,老管家走到餐盤旁,拿起酒瓶給余鐘南倒了點酒。
“是,有時候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都覺得瘆得慌!
說到這個,余鐘南似乎很有興趣,笑著道:“你知道我昨天的微信步數是多少嗎?一萬多,我只是圍著四月莊散了個步而已!
“那您肯定沒我多,”老管家呵呵笑道,挺了挺胸膛,“我一直是咱們家微信步數排名第一。”
“我看到了,”余鐘南晃著酒杯,語調忽然沉了下來,“但你還能保持第一多久呢?就像這四月莊,還能矗立多久?”
老管家沒有回答,余鐘南也不需要他回答,兩人就此沉默下來,一個默默地喝酒,一個專心地倒酒。
過了一會,老管家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安保隊長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燕總開始砸門了!
老管家看向余鐘南,后者垂眸看著杯中酒液。
“進來就攔住,然后報警!
老管家拿起對講機,重復了一遍余鐘南的話,略顯渾濁的眼睛,一直看著書桌上的照片。
那是兩個人的合影。
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十五六歲少年并肩而立,一個笑得眉眼絢爛,一個臭著一張臉,雙手環胸。
看似氣場不合的兩人,肩膀卻緊挨著,背景正是四月莊的廚房。
這張照片出自老管家之手,他至今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
那是大公子離家前的最后一個暑假。
他想著大公子這一走就要好多年才能回來,便說買臺相機,趁著暑假多拍點照,留個紀念。
他完全不懂這些,本著最貴的就是最好的原則,買了臺單反相機。誰知最貴的通常也是最復雜的,他研究了兩天也沒能搞清楚怎么用。
那天下午,他像前兩天一樣,趁著難得的空閑時間,坐在廚房島臺前,戴著老花鏡邊看說明書邊研究。
恰逢二公子下樓來拿吃的,見他滿面愁容,便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研究,兩人正說得起勁時,大公子進來了。
二公子當時就要走,卻被他拉住,硬要給兩人拍個合照,熟悉一下功能。
大公子立刻就笑著答應了:“好啊!
二公子卻是滿臉不耐煩:“您給他拍不就行了嗎?非拉著我干嘛?”
“唉,我知道,我年紀大了,這種高科技產品其實并不適合我,”老管家長嘆一聲,滿臉落寞地低下頭,“也難怪二公子不愿意浪費時間做我的模特……”
幾乎是被他親手帶大的兩個孩子頓時慌了,大公子一把拉住二公子,硬把人扯到身邊,沖著他大喊:
“蔣爺爺您拍!隨便拍!他敢走我幫您揍他!”
“你說揍誰呢?”
“你要走我就揍你!”
“我又沒說不拍!”
老管家看著他倆吵吵鬧鬧,笑瞇瞇地舉起相機,咔嚓拍了一張。
那天下午,他愣是把兩個孩子硬控在廚房,拍了上百張照片。
只可惜新手手藝不佳,選來選去就只有幾張能看,他都打印出來裝裱好,放在他房間的床頭柜上。
半個月前,大少爺來找他商量事,盯著那些照片看了許久。
走之前,他指著最好看的這一張,說:
“沒想到你還藏著這種好東西,給我也洗一張吧。”
那之后,這張照片便一直放在他的書桌上,既像在懷念,又像在提示著什么。
第32章
吃過午飯, 燕回坐在地毯上陪兒子拼樂高,余響則坐在沙發上,看春晚預熱節目。
不過說是在看, 其實他眼神發愣, 神情木然, 一看就知道心思完全不在電視上, 甚至不在這個房間里。
不過也難怪,畢竟是至親。
將最后一個零件安上,完成手里的部件組裝, 燕回將那一塊遞給兒子,揉揉他頭發,起身走到余響身前,踢了踢他的大長腿。
“喂, 你這個樣子, 襯托得我很無情無義!”
余響從思緒中驚醒, 愣了一秒, 無奈搖頭輕笑:“你和我不一樣。”
“哪不一樣?”燕回曲起一條腿,面向余響坐下,雙手環胸一副“你今天不說清楚咱倆沒完”的架勢。
余響見狀,也半轉身子正對他,單手撐著沙發椅背, 輕嘆一聲。
“從沒得到過的東西, 怎么去懷念?我比你幸運一點, 正是因為曾經擁有過, 所以才會唏噓感慨!
許是至親相殘勾起了余響的傾訴欲,他不自覺地越說越多。
“小時候爺爺十分溺愛我,當然現在回頭看, 是因為他對我沒有期望,所以才無限縱容?赡菚r我確實最喜歡他,和父親的關系反而一直很緊張,直到高中才逐漸緩和。昊哥去世后,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爺爺的轉變。”
余響嘆了口氣:“至于大伯……他對我一直很溫柔,哪怕昊哥去世也沒變過。倒是我在進入公司后對他多有防范,因為他實在太孝順了,像是爺爺的影子。”
說到這,余響苦笑一聲。
“這么說起來,明明是至親,我對他們卻一點不了解,真是失敗。”
“那我比你失敗。”燕回半靠著沙發椅背,手抵著太陽穴冷哼道,“你只是不了解他們而已,我是明明知道他們的真面目,卻還心存幻想,被趕出家門也沒醒悟過來,還幫著粉飾太平!
余響:“但這樣的好處是,醒悟后就能瀟灑地抽身,不會被虛假的親情牽絆!
燕回:“也不能說是虛假吧?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不像燕家,連演都不想演!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好一會異口同聲道:
“也不知道誰更慘點?”
“我們這是在比慘嗎?”
“噗嗤!”
噴笑聲響起,燕聲抬起頭,看著兩個大人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后合,眨眨眼,轉頭看向電視。
什么東西這么好笑?
看了半天沒看出門道,燕聲膝行到爸爸和余叔叔身前,撲在他們中間的沙發上,好奇地問:
“爸爸,你們在笑什么?”
“沒什么,”燕回笑著捏了捏兒子的臉蛋,“爸爸在和余叔叔商量,一會在餃子里是包金豆豆,還是包硬幣!
“有區別嗎?”小孩露出迷茫的表情。
“有啊,”燕回一本正經地點頭,“金豆豆比硬幣值錢,反正都要被磕一下,被金豆豆磕是不是要好一點?”
說著,他看了余響一眼,后者明顯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眼神無奈又好笑。
“哦,但這有什么好笑的?”小孩子不懂,但打破沙鍋問到底。
“因為我們傻啊,反正要被磕,選什么都一樣,不如先搟面皮剁餡,你說對不對?”燕回意有所指地說道。
燕聲沒聽懂,但關鍵字抓得很準,眼睛明顯一亮:“對!那爸爸,我能捏面團嗎?”
“今天過年,讓你捏個夠!”
“哦耶!”
“走!我們去洗手!”燕回站起身,看著燕聲歡快地奔向廚房,垂眸沖余響抬抬下巴,“去嗎?”
余響一骨碌站起身,笑著應道:“去!”
揉面團、餳面、搟面皮、剁餡、拌餡,包餃子不但工序復雜準備時間長,還是個力氣活。往年燕回過年只包餃子,除了擔心吃不完,也是因為這伙計實在費時費力。
但今年他顯然不用操心這個,現成的勞動力擺在那,不用白不用。
“朝一個方向攪,對,使勁!毖嗷剡@邊指揮著余響攪肉餡上勁,那邊還要看著燕聲,不讓他偷自己的面團,“玩你自己的啊,面團還沒餳好呢!
三個人一直忙活到六點才開始包餃子,還得邊包邊教邊檢查,以防下鍋煮成面皮肉丸湯。
“拇指往下按,左手也是!
為了教學,燕回靠得很近,近到余響甚至能聞到他頭發的味道。
柑橘的香氣應該來自洗發水沐浴露,至于另一股暖香,則是燕回自身的體味了。
這味道余響記憶深刻,因為他不但聞過,甚至品嘗過……
“破了破了!捏破了!余響!你那么用力干嘛?!不許你包了!真是的,浪費我辛苦搟好的面皮!”
燕回氣得直接給了余響一拳,砸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激起一片顫栗。
余響輕咳一聲,忽然慶幸廚房島臺主體材質是石頭,碰一下冰冰涼。
不動聲色地挪到水池邊洗干凈手,余響沒話找話道:“沒想到包餃子這么難!
“那是你笨!”燕回翻個白眼,“聲聲我教了幾次就會包了!
余響看著燕聲熟練地捏出一個小元寶,沖著自己得意一笑,頓時沉默了。
似乎看出他的郁悶,燕聲暖心安慰:“沒關系余叔叔,剛才爸爸不是說你拌餃子餡很棒嗎?力氣大也是優點!”
……反正我只配賣苦力是吧?
余響有苦難言,只能坐在島臺邊,看著父子倆包出一個又一個小元寶,并在其中三個餃子里包上金元寶。
看著沒有多少肉的餃子,余響擔心地問:“會不會太大了?”
“大點才好,不會誤食!毖嗷胤畔旅黠@比其他餃子大一圈的金元寶餃,抬頭看了眼時間,轉身起鍋燒水,然后開始準備蘸料。
“你是按云京的吃法只放醋,還是按錦都的吃法放紅油辣子?”燕回啪啪地拍著蒜問余響。
“你們吃哪種?”余響反問。
“我就醋,聲聲要加點紅油辣子,他在錦都長大,算半個錦都胃。”
“那我也就醋吧!闭f完,余響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和燕回燕聲同住的這段時間,他幾乎沒見燕回做過地道的川菜,就算是中午吃的口水雞也沒有特別辣。
難道,燕聲的母親不是錦都人?
余響若有所思地看著燕回調配蘸水,等餃子煮好,在他的指揮下從雜物間里拿出一個折疊矮桌,擺放在沙發前。
“之前我就想問你,怎么客廳沒有茶幾,原來你把茶幾收起來了。”
“聲聲喜歡在地毯上玩,茶幾太礙事了,現在就過節拿出來用用,充當餐桌!毖嗷卣f著,沖余響抬抬下巴,“去拿酒!
余響領命走進廚房,拿出那瓶麥卡倫12年,問燕回:“有酒杯嗎?”
“沒有,就用馬克杯吧,順便把聲聲的可樂拿過來,在零食柜里!毖嗷胤畔抡{料碗囑咐道。
余響從島臺的杯架上拿了兩個馬克杯,又拿了一罐可樂,走到矮桌前盤腿坐下,將杯子飲料一一擺好,然后打開了那瓶麥卡倫。
瓶塞一打開,一股夾雜著奶味的酒香就飄了出來,余響聞了聞瓶口,笑著給燕回倒了一杯底。
“雪莉雙桶,是你喜歡的偏甜口感!
燕回木著臉接過杯子:“對我來說都是酒精味!
“這個不一樣,甜味會重一點!
“真的假的?”
燕回抿了一口,細細品味后,遲疑道:“好像是有點甜……但還是酒。”
余響無奈搖頭,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后舉起杯子:“碰一個吧,預祝我們新的一年,萬事順遂!”
燕回笑吟吟地舉起杯子,沖燕聲抬抬下巴:“來,聲聲,一起!”
燕聲歡快地舉起可樂罐,和爸爸叔叔碰杯:“春節快樂!”
呯!
喝了口酒,余響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餃子,然后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燕回和燕聲同時看過來,滿眼疑惑。
余響說了聲“抱歉”,笑著解釋:“我在想,要是一個月前,有人跟我說,我今年過年會盤腿坐在地板上,邊看春晚邊吃餃子,我肯定認為他瘋了。”
燕回也笑了:“還得加一句,并且穿著灰太狼睡衣。”
余響低頭看看身上的睡衣:“原來這只狼叫灰太狼?”
“對!他老婆叫紅太狼!”燕聲插嘴道。
“紅太狼?”余響聞言看向燕回,他今天穿的睡衣就是紅色,紅色金絲絨睡衣。
燕回拿起杯子別過頭:“我這是為了應景!
余響低頭悶笑兩聲:“是,很喜慶!
燕回瞪了他一眼,卻無法反駁,只能悶頭喝酒。好在沒多久春晚開始了,一年一次、全民參與的吐槽大會就此拉開帷幕。
燕回:“相聲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啊……”
余響:“硬撓胳肢窩的感覺!
燕聲:埋頭干飯,吃到一個金元寶,歡天喜地地給爸爸看。
燕回:“今年歌舞節目的水平挺高的。”
余響:“這兒歌聽著怎么這么澎湃?”
燕聲:偷偷跑去拿可樂,被抓包,只能委屈地看大人喝小麥果汁,自己喝白開水。
燕回:“終于有個能看的小品了。”
余響:“確實不錯,針砭時弊!
燕聲:“什么叫針便時必?”
許是因為難得有人一起過春節,以往燕聲十點過就昏昏欲睡,這一次卻順利熬到十二點鐘聲敲響。
三人互道春節快樂,燕回和余響都給燕聲包了大紅包,孫簡誠和錢景也準時發來電子紅包,燕聲的小金庫瞬間爆滿。
燕聲喜滋滋地把余響給他的紅包轉手給了燕回:“爸爸幫我存著。”
“好~沒問題!”燕回顛顛手里紅包,沖余響挑眉,“你最后那點錢都在里面了?”
余響頷首:“六百六十六!
這段時間他基本沒花過錢,原本兜里還有一千八百多,去了趟菜市場,直接砍掉近三分之二。
這個紅包給出去,余二公子的身家有史以來第一次降至個位數。
“不心慌嗎?”燕回打趣。
“這不有燕少包吃包住嗎!庇囗懙ê染啤
就在這時,兩道微信提示音響起,兩人同時望去,就看到余響手機上彈出好幾個微信轉賬提示。
燕回并不覺得意外,只是笑道:“看來朝廷發賑災糧了。”
余響卻苦笑道:“發了也沒用,我哪敢拿?我去打個電話!
說著他站起身,走到廚房按下言真的電話號碼。
誰知電話還沒響兩聲就被掐斷,下一秒,言真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余響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媽……”
“響響!你怎么樣?你退后一點,讓媽媽仔細看看!”余響話音還沒落地,言真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響起。
余響無奈,只能將手機立在島臺上,后退幾步:“我很好,最近還胖了一斤!
“瞎說!哪胖了?”
言真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兒子打量了一番,見他臉色紅潤,氣色很好,提著的心終于放下,這才有心思觀察他周圍的環境。
“這是在…燕回家?”言真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看起來還不錯,知道你們過得好,媽媽就放心……”
“燕回家?”鏡頭里擠進一張臉,余鐘北湊了過來,邊看邊點頭,“不錯,我就知道燕回是個有本事的人,哪怕離開燕家,也能闖出一番事業!
余響聞言皺了皺眉:“你們都知道燕回和燕家的事了?”
“能不知道嗎?今天都快鬧翻天了。”余鐘北嘆了口氣,“不然我們怎么會大晚上的在外面跑!
余響這才發現,視頻邊緣處露出一點皮質內飾,確實不像在家里。
“出什么事了?”余響連忙問道。
燕回遠遠聽到這句話,跟燕聲說了一句“爸爸去看看余叔叔”,便起身走來,站在手機看不見的死角,靜靜聽著。
“今天上午,燕總跑到四月莊找你大伯討說法,砸了家里大門,被警察帶走了。到了晚上,正在吃年夜飯呢,燕總又來了,這次是坐直升飛機直達主屋……”
說到這,余鐘北不知是覺得一家集團公司董事長兼執行總裁,居然做出直升飛機懸停別人家的事可笑,還是引出這一系列事情的余家更可笑,直接笑得停不下來。
言真沒覺得這事可笑,只覺得滑稽:“這么一鬧,年夜飯也吃不成了,所有人看著燕總和你大伯對質,燕家那些齷齪事,包括你大伯隱瞞的事,就都藏不住了。”
余鐘北擦擦眼角,接話道:“你爺爺受不住刺激,暈倒了,家里醫生說要立即送醫院。這不,我們剛從醫院出來。對了,紅包你記得收,你爺爺一時半會管不到你!
余響沉默許久:“……爺爺怎么樣?”
聽到這句話,余鐘北殘存的那點笑意瞬間消失無蹤,面無表情地說:“發現了一個出血點,還好出血量不大,暫時采用保守療法。如果人能在二十四小時內清醒情況還算好,不然……”
余響垂下眼簾,心中五味雜陳。
第一次中風爺爺雖不良于行,但腦子清醒,還能參與公司決策,只是有些精力不濟,因此處于半退休狀態。
第二次受刺激倒下,當時看著沒事,但大伯既然能牢牢控制住燕家的消息,沒有傳到爺爺耳中,說明他這段時間鮮少離開四月莊,處于長期臥床狀態。
兩次病情疊加,再加上燕希澤闖入四月莊、正朔因為他的命令陷入泥潭、被親生兒子背叛的三重刺激,爺爺即便能挺過去,也是元氣大傷。
余響還記得,爺爺第一次中風倒下時醫生說的話。
“手術很順利,后續保養得當的話,活到九十不成問題!
八年前預估的壽命,如今還能剩多少?
看到余響的表情,言真搶過手機,認真道:
“響響,你不要多想,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你無關,你爺爺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純屬咎由自取。你知道為什么他非逼你今年結婚?因為他想親手養育重孫子,重現你大伯、爸爸、昊昊和你身上的悲劇!”
燕回臉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余響卻是皺起了眉。
“怎么會……”
話說到一半,他又閉上了嘴,眼中閃過了然之色。
難怪,難怪他回國這四年來,拒絕了那么多次相親,爺爺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今年的態度卻很堅決,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感覺。
可是……
“為什么?”余響有些迷茫。
“因為體檢報告!庇噻姳睌D進畫面,唇角諷刺地揚起,“他一月初的體檢報告不太樂觀,長期不良于行讓他肝氣郁結,氣血不暢,極易誘發二次中風。醫生讓他徹底退休養氣舒心,他卻想趁此機會為正朔培養第三代繼承人!
想到大哥吼出的那句,“你毀了昊昊還想毀了響響嗎?我們是你的親人,不是管理正朔的工具”,余鐘北閉了閉眼睛。
“不要管云京這些破事了響響,和燕回在錦都好好生活,等到……一切塵埃落地再說。”
沒說出口的話,大家都心照不宣。
沉悶的氣氛中,燕聲揉著眼睛走了過來。
“爸爸,我困了,想睡覺……”
燕回看了眼余響的手機,頓了頓,迎上前抱住兒子:“好,記得刷牙洗臉,先去跟余叔叔道個晚安。”
“嗯!毖嗦暡淞瞬浒职值牟弊樱囗懽呷。
電話里,余鐘北和言真聽見動靜,頓時來了精神,視線看向余響的腰間:“那是燕回的孩子吧?叫燕聲是……”
話沒說完,兩人便看到一個大高個走進鏡頭,抬手抱住了余響。
“余叔叔晚安。”
余鐘北和言真的眼珠滑稽上移,落到燕聲側臉上,眼珠子瞬間瞪得老大。
“他是燕回的兒子?!”
“這么高?幾歲?!”
