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孤兒空棺案(九)
這封“信”讀完,花了宋忱和陸和錦六分鐘。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宋忱率先打破寂靜的氣氛:“信息應該就這么多了,我們不能久待,先離開這里吧。”
陸和錦應了一聲,拿上那兩本書就轉身離開。
倆人不約而同選擇回到了“婚房”,將大門徹底關上后,宋忱便扭頭看向陸和錦,而后者正好也在第一時間看向了他。
“視頻你下載了嗎?”宋忱冷不防道,而陸和錦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這樣做,大概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會兒依然作出決定,帶著宋忱來到書房。
“這個視頻需要下載才能觀看,我們收到之后全部下載了。”陸和錦打開桌面上的電腦,拉開椅子讓宋忱坐下。
宋忱剛準備開口,一抬頭卻感覺頭頂籠罩上一層陰影。陸和錦直接從背后附身下來,兩手穿過宋忱面前使用鼠標點開被加密過的視頻。
屬于陸和錦的氣息隨之籠罩而來。
“根據他在‘信’里給出的消息,不出意外,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死亡……但是信上說這說明他的計劃順利展開了,所以極有幾率的是他死亡的訊號隱藏著更大的信息。”
宋忱默然,自然認同他所說的這一番推論。
他只是到現在心中仍舊有些波瀾,看來連許昭華都沒想到他會用一個死亡的結局換來計劃的順利進行。
視頻再次打開,從頭開始播放。
陸和錦說完這些后,明顯注意到他未曾發言。
他沒有低頭瞧宋忱,可偏偏宋忱在回過神來時,感覺到右肩上落上一個略顯沉重溫熱的事物。
陸和錦俯身將下巴擱在了他肩頭,眼睛仍舊目視前方,望著視頻中的一切畫面,低聲道了一句:“跟你沒關系。”
宋忱愕然。
不過片刻,他就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事情,不禁莞爾,點了點頭。
經歷過這么多事情,現如今他已經不再一味地將十年前火災的發生的無辜人的死亡攬到自己身上了。剛剛的出神僅僅是因為季鈺留下的信中描述的內容讓他恍惚了一下。可是即便如此,陸和錦此刻的安慰卻如同一股暖流,回暖了四肢百骸。
宋忱沒有解釋,只是回應的“嗯”了一聲。
看了一遍陸和錦下載下來的視頻,宋忱發現所有視頻都是一樣的。
不過等到陸和錦拖拽進度條再次回放的時候,宋忱眼神突然一頓,下一秒直接出聲并且握在了陸和錦拿著鼠標的那只手上;“等等。”
陸和錦一停,依言停下。
“鏡頭里只出現了一只手,按照這個角度應該是佟桐一邊拿著設備錄像一邊折磨季鈺。”
他之前觀察時沒有留意到這點,“陸隊,進度條后退到五秒的時候。”
第五秒,錄像設備被人拿起,畫面晃了兩秒,然后重新穩定下來。可是這次等他們仔細看,才注意到投射在地面的影子。
視頻拍攝的地方光線不足,顯得昏暗。因而幾乎與光線融為一色的影子就明顯的不起眼了。
“人影……”陸和錦定睛一看,分辨出來,這人影肯定是佟桐。
“這兒。”宋忱伸手一點電腦屏幕上一個位置,正好是視頻暫停后的一個畫面的一處角落。
那是一盆沾上了一點血跡的綠植,就在季鈺身邊。
而在他們得到季鈺留下的消息后,就明白能出現在季鈺身邊的一定不是無用的事物。
“上面印上了一點陰影。”宋忱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說,“盆栽盆面是白色的,陰影落在上面,注意到的話更方便察覺陰影的形態。”
跟他分析的一樣,陸和錦仔細看向那株綠植,看到了隱藏在昏暗光線下的確切的影子。
除了幾乎籠罩在季鈺身上的人影之外,這處角落投映上的卻是猶如掛墜一般的細長并且似乎在晃蕩的影子。
霎時間,宋忱和陸和錦對視一眼。
沉默中的空氣澎湃不已,洶涌著異樣的情緒。