燕聲聽到動靜,轉頭看向手機,迷迷瞪瞪地抬手打了個招呼:“哥哥姐姐好~”
余響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糾正:“不能叫哥哥姐姐,要叫爺爺奶奶。”
“?”燕聲茫然地看向燕回,見爸爸點頭,于是重新打招呼,“爺爺奶奶好~”
“你好……”
余鐘北和言真顯然還沒從沖擊中緩過神,見燕聲沖他們招手,便反射性地舉起手回應,看著傻乎乎的。
但這個樣子卻很討小孩子歡心,燕聲強打精神,沖著兩人笑笑,說了句“爺爺奶奶晚安”,才轉身飄向自己的臥室。
直到人走得沒影了,兩人終于醒神,言真再次問道:
“他真是燕回兒子?幾歲啊?怎么這么高?”
燕回這個時候也不躲了,走進鏡頭笑著和兩人打招呼:“真是我兒子,九歲快十歲了,個子高算是遺傳吧。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見!
“你好,好久不見……”言真喃喃道,看著燕回差不多到余響下巴的身高,腦子里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遺傳誰?
還沒等她細想,手機就被老公搶去,余鐘北對著燕回泣不成聲。
“燕回啊,謝謝你還愿意接受我們家響響……當年是他對不起你,但歸根究底都是我的錯……你能不計前嫌地收留他,是我們余家的福氣……”
余響一聽,連忙上前拿起手機:“好了好了,就說到這吧,錢我就不收了,你們不用擔心,有什么情況及時打電話,我掛了啊!
“欸,欸!這孩子……”余鐘北眼睜睜看著手機黑屏,無奈還給言真。
言真接過手機,好一會轉頭問老公:“你覺不覺得……燕聲這么早就開始抽條的樣子,和響響很像?”
余鐘北怔愣片刻:“像嗎?昊昊也是很早就開始發育了啊。”
言真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窗外,蛾眉微蹙。
沉默中,車子駛入云山別苑,別墅里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
家里老人熬不了夜,早早就上床睡覺了,只是按習俗開著大燈。
言真和余鐘北到家也沒喧嘩,兩人悄悄上樓洗漱,很快便躺下了。
可是和余鐘北沒心沒肺迅速入睡不同,言真在床上輾轉反側,總忍不住去想燕聲,想燕回,想兩個人站在余響身旁幾乎不相上下的身高。
除了燕聲滿臉膠原蛋白灌出來的稚嫩,真的看不出是倆父子。
還有一開始燕聲入鏡時那個側臉,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在意……
“啊——!”
言真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抓住余鐘北就是一頓猛搖:“老余!老余!醒醒!快起來!”
余鐘北迷迷糊糊睜開眼:“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什么地震,我問你,”言真揪著余鐘北的衣領,表情嚴肅,“你覺不覺得,燕回的兒子,長得和響響很像?”
“……”余鐘北掙開她,翻了個身,“我就知道,你表面上說支持響響,背地里和你爸媽一樣封建迂腐。這才多久啊,就想孫子想出幻覺了。”
“我…我哪不支持響響了!我可是在娛樂圈混的女人!同性戀看得不要太多!”言真氣得狠狠給了余鐘北一巴掌。
余鐘北哎喲一聲,彈射起身:“看得多又怎么樣?巴掌不落到自己身上不會疼!嘶!你手勁怎么這么大?”
“疼是吧?我再讓你好好疼疼!說到底,要不是你,響響早和燕回在一起了!”
“哎喲!你再打,你再打我還手了啊!”
“你還!你敢還我們就離婚!”
“你……!老子好男不跟女斗,你自個睡吧!”
“余鐘北!你給我回來!”
“回個屁!老子寧愿睡沙發!”
呯地一聲,大門關閉,言真氣鼓鼓地瞪著房門,許久之后忽地反應過來——
等等,她一開始想說什么來著?
第33章
言真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時, 燕回和余響正圍坐矮桌旁,喝著酒看電影。
電影是去年上映的超英電影續集,劇情老套經不起推敲, 但也因此不用費什么腦子, 哪怕走神十分鐘, 再看也能接得上劇情。
余響拿起馬克杯, 視線借著喝酒動作的遮擋瞟向燕回。
他正在吃薯片,表情松弛,神色平靜, 似乎并沒有把余鐘北說的那番話放在心上。
余響既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自從坦白這二十年的暗戀后,他和燕回便陷入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燕回不表態,他也不敢再說喜歡。
這樣做的好處是,一切行為動機都因此掩藏在水面之下, 他不用去糾結燕回收留幫助他的理由, 燕回也不用承受背叛愛人的心理負擔——
最愛的女人死在手術臺上, 還是為了給他生兒育女, 以燕回的為人,這種愧疚感會伴隨他一輩子。
壞處就是,兩人的關系止步不前。
但就在剛才,余鐘北那番話挑破了表面的平靜,余響惶恐地掛斷電話, 內心卻升起一股隱秘的期待。
也許打破平衡, 兩人的關系能因此發生轉變?無論是好是壞, 總比一直僵持下去好。
誰知燕回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 轉身就往客廳走。
“挑部電影看吧,還是說你想睡覺了?”
一時間,余響分不清胸腔里滿溢的情緒是失望還是慶幸, 好一會才語氣生硬地說:
“我不困!
于是兩人就這樣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看著不好看的電影,沉默地喝酒吃零食。
余響郁悶地一仰頭,卻沒多少酒液流入嘴里,他這才發現,杯子早就空了。
他愣愣地看著杯底,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大腦發出的微醺反饋。
他酒量不差,啤酒能按箱喝,白酒威士忌這種烈性酒也有一斤的量。
但酒量好和喝不醉是兩個概念。
余響就是那種不管喝再多,都能保持一絲清明,并且不會斷片的好酒量,但該有的反應一個都不會少。
所以,喝下一百五十毫升四十度的威士忌后,微醺沖上腦門,帶來些許眩暈感。
不過問題不大。
余響放下杯子,拿起酒瓶又倒了半杯,正要放下酒瓶,就看到旁邊多了個杯子。
“給我來點。”
余響驚訝地抬眸:“你確定?這個可不是啤酒!
燕回挑眉:“怎么?不許喝嗎?”
“那倒不是,但威士忌不是啤酒,度數很高,你又這么多年沒喝過酒了,還是少喝點。”余響絮叨著,克制地給燕回倒了一杯底。
誰知這人壓根不領情,嗤笑一聲,晃晃杯子:“再來點,這點養魚都不夠!
余響:“……”
余響只能又倒了一點。
“再多點。”
還是一點點。
“嘖!”燕回不耐煩地搶過酒瓶,嘩嘩地往杯子里倒,“你是舍不得還是怎么?”
“別別別!”余響連忙搶回酒瓶,看著他杯子里小半杯酒,哭笑不得地低語,“你這不是考驗我嗎?”
“說什么呢?”燕回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好難喝!”
余響無奈地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慢點,你又不是今天才不喜歡喝酒,何必勉強自己?喝醉了怎么辦?”
“喝醉了你負責售后!”燕回擦著嘴角的酒液,理所當然地說。
余響喉頭一滾:“負責售后?”
“對啊,收拾桌子,集中垃圾,但別動水也別扔垃圾!大年初一不扔垃圾!”燕回豎起手指強調道,面頰在余響的注視中越來越紅。
余響:“……你說這個?”
“不然呢,”燕回收起手指,撐著下頜骨,歪頭看他,“你以為是什么?”
余響看著他被酒意浸染的眼尾沒有說話,只是移開視線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燕回也沒追問,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喝著酒,直至電影進入尾聲。
眼看電影里的大BOSS機關算盡,卻最終面臨永陷囹圄的結局,燕回忽然問余響:
“你覺得你大伯會收手嗎?”
余響轉頭看向燕回,發現他眼睛雖然盯著投影幕布,視線卻明顯渙散,顯然已經醉了。
思忖片刻,他輕輕放下杯子。
“不知道,變數太多了。要看爺爺明天能不能醒,還要看正朔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希望他別收手,”燕回豎起腿,雙手環抱,下巴擱在膝蓋上,自顧自地說著,“這不是因為我恨燕家,想要燕家破產……好吧,我確實想,但海燕集團還有那么多員工呢,破產不好,最好是被別人收購……正朔也是,你覺得呢?”
燕回變了個姿勢,手臂枕著膝蓋,頭枕著小臂,面朝余響,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露出有些脆弱又有點孩子氣的微笑。
“這樣一來,我們就都沒有后顧之憂了。”
余響微怔:“什么后顧之憂?”
“繼承人啊,”燕回撇撇唇角,“沒了江山哪還需要繼承人,聲聲也就安全了。”
余響若有所思地頷首:“確實,海燕集團年年虧損,急需有能力的領導者力挽狂瀾。只要把聲聲綁上船,你也不得不為集團賣命……”
“你大伯為正朔奉獻了一輩子,誰知道到老了想法會不會變……余家直系就剩你一根獨苗,那聲聲不一樣危險?所以還是繼續的好……集團公司元氣大傷,外部勢力趁虛而入,一舉收購,皆大歡喜!”
燕回倏地放下膝蓋,跪坐起身,啪啪地鼓掌,把余響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才問道:
“不是海燕集團嗎?”
燕回大手一揮:“都一樣!一起被收購!”
余響心里莫名一緊又一松,隨即無奈苦笑。
看來是真醉了。
余響無聲地嘆了口氣,正想起身收拾桌子,忽然看到矮桌上燕聲留下的碗筷。
小孩子控制力弱,哪怕燕聲長了一副大塊頭,本質上還是個小朋友。因此一碗調味料被他吃得到處都是,大半個碗都紅汪汪地泛著一層油光。
余響看著那個碗,又坐了回去,拿起杯子抿了口酒,看著燕回試探地問:“聲聲的媽媽…不是錦都人吧?”
燕回停止鼓掌,轉頭看過來,一雙鳳眼迷蒙中閃爍著一絲光亮。
“不是啊。”
“那她是哪的人?”余響強壓下砰砰作響的心臟,低聲問道,生怕驚醒了眼前人。
燕回定定地看著他,忽地笑了。
他放松地往后一靠,微微偏頭注視著余響:“云京人。你還想問什么?”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她真的那么好嗎?你現在還愛她嗎?
能不能……忘了她,看看我?
余響張了張嘴,又閉上。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那么的卑劣。
他閉了閉眼睛,轉頭看向投影幕布,許久才低聲問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啊……”
燕回低喃著,眼睛細細描繪著余響的側顏,眼神在這一刻跨過時間的長河,回到十年前。
“他是個嘴硬心軟,善良又真誠的人……腦子聰明但情商不高,有些方面笨得令人發指。聲聲也有點這方面的趨勢,也不知道進入青春期能不能好點……”
燕回側過身,抬起手撐著下頜骨,看著余響軟軟地翹起唇角。
“他數學很好,愛好戶外運動,運動神經發達……聲聲在這些方面很像他,甚至有點太像了,所以語文才學不好……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很好,不是浮于表面的那些,是發自內心的對我好……”
余響靜靜地聽著,眼睛一直盯著電影冗長的字幕,不敢偏移一點。
他怕被燕回眼中的愛意擊潰。
可不看就不知道嗎?燕回說的每一個字在他聽來都是同一個字。
余響可悲地閉上眼睛,明知道答案,卻忍不住求證:“你……愛她嗎?”
“愛,我一直都…愛著他……”
酒意上涌,燕回緩緩倒在沙發上,微瞇著眼睛看著余響,聲音又輕又軟。
余響聽見動靜轉過頭,就看到燕回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赖拿嫒蓦[沒在昏暗燈光中,沉靜而溫柔,像在做一個美夢。
余響一動不動地看著燕回,直到電影徹底放完,自動返回首頁,才起身收拾桌子,把碗筷放進水槽,垃圾收攏到一起,矮桌搬進雜物間。
做完這些,他走到沙發旁,動作輕柔地抱起燕回,把人送到床上。
關門時,他嘆息著低語:“晚安,我也會一直愛你,無論你會不會放下她……”
***
翌日,大年初一早上七點。
余響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就連后槽牙都在用力,顯然遭遇了夢魘。
在夢中,他看著自己一次次推開燕回,在昊哥走之前還在和他鬧別扭,上一秒爺爺還讓他躲在書桌后逃避課外輔導,下一秒就逼著他相親結婚生子。
真實的過往和最壞的未來交織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籠罩著他,無論朝哪跑,它們都會張牙舞爪地追上來。
直到一陣鈴聲劃破夢境。
余響掙扎著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愣了許久,才長舒一口氣拿起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他皺了皺眉,起身按下接聽鍵。
“喂,媽,出什么事了?”
“嗨…沒啥事,媽就是想打個電話……咳,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言真支支吾吾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瞬間喚醒了余響對于昨晚的記憶。
想到昨天臨睡前聽到的那些話,他揉了揉眉心:“……挺好,你怎么這么早就起床了?”
“早睡早起身體好嘛……”言真尬笑兩聲,十分突兀地說,“對了,昨天第一次見到燕回的兒子,連個表示都沒有,多不好。一會我給你轉兩萬塊錢,你記得收了給孩子,這是我和你爸的心意,不能不收啊!
余響愣了一瞬:“哦,好……”
沒等余響話音落下,她又迫不及待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那孩子長得可真好真高啊,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你小時候也是,一直是班里最高的,永遠坐在最后一排。我記得你初一就一米八了,比我高了大半個頭,你還記得吧?”
聽到這句話,余響心中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下意識道:“昊哥跟我差不多高!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幾秒后,言真暴躁的聲音響起:
“你這不廢話嗎?你們倆是堂兄弟,是血親!別說身高了,你們長得還像呢!明明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你還真是你爸親兒子,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腦回路怎么都這么氣人……”
余響被吼得有些懵,拿下手機看了眼通話界面,確認來電顯示確實是言真二字,疑惑地問:
“媽,你怎么了?”
聲音戛然而止,過了一會,言真清了清喉嚨:“咳……沒什么,昨天晚上和你爸吵了一架,提到他我就來氣。”
“又吵架?這次是為什么?”余響掀被下床,順手按下免提鍵,走進浴室洗漱。
“還不是他太氣人,說什么我不支持你和燕回,還想著抱孫子。笑話!我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什么人沒見過?我怎么可能不支持你?倒是他,小時候雞娃,長大了搖身一變成老父親了?忘記他以前把你逼成什么樣了?還好意思說我!”
余響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言真念叨余鐘北,臉上是早就習以為常地鎮定。
他爸媽就是電視里最常見的那種歡喜冤家,一見鐘情,閃婚閃育,然后吵吵大半輩子。吵不斷、分不開,總是相互拆臺卻又一致對外,關系在愛侶和怨偶之間來回搖擺。
現在,言真女士顯然正處于怨偶狀態,余響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他,不要刨根問底,附和就好。
“是,他怎么能這么說您!
“是吧!我跟你說,你爸這個人就是嘴太臭!去年頒獎典禮那事你還記得吧……”
“爸就是這樣,一著急說話就不管不顧的。”
“說得太對了!你還記得你上高中那事吧?不就是捐棟樓嗎?又不是捐不起……”
余響就這樣在言真的念叨聲里洗漱完,擦著臉總結陳詞:“媽,您這么多年辛苦了。”
“唉,也沒辦法,誰讓我攤上你爸這種人了呢……”言真幽幽地嘆了口氣。
“所以響響啊,你可千萬不要學你爸,你和燕回錯過十年,好不容易才重逢,可不能再犯倔了,人生有幾個十年!”
“我知道媽,放心吧。”
掛斷電話,余響無奈搖頭,剛走到廚房便看到燕聲坐在島臺前,像只啄木鳥般頭一點一點的,臉差一點就要埋進碗里了。
余響連忙上前,伸手擋住他的臉,看著小孩迷迷糊糊地醒來,順勢把下巴放在自己手心,軟糯地招呼道:
“余叔叔早……”
可愛的人心都要化了。
“早,怎么不多睡會?”余響說著,順勢捏了捏燕聲軟乎乎的臉蛋。
燕聲被他捏得嘴巴嘟起,嘀嘀咕咕地回答:“餓了,睡不著,一會二爸要來,我得給他開門……”
“二爸?白少禹?”余響腦海里瞬間浮現白少禹豎起兩根手指頭,得意宣布自己是聲聲二爸的模樣。
“嗯,二爸每年大年初一都要來我們家。爸爸說,他是來我們家躲催婚的。余叔叔,什么是催婚?”燕聲直起身,好奇地問。
“催婚啊,就是你二爸的爸爸媽媽,催著你二爸趕緊找個女朋友結婚……”
余響說著,從冰箱里拿出剩下的餃子,剛放進微波爐還沒關門,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大喊——
“保鮮盒不能進微波爐!”
燕聲倏地站起身,旋風般跑過來,一把搶過余響手里的保鮮盒,神情嚴肅地說:
“而且餃子直接放進微波爐里加熱,會變干,不好吃,所以要加一點水,一起熱!”
說著,他抬手打開上面裝碗盤的櫥柜,從里面拿了個盤子,又拉開抽屜拿了雙筷子,轉頭問余響:“余叔叔,你要吃幾個?”
余響看著他這一系列動作,腦子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
他十歲時也能夠到上面的櫥柜,幫保姆阿姨拿碗了。
“余叔叔?”
“啊,抱歉。嗯…二十個吧,謝謝!
燕聲數著餃子放在盤子里,又加了點飲用水,然后放進微波爐定時加熱。
做完這些,他轉身回到島臺后,小大人般嘆氣:“余叔叔還真是廚房小白啊!”
余響:“……是,多虧有你!
吃完早餐,燕聲翻出沒拼完的樂高繼續努力,余響坐在沙發上看兩口子的小說,兩人沉迷在各自的愛好里,一片和諧美好。
直到門鈴聲響起。
燕聲一骨碌爬起來,歡天喜地地往大門跑,拉開房門跑到電梯前守著。余響跟在他身后,臉色不是很好看。
居然還給了門禁?!知道他們關系好,但有必要這么不設防嗎?
不一會,電梯門開啟,燕聲尖叫著往門里人身上撲。
“二爸——!”
“聲聲——!想不想二爸?”
“想!”
“好孩子,二爸也想死你了……你先從我身上下來,二爸的腰頂不住了……”
“嘿嘿~”燕聲嬉笑著放開白少禹,“二爸,你又來躲催婚啦?”
“說什么呢?二爸是來拜年的,什么躲不躲的。”白少禹推推眼鏡,義正言辭道,“快進去,你穿這么少當心凍著……啊,二公子,早上好啊!
余響板著臉:“早上好,你來得真早!
白少禹摸摸鼻子,提起大包小包道:“拜年嘛,宜早不宜遲。走聲聲,看看二爸給你買了什么好東西!”
“好哦!”
燕聲亦步亦趨地走在白少禹身旁,干父子倆親親熱熱有說有笑地進屋,余響走在最后面,臉更臭了。
進了屋,白少禹把東西都交給燕聲,由著他去拆,自己則熟門熟路地拿出專用拖鞋,脫下外套掛進衣柜,甚至還從廚房里拿了個馬克杯,給自己接了杯熱水。
一口熱水下肚,他滿足地嘆了口氣:“要是能有杯咖啡就更好了,可惜燕回不喝咖啡。二公子,住得還習慣嗎?”
沒等余響回答,白少禹盯著他衣服下擺的灰太狼,自顧自地回答:“看來是很習慣。”
余響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頓時什么話都不想說了,轉頭走到沙發坐下,繼續看他的小說。
白少禹也不介意,端著水杯去看燕聲拆禮物,兩人的聲音很快響起,回蕩在空曠的餐客廚一體空間內。
“這個是給你買的樂高,喜歡嗎?”
“喜歡~二爸,這個是什么?”
“眼部按摩儀,給你爸爸的,他長期用眼,這個對眼睛好!
“費列羅!爸爸最喜歡吃這個了!”
“不止哦,還有給你買的貓哆哩,你不是喜歡吃酸的嗎?”
“嗯!謝謝二爸!這個袋子怎么這么重?”
“這個啊,是給你買的英語練習冊,從一年級一直到六年級,喜歡嗎?”
“……喜歡,謝謝白叔叔。”
呵!還以為你和燕聲關系多好呢,結果一套練習冊就成白叔叔了,看來也就那樣吧……
“你在看燕回的小說?《強制讀檔》看了嗎?那本很好看,如果是無CP就更好了!
嗯?
嗯?!
余響猛地一回頭,就看到白少禹坐在他身后,驚訝地看著他。
“你這是什么表情?我說錯什么了嗎?好吧,我這么說確實有點不尊重原著,問題是燕回寫的都是BL,感情描寫太細膩的話,我真的有點……劇情流就好很多,催眠自己是知己摯友就好。”
余響看著白少禹的嘴巴一張一合,好一會才從嗓子里擠出三個音節:“BL?”
“Boys Love啊,純愛小說,燕回只寫這個。我們都說他如果去寫男頻的話,早就是白金作家了,版權賣到手軟。哪像現在,耽改被禁,全靠訂閱吃飯。當然他之前確實也賺了不少了,但誰嫌錢多呢……”
“等等!庇囗懘驍喟咨儆,深吸一口氣,“你是說,燕回是職業作家?”
“對,準確的說,是網絡小說作者!
“兩口子就是他?”
“是啊,你……不知道?”白少禹終于反應過來,和余響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片刻之后,白少禹移開視線,喝了口水。
“OOPS。”
第34章
兩口子是燕回?
《與你的未來》《重生破鏡前》《暴雪預警》……都是燕回寫的?
這些公司總裁追求同性愛人的純愛小說, 都是燕回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些小說傳達的信息,都是燕回內心深處真實情感的表現?
“自己看過的小說是燕回所寫”這一事實造成的沖擊,對余響來說不亞于十年后偶遇燕回, 只是一個是□□上的重逢, 一個是情感上的回應。
余響能將非自身專業的科技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 主要倚仗兩點。
一是知人善用,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二是善于總結,哪怕再晦澀難懂的資料,他也能迅速提取出關鍵信息。
第二點也被他運用到閱讀小說上。
兩口子的小說吸引他的關鍵點在于, 真實的豪門描寫,細膩的情感表達,以及分開又重逢最終解除誤會、共度余生的劇情。
重點就在于最后一點,如果燕回是兩口子, 也就是說, 他寫這些小說的初衷, 也是期望著和某人重逢, 最終能破鏡重圓。
再結合小說人物的身份背景,燕回期望的人是誰還用說嗎?
一不小心就幫燕回掉了馬,正糾結是立刻逃離案發現場,還是再看看情況的白少禹,眼睜睜看著余響咧開嘴, 笑得像個傻子。
于是他當機立斷, 起身就想走, 誰知被余響一把抓住, 硬扯著坐下,水杯都差點弄灑。
“欸欸欸!水!要灑了!”
“你說燕回只寫純愛小說,他有說過為什么嗎?”
這還用問嗎?因為他是GAY啊!
白少禹心虛轉移視線:“沒、沒有……”
“那就是有!庇囗懽е咨儆淼母觳, 笑得見牙不見眼,“你還說過,他如果寫其他的,能賺得盆滿缽滿,他卻堅持寫純愛,說明他就想寫這個,也就是說,燕回的性取向一直是男人!”
啊這……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
白少禹沒有說話,戰術喝水。
“可是,聲聲又確實是他的孩子……”余響皺起眉,“按照燕回的性格,不可能隱瞞性取向,那聲聲的媽媽……”
電光火石間,余響想起《重生破鏡前》的劇情。
主角攻被人下藥,和主角受春風一渡,卻誤會下藥人是主角受,主角攻因此一直覺得主角受心機惡毒拜金陰險……
“難道是那個女人暗戀燕回,給他下藥私自懷孕生子?!”
“噗——!”
白少禹一口水噴了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一臉嚴肅認真的余響。
不是哥們……你認真的?
余響很認真,他甚至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很有可能就是燕回一直想隱瞞的真相。
現在回想一下,燕回和燕聲描述的燕聲母親,和他十分相似,比如熱愛戶外運動,會騎摩托開賽車,數學好且嘴硬心軟。
之前他一直認為是巧合,甚至覺得,那個女人和他越像,越意味著他被人事實取代——就像一個功能相似,卻不能提供情緒價值,最終慘遭替換的殘次品。
但如果燕聲的身世并不光彩,那么深愛兒子的燕回必定會為他塑造一個完美的母親形象,以維護孩子脆弱的世界觀。
而比起捏造的人設、虛假的人物,他是真實存在的,且燕回十分了解他,無論什么時候提及,都能實現邏輯自洽,不會被逐漸長大的燕聲識破。
至于腹腔妊娠,死在手術臺上,應該都是真的,否則孩子也到不了燕回身邊。而且這樣一來,燕回說起這件事時表現出來的麻木,就都能解釋了!
因為他不愛燕聲的母親!
也就是說,昨天晚上燕回說的那個人,其實是他!
“云京人……善良又真誠……腦子聰明但情商不高……對我很好……”
“愛,我一直都…愛著他……”
一道遲到的閃電,從凌晨三點劈中了此時的余響,從天靈蓋鉆進,一路直達尾椎,讓他的指尖都開始發麻,似乎有細小電流在來回跳躍。
他很想立即闖進燕回的臥室,抱住他,回應他的告白,卻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絲擔憂。
萬一……猜錯了呢?
十年的等待,足以讓任何人變得謹小慎微,余響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強裝鎮定地開口:
“聲聲的媽媽……”
話說到一半,他忽又閉上了嘴,轉頭看向燕聲。
此時燕聲已經拆完所有禮物,正在把它們歸類收納。
樂高暫時不拆,放進臥室里;糖果拆開,放進零食柜;英語練習冊偷偷甩進雜物間,眼不見為凈;拆下的外包裝袋則要收好,留給物業阿姨。
見燕聲正在收撿包裝袋,并沒有注意他們,余響壓低聲音,繼續問道:
“聲聲的媽媽是不是愛燕回愛得很癡狂?”
“……是!蹦懿话V狂嗎?十年念念不忘,連萬億家產都不要了。
余響捏著白少禹的手緊了幾分。
“她是不是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脅燕回結婚,然后死在手術臺上了?”
“……哇,你真的……牛逼!”白少禹放下杯子,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怎么能有人邏輯如此自洽,卻又和正確答案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過轉念一想,白少禹又覺得可以理解。
就像當初燕回在軍訓時暈倒昏迷,他們把人送到基地醫院,卻怎么都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最終只能送去市里有大型設備的醫院。
結果醫院醫生也束手無策,只能把能開的檢查全部開了一遍,直到把人送去核磁共振,才發現石破天驚的一幕——
一個男人懷孕了,而且胎兒已經三個月了!
當時醫生從震驚到慌亂直至狂喜的表情,白少禹至今難忘。
至于基地醫院為什么沒能發現燕回懷孕,原因很簡單,因為沒人會給一個昏迷的男人查HCG和孕酮,醫院也只做了血常規檢查。
對于一個有著正常生理知識的人來說,堅信女人生孩子是再正確不過的常識,要不是親眼目睹,他也不會相信男人也能生。
更何況,醫生也說過,并不是是個男人就能生,這和燕回的XXY基因有關。
具體解釋太學術了,他也搞不清楚,只知道醫生說燕聲的存在是個奇跡,哪怕燕回之后再被人撅一萬次,也無法再現這個奇跡。
想到這,白少禹釋懷了,他看著余響,笑瞇瞇地說:“你說的大部分沒錯。”
比如為愛癡狂那部分,后面全錯。
“大部分沒錯……”余響喃喃著,想到某個可能,他眉頭一皺,“難道那個女人的父母,曾經和燕回掙過撫養權?”
也是,女兒死在手術臺上,父母怎么會善罷甘休?必定來鬧過。
“我就說生個孩子怎么可能用得著三十萬,就算是學生也有醫?梢詧箐N才對!
……那是因為男人生孩子沒辦法報銷。
白少禹已經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第一次意識到,邏輯思維太強也會有壞處。
哪怕稍微發散一點呢?也不至于錯得這么離譜。
“差不多吧,”白少禹輕咳一聲,沖余響抬抬下巴,“二公子,能放開我了嗎?”
余響瞄他一眼,松開手,還不忘道了聲謝。
白少禹呵呵笑道:“小事。那個啥,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不用告訴燕回我來過,最好是當我沒來過!
說完他就火燒屁股般站起身,杯子洗好放回原位,直奔玄關穿鞋穿外套。
燕聲正蹲在玄關整理包裝袋,看他這個樣子滿臉疑惑:“二爸,你要出去買東西嗎?”
白少禹揉揉燕聲頭發:“聲聲,二爸有事要走,你爸爸問起來,就說二爸沒來過,知道嗎?”
說完他拉開大門,忽又停下:“對了,差點忘了!
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塞到燕聲手里,白少禹叮囑道:“壓歲錢,讓你爸記賬上,以后加倍還給我未來女兒。”
燕聲拿著紅包,一臉迷茫:“那我是跟爸爸說你來過還是沒來過?”
白少禹沉默片刻,忍痛扭頭:“……沒來過,紅包是你撿的。”
大門呯地一聲關上,燕聲轉頭看余響,小臉糾結地皺成一團,臉上明晃晃寫著一排大字——
余叔叔,我該怎么辦?
余響失笑搖頭,走過去擼了把小孩頭發:“沒事,我跟你爸爸說!
燕聲頓時松了口氣:“謝謝余叔……”
話還沒說完,門忽然又開了,白少禹嘴里嘀嘀咕咕地走進來。
“反正掉都掉了,也不差這一點了……那個二公子,我給你推薦一位綠江作者,九殿下,她的小說,你可以看看!
“九殿下?”余響拿出手機,點開綠江文學城,“哪三個字?”
白少禹湊過去,看著他搜索作者名,指使他點開排名第一的那本書。
“對,就是這本,你一定要看,很好看!”白少禹邊說邊后退,很快便退出大門,扒著門再三強調,“你可以先看看文案,我強烈推薦!真的!”
呯!
余響看著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眼手機上尚未展開的文案,點了個收藏便直接退出了。
現在哪是看小說的時候!
余響來回踱了兩步,轉頭看著燕聲,難掩興奮地問:“聲聲,打游戲嗎?”
燕聲眼睛一亮:“好!”
余響看了眼燕聲腳邊的包裝袋,蹲下三兩下理好,胡亂一扎再往門外一扔,關上房門摟著燕聲就往客廳走。
“走,我們去玩馬里奧賽車!”
他現在渾身是勁,恨不得能鉆進電視自己上賽道跑個百八十圈!
就這樣,兩人一直玩到十點過,眼看距離燕回起床的時間越來越近,余響突然開始緊張起來,手上也頻頻出錯。
燕聲看著余響操縱的人物,不是撞賽道就是吃道具,甚至有次都忘記開傘,嘆了口氣放下手柄:“余叔叔,你是不是累了?”
“。课覜]……”余響剛想說沒有,就看到自己的人物不小心又撞到賽道開始原地打轉。
沉默少頃,他誠懇道歉:“對不起,是叔叔走神了。我們重開,我保證……”
啪噠。
“下次一定專心你先自己玩我找你爸爸有事!”
“……?”
燕聲愣愣地看著余響扔下手柄,一骨碌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主臥,將剛起床的爸爸推回房間,隨后關上了房門。
爸爸甚至只說了一個“早”字,人就不見了。
燕聲看著沒有一絲動靜的房門,默默退出游戲,關閉電視,膝行到未拼完的樂高旁,拿起零件嘆了口氣。
大人,真的好多事。
***
主臥內,燕回一臉莫名地看著余響。
“你干嘛……”
“我知道了。”
燕回心臟猛地一跳。
難道是燕聲的身世……
強壓下心中的顫栗,燕回舔了舔嘴唇:“……你知道什么了?”
余響眼神炯炯地看著燕回,聲音興奮中潛藏著一絲激動:“我知道你是兩口子了!
……什么啊,不是知道燕聲是他生…等等!他知道什么了?!
燕回瞬間睜大了眼睛,臉頰在余響的注視下迅速紅溫。
意外掉馬帶來的震驚,和被意淫對象發現的羞恥感牢牢把控住他的身體,他連腳趾頭都僵在原地,唯有靈魂脫離身體如世界名畫《吶喊》般扭動尖叫——
他寫的可全是主角攻追妻火葬場,主角受愛搭不理,虐攻身心的破鏡重圓文。
好幾個主角攻人設就是參考了余響,最后被他寫成標準老婆奴了啊!!
救命!怎么會掉馬呢?他很小心從不在作話透露個人信息,甚至為了隱藏身份一直男裝女啊啊啊啊啊啊!!
余響渾然不覺燕回內心復雜的心里活動,上前一步低語道:
“所以,你昨天晚上說的那個人,是我,對嗎?那個運動神經發達,有時笨得令人發指的人是我,你一直愛著的人也是我!
燕回不由自主地仰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余響,心臟跳動的聲音震得耳膜生疼。
“從來沒有什么會騎摩托車的媽媽,你只是找了個熟悉的人,借用他的性格和經歷,為聲聲構建一個完美的童年,不讓他知道,他有個不折手段的母親。”
余響說著,抬手捧住燕回的臉,眼神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滿腔愛意。
燕回幾乎要被他的眼神溺死,卻在聽到最后一句話時,腦子里一激靈。
……不折手段的什么?
“我不該這么說她,她畢竟為你生下了聲聲,還獻出了生命?墒窍氲侥隳昙o輕輕就承擔了養育孩子的責任,我就忍不住心痛……燕回,我愛你……我也一直愛著你,從八歲那年開始……”
余響呢喃著低下頭,眼看就要吻上魂牽夢縈十年的薄紅雙唇,卻被一根纖白如玉般的手指擋住了。
燕回用手指抵住余響落下的唇,保持著彼此間呼吸可聞的極近距離,歪頭問道:
“不折手段的母親是指?”
余響有些著急,但腦子里根深蒂固的“不要讓燕回再次失望”的念頭牢牢勒住了他,讓他只能乖乖回答。
“聲聲的媽媽。”
“她怎么不折手段了?”
“呃……喜歡上你卻求而不得,于是給你下藥霸王硬上弓,偷偷懷了孩子等到臨產時賴上門,誰知死在手術臺上?”
余響終于察覺到點不對勁,稍稍退后一點,觀察著燕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不對嗎?”
燕回能說什么,只能豎起大拇指。
“對,太對了,你丫真不愧是2014年云京市高考數學單科狀元,邏輯思辨的能力絕對是這個。好了放手,我要去做飯了。”
余響愣愣地松開手,看著燕回推開房門,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個反應……不對。
這個時候他們難道不應該擁吻在一起,然后耳鬢廝磨互訴衷腸嗎?
怎么就去做飯了呢?
而且今天的飯有什么好做的,不說好了吃昨天剩下的餃子嗎?
余響越想越不對,走到島臺前,看著燕回從冰箱冷凍區拿出包好的餃子,又從保鮮區拿出煮好的餃子,最后拿出昨天用剩下的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狠狠一拍——
啪!
發出的聲音如驚雷般響起,震得余響心臟一縮,嘴邊的話瞬間軟了幾分:
“燕回……”
燕回面無表情地抬眸掃了他一眼,手上再次狠狠一拍。
啪!
“你在生氣嗎?”
啪!
“為什么?”
啪!
僅剩的四顆蒜慘遭暴力碾壓,拍無可拍的燕回放下菜刀,抬頭看著余響。
“我沒生氣。”
……騙人。
“你說的也沒錯,我昨天晚上說的那個人確實是你,我也一直愛著你。”
余響眼睛一亮:“那我們……”
“對,我們兩情相悅,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對可愛的帶娃夫夫了!毖嗷責o情地棒讀著,“現在,你去剝蔥!
“……”余響遲疑地轉身,試探地往冰箱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燕回,滿臉欲言又止。
見他一臉困惑,像只不知所措的大型狼犬,燕回嘆了口氣。
何必呢,和傻狗生什么氣?他有什么錯?不過是被生理課殘害的正常男人罷了。
想到這,燕回抬起手,沖余響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過來。
余響走到燕回正對面,見他還在勾手指,猶豫片刻,彎腰俯身,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
然后,一個異常柔軟,帶著世界上最適宜溫度的物體,輕輕貼上他的臉頰,發出輕微卻響徹他大腦的聲音。
“啵!
第35章
一瞬間, 余響腦海里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從小到大學過的知識、公式全部化為彩帶,簌簌地往外冒。
于是, 失去所有學識的余響, 變成了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 全身心溢滿著最純粹的喜悅。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吃完飯洗碗, 明明只有三個碗,兩個盤子,一口鍋, 他卻半天都沒洗完——
因為他洗著洗著就會走神傻笑,一個碗要洗整整一分鐘。
眼看余響又拿著碗傻笑,燕聲終于忍不住了,脫下手套跑到剛檢查完冰箱, 現在又打開零食柜不知道在檢查什么的燕回身后, 小聲嘀咕:
“爸爸, 余叔叔壞掉了。”
燕回轉頭看了眼, 抿抿唇角:“不管他。”
說完,他抬手敲了敲裝費列羅的罐子:“這個是怎么回事?我記得快吃完了,怎么又滿了?你二爸來過?”
聽到這句話,燕聲一驚,想到白少禹的叮囑, 他頓了頓轉身跑到余響身邊, 抓住他的手臂, 把人硬掰向燕回。
余響一臉莫名地順著他的力道轉身, 一看到燕回就笑了,什么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便脫下手套,大踏步走到零食柜前, 抬手扶住柜門——
好巧不巧,他扶柜門的手正好落在燕回手背上。
“怎么了?”
“你看這個罐子!毖嗷貜娮麈偠ǖ啬闷鸸拮,耳尖微微發紅。
“糖果出問題了?”余響單手拿過罐子,一本正經地看著里面的巧克力。
“糖能出什么問題,又不會變質。”燕回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翹起。
“不是會變軟嗎?”余響低頭看著燕回,臉上的笑意就沒消減過。
“變軟也不意味著壞了啊!
“是嗎?我一直以為變軟就不能吃了。”
“誰跟你說的?”
“沒誰,我自己以為的。”
“你是不是傻?”
“你不覺得糖紙黏糊糊的看著很惡心嗎?”
燕聲看著爸爸和余叔叔站在零食柜前,拿著那個費列羅罐子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兩個人越靠越近,幾乎貼在了一起。
看看他們,又看看水槽里的碗碟,小孩嘆了口氣,戴上手套,開始洗碗。
等他洗完碗,坐在地毯上拼了好一會樂高,兩個大人才肩并肩朝沙發走來。
“冰箱里的東西都吃完了,再不買只能喝西北風了!
燕回說著,在沙發坐下,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開始列清單。
余響緊貼著他坐下,眼神就沒從他臉上挪開過。
“那你寫,我明天上午去買。”
燕回翻了個白眼,唇角卻不自覺地勾起:“過年啊大哥,誰大過年的還跑來賣菜?”
“啊,那怎么辦?沒人賣菜豈不是要餓死了?”余響嘴里說著聳人聽聞的話,笑得卻像朵喇叭花,一點看不出煩惱的跡象。
“當然是超市啦,笨~”燕回用眼刀刮了他一下,“下午去趟超市吧,順便吃個晚飯!
“好!”余響眼睛明亮得嚇人,“要不,再順道看場電影?”
燕回歪頭打量他一會,忽地不懷好意地挑挑眉:“行啊。聲聲,下午去看電影,你想看熊出沒還是哪吒?”
燕聲一聽,立馬跳了起來,幾步沖到燕回身邊坐下,擠著看向手機:“熊出沒!”
“哪吒也不錯,你看過第一部的,還記得嗎?”
“有嗎?”
“有啊,可能那個時候你太小了,不記得了吧。要看預告片嗎?爸爸放給你看!
“好~”
看著父子倆頭碰頭地看預告片,余響這才意識到,燕回之前說的“帶娃夫夫”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以為逛超市吃飯看電影,是他即將開啟的人生第一場約會,期盼著能有什么令人臉紅心跳的發展。
實際上卻是一家三口出行,看的還是滿場都是小朋友的動畫片,沒有任何浪漫成分。
可誰讓他自己作掉了十年呢?
余響按下心中淡淡的失落感,加入父子倆的討論。
“先去看熊出沒吧,哪吒等重溫第一部后再去看,說起來我也沒看過前作!
燕回看看兒子,等他點頭后拍板道:“行,那我們先去超市,買完東西就放車上,然后去看電影吃飯!聲聲,換衣服去!”
“好耶!”
燕聲蹦起身,一溜煙跑進次臥,燕回也起身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剛走了兩步忽覺不對,轉身一看,余響就站在他身后。
燕回無語:“……你跟著我干嘛?”
余響這才反應過來,撓著臉頰尷尬一笑:“忘了……咳,要不,我把我的衣服…搬過來?”
燕回白了他一眼:“想得美!”說完轉身就走。
余響看著他迅速紅溫的耳尖,低頭悶笑兩聲,腳步輕快地朝客房走去。
很快三人便穿戴好在玄關集合,燕聲手里還拿著一個紅包,欲言又止地看看燕回,又看看余響。
余響瞥見紅包,這才想起來,連忙解釋道:“上午白少禹來過,紅包是他給聲聲的,還買了不少東西,后面說有事就先走了!
“不是有事,是怕被我打吧!毖嗷剌p哼一聲,接過紅包放在玄關柜上,“等回來爸爸幫你存!
燕聲點點頭,高高興興地抱住燕回的手臂,燕回沖放車鑰匙盤子抬抬下巴,余響自覺拿起,三人就這樣出了門。
超市里,燕回正拿著一塊五花肉,問燕聲想不想在家烤肉吃時,余響的手機忽然響了。
見又是言真女士打來的,余響無奈接起:“喂,媽,又和爸吵架……”
“你爺爺醒了。”
短短五個字,令余響瞬間沉默,燕回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轉頭看了過來。
“他……怎么樣?”片刻之后,余響看著燕回,聲音沙啞地問。
“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人是醒了,但右手不能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們正在往醫院趕,怕你擔心,就想著先和你說一聲!
“好……”余響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有什么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斷電話,迎著燕回詢問的眼神,他扯了扯唇角:“爺爺醒了,但情況不太樂觀!
燕回看著他明顯黯淡下來的眼神,略一思忖,轉頭問燕聲:“聲聲,想去云京玩嗎?”
余響猛地睜大眼睛,看著原本趴在推車上的燕聲直起身,眼睛打著雙閃說:“想!爸爸,云京好玩嗎?”
“好玩啊,”燕回放下手里的五花肉,拉著推車引導燕聲往自助結賬區走,“云京有環球影城,里面有你喜歡的哈利波特和變形金剛!
“哈利波特和變形金剛!”燕聲小小地尖叫一聲,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們什么時候去啊?”
“什么時候啊……明天吧,爸爸一會就買機票!毖嗷卣f著轉頭看了余響一眼。
察覺到燕回的視線,余響快走兩步來到他身邊,只覺得心臟像被人塞滿了棉花,又軟又堵。
“你不用這樣……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他身邊有的是人,不缺我一個!
燕回歪頭:“真的?那你一個人留在錦都,我和聲聲去云京玩,看變形金剛,好不好聲聲?”
“好~”燕聲拖著調子,像是爸爸最忠心的應聲蟲。
看著父子倆已經開始討論,是先去看哈利波特還是變形金剛,余響張了張嘴,又默默閉上,然后伸出手,試探地拉住燕回。
見他沒有掙脫,余響將手指插入他的指間,感受著十指緊扣的親密,只覺得內心無比安寧。
看電影時,燕回憑借坐最后一排的優勢,光明正大地瀏覽著機票和酒店信息。
看著看著,他靠近余響,小聲耳語:“回云京你是住你爸媽家,還是和我們住酒店?”
余響低頭看著他的手機,壓低聲音道:“和你們住吧,萬一燕家人找上門,我還能幫著堵門板!
燕回輕哼:“他們現在哪還有那個閑工夫管我?”
余家的排他協議一出,海燕集團的股票便應聲而下,如今燕希澤和燕琴焦頭爛額,早就把重孫子這件事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庇囗懶÷暤。
燕回想想也是,手指一按,訂下一間兩居室套房。
看完電影吃晚飯時,言真再次打來電話,轉達專家會診后商討出來的治療方案,然后嘆氣道:
“看到你爺爺躺在床上的樣子,讓人挺唏噓的。以前那么強勢,說一不二的人,現在連自己翻個身都難!
余響聽著也很難受,好一會才低聲問:“爺爺意識清醒嗎?”
“一會清醒一會糊涂的,清醒的時候看到你大伯心電圖就亂跳,指著人要他出去。糊涂的時候眼珠子滿屋子瞅,問他在找誰,就只對昊昊的名字有反應。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余響靜靜聽著,好一會才開口道:“行,我知道了。媽,我明天回云京,爺爺是在和諧吧?”
“你要回云京?!”
言真聲音瞬間飆高八度,很快電話便易主了,余鐘北的聲音響起:“響響,你回云京做什么?”
“爺爺都這個樣子了,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但你要是回來了,燕回怎么辦?你們倆剛在一起你就離開,怎么給人安全感?”
余鐘北用過來人的語氣道:“你爺爺生病這事,先要看醫生,然后是我和你大伯,最后才輪得到你,你回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燕回讓我回去看看!庇囗懘驍嗬细赣H的絮絮叨叨,抬眸看向燕回。
他正在給燕聲剝蝦,臉龐在暖光燈的照射下仿佛罩了一層濾鏡,顯得格外溫柔。
“他和聲聲也會和我一起回來!
“聲聲也要來云京嗎?”
言真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余響的耳膜,他將手機拿遠了一點,慢了半拍才回答道:“是!
“你怎么不早說?早知道別墅就買大一點啊,現在怎么辦,燕回和聲聲回來了住哪?”電話里響起啪啪聲,言真氣急敗壞的,也不知道在問誰。
“你打我干什么?不是你說住夠四月莊了,不想要那么大的房……”
余鐘北話還沒說完,就被言真無情打斷。
“這樣,委屈王媽住酒店,你和我爸住王媽房間,我和我媽住他們房間,咱倆的房間讓給響響他們三個人住。”
“王媽房間就一張床!”余鐘北跳腳道,“你讓我和你爸住一間房,豈不是要我們倆睡一張……我寧愿打地鋪!”
“好啊,那你就打地鋪吧!毖哉嬉诲N定音,轉而問余響,“響響,你們明天幾點的飛機。堪职謰寢屆魈靵頇C場接你們吧!
余響抿住唇角:“媽,不用那么麻煩,燕回已經訂了酒店,我和他們一起住!
“啊?那好吧……”言真話里難掩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也好,你們住酒店方便一點,那幾點的飛機呢?”
余響正想說不用來接,就聽到言女士義正言辭地說:“接是一定要接的,人燕回好心收留你,我們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余響無奈,只能老實交代了航班信息,和父母約好明天中午十一點機場見。
吃完飯回到家里,燕回和余響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余響的東西少,三兩下就搞定了,又在燕回的指揮下幫燕聲整理。
“聲聲,你那條毯子能不能別帶了?”燕回無奈道。
“要帶。”燕聲說著,把一條洗得發白的小毯子放進行李箱。
“你現在不是不用抱著它睡覺了嗎?”燕回想把毯子拿出來,卻被燕聲一把摁住。
“不抱,但是要帶著!
看著兒子臉上固執的表情,燕回沒有辦法,只能妥協。
余響看了眼小毯子,問燕回:“那個是什么?”
“聲聲的阿貝貝,他出生時的包被!毖嗷貦z查著燕聲的作業,把沒寫完的放進行李箱,“他現在不會抱著它睡覺了,但走哪都要帶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徹底脫離阿貝貝!
“阿貝貝?”
“相當于嬰兒安撫奶嘴,沒有它聲聲就睡不著!
余響還是第一次聽說阿貝貝,趁著放燕聲衣服時拿起小毯子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大約半米見方的正方形純棉薄毯,已經洗得發白,中心部位甚至有些透光,只能從邊角處看出,這條毯子原本應該是淡藍色。
毯子上沒有任何圖案,只在角落繡著一排小字——
錦都華南醫院。
原來聲聲是在華南醫院出生的……余響正想著,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轉頭一看,正是燕聲。
見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毛毯,余響尷尬一笑,三兩下折好毯子,把它放在了行李箱的角落里。
親眼看著毛毯被放好,燕聲高興了,沖著余響笑了笑,轉頭拿起一盒樂高。
“燕聲聲,放下。那么大個盒子,你想往哪塞?而且你帶去云京拼好了怎么帶回來?全拆了?”
聽到這句話,燕聲只好戀戀不舍地放下盒子,然后就看到他爸放了本十分眼熟的英語練習冊。
小孩頓時驚了:“爸爸!”
燕回抬頭看過來,展顏一笑:“爸爸去雜物間拿行李箱時看到的。你二爸真貼心,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全都有!正好你英語作業寫完了,就從一年級的開始做吧,不能浪費你二爸的心意嘛~”
燕聲:“……”
白叔叔,我恨你!
內心的哀嚎聲劃破天際,眨眼間飛機落地云京。
燕回三人剛推著行李走出大門,就聽到一陣熱情的呼喊聲。
“響響!燕回!聲聲!這里這里!”
燕回循聲望去,頓時嚇了一跳,只見一輛保姆車停在路邊,車旁站著足足四個人。
除了眼熟的余鐘北和言真,還有一對老年夫婦,看著至少是七八十歲的高齡,滿頭銀絲,面容肅穆。
“是我姥姥姥爺。”余響在燕回耳邊低語道。
燕回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上前喊道:“余叔叔言阿姨……”
“誒,叫什么叔叔阿姨,太生分了!”言真上前一步,拉住燕回的手,打斷道,“跟著響響叫爸媽就行!這就是聲聲吧?瞧這孩子,長得真好真高!”
話還沒落地,人就已經絲滑地走到燕聲身前,上下打量著他,越看眼睛越明亮:“聲聲,我是奶奶,這是爺爺,這是太姥姥和太姥爺!
燕聲眨巴眨巴眼睛,轉頭去看燕回,見燕回點頭了,他立刻嘴甜地喊道:“爺爺奶奶,太姥姥太姥爺好!”
一直板著臉的余響姥姥姥爺,聽到這脆生生的聲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乖,你是叫燕聲是吧?讀幾年級了?”
眼看最老的就要和最小的聊起來了,余鐘北連忙招呼道:“先上車吧,這里不能久停!
一行人聞言便暫停了寒暄,轉身上車,朝著酒店駛去。
路上燕聲一直看著窗外,看到什么新奇的東西都會問燕回,燕回答不上來就去問余響,三人坐在最后一排,倒真有點倆口子帶孩子旅游的感覺。
言真轉頭看著燕聲的側臉,靠近母親小聲耳語:“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像!”
“是,”余響姥姥此時也沒了剛才的嚴肅,扭著頭,眼睛一直在燕聲臉上打轉,“尤其是嘴巴到下巴那一截,簡直一模一樣!”
“是吧!你說怎么就這么像呢?”言真回過頭,感慨地舒了口氣。
余響姥姥卻不以為然:“再像又有什么用?人家姓燕。”
“那可不一定……”言真嘟囔著,視線掃過燕回和余響,眼神逐漸堅定。
到了酒店,見燕回去辦理入住,言真拉著余響走到一邊,表情嚴肅地說:“響響,媽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回答!
余響一臉莫名,但還是乖乖點頭應道:“好,您問!
“就是,你和燕回……”言真話說到一半,輕咳一聲,剛才還堅如磐石的決心,在巨大的尷尬面前迅速分崩離析。
偏偏余響還一無所覺,追問道:“我和燕回怎么了?”
“就是…你們兩個……”臉頰開始發熱,眼神不自覺地飄忽,言真咽了口口水,擠牙膏般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十年…前……有…沒有……”
和親生兒子說這個,到底還是太超過了,最后幾個字言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只能舉起手,豎起兩個大拇指,然后意有所指地彎了彎。
余響低頭看著她的動作,反應了一秒才明白她什么意思,頓時滿臉尷尬,轉身就想跑。
“媽你在說什么呢……”
“你別走!”言真一把拉住他,臉紅得像蒸熟的龍蝦,態度卻十分堅定,似乎剛才支支吾吾的人不是她,“快說!你和燕回十年前有沒有親密接觸過?這很重要!”
十年前為了尋找失蹤的燕回,余響鬧得人盡皆知,柜出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但也僅限于此。
那一夜發生的事他一直守口如瓶,即便是楚子真,也只當是燕回傷透了心遠走他鄉,并不知道兩人曾有過一夜情熱。
如今被親生母親追問,余響感到尷尬的同時,也有些納悶,為什么母親會這么問?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和燕回十年前在一起過,即便問,也應該問的是現在才對,怎么會問到十年前去?
拗不過母親,余響只能把自己的疑問先拋了出來:“您問這個做什么?”
言真眼神忽閃:“……我…我就是問問!
余響無奈:“那我能不回答嗎?”
“不能!”言真眼睛一瞪,“快說!”
“余響!”就在這時,燕回的呼喊聲傳來,他指了指電梯,示意要去房間了。
余響見狀,為了擺脫母親的鉗制,只能小聲且迅速地說了一句:“有,就一晚!
還真有!
言真震驚地松開手,看著余響朝著燕回跑去,站在燕聲身旁,兩人臉上揚起一模一樣的笑容。
“不會吧……”
言真喃喃低語,余鐘北走過來聽到這句話,奇怪地問:“什么不會?我們先去餐廳,響響他們放好行李就下來!
言真應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看著余響三人的背影。
與此同時,燕回也在問余響:“你和你媽說什么了?她臉怎么紅成那樣?”
“沒什么……咳,”余響摸摸鼻子,小聲道,“她問我十年前有沒有和你…那啥過,也不知道她問這個做什么!
“哦?”燕回挑挑眉,轉頭看向言真。
見她魂不守舍地走在余鐘北身旁,燕回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推著行李走進電梯。
第36章
酒店二樓餐廳包廂里, 余鐘北在和余響姥姥姥爺聊余老爺子的病情,言真坐在他身旁,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桌布上的花紋。
別看她現在半退圈在家休息, 在這之前, 她可是娛樂圈一線女星, 穩坐中女頭一把交椅, 也出演過綠江小說改編的大IP。
當然以她的年齡,演不了動輒十七八歲二十出頭的女主,但都是重要配角。她也因此知道了綠江文學城, 在片場等戲時經?丛虬l時間。
五年前,她曾出演過一部綠江純愛大IP改編的耽改劇,飾演其中一位男主的母親。不幸的是,劇拍完沒多久耽改便被禁了, 整個劇組的心血付之東流。
不過也是這段經歷, 為言真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讓她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純愛這種小說體裁。加上兒子是GAY的事實, 言真很長一段時間都沉迷于看綠江純愛小說。
看得多了,自然什么樣的設定都會涉及,哨向、ABO、人魚、精怪等等等等,男男生子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分支而已。
在今天之前,言真還用一種尊重但不理解的心態去看生子文。今天之后, 她可能真的需要去思考男男生子的可行性了……
但是, 怎么可能呢?ABO還有個生殖腔的設定, 雖然一樣鬼扯, 但至少有虛構的理論依據,現實中的男男怎么生?用哪生?
想到這,言真摸出手機, 開始搜索男男生子,居然還真看到了一篇最新新聞。
國外某對同性夫夫將血液細胞轉為卵子,再用體外受精、孕體著床的方式,生育了一個健康的嬰兒。
看起來似乎實現了男男生子,但這項技術一要采用最前沿的基因技術,二仍需使用代孕這種物化女性的方式,借腹生子。
更何況燕聲都十歲了!
十年前可沒有這個技術!
言真盯著手機,想得腦仁疼。
腦子里一會是燕聲和余響幾乎一模一樣的鼻子和下頜線,一會是自己曾經演過的醫療劇以及生理常識,糾結得臉都皺了起來。
其實她并不介意燕聲是不是余響的孩子。
余響既然選擇和燕回共度一生,就是選擇了沒有自己親生骨肉的未來。而且她一直認為,養恩大于生恩,有沒有血緣關系,都不妨礙有愛的人成為真正的家人。
問題是,燕聲提前發育的身高、相貌上的相似點都太巧了!一個巧合是意外,兩個巧合是偶然,三個巧合無論結果多么荒謬,那也是必然!
想到這,言真鎖上手機,抬眸看向包廂大門,眼神異常堅定。
一會吃飯的時候,她一定要確認,第三個巧合能不能合上!
又過了十幾分鐘,包廂大門開啟,燕回打著哈欠走進來,嘴里嘀咕著:“我真的不餓……就是困。”
余響撐著門,等燕聲進門了才幾步追上燕回,為他拉開餐椅:“吃了再睡。本來你在飛機上就沒吃早餐,一直空腹對胃不好!
他們是早班機,七點就得趕到機場,為了不耽誤登機,余響今天早上直接闖進主臥,把燕回從床上扛進浴室,看著他洗漱確認人不會再睡過去才離開。
登機后,燕回放下椅背就開始睡覺,直到十點半落地云京,連口水都沒喝過,余響當然不會允許他不吃午飯繼續睡。
燕回嘆了口氣,乖乖坐下,一抬頭就對上了四張臉,兩張笑容和藹,兩張面沉如水。
燕回聽余響提到過,關于他姥姥姥爺對孫子是GAY這件事的態度。
老人家本來就很難接受新事物,能坐在一起吃飯已經算開明了,難不成還非得人笑臉相迎?
因此,他適應性良好地點頭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
“沒事沒事,一路舟車勞頓,想要多休息很正常,”余鐘北笑得一臉慈祥,“不過響響說得對,空腹睡覺對胃不好,還是得吃飯。”
說著,他把手邊的菜單遞給燕回:“馬上就上菜,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謝謝余叔叔,等吃完再點吧!毖嗷亟舆^菜單放到一邊,拿起毛巾給燕聲擦手。
聽到余伯伯這個稱呼,言真頓時不滿地皺起眉,嗔怪道:“怎么還喊叔叔?剛不是說好了要改口嗎?”
燕回不好意思地笑笑:“習慣了!
余鐘北忙道:“沒關系,怎么順口怎么叫!
言真見狀便沒有堅持,看著燕回照顧燕聲,不一會服務員開始上菜,很快擺了一大桌。
燕聲雖然在飛機上吃了早餐,但沒趕上午餐,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眼睛一直盯著桌上的菜。
余鐘北笑道:“聲聲餓了吧?快吃!”
燕聲卻沒有動筷子,只是看了看燕回,又看看余響姥姥姥爺。
言真奇怪道:“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不是,”燕回沖兩位年紀最大的老人笑道,“您二位不吃,他不會動筷子,幼兒園老師教的餐桌禮儀,他一直記著!
余響姥姥姥爺聞言頓時滿臉驚喜,連忙拿起筷子夾菜,燕聲見狀,也跟著夾起一塊炸蝦,高高興興地塞進嘴里。
目睹全程的言真忍不住夸贊道:“燕回,你把聲聲教得真好。”
頓了頓,她又故作隨意地問:“話說聲聲快十歲了吧?生日是幾月幾號?要是離得近,不如在云京過完生日再回去。”
燕回夾菜的動作一頓,隨即對燕聲道:“奶奶問你生日是幾號呢!
燕聲咽下嘴里的食物,大聲道:“三月二十五。”
三月二十五……默默記下這個日期,言真略感遺憾地說:“還有差不多兩個月啊,到時聲聲是不是要開學了?”
燕回點頭:“是,二月中旬就開學了。”
“聲聲開學就是四年級了吧?”余鐘北問道。
“不,還是三年級,三年級下半學期,等到九月才升四年級!
“啊哈哈,我還以為學期跟著學年走,翻年就升級呢!”
“就你這個腦子,能知道個啥?”言真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錦都的教育聽說很不錯,在全國都很有名!币慌杂囗懤牙验_口道。
“嗯,”燕回應了一聲,“但相對的,高考環境嚴苛,所以我打算讓聲聲未來回云京參考!
“聲聲戶口不在錦都嗎?”余響姥爺有些驚訝地問。
“不,在云京!毖嗷卣f著,給燕聲夾了個藕盒,自己碗里則多了顆龍蝦球。
幾人就這樣邊吃邊聊,等到一桌子菜吃得差不多時,余響說了聲抱歉,起身去洗手間。
言真見狀,連忙跟著站起身,笑著說:“我也去一趟!闭f完就匆匆往包廂外走。
燕回看著她的背影,不動聲色地咬了口蟹鉗。
門外,言真說要去洗手間,走到門口卻并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外走廊上來回踱步,每聽到一次水龍頭的聲音就抬頭看一眼。
很快,一道高挑的身影推門而出。余響剛把擦手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就被言真拽進了一間空包廂。
余響懵了:“媽?你干什么?”
言真關上門,徑直問道:“你和燕回十年前那次的具體時間還記得嗎?”
“你怎么又……我不想跟你聊這個。”
余響滿臉黑線,說話間就要去開門,卻被言真一巴掌拍開了手。
“不想聊也得聊!快說!”
“不是,你問這個做什么。俊庇囗懭嘀淮虻氖直常行┳タ竦貑枴
“我有我的理由!你快說!”言真豎起美目,一副不說就別想走的模樣。
余響無奈,仰頭看了眼天花板:“……2014年6月24!
“六月…二十四……”言真念叨著,拿出手機一查,“那預產期不就是三月底嗎?你看,三月三十一!”
“什么預產期?”
余響一頭霧水地看著言真的手機,被那張花花綠綠的表格晃花了眼,視線往上一移,才發現表頭寫著五個大字——
預產期日歷。
“誰的預產期?”
“聲聲的。
“這和聲聲有什么關系?”余響聽得愈發糊涂。
言真急了:“你和燕回六月二十四在一起,聲聲的生日是來年的三月二十五,這難道不巧嗎?”
“哪里巧?”
“你是不是傻?孕期四十周,算下來不是正正好嗎?”
“……誰的孕期?”
“還能是誰的?燕回的啊!”
“……”余響揉了揉眉心,“您的意思是,十年前,我和燕回……咳咳,之后,燕回……懷孕了?”
言真點頭如搗蒜:“對啊!”
余響沉默許久,嘆了口氣:“媽,我知道,我是GAY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是個打擊……”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言真語氣暴躁,“你就說對不對吧!”
“……聲聲的生日是二十五,不是三十一!
“提前或者推后幾天很正常,你大伯母當年提前一周發動,你是晚了一天!
“燕回是男人,這一點我能保證。”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而且你沒發現嗎?聲聲的鼻子、嘴巴和下頜骨,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余響心中一動,但很快又否認道:“只是巧合而已!
“那身高呢?燕回的身高才多少?聲聲怎么會長那么高?他還跟你和昊昊一樣提前發育,才十歲就一米七了!你見過幾個這么高的小學生?”
言真神情激動地抓住余響的手臂:“響響,如果只有一、兩個巧合還能說是偶然事件,如果三個巧合都能對上,無論答案多么離譜,那就是正確答案。
余響幾乎要被母親說動了,但善于理性邏輯思維的大腦,終究還是從記憶深處刨出了反對論點。
“……聲聲是早產兒,他的預產期也不是三月底,而是四月!
“早…早產兒?!”言真傻眼了,“誰說的?”
“燕回,”余響垂眸看著自己的母親,“他說過,聲聲的預產期是四月,但因羊水污染提前做了剖腹產。手術很成功,不過在剝離胎盤時,聲聲媽媽出現大出血,搶救三天后去世。”
言真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憑著過來人的本能問道:“剝離胎盤?為什么要剝離?胎盤都是自動脫落的。
余響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因為聲聲的母親是腹腔妊娠!
***
回程的路上,言真神色復雜地看著手機。
余響姥姥見狀,關心地問:“真真,怎么了?你從洗手間回來臉色就不好,出什么事了?”
“沒有!毖哉鎿u搖頭,忽又想起母親護士長退休的身份,忍不住問道,“媽,你以前見過腹腔妊娠的人嗎?”
“聽說過,宮外孕的一種,很危險。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那……有人腹腔妊娠成功生下孩子過嗎?”
“我們醫院沒有。腹腔妊娠很容易胎停,就算胎兒長大了,到了孕晚期也有可能危及母體,一般醫生都會建議中止妊娠。”
言真皺著眉,想著余響說的關于燕聲母親的事,許久之后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
既然不存在第三個巧合,那可能真的只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言真努力自我安撫時,余響正站在電梯里,通過鏡面轎箱的反射,看著自己和燕聲的倒影。
雖然理智告訴他,母親說的那番話純屬臆測,但情感上卻還是因此受到強烈沖擊,進而產生動搖。
動搖的主要原因,是通過和母親的對話讓余響意識到一個事實——
預產期和早產兒這兩件事,都是燕回說的,沒有證據,而他說這話的語境并不平和。
那時兩人一度針鋒相對,燕回甚至為了隱瞞燕聲的存在,故意掩蓋真相而不是澄清誤會。
當時的燕回雖談不上謊話連篇,但也是滿嘴跑火車。為了證明燕聲是他和別人的孩子,撒個小慌模糊一下時間線,絕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
有些事情如果不去細究,稀里糊涂地也就過去了?梢坏┳屑氉聊,疑點便會像螢火蟲一般,于黑暗的森林里一個接一個地浮現。
影影綽綽,卻異常鮮明。
比如白少禹來拜年時奇怪的反應,燕回酒醉時模糊的話語,孫簡誠莫名要和余家打官司,以及……
“余響?余響!發什么呆啊你?走!”
余響回過神,看到燕回站在電梯口,伸手按著開門鍵,一臉莫名地看著自己。
這個略微側身的動作,讓穿著修身毛衣和牛仔褲的他顯得十分纖細,尤其是腰線那一截,薄薄一片像個紙片人。
“抱歉。”視線在燕回腰身上轉了一圈,余響道了個歉,快步走出電梯,跟著燕回父子二人朝房間走去。
“你怎么回事?吃完飯就不吭聲了,困了?”燕回拿出房卡開門,嘴里打趣道。
“啊,有點!庇囗懞貞艘宦暎瑳]注意到燕回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玩味。
“那你要不要睡會?”
“不了,下午還要去醫院。”
走進房間,余響看著燕回伸了個懶腰,毛衣衣擺因此提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腰線。
“我不行,必須睡會,我現在腦子都有點發木了!毖嗷卣f著,招呼燕聲,“聲聲,你是跟爸爸睡會,還是自個玩?”
“我自個玩!”燕聲說著已經撲到沙發上,打開電視開始找動畫片看了。
“好吧,那你記得寫作業,爸爸睡醒了要檢查,沒完成的話,環球影城你就別去了!
“哦……”
叮囑完燕聲,燕回對余響揮揮手:“我去睡了,有什么事電話聯系!
“好!庇囗憫艘宦,目送燕回進了臥室。
眼看房門關閉,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走到沙發旁摸摸燕聲的頭發,正想和他道別,嘴邊的話卻直接拐了個彎。
“聲聲,你知道你爸爸肚子上的那個傷口是怎么回事嗎?”
燕聲聞言明顯一怔,遲疑地反問:“爸爸肚子上有傷口嗎?”
“有,粉色的,像個月牙,你沒見過?”
燕聲偏頭想了一會,終于點頭道:“好像是有哦……可那個是傷口嗎?爸爸說那個是胎記啊。”
胎記?
哪怕過去十年,余響也記得清清楚楚,燕回身上沒有胎記,甚至連痣都沒有,全身上下的皮膚白得晃眼,幾乎找不到一塊瑕疵。
如果那真的是胎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燕回身上哪一塊他沒看過,沒摸過,沒親過?
那絕對不是不是胎記!
“和諧醫院!弊铣鲎廛,報上目的地,余響坐在后座,拿出手機搜索開腹手術。
首先跳出來的就是剖腹產,其次是闌尾、膽囊等相關手術,不光有動畫演示,甚至還有手術室直拍。
等出租車抵達時,余響已經看得臉色微微發白,像是個病重投醫的病人。
一路腳步沉重地朝著特護病房走去,余響剛拐彎就看到了余鐘南,他身邊跟著位穿白大褂的醫生,兩人邊聊邊往外走,表情肅穆。
“響響?!”看到他,余鐘南明顯有些驚訝,對醫生說了句抱歉便快步迎了上來,“你怎么回來了?臉怎么這么白?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余響扯扯唇角:“不是,燕回也回來了……大伯,爺爺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一會情緒一會糊涂!庇噻娔蠂@了口氣,表情一如既往地溫和恭順,絲毫看不出作為始作俑者的心虛。
余響沉默少頃,抬眸看向醫生:“我能進去看看嗎?”
醫生搖頭:“最好不要。他現在情況不穩定,新面孔很有可能會刺激到他,在病情得到控制前就在外面看吧!
余響點點頭,走到病房前,通過探視窗遠遠看著病床上的余老爺子。他臉上扣著氧氣罩,身上接著監控儀器,瘦弱病態,奄奄一息。
看到曾經執掌整個集團公司,手腕強硬的爺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始作俑者還是他親兒子,就站在不遠處,這一刻涌上心頭的復雜情緒,最終交織成一片苦澀,彌漫在余響齒間。
見他背影蕭瑟,余鐘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醫生會診結果很樂觀,等把那點淤血清理干凈,應該就沒事了!
……但最好的結果也僅僅是意識清醒,人已經確定癱瘓,這對一輩子爭強好勝的爺爺來說,才是最痛苦的。
余響轉身看著大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抬眸看向醫生,開口道:
“我有個問題想咨詢一下,能借一步說話嗎?”
第37章
余響和醫生走到走廊盡頭通往安全樓梯的拐角, 兩人相對而站,他卻遲遲沒有開口。
醫生見他臉色沉郁,試探著說:“老爺子的病情雖然很嚴重, 但對于一個七十七歲的老人來說, 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治療效果好, 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余響靜靜聽著, 直到醫生說完,才頷首道:“我知道了,還望您多費心!
停頓片刻, 他用手在腹部比劃了一個弧度:“我想咨詢你的是,在這個位置,大概這么長的傷口,一般是什么手術造成的?”
醫生看著他比劃出來的長度, 表情十分驚訝:“這么長?你確定?”
余響肯定道:“確定!
醫生不可思議地搖著頭:“現在手術不會有這么長的傷口, 除非開胸, 但開胸的話方向位置都不對。如果是腹腔手術, 現在都是微創開孔,不會橫切開腹!
頓了頓,他接著說:“不過這個位置,很像腹膜內剖腹產,就是傷口有點長!
余響閉了閉眼睛:“……如果是十年前的手術呢?”
“十年前也有腹腔鏡, 技術和現在差不多。但如果是十年前的剖腹產且胎位不正的話, 傷口這么大也能理解!
醫生說著嘆了口氣:“不過這個傷口也太長了, 幾乎貫穿腹部, 還是橫切,腹部肌肉被全部切斷,會嚴重影響人的運動能力, 產婦遭了大罪啊!
聽到這句話,余響臉上的血色瞬間退盡,久久不語。
見他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醫生思忖片刻問道:“傷口情況如何?有增生嗎?”
余響搖搖頭,艱難開口:“沒有…傷口……幾乎看不出來,顏色是很淡的粉色……”
醫生聞言,表情松弛了幾分:“愈合得很好啊,這么看來產婦不是疤痕體質吧?那應該沒有太大影響,算是幸運了!
“幸運嗎……”余響苦笑著喃喃自語,然后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您對腹腔妊娠…了解多少?”
“腹腔妊娠?”似是沒想到余響會問到這個,醫生怔愣一瞬才開口回答,“不算特別了解,不過我們醫院有腹腔妊娠的成功案例,你可以去婦產科咨詢一下,順著安全樓梯下兩層樓就到了!
“好,謝謝。”余響道了聲謝,推開防火門順著樓梯往下走。
待他走后,余鐘南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看著防火門,若有所思。
很快,余響便找到了婦產科當天的值班醫生,詳細咨詢了腹腔妊娠的相關情況。
“……也就是說,腹腔妊娠最危險的時候,就是孕晚期?”
“是,”中年女醫生推推眼鏡,細心解釋,“腹腔妊娠全程都有胎停的可能,胎兒越大,胎停對孕婦造成的威脅越大。等到分娩時,手術剝離胎盤又是一個坎!
“我們醫院建院一百多年,腹腔妊娠成功案例只有一個,其余全部胎停。有的孕婦只差兩個月就能生產了,胎兒卻莫名死亡引發感染,差點危及生命。女人懷孕生子,就是在過鬼門關啊!迸t生嘆息著感慨道。
余響盯著辦公桌上產后護理的宣傳折頁,看著封面上母親環抱嬰兒的卡通插畫,眼神說不出的痛苦且悲傷。
女醫生打量著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余先生?你還好嗎?”
余響回過神,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沒事……黃醫生,男人…有可能通過腹腔妊娠懷孕生子嗎?”
“男人?”黃醫生上下打量著余響,好一會才點頭道,“理論上是可以的,只要把受精卵移植到男性腹腔內,運氣好的話,男性完全可以代替妻子生產。我記得國外有過成功案例……”
黃醫生拿出手機搜索:“找到了,你看!
余響接過手機一看,眼前是一個熟悉的頁面,正是他第一次聽說腹腔妊娠時,曾搜索出來的男性生子報道。
當時只當是篇獵奇新聞,誰知道……
余響仔細讀完報道,沉默良久,放下手機問道:“這篇新聞說,這個男人和他妻子先做了試管嬰兒,成功后手術植入腹腔,意思就是這個孩子還是他和女人生下來的?”
黃醫生一臉“那不然呢”:“男性腹腔妊娠的先決條件,就是得有受精卵,不然怎么生?”
聽到這話,余響眼睛一亮:“那男人和男人,有沒有可能自然懷孕生子?”
黃醫生斬釘截鐵地搖頭:“不可能!
余響表情松弛了幾分,但保險起見還是追問道:“萬一呢?比如有一方患有無精癥,身體代償什么的,可能嗎?”
“怎么都不可能!”黃醫生一口咬定,“余先生,哪怕是雙性人,大多數都不具有生育能力,更何況是兩個男人?您這個問題太荒謬了。”
聽到醫生語氣這么堅決,余響只覺得牢牢卡住他脖子的窒息感終于消散了一些。
不可能就好。
“謝謝,”余響站起身,伸出手誠摯地道了聲謝,“打擾您工作了。”
“沒事,您慢走。”黃醫生起身握住余響的手,然后目送他離開,正要坐下,一位年輕的女醫生推門而入,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孕婦家屬嗎?這也太帥了吧!哪床的?”
“是樓上神經內科的病人家屬,來咨詢腹腔妊娠的,一直問我兩個男人有沒有可能自然受孕。”黃醫生笑著搖頭坐下,“真不知道腦子怎么想的,兩個男人都能生了,還要女人做什么。”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黃姐,”年輕的女醫生搖著手指在辦公桌對面坐下,“我前幾天剛看了一篇關于男性自然懷孕產子的論文,還是我們國內的病例!
黃醫生眉頭一皺:“怎么可能?”
“真的,十年前發表在SCI上的一篇論文,錦都華南醫院遇到的病例。孕夫經基因檢測,患有XXY克氏綜合癥,本身為無精癥,不具有生育能力,但在其腹腔卻有受精卵自然著床……”
黃醫生越聽表情越嚴肅,最后開口道:“你把那篇論文發給我看看。”
十幾分鐘后,黃醫生拿著手機來到神經外科,找到余老爺子的主治醫生。
“老劉,你有余老爺子家屬的電話嗎?就是那個個子很高的年輕人,關于他之前咨詢的事,我想和他再聊聊!
沒等劉醫生回答,站在他身旁的余鐘南開口道:“有什么事您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我是他大伯!
黃醫生看了他兩眼,思忖片刻點頭道:“好吧。”
又過了幾分鐘,黃醫生告辭離去,余鐘南看著手機里剛收到的論文,沉默許久抬眸問劉醫生:
“如果我去華南醫院查這個病例的詳細信息,比如患者的姓名身份證之類的,能查到嗎?”
劉醫生搖頭:“不行,這違反了醫患保密協議,還涉及公民隱私,沒人會冒著吊銷執照的危險泄密。”
“這樣啊!庇噻娔限D頭看了眼余老爺子病房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語般低語,“也不知道那些樣本還在不在……”
想了一會,他將論文和一個電話號碼發給劉醫生:“麻煩您聯系這個號碼,說說這件事,就說是黃醫生跟您說的,不要提到我。如果他有需要,就把這篇論文發給他!
囑咐完,他走到無人的角落,舉起手機播出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喂,蔣叔,有件事要麻煩您。能不能請您去響響房間,找一些帶有毛囊的頭發,稍后我派人去取……”
另一邊,接到劉醫生電話時,余響已經回到酒店,燕回正在檢查燕聲的作文,氣得腦門青筋直跳。
“之前才跟你說了,一邊一邊這個詞組表示同時、并行的意思,你怎么又亂用?來,你給我演示一下,你要怎么一邊跳舞一邊收行李?”
“就這樣啊!”燕聲站起身,無辜地扭了扭屁股,手里同時做出拿東西的動作。
燕回無語扶額,把作文本甩給余響:“你來!以后咱倆交換,你輔導語文,我輔導英語。再這么下去,我早晚被這小子氣死!”
沒了心理負擔,余響笑得很是輕松:“拋開病句和亂用詞語,聲聲的作文邏輯通暢,并不妨礙理解,已經很不錯了!
燕回抬頭看著他,臉上明晃晃寫著一排大字:
你說的是人話嗎?
余響乖乖閉嘴,打開作文本審閱燕聲剛寫完的作文,還沒看兩行,手機就響了。
見來電是陌生電話,屬地卻是云京本地,他猶豫片刻,起身道:“我去接個電話,作業你別管了,剩下的我來!
“好吧!毖嗷貞艘宦,起身往客廳走去。
余響伸手點了點英語練習冊,示意燕聲先寫著,便走到窗邊接通電話。
“喂,哪位……劉醫生你好,有什么事嗎?”
在余響的說話聲里,燕聲苦大仇深地翻開英語練習冊,看著上面的書寫練習,小臉皺成一團,嘴里小聲嘟囔:
“這些字母我都會寫啊……為什么還要練習……以后我再也不要喜歡二爸了!”
啪嗒!
忽然,東西落地的聲音突兀響起,燕聲循聲望去,就看到余叔叔站在窗前,眼神奇怪地看著自己。
他的手機落在腳邊,隱約還能聽到呼喊聲從里面傳出。
燕聲見狀,指了指手機提醒道:“余叔叔,你的手機掉了!
話音剛落,余叔叔像是被嚇到了,整個人猛地一震,反應了一秒才低頭看了眼手機,然后俯身拾起,說了句“我一會發給你”。
掛斷電話,余叔叔又捏著手機發了會呆,抬頭看過來時唇角抽動了兩下,發出的聲音像是沒電的玩具,沒有力氣,斷斷續續。
“聲聲……你…在這寫作業,我和你爸爸……有點事要說……”
“哦好!毖嗦暟欀紤艘宦暎粗_步匆匆地往外走,眉眼間盡是擔憂。
門外,余響剛走出書房,卻在即將走進客廳的瞬間停了下來。
酒店房間的隔音向來不好,加上這所謂的書房只是用層板隔出的辦公區域,哪怕燕回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小,余響也能清晰地聽出新聞播報特有的腔調。
平靜且充滿秩序感的聲音,天然與各種謠言、推測對立,帶著近乎嚴苛的審視感。
也許搞錯了呢?也許只是巧合?
那些翻開皮肉,鮮血淋漓的場景并未發生在燕回身上,所謂華南醫院男性自然受孕產子的論文,只是道聽途說的傳聞。
余響似乎又找回了理智和邏輯,情緒因此被克制,他拿起手機,給劉醫生發了個微信號。
很快,添加好友的信息傳來,通過驗證后不久,接二連三的截圖便傳了過來。
余響點開第一張圖,剛看清論文標題、作者、工作單位,便聽到燕回的聲音。
“余響?我說怎么老聽到微信叮呤當啷的聲音,你躲在這干嘛呢?”
燕回站在不遠處,一臉好奇地看過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打底衫,外面披了件白色羊毛開衫,簡單的穿著在酒店奢華內飾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纖細且單薄。
余響張開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閉上清清喉嚨,發出類似小動物悲鳴般的細小聲音。
這樣的反應,似乎讓燕回預感到了什么,于是他收斂起戲謔的表情,靜靜地注視著他,不催促,但也沒有詢問。
終于,經過反復地吞咽和咳嗽后,余響嘶啞著開口道:
“燕回……聲聲的預產期……是四月幾號?”
燕回微微睜大了眼睛,眼神瞬間飄忽,重新聚攏后,那雙眸子顯得格外溫柔沉靜,甚至帶了點淺淡的笑意。
“四月一日,愚人節。”
原來如此,愚人節啊……還真是……恰如其分……
余響看著燕回,視線中的他開始晃動、扭曲,反倒是下午在出租車上看的那些視頻,在腦海中變得真實而清晰。
皮肉被一層層切開,露出血紅色的內臟,為了防止遮擋視線,醫生甚至會用醫療器具撐開傷口,勾住皮肉。
伴隨著這些鮮血淋漓的畫面,黃醫生的聲音無情響起。
“腹腔妊娠的胎兒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會在孕早期胎停,有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因為胎兒化成的石胎會被身體當成異物排出……”
“等到了孕晚期,母體承受的危險比胎兒更大,并發癥、感染,隨時都可能發生,即便足月生產,也可能發生各種意外,給母親和孩子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腹部的傷口、提起生產大出血時的麻木、燕聲的阿貝貝、白少禹和孫簡誠的反應……這段時間里發生的所有細節,都被一條線完整串聯在一起,圍著他旋轉跳躍齊聲歌唱——
你丫就是個大傻逼!
余響的眼淚掉得猝不及防,又多又密。
不過和上一次得知燕回被家人拋棄時的大哭不同,這一次余響哭的很安靜,表情麻木,神情渙散,甚至稱得上是呆滯。
燕回本來想說兩句類似“哎呀被你發現了”“恭喜你終于發現真相獎勵小紅花”之類的玩笑話,看到他這個反應嚇得什么都不敢說了,有些心虛地別開頭,替自己撒過的謊找補。
“我這不算是騙你吧……四月一日也是四月啊……聲聲也是真的因為羊水污染提前做了剖腹產…雖然不算早產兒,但早六天也是早啊……我也是擔心被你家知道要和我掙撫養……”
“對不起……”余響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擁抱燕回,卻又顫抖著不敢碰他,最后只能無力地垂下,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抓住褲縫。
“如果我再聰明一點……如果…我能勇敢一點……”甚至更早一些,如果當年能直面自己的內心,表達出真正的想法,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會陪在燕回身邊,陪他經歷恐懼胎停的每一個夜晚,陪他去產檢,陪他住院生產,和他一起賺錢養家,參與燕聲成長的每一個階段……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一個什么都做不了只會哭著懺悔的廢物。
啪!
余響忽地抬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燕回被他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他又啪啪地打了好幾下。
這幾個耳光用了十足的力道,余響的臉幾乎是瞬間充血,四根手指頭清晰可見。
“你干嘛!”燕回終于反應過來,連忙拉住他的手,眼看那張帥臉變成豬頭,又心疼又好笑,“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也不用這么用力……”
“我不憋屈,”余響抓住燕回的手,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偏偏他這河堤坍塌得無聲無息,有種詭異的絕望感,“我只是對自己感到失望……關于你…我這一輩子…好像沒做對過一件事……”
無論是兒時的口是心非,少年時的嘴硬心軟,還是重逢后的眼盲心瞎,他永遠走在錯誤的道路上,還自詡深情專一。
燕回看著余響臉上淤青紅腫的指印,輕笑著點頭:“好像……還真是。那,你想怎么辦?負荊請罪,然后離我們父子倆遠遠的,從此以后不再打擾?”
余響眉心一跳,慌亂的視線隔著模糊的視野落到燕回臉上:“不……我不走……別趕我走……燕回…你讓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別趕我走……”
“什么都行是吧?”燕回眼珠子一轉,惡作劇般抬抬下巴,“那如果我讓你跪……”
撲通。
沒有一絲猶豫,余響啪嘰一下就跪下了。
燕回默默咽下后面的話,心率像坐了火箭般直線上升,表面上卻嫌棄地擺擺手,轉身朝沙發走去。
“你還真跪啊…我就是開個玩笑,快起來別嚇著孩子……咳,你過來,我們慢慢聊!
余響站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到沙發,直挺挺地站在燕回身旁,像是潮玩品牌新出的手辦,帶寬面條淚的那種。
燕回抬頭看了他一眼,嘆口氣,拍拍身邊的座位:“坐!
等人乖乖坐下,他又拿起紙巾盒,塞進余響手里:“把眼淚擦擦,哭成這樣像什么樣子。”
余響聽話地抽紙擦眼睛,乖巧的樣子讓燕回幻視燕聲。
等他稍微平靜一點,燕回緩緩道:“既然你已經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那我們約法三章……”
“不用,”余響低語,“燕回,從今往后,你說什么,我做什么……你不需要做任何約定,我會百分百服從!
“真的?”燕回撐著下頜骨,歪頭看他,“什么都聽我的?要是我讓你在家當全職煮夫呢?”
余響頂著豬頭,努力勾起唇角:“沒問題,我會努力學做飯!
“那我要你賺錢,還要你顧家呢?”
“年后楚子真就會幫我把錢取出來,到時候可以晚上炒美股,白天照顧家里,本金盈利都歸你!
“你不睡覺啊?”
“留學時為了趕上學習進度,我一天只睡五個小時,足夠了。”
“……那我要是一直不讓聲聲認你呢?”
“應該的,他是你兒子,理應只認你一個爸爸才對。”
“……”燕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我才一直不想說!
見余響眼神茫然,燕回嘆了口氣,抬手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我的要求很簡單,一直陪著我和聲聲就好。之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要先為我們父子倆考慮,能做到嗎?”
余響捂著腦門,愣愣地看著燕回,不一會,眼淚再次決堤,他泣不成聲地點著頭。
“好……”
話音還未落,一道稚嫩童聲震驚地響起:
“爸爸…你……你把余叔叔打哭了?!”
燕回看看兒子,又看看余響已經完全腫起來的臉,和哭得紅腫的眼睛,大呼冤枉:“我沒有!是他自己打的!”
剛才那個腦瓜崩他都沒用勁!
燕聲明顯不信,走到余響身前,仔細看了看他臉上的痕跡,正義地叉起腰:
“余叔叔臉上還有你的手指印呢!你還不承認!”
燕回無語:“……余響,你趕緊解釋解釋!”
余響擦著眼淚哽咽解釋:“是…是我自己打的……”
燕回:“……”這話聽著怎么即視感這么強?
好在,燕聲還小,沒看過什么家庭倫理劇,更沒看過警務紀實片,既然余響自己都這么說了,他也就信了。
“余叔叔,你怎么自己打自己?還打這么兇……”
燕聲臉上露出“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得燕回差點沒憋住笑。
“你余叔叔是知道自己犯了錯,后悔才打自己的。聲聲,你去冰箱那兩瓶冰水來,給余叔叔貼貼臉,消腫。”
燕聲應了一聲,噠噠噠跑到廚房,拿了兩瓶冰水又跑回來,小心翼翼地舉著貼在余響臉上。
“余叔叔,痛不痛?”
看著燕聲擔心的眼神,感受到燕回帶著笑意的目光,余響垂下眼簾,掩蓋住因酸澀再度涌起的淚光,喃喃低語:
“不痛了……”
第38章
余響的臉腫了兩天。
燕回按照網上的教程, 前二十四小時冰敷,后二十四小時熱敷,到了第三天余響的帥臉順利消腫, 但淤青卻隨著時間推移愈發明顯, 左右臉蛋一邊四個手指印, 清晰得仿佛用了什么轉印技術。
頂著這樣的臉, 別說去環球影城了,余響連去酒店餐廳吃飯都不敢,生怕遇到熱心群眾報警說他遭遇家暴。
就連帶燕回父子去父母家里吃飯的事, 他都找借口推掉了,去醫院看爺爺也一直帶著口罩,主打一個鬼鬼祟祟。
“你這純屬自找的,哪有人打自己下手這么狠?”燕回托腮坐在餐桌前, 看著余響對鏡抹藥膏, 無情嘲笑道。
余響不想和他討論這個, 故意轉移話題:“聲聲喜歡吃烤鴨嗎?”
余響不能出門吃飯, 燕回卻不會因為他委屈自己,把人往酒店房間一扔,帶著兒子滿世界找好吃的。
“一般吧,主要甜面醬是甜的。他隨你,口味偏咸酸辣, 比起烤鴨還是更喜歡銅鍋涮肉, 就是麻醬他有點不習慣!
燕回漫不經心地說著, 余響卻越聽笑得越開心。
“是嗎?我也是從小就對烤鴨觀感一般, 真不愧是我兒子!”
燕回看他一眼,翹起唇角:“可不,就像你以前說的, 聲聲口味隨媽~”
想起曾經說過的話,余響臉頰隱隱作痛,笑容瞬間垮塌。
“你能忘了我說過蠢話嗎?”
“不能,”燕回揚眉,“我不光要記著,還打算嘲笑你一輩子,有意見?”
“……沒,你高興就好。”
燕回得意地哼哼兩聲,轉而問道:“余老爺子情況如何?”
“挺好的,”余響收起藥膏,抽了張紙巾擦手,“醫生說淤血吸收情況良好,再有五天左右應該就能吸收干凈。這兩天爺爺清醒的時間也長了一些,就是不愿意見大伯,只愿意見我爸和姑姑!
“你呢?沒見你嗎?”燕回好奇地問。
“沒,怕刺激到他再次爆血管!庇囗憮u搖頭,把藥膏蓋好放到一邊,拿起燕回給他打包的外賣,“你再吃點?”
燕回沒拒絕,招呼兒子:“聲聲,要不要再吃點?”
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燕聲回頭看了一眼,搖搖頭:“不想吃烤鴨。”
“好吧,這么好吃的烤鴨,你們倆真是沒口福。”燕回搖著頭給自己包了個烤鴨卷,一塞進嘴里立刻露出滿足的微笑。
余響看著他的表情,笑著打趣:“你這哪是給我帶晚飯,明明就是給你自己打包的宵夜!
“那你別吃!”燕回白了他一眼,手上忙個不停。
“那還是要吃的!庇囗懻f著拿起筷子,端起盒飯,就著京醬肉絲、炒三丁和鹵煮大口朵頤起來。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燕回才卷著烤鴨問道:“聲聲的事,你沒跟你父母說吧?”
“沒呢,”余響放下筷子,拿起一張面皮道,“我媽本來已經猜到了,但聽到我說聲聲是早產兒,就以為真是巧合!
“暫時別說,在你家情況明朗前都別說,我可不想我兒子以后給正朔當牛做馬!
余響頷首:“嗯,我知道。說起來,我今天下午在醫院看見燕家人了。”
見燕回動作陡然一僵,他連忙道:“放心,他們沒看到我。”
燕回這才咬了口烤鴨卷,靜靜聽著。
“他們是為排他協議來的,想進去見爺爺,被大伯攔下了,吵吵一陣后被醫院保安趕了出去!
余響搖搖頭,吃了個烤鴨卷才接著道:“燕總看著很憔悴,燕奶奶也老了好幾歲。對了,我還看到了燕承,他長得和你一點都不像,看起來更像燕總!
燕回長得像母親,尤其是眼睛和臉型,燕家血脈主要體現在冷白皮和高挺的鼻梁上。
燕回顯然對燕家人過得如何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是問了一句:“你大伯沒提起你吧?”
現在云京商圈誰不知道余二公子跟著燕大少跑了,要是被燕家人知道余響在云京那就麻煩了。
燕回不是怕他們,主要是擔心燕聲,不想他一個小孩子卷入這種事情。
余響搖頭:“沒!
“那就好,對了,楚子真是明天過來嗎?”
“對,保險起見我沒讓他帶老婆孩子,他老婆還好,小孩子口無遮攔的,還是穩妥點好。”
燕回贊同地點點頭,擦著手起身道:“我吃飽了,你掃尾!
余響看著還剩大半的烤鴨肉,苦哈哈點頭:“行。”
看來得在健身房多花點時間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燕回被一陣夸張的笑聲驚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看到身邊空蕩蕩的床鋪。
燕聲哪怕出來玩,也保持著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這點也和他親爸一模一樣。
燕回打著哈欠進入洗手間,十幾分鐘后人模狗樣的走出來,推開臥室門沒走兩步,就看到歪倒在沙發上笑得抹眼淚的楚子真。
“你真的……絕了!牛逼!人都把答案喂你嘴邊了,你還能錯過,真的是這個!”
余響按下懟到眼前的大拇指,木著臉道:“你說得好像我要是不說,你能想到真相似的。也不知道是誰,剛進門時還吵吵著聲聲和我長得像,真是有緣!
楚子真一點沒覺得自己哪不對了,振振有詞道:“那是因為我隔著輩分,要是把我擱你的位置上,我肯定一猜一個準!你小子又不是今天才是情商盆地!
瞄到燕回走過來,他抬抬下巴:“你說是吧燕回?”
“是,余響情商一直堪憂!毖嗷匦χ戳藵M臉郁悶的余響一眼,沖著楚子真伸出手,“好久不見子真!
“好久不見,”楚子真站起身,握住燕回的手,鄭重其事道,“謝謝你愿意接納老余,不然他只能孤獨終老了。不瞞你說,我生二胎也是擔心他老了沒人照顧,看在他家財萬貫的份上,我那倆兒子多少能盡點孝!
燕回笑了:“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你是不知道他大學四年是怎么滅桃花的!”
“你夠了啊!”余響抬手想捂楚子真的嘴,不讓他胡說八道。奈何這人從小就不受控,小嘴叭叭地就把他賣了個干凈。
“女的來告白,他就說自己喜歡男人,如果是男人,他就直接把你照片甩出來,說沒你好看就別浪費時間了!背诱鎳K嘖道。
“照片?”燕回忽閃著眼睛看向余響,唇角微翹,“你哪來我的照片?”
“畢業照啊,他買通了攝影師,給你拍了張特寫。還有你跟我們出去玩拍的照片,只要有你,他都存得好好的,大概有幾百張吧!
余響無奈扶額,小聲嘀咕:“兄弟那點事全讓你賣了!
“這才哪到哪,”楚子真往嘴里扔了瓣橘子,“這家伙就是死鴨子嘴硬,初中我就看出他喜歡你,問他還打死不承認!
“怎么看出來的?”燕回坐在單人沙發上,好奇地問。
“只要是燕家出席的宴會,不用問,他準會去。哪怕余家沒接到邀請,他蹭別人家的邀請函也要去!
“哦,是嗎?”燕回笑吟吟地看著余響,“我還真沒注意到這件事!
“正常,因為有些宴會他去是去了,卻沒下過樓,就躲在陰暗角落看個背影或側臉就滿足了,你說是不是賤?”楚子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什么陰暗的角落?”余響不滿皺眉,“我都是在陽臺上光明正大地看!”
楚子真冷嗤一聲:“宴會不是在別墅莊園,就是會所花園,大家基本都在一樓活動,你隔著七八米的挑高在二樓偷窺,還好意思說光明正大?”
余響:“……要不你還是走吧。”
楚子真:“這就受不了了?我還沒說外套……臥槽!”
燕回看著余響拿起楚子真手里剩下的橘子,抬手就塞進了他嘴里,把人噎了個半死,笑得開懷的同時,不禁有些懷念。
他關于青少年時期的記憶,大多數都是灰暗且無趣的,不是在學這個,就是在練那個。
好不容易閃耀一次,也像只開屏的孔雀,看著光鮮亮麗,可說白了就是屁股上插了幾根好看的毛,本質上還是屁股。
最深刻的記憶幾乎都集中在十七八歲時,哪怕并不全是開心快樂的,但至少恣意隨性,不用小心翼翼地討好誰,也不用為了引起誰的注意去做傷害自己的事。
幾個大人的吵吵聲勾得燕聲心癢癢,到底還是沒能經得住誘惑,跑出來往燕回坐的沙發扶手上一趴。
“爸爸,我今天能不寫作業了嗎?”
燕回笑著看他一眼,想想他們在外面吵成這樣,孩子哪集中得了注意力,于是點頭道:“行吧,但明天要補上哦!
燕聲點頭如搗蒜,親親熱熱地抱住燕回:“謝謝爸爸!
燕回拍拍他的手臂,抬抬下巴示意楚子真:“和楚叔叔打過招呼沒?”
燕聲嗯了一聲,楚子真也笑著說:“有啊,一見面就叫我哥哥,要不是不想平白矮老余一輩,我就認下這個小弟了。不過我確實嚇了一跳,這孩子真高,和老余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愧是……嗷!”
余響不動聲色地收回腳,拿起一個橘子塞他手里:“吃橘子,少說話。”
楚子真轉手把橘子放了回去,嘴里小聲嘀咕:“我嘴是快了點,但你丫下手也忒狠了……”
燕回悶笑兩聲,看了眼時間:“快中午了,余響這臉沒辦法出去吃,要不叫外賣吧?”
“不著急,先把正事辦了。”楚子真說著,從隨身帶著的手提包里拿出一疊文件,“那兩百萬美金已經打進你賬戶里了,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真是麻煩你了,大過年的還在忙這個!毖嗷亟舆^文件翻閱著,發現是美股開戶證明,隨手遞給了余響。
“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不是趁著余老爺子顧不上我,就順手給辦了嗎?而且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楚子真說著,見余響把文件放好,問道:“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就靠炒股過活?”
沒等燕回開口,余響倒是搶先道:“夠吃喝就行,就我們倆帶個孩子,又不用養飛機和游艇,足夠了。”
楚子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想玩了租一個也花不了幾個子……嗨!”他一拍大腿,“我明兒就把游艇賣了!”
“怎么?生意不好做,開始賣家產了?”余響打趣道。
“去庫存啊大哥,”楚子真嘆了口氣,“我們這些隨著地產經濟起來的家族,也注定跟著土地政策落地!
“能平安落地也算是一種幸福!毖嗷卣f道。
“是這個理兒!庇囗懜胶偷馈
楚子真看著他倆,抬手作揖:“你們倆還真是夫唱夫隨,不愧是兩口子!”
聽到這句話,燕回頓時繃不住了,轉頭輕咳兩聲,余響也露出迷之微笑,看得楚子真一頭霧水。
楚子真吃完午飯就走了,說要回去陪兒子,臨走前還給燕聲發了個巨大的紅包,嚇得燕回轉手發了雙倍紅包還回去。等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他才咂摸出不對勁來。
“我怎么感覺上套了?”燕回摸摸下巴。
余響捧著手機笑道:“可不是,他家有倆寶貝,你就聲聲一個,逢年過節發紅包,你怎么都虧。”
燕回反應過來,一拍沙發:“嘖!大意了!”
燕聲在一旁聽著,這時忽然冒了一句:“爸爸不虧,我的紅包給你!”
燕回看著兒子,故意逗他:“真的?可是爸爸這次虧的有點大,你這一補,小金庫就沒了哦!”
燕聲睜大眼睛,表情難以置信:“小金庫全部都沒了嗎?”
“差不多吧!
楚子真一口氣轉了十萬,說是燕聲從小到大所有的壓歲錢,燕回回禮自然不可能比這個少,而且他家還是倆小子,所以損失也高達十萬,剛好和燕聲從小到大收到的壓歲錢持平。
燕聲小臉頓時皺了起來,糾結了好一會,最后還是強裝大方地說:“沒關系,我……我以后再攢!”
那心痛不舍但為了爸爸可以忍耐的表情,看得燕回父愛爆棚,一把抱住兒子,叭叭就是一頓親。
燕聲本來還有點后悔,但被燕回這么一親頓時樂得找不到北,和爸爸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起,幸福得直冒泡。
這邊兩人父慈子孝,那邊余響終于找到想找的東西,興奮地按下播放鍵。
悠揚的旋律響起,燕回跟巴甫洛夫之犬般,瞬間直起身子,一頓一頓地轉頭看向余響。
注意到他的視線,余響舉起手機晃了晃。
“《與你的未來》電視劇版,要不是老楚那句話,我都忘了這事了!
燕回:“……”
住手。。!
第39章
很難和人解釋, 為什么有人不在乎,有的人卻對掉馬一事反應劇烈。
單論燕回的話,他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他在作品中投入了太多私心。
劇情流就算了, 感情流里夾帶的私貨有時他自己看著都臉紅, 掉馬后被人和本人聯系起來, 羞恥度直接拉爆。
作品影視化后,這種公開處刑的感覺更加強烈。
更何況,此時此刻看的人還是角色人設取樣的原型!
燕回尷尬得腳趾蜷曲, 沒等片頭曲放完就直接撲了過去,試圖搶奪手機。
“你從哪找到的!不是全網下架了嗎!”
余響連忙把手機往身后一藏,笑著說:“平臺海外版!
沒想到還有這個漏網之魚,燕回恨得牙癢癢, 抓住余響的手臂就往外扯:“快關掉!”
余響順從地抽出手, 手心里卻沒有手機, 片頭曲已經進入尾聲, 劇情即將開始。
“你就讓我看看唄!”
“看個屁!”燕回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抱著余響的手臂指揮燕聲,“聲聲!你去拉他那只手!”
“好!”能參與大人的活動,無論是什么小孩都會很興奮。燕聲大叫一聲,三兩步跨到余響另一邊, 抱住手臂跟拔蘿卜般往外扯。
余響被左右夾擊, 心里爽爆了, 嘴上卻哎哎叫著:“沒有, 真沒有!不信你看!”
燕聲拔出手,看了眼他的手心,立即匯報長官:“爸爸, 沒有!”
此時電視劇已經開始播放,男主角做作的聲音響起——
“周藝你給我站住!看到我就跑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老同學,你就這么不待見我嗎?!”
……救命!再過五分鐘,兩個男主就要親到一起,然后開始插敘青春疼痛的往昔了!
燕回一著急,不管不顧伸出手就摸向余響后腰,余響連忙反手調整手機的位置往屁股底下塞。
“燕回你別摸了別……!!”
“你他媽的別動——!!”
兩人動作同時一僵,燕回感受著手心彈性十足甚至堪稱堅實的肌肉,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臀大肌…吧?
思緒剛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手里的肌肉就用實際行動證明,它確實是人體最大的肌肉,一旦緊繃,捏都捏不住。
這種堅如磐石的手感,瞬間勾起久遠的記憶,十年前他也是抓著這里,然后往下按……
熟悉但陌生的喘息聲在腦海里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燕聲疑惑的聲音:“爸爸,你找到手機了嗎?”
燕回瞬間回神,猛地抽出手、站起身,思緒混亂,視線亂飄,卻刻意避開了余響的眼睛,直到落到燕聲身上,他才想到要做什么。
一把拽起燕聲,燕回慌慌張張地扔下一句“那你自己看吧”,拉著兒子就往主臥走。
燕聲被他拽著,一臉莫名。
“爸爸,回臥室干什么?”
“睡覺。”
“可是我不困啊……”
“不,你困!”
呯!
等到關門聲響起,余響才緩緩坐直身體,然后低頭看了眼褲檔,露出一抹苦笑。
明明什么都說開了,也沒有任何阻礙,他和燕回的關系卻依然原地踏步,沒有絲毫進展。
燕聲的存在是原因之一,但余響知道,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他和燕回身上。
他心有愧疚不敢越雷池一步,期待著燕回能給出信號,偏偏燕回似乎滿足于現狀,沒有一點動靜。
剛剛好不容易有點反應了,偏偏時機和場地都不對……
“陳然,你放過我吧,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年少不懂事時喜歡過你而已啊!”
幾近崩潰的話語從手機里傳出,余響怔愣一瞬,從屁股下面抽出手機捧在手心。
也許,自己能從燕回的作品中,得到一些靈感,主動出擊,打破僵局。
燕回拉著余響回房間后,便自顧自地往床上一趴,沖燕聲擺擺手。
“聲聲,你自己看電視好不好……爸爸歇會……”
燕聲擔心地在床邊坐下:“爸爸,你是不是不舒服?”
燕回想說沒有,但感受一下現在還繃得緊緊的□□,只能改口:“有點…但沒關系,爸爸睡會就好,下午我們去逛廟會,好不好?”
“好!毖嗦暪怨詰艘宦暎貼心地拉起被子,蓋在燕回的屁股上。
燕回:“……”
兒子,我現在需要的是降溫,不是升溫。
燕回內心哀嚎著捏緊被單,臉埋在柔軟的織物里,第一次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小時候他堅信,只要自己乖巧聽話,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就會愛他。被拋棄后也迅速振作,決心為自己而活。
獨自帶娃時,他手忙腳亂時常處于崩潰邊緣,卻從未產生過猶豫后悔的情緒,崩潰著崩潰著就把孩子帶大了,成就感滿滿。
和余響重逢時,他考慮的也是對方喜不喜歡他,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不能就散的灑脫想法。
結果現在兩情相悅了,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話說回來,他倆其實都沒談過戀愛啊!特么直接一步到位,娃都這么大了,突然開始同居,然后再說戀愛的事,會不會太晚了?
但直接就把人往床上拉,也太奇怪了吧?
寫小說時膽大妄為,那一點經驗全部拆分給筆下男主,讓他們盡情享受愛情的兩口子大大,自己卻陷入有老公不能睡,有愛不能做的境地,簡直是地獄笑話。
得自救!
燕回抬起腦袋,目光堅定。
轉念一想的話,余響看他小說的改編劇也沒什么不好。
看小說是件很私密的事,但看電視劇卻因媒介的緣故始終處于開放狀態,而且早期改編劇審核不嚴,有很多親密戲,下架也是因為這個,如果他倆一起看的話……
有點羞恥,但可以作為突破口!
想到就做,燕回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吩咐燕聲:“聲聲,換衣服,我們去廟會!
不管做什么,得先把孩子搞定才行!去廟會消耗燕聲的精力就是最佳選擇!
比起在家里看電視,燕聲更喜歡戶外活動,聞言直接跳了起來,大聲應道:“好!”
燕回換上外出的衣服,和燕聲走出臥室時,余響連第一集都沒看完。
燕回目不斜視地往門口走,嘴里卻對余響說:“我們去廟會了,你要看就投屏看,舉著個小破手機不累嗎?”
“……啊?”余響抬起頭,卻只看到燕聲揮著手告別。
“余叔叔再見,我們出去玩啦!”
“哦…好,玩得開心……”
大門關閉,門里人滿臉納悶,門外人卻勢在必得——
電視劇《與你的未來》親密戲幾乎都在后面,等他回來剛剛好!
燕回帶著燕聲一直玩到晚上八點才回酒店,余響依然坐在那,動作都沒怎么變,只是從看手機變為看電視。
看到他們進門,他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按下暫停,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回來啦……”說完,他頓了頓,嘴唇囁嚅著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卻怎么都說不出口,最后悻悻地閉上了嘴。
燕回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抬起手晃了晃:“給你打包的麥當當,還熱著呢,趁熱吃!
余響接過紙袋:“不是去廟會了嗎?怎么吃麥當當?”
“去是去了,但現在廟會忒沒勁了,就一些小攤販和套圈打氣球之類的游樂項目,人還多得要命。我和聲聲逛了一圈就出來了,后面帶他去龍湖公園玩了一圈,完事餓得不行,就想快點吃飯……”
燕回說著脫下外套往屋里走,聲音遠遠傳來,有點模糊不清。
余響問燕聲:“在廟會沒吃東西嗎?”
“吃了,”燕聲揉揉眼睛,“但不好吃,爸爸說那個爆肚味兒不對,羊肉串也沒味。廟會不好玩,還是公園好玩,有舞獅子,特好看!”
余響有些驚訝地看向換好衣服的燕回:“龍湖公園有舞獅?”
“有,還有薩滿祭祀表演,好像是什么民俗活動,人也挺多的,比廟會熱鬧!毖嗷匾娧嗦暣蛄藗哈欠,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聲聲,困了就去洗漱睡覺,別熬了。”
“哦,”燕聲應了一聲,乖乖轉身朝主臥走去,嘴里嘀咕著,“爸爸晚安…余叔叔晚安……”
“晚安!庇囗懣粗谋秤埃D頭問燕回,“聲聲這是怎么了?怎么困成這樣?”
“累的唄,”燕回走到沙發坐下,拿起余響的手機,“公園里有兒童樂園,同齡人一大堆,他和一群小孩來回跑了一下午,能不累嗎。走的時候還加了好幾個好友,說是以后來云京還要一起玩!
第九集,進度和他預計的差不多……
燕回想著按下播放鍵。
余響還想說什么,看到燕回播放電視劇,頓時忘了要說的話,拿著麥當當有些無措地走到他身邊。
“你怎么……中午不是還不許我看嗎?”
“打不過就加入嘛,”燕回抬頭看他一眼,“你打算就這么站著?”
余響看看燕回,又看看恨海情天的電視劇,猶猶豫豫抱著麥當當坐下。
此時電視劇劇情已經走了一半,高中回憶進入尾聲,眼看主角們即將開始接吻,燕回悄悄吸了口氣,到底還是沒壓住尷尬,故作鎮定地轉頭扒拉余響懷里的紙袋。
“給我個蛋撻…你怎么不吃啊?光抱著能飽嗎?”
余響垂眸看去,啊了一聲松開手,任由燕回翻找。
就這么一錯眼,吻戲過去了,拿著蛋撻和漢堡抬起頭的兩人,幾乎同時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太好了!沒看到!
但很快,高中回憶結束,時間線來到主角多年后重逢,隨著火葬場轟轟烈烈地燃燒,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劇情也即將展開,同時還伴隨著不少強制愛劇情。
余響一開始還能邊吃邊看,甚至有時會共情攻方,為他當初埋下的禍端而扼腕,但看到攻為了阻止受離開,追出餐廳把人拉到昏暗的小巷,抵在墻上強吻時,他手里的薯條都嚇掉了!
還能這樣的嗎?!
話都沒說清楚就上嘴了?
等等,這個劇情是燕回寫的,難道他……
余響用眼角余光去瞄燕回,見他抿著唇,眼神忽閃,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燕回改變主意允許他看這部電視劇,其實也是一種暗示吧?暗示他向電視劇學習!他之前的想法是對的!
想到這,戀愛經驗為零,但學習能力超強的余響,就像找到了參考資料,瞬間自信大膽起來。
他學著男主的動作,借著伸懶腰的動作展開雙臂,然后把左臂放在燕回身后的沙發靠背上,把人半圈在懷里。
察覺到余響的動作,燕回心里隱隱有些激動——
來了來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耳語親親然后推倒……
“回回,你……”
燕回瞬間痿了,抬手虛虛捂住余響的嘴。
“你給我等等,回回是誰?”
出師不利,余響有點泄氣但很快再次振作,用磁性的嗓音低語:“你不喜歡,那我換一個。咳,寶貝……”
“你給住嘴啊啊啊啊。。!”燕回臉頰瞬間爆紅,羞恥得直接捏住了余響的嘴,“不許這么叫我!回回不行,寶貝不行,寶寶更不行。。
“……為森么?”余響有點委屈。
他看了一下午電視劇學到的精髓就是,昵稱有助于拉近關系。
燕回回來時他就想改口,結果太羞恥了叫不住出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誰知卻被本人禁止……
燕回松開手,板著臉問余響:“那我叫你響響你什么感覺?”
余響沉默:“……我會覺得你是我長輩!
從小到大,除了家里長輩,沒人這么叫過他,不是不習慣,就是有種慣性思維在里面,感覺有點奇怪。
“是吧?你被長輩從小叫到大都覺得奇怪,我更受不了,從沒有人這么叫過我,太奇怪了!”燕回打了個寒顫。
余響悻悻地收回手:“好吧,我以為你喜歡這樣,畢竟是你的作品……”
“別說了,”燕回捂臉,“再說下去我會忍不住想大修全文……寫的時候我哪知道有天你會照搬這套對付我啊?”
看到燕回羞恥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余響反而放松下來,之前瞻前顧后不敢問出的話,這個時候倒是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你也知道我在這些方面不是很靈光,所以能不能給個提示?”
燕回搓了把臉,歪頭看余響:“我能有什么提示……我也沒談過戀愛啊!”
“?”余響抬眸看了眼電視,“可是你寫了那么多戀愛小說……”
燕回直起腰,義正言辭:“創作最重要的是想象力而不是經驗,甚至經驗會摧毀想象力!做夢才是最美的,懂嗎?”
燕回的本意是想說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聽在余響耳中顯然變成了另一個意思,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我也沒談過,那怎么辦呢?”
還呢!你呢個屁!
燕回看他笑得像只傻狗,心臟怦怦跳的同時,美目剜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余響挪了挪屁股,悄悄坐近了一點,伸出手試探地放在燕回的手上,見他沒有反應,才緩緩低下頭,小心翼翼地靠近。
隨著距離的縮短,燕回能感覺到自己飆升的心率,也能感覺到余響開始微微顫抖的手指,于是他也忍不住顫抖起來,像一個剛剛上滿發條的玩具。
短短幾十公分的距離,他們卻如同跨過了一座名為時間的大山,在即將抵達終點時,腿腳酸軟,全身顫抖,既喜悅又有點莫名害怕。
就在唇瓣即將貼合時——
“爸爸——!”
燕回和余響瞬間僵硬,下一秒開門聲響起,兩個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朝著相反方向彈開,看著燕聲白著一張小臉跑出來。
“爸爸……我、我夢見怪物要抓我……它們…它們……穿著一條一條的彩色衣服……”
……看來是夢到薩滿祭祀的場景了。
燕回無奈看了眼天花板,起身迎上去,抱住兒子安撫道:“沒事,只是個噩夢而已!
燕聲抱住燕回的腰,后怕地小聲嘀咕:“爸爸,你陪我睡好不好……”
燕回低頭看了眼小臉煞白的兒子,又看了眼翹著二郎腿捂臉扭頭的余響,點頭道:“好吧。余響,把手機給我。”
余響看了眼茶幾上的手機,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起身走了過來。
遞上手機,燕回卻沒接,摟著燕聲的細長手指勾了勾,用嘴型說道:過來。
余響不明所以地上前一步,又一步,直到快貼到人了才反應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燕回。
但這個時候,燕回卻停了下來,只是笑著抬眼看他,嘴唇開合著吐出兩個字:手機。
余響眼神一暗,飛快地低頭啄了一下那雙不說老實話的嘴唇,然后把手機塞進燕回手心,邊后退邊同樣用唇形說:明天,要你好看!
燕回笑了,拍拍兒子后背:“走吧,睡覺去,爸爸陪著你!
燕聲松開手,看了眼爸爸,疑惑歪頭:“爸爸,你臉怎么這么紅?”
“咳,暖氣太熱了。”
“熱嗎?”
“我說熱就熱!
“哦!
余響看著父子倆遠去,直到關門聲響起,才一個滑鏟沖到沙發邊,舉起雙拳無聲吶喊,像在舉行什么慶祝儀式。
臥室里,燕回側身躺在燕聲身旁,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摸著嘴唇,思考著一個嚴肅的問題——
這到底算不算他倆的初吻?
第40章
“我覺得不算!
余響和燕回面對面坐著, 兩只手捏著燕回的左手,微微揚起臉,任由他涂抹藥膏。
“總不能因為時間太長了, 以前親過的就不算了吧?”
燕回白他一眼:“你那是親嗎?你那是咬!我嘴唇都腫了!身上也沒一塊好肉, 全是牙!”
余響心虛地移開目光:“我那天是有點太激動了, 腦子跟斷線一樣……”
燕回聞言手一頓, 不著痕跡地開始涂另一邊臉:“你知道就好!
“放心,這次我肯定…嗷!”臉上被擰了一把,余響捂著臉無辜眨眼, “怎么了?”
燕回抽了張紙巾擦手,微紅著臉瞟了眼書房:“什么這次,你想干嘛?!”
“好吧,”余響嘆了口氣, “那就下次!
燕回懶得理他, 起身要走, 卻被余響拉住一拽, 跌坐在他懷里,食髓知味的某人低語著“再來一次”就低下了頭。
燕回嫌棄地抱怨著“你是接吻魚嗎”,卻配合地揚起下巴,兩人四片唇再次貼合在一起,有點笨拙又努力地探索著新玩法。
就在兩人親得忘乎所以時, 書房傳來一道呼喊聲:
“爸爸——!我寫完了!”
燕回和余響先是反射性彈開, 發現燕聲沒走出書房, 才同時松了口氣。
“來了!”燕回應了一聲, 掖好衣服朝書房走去,余響嘆息著收好藥膏,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還有十三天開學……我忍!
中午吃午飯時, 燕聲仔細打量著余響的臉,扭頭高興地對燕回說:“爸爸,余叔叔的臉好像快好了!我們是不是能去環球影城了?”
燕回抬頭看了眼余響,笑著點點頭:“等余叔叔的臉徹底好了,我們就去,暫定后天吧。”
“好耶!”
燕聲歡呼一聲,余響提議道:“既然要去玩,那就玩個盡興,直接在園區附近住兩天吧!
燕回頷首:“我也是這么想的,環球附近有幾家酒店?”
“應該挺多的,我查下!
“你沒去過嗎?”
“沒,”余響摸出手機,“以前對這個不感興趣!
聽到“不感興趣”四個字,燕聲抬起頭看著余響,滿臉糾結。
瞥見他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余響連忙道:“不過那是以前,陪聲聲一起去,我很開心!”
燕聲頓時笑了:“和余叔叔一起玩,我也很開心!但是余叔叔,吃飯時玩手機不好,影響消化!”
余響聞言立刻放下手機:“好,叔叔吃完飯再看!
燕聲滿意了,嘿嘿笑著端起碗,刨了一大口飯。
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吃飯時,一個電話打了過來,余響看了眼來電顯示,又看了眼燕聲和燕回,解釋道:
“是我爸!
燕回點點頭,燕聲好奇地看著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的余響,拿著電話走到客廳落地窗旁。
電話接通后,余鐘北的聲音傳來,聽著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郁悶,或者兼而有之。
“響響,你爺爺恢復情況良好,人也徹底清醒了。不知道他從哪知道你回云京的事,要你明天下午兩點去趟醫院!
余響皺皺眉:“只有我嗎?”
“還有我和你大伯,以及你姑姑姑父,聽說還叫了鄭律師,你大伯估計他是想修改遺囑。”
聽到不止自己一個人,余響反倒輕松了幾分。
爺爺的情況剛剛穩定下來,如果單獨召見他又舊事重提,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答應吧對不起自己,不答應吧怕刺激到老人家,進退兩難。
至于修改遺囑,他壓根不在乎。
“好,我知道了!庇囗憫艘宦晵鞌嚯娫,走到餐桌坐下,“爺爺醒了,要我明天下午去趟醫院!
燕回第一反應和他一樣:“就只叫了你?”
“不是,還有其他長輩,估計想用遺囑來逼迫我就范吧!庇囗憞@氣道。
燕回略一思索,冷笑道:“那只能是讓其他長輩給你施壓了!
余響沒有說話,眉目間卻是徹底冷了下來。
燕回看著他,忽地笑了:“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去聽聽是怎么回事。不過你這臉……”
余響瞟了眼餐邊柜映出的倒影,無所謂道:“沒事,問起來就說我摔了一跤!
燕回:“……”誰摔跤能摔到兩邊臉頰啊?
不過淤青已經消了大半,至少看不出是指頭印,真想糊弄也不是沒辦法,燕回便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下午,燕回帶著燕聲去看電影,余響獨自一人前往醫院。
余老爺子徹底清醒后便從特護病房轉入VIP病房,沒有探視的玻璃窗,空間也大了許多,余響一走進屋里,滿滿當當都是人。
余鐘南坐在離病床最遠的窗邊,身上西裝革履,腳邊放著一個手提包,看樣子是剛開完會。
大伯母不見人影,可能又進了療養院。自從余昊死后,她便時不時犯糊涂,清醒時以淚洗面,糊涂時看誰都像殺人兇手,一年里有大半時間都在療養院渡過。
余響的姑姑余玲,及其丈夫和一雙兒女,占據著余老爺子病床邊最近的位置,一家子圍著余老爺子歡聲笑語,和整個病房的氛圍格格不入。
不過也不奇怪,余玲一直是余老爺子的貼心小棉襖,余老爺子對她總是格外縱容,也養成了她驕縱的脾性。
她丈夫鄒文棟是外企高管,收入不菲,但對于余家來說杯水車薪,更負擔不起她的高消費。這么多年來,他們一家人的主要經濟來源和余響父親一樣,都是余老爺子所持股票的分紅。
不過一個是正朔百分之一股份分紅,一個是每年固定三千萬,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相比起被疏遠排斥的大哥,備受寵愛的小妹,余響的父母像是局外人一樣,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看到余響便迎了上來,用眼神詢問著燕回的情況。
余響沖父母安撫地笑笑,忽然感覺到一股陰鷙的視線,抬頭一看,正是余老爺子。
他躺在病床上,全靠自動升降的病床才勉強呈現半躺狀態。但就算已經確認癱瘓,他身上依然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一舉一動牽扯著房間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他掌握著正朔這家未上市集團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
注意到老爺子的視線,正在削蘋果的余玲也看了過來,發現是余響,頓時笑了起來。
“喲,響響來啦!來來來,快來坐,好好跟你爺爺道個歉,你看這大過年鬧的,多嚇人!”
“余玲你什么意思……”
余響一把攔住父親,走到床尾,迎著余老爺子的目光,恭敬有余卻無絲毫愧疚地開口叫了一聲:
“爺爺。”
余老爺子盯著他看了許久,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抬抬左手。
一直坐在病床另一邊的鄭大律師見狀,連忙站起身,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余老爺子面前的小桌板上。
余老爺子抬起左手,豎起食指,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按著電腦鍵盤,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按鍵的噠噠聲。
余玲離老爺子最近,親眼看著他打出一排字,眼中有異彩閃過,轉頭看了眼身旁的一雙兒女。
余昊死了,余響是個同性戀,余家血脈就剩她這一雙兒女了。老爺子再不情愿,總不能看著正朔落到不相關的人手上吧?
幾分鐘后,噠噠聲停止,余老爺子按下播放鍵,電子合成音在房間里冰冷地響起。
“按照我本人的意愿,鄭律師已經重新修訂了我的遺囑,在國家公證機關公證人的見證下,由鄭律師當眾宣布。遺囑內容由我本人在完全清醒、理智的情況下擬定,不存在威脅、強迫的情況,請公證人員予以公證。”
電子音播完,身著公證機關制服的一男一女越眾而出,一個手里拿著便攜式攝影機,一個拿著公證文件宣布公證起效。
余響這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一直坐在進門后的角落里,全程拿著攝影機,連同余老爺子一指禪打字的經過都錄了進去。
這是從前從沒有過的情況。
余老爺子的遺囑雖幾經修改,但內容都大差不大,余鐘北和余玲的繼承份額一直沒變過,只是正朔集團股份繼承人從余鐘南改成余昊,后來又改成余響。
這些改動都是通過鄭大律師,改完便存放于大正律師事務所,從來沒請人公證過。
這一次搞得這么隆重,隱隱透著一股詭異。
果然,等公證人員宣布完畢離開后,鄭大律師公布最新遺囑的第一句話,就出人意料。
“此遺囑為最終版本,一切繼承權益都以此版本為準,任何人不得更改。”
余響皺了皺眉,轉頭看了眼余鐘北和言真,兩人對他笑笑,四只手交握在一起,用行動表達著相互扶攜的決心。
余響眼神暗了暗,收回視線,低頭考慮除了炒股外,還能不能做點別的營生賺錢,至少不能讓父母的生活品質降低。
思索中,鄭大律師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我名下所有資產,四月莊由大兒子余鐘南繼承,其余不動產由二兒子余鐘北繼承,存款和珠寶藏品由三女兒余玲繼承,除此之外的股權債券,全部由余響的親生子女繼承,在其成年前由余響代管!
“什么?!爸——!”余玲蹭地站起身,震驚地看著余老爺子,“他是個同性戀!哪來的孩子!你——!”
剩下的話語,被余老爺子一個眼神堵了回去,余玲不敢再說什么,攪著手指緩緩坐下,心頭涌上不好的預感。
“同時,余響及其子女需簽署協議,將其繼承的股權債券年收益中百分之二無償贈送給余玲及其子女!
聽到這句話,余玲終于松了口氣。
雖然沒能繼承正朔的股權,但年收益百分之二也十分可觀了,足以讓她家的年收入穩定突破億元級別,一輩子不愁吃喝。
而且這是每年按時打款的現金流,比起大哥二哥好多了!
爸爸果然還是愛我的!
余玲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繼續聽鄭大律師念遺囑。
“……確認繼承權需在鄭達生律師的見證下進行親子鑒定,結果符合要求方能執行遺囑。如若在我死后,余響依然沒有親生子女,則所有財產捐贈給國家。
“包括但不限于所有不動產、存款、珠寶藏品和股權債券等,捐贈流程由鄭達生律師及其律所全權負責,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義干涉!
話音落下,病房里落針可聞。
片刻之后,余玲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癱軟著往下滑。
“媽!”
“老婆!”
“醫生!”
余玲的丈夫兒女慌作一團,其余人一動不動,視線都集中在余響和余老爺子身上。
余響面色平靜,只是無奈搖頭:“爺爺,沒用的!
余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憤恨,隨即落到了半暈厥的余玲身上。
經過醫生的一番操作,余玲緩過勁來,掙開老公兒女,撲倒在病床上。
“爸!你怎么能這么狠心!你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u文棟一年才掙多少錢?銘愷和銘怡一年學費都要壓死他了!他哪養得起我,養得起這個家!你不能這么對我!”
余老爺子抬起左手,緩緩落到余玲頭上,然后,意有所指般看向余響。
余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愣了兩秒忽地反應過來,喃喃自語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哈、哈哈哈……”
干癟的笑聲回蕩在眾人耳邊,余玲笑著笑著流下眼淚,撲倒在丈夫鄒文棟懷里,哭得泣不成聲。
余鐘北看不下去了,上前道:“爸,我和大哥就算了,玲玲你從小寵到大,你這么對她,對得起媽的在天之靈嗎?”
余老爺子沒理他,只是看著余響,眼神異常冰冷。
過了一會,哭聲漸消,余玲抬起頭,擦干眼淚整理頭發,拿出氣墊補妝,嘴里咬牙道:
“不就是個孩子嗎?怎么生不是生?響響,你去捐個精,剩下的交給我。”
余響瞥了余玲一眼,搖頭拒絕:“抱歉姑姑。”
余玲睜大眼睛,啪地一聲關上氣墊:“你瘋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知道,但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要啊!你表弟表妹還在讀書,你忍心看到他們流落街頭嗎?而且只是要你捐個精,甚至不要你結婚!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余響臉色沉郁:“我不會讓任何人介入我和燕回。”
余玲站起身幾步走到余響面前,急切道:“沒有人要介入!你只需要提供精子就可以了,人你都不用見!”
“但總歸是我的孩子,有血脈聯系,”余響垂下眼簾,“萬一哪天我后悔了呢?”
“那不正好嗎!燕回都有自己的孩子,你卻沒有這太不公平了!等孩子生下來,你……”
“所以我更不能答應,”余響打斷余玲道,“我不會給自己后悔的機會。”
余玲臉色一變,似是沒有想到余響居然會這么堅決,她視線無助地掃過房間,落到了余鐘北和言真身上,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大叫起來:
“那你爸媽呢?你不在乎錢,可你爸你媽養尊處優多年,到老了卻因為你成了窮光蛋,你對得起他們嗎?你爸從小到大都沒什么本事,你媽現在又被封殺,你難道想讓他們一把年紀了還為生活奔波嗎!”
余響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就聽到言真冷笑道:“謝謝你關心,但我們家老的有養老金,我拍戲這么多年也有積蓄和投資,不需要兒子為了我們犧牲自己,更不會逼迫別人為了那點遺產去當種馬!”
“你閉嘴!”余玲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言真罵道,“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當初二哥要娶你我就反對,一個戲子有什么資格進我余家的大門!”
這句話瞬間捅了馬蜂窩,余響黑著臉打掉余玲的手,余鐘北瞬間跳腳。
“余玲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信不信老子揍你!”
“要我再說一百遍都行!”余玲捂著手尖叫,“我哪說錯了!要不是你娶了這個女人,怎么可能生個同性戀兒子!事情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余玲我看你就是欠揍!”
“有本事你打!我不但要罵她我還要罵你!還有大哥,一輩子窩窩囊囊,要不是你們倆個當哥哥的不成器,怎么會連累到我!”
“響響你松手!我今天不揍她一頓我就不姓余!”
“鄒文棟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別鬧了?我不鬧我們一家都要喝西北風了!我不但今天要鬧,我還要天天鬧!日日鬧!除非拿到我應得的!”
“什么叫你應得的!你應得什么!你一個米蟲有臉逼你侄子,沒臉自己掙錢嗎!”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別拿分紅。】坷掀诺膹U物有什么臉來教育我!”
“你……”
看著眼前烏煙瘴氣的一幕,鄭大律師偷偷看向余老爺子,見他臉色陰沉,不禁嘆了口氣。
什么辦法都用盡了,老爺子也該死心了吧?鬧成這樣像什么樣子,還把自己氣得不輕……
正想著,他看到余鐘南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趁人不注意,他靠近余老爺子耳語了兩句,余老爺子的眼睛瞬間睜大,手也顫抖起來。
“NI……”模糊的言辭從唇齒間溢出,余老爺子渾濁的眼中似有血色閃過。
余鐘南溫和地笑笑,從衣兜里拿出一副老花鏡,仔細地給老人戴上,然后將那份文件打開,豎在他面前。
鄭大律師實在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份親子鑒定,鑒定對象是燕聲和余響。
報告最后,是熟悉的鑒定結果——
依據現有資料和NDA分析結果,支持余響為燕聲的生物學父親。
這……鄭大律師眼睛陡然睜大,先是感到疑惑,而后又有些茫然,但下一秒他忽覺不對,連忙轉頭去看余老爺子,卻落入一雙赤紅雙眸中。
患有腦溢血的人,最忌情緒過于激動,原本余老爺子就因為病房里的鬧劇心情煩悶,再被這驚天喜訊一激……
還沒等鄭大律師理清思緒,又聽到余鐘南笑著低語:
“燕聲是余響和燕回的孩子,他不但能繼承正朔,還能繼承海燕集團,未來正朔在產品運輸這方面,就等于是左口袋倒右口袋,成本還能再降一些。”
說著,他忽然嘆了口氣,口風一轉:“不過,正朔和海燕之前鬧得不可開交,燕家還有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燕聲不一定能那么順利地繼承兩家,可惜了!
鄭大律師征征地看著余鐘南,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刺激余老爺子。
先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之后又給一棒槌,老爺子心腦血管才爆過一次雷,運氣好出血量不大才保下一條命,再被這么刺激的話……
眼角余光中,余老爺子面前的報告忽然滑了下去,順著被子掉在了地上,隨之倒下的,還有余老爺子癱軟的身體。
鄭大律師反應了一瞬,抬手就要按呼叫鈴,卻被余鐘南叫住了。
“鄭律師,”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笑著,說話一如既往的溫吞,“這份報告,能作遺產繼承的證明嗎?”
鄭大律師手指懸在呼叫鈴上,額頭瞬間溢出細密的汗珠。
他緩緩轉頭看向余鐘南,又看了眼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邊的動靜,還在大吵大鬧的余鐘北和余玲,悄悄咽了口口水。
“按…按照遺囑……得由我親自…見證……從采樣到送檢……我必須…全程參與……”
余鐘南點點頭,俯身拾起報告,示意道:“那我們去那邊仔細商量一下這件事吧。”
鄭大律師又看了眼吵架的余家人,瞥了眼臉色赤紅似乎在翻白眼的余老爺子,咬咬牙,提起公文包和余鐘南避開眾人,走到遠離病房的角落里。
余鐘南翻開手里的親子鑒定,笑著道:“又要麻煩你了鄭律師,等遺囑執行完畢,作為答謝,四月莊后續的買賣,也交給大正律所處理吧!
鄭大律師擦擦額頭的汗,唯唯諾諾地應了聲好。
幾分鐘后,一聲尖叫響徹病房,又過了一分鐘,幾名醫生沖了進來,余老爺子被推病房,所有人呆若木雞,余玲癱軟在地,嘴里喃喃著:
“完了……全完了……”
當天晚上,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余老爺子永遠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