宋忱胸膛劇烈起伏一二,最后沉下氣來,定定的望向陸和錦:“……陸隊。”
這一瞬間,就算宋忱不說陸和錦也不會想不到,直接道:“我記得。”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高中女生案時他們一起去過的一個地方就是掛著一個相似的風鈴。就在室內咨詢室的門框頂部,偶爾會隨著穿堂進來的風搖晃一二。
很明顯,這就是季鈺死亡的計劃所要推動的。
誰都沒想到,這居然就是燈下黑。
——青懷市,許昭華的心理診所。
*
時至此刻,他們倆人將這個陡然間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公安廳內正在與許昭華糾纏的刑偵隊和特案組眾人,但并沒有打草驚蛇的調動其中的人員跟隨自己去往青懷市。
現如今,被他留在青懷市的邵安久和崔浩顯然成為了優先選擇。
在他們確定的瞬間,邵安久就收到了來自宋忱的消息,吩咐他和崔浩守住曾經許昭華的心理診所,盯緊一切異動。
的確,宋忱和陸和錦沒有直接下達讓他們動手抓捕的命令。
不出意料的話,此時心理診所內的佟桐還會以為燈下黑,繼續待在診所里面。
他們警方尋找了這么久都沒得到風聲,想來她也不是輕易能揪住的角色。
宋忱他們又馬不停蹄趕往青懷市,這一次,兩人直奔青懷市公安局。
既然上面不能驚動,一是沒時間解釋,二是擔心行動走露,那么這個關鍵時刻,揮出去的刀能砍多快就得多快,正所謂是快刀斬亂麻。
他們一到公安局,就立馬調動其中的一支警隊。即使有陸和錦出面,眾人沒有得到上級的消息仍然不敢輕易行動。于是宋忱從沒想到自己當初接受青懷市公安局張欽局長的那份好意后還真的有用上的時候。
那本紅本子一拿出來,就讓他們此次的行動得到了強硬式的命令。由崔浩帶頭,一支警隊迅速集結完畢。
“我們這次的行動無法透露更多信息,你們只需要堅決服從我的安排與命令。”宋忱道,“多的事后會告訴你們,現在,目標出環路心理診所。里面蟄伏著一名在逃兇犯,必須一擊抓捕。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和配合,希望各位能夠齊心協力將其緝拿!”
他們的聲音得到回應,鏗鏘有力:“是!”
邵安久在前,顯然盯梢了一天一夜,得到了沒有人出入心理診所的結論。
這只警隊被宋忱和陸和錦調令安排,守在了診所周圍,絲毫不給佟桐再次逃離的可能。
而邵安久跟上宋忱他們的步伐,直直走到了心理診所門前。
根據邵安久的觀察,既然佟桐不需要出入診所,那么這就說明診所內擁有充足的物資足夠她生存。同樣,這也說明了佟桐會在其中留意診所外面,不論是哪個角度,如今他們三人走到診所門前定然是能夠被她看見的。之后他們所有的動作,當然也會被她瞧見。
宋忱面色不變,邵安久已經先一步用昨天配好的鑰匙打開了診所大門。
沒有通知,早有準備。
藏匿在診所之中的佟桐如果看到了這些行為,自然就應該明白他們此行早有把握。此時再逃,絕無機會。
三個人一路暢通無阻的深入心理診所,跟他們初次來時一樣,診所內布置陳設還是像往常一般。咨詢室處于最內部,打開一扇門就能進入。他們在這扇門前稍稍停頓片刻,隨即陸和錦一伸手——
“吱呀”一聲,略顯老舊的門扇就被推開,帶動門框頂部的風鈴“叮鈴”一聲脆響。
開門的一瞬間,他們視線直直探去,因為正對著大門,剎那間他們就望見了室內姿勢自然的坐在咨詢椅上的女人。
雖然氣質大變,但面前這個人就是當初以“封靈”這個初印象身份跟他們見面的佟桐。
看到他們,佟桐表情絲毫沒有波動,陳然,她確實早在他們打開診所大門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他們了。之后他們的所有行動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跟宋忱他們想的一樣,她沒有逃。看見他們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瞬間的平靜與放松。
宋忱的腳步猛地停在了咨詢室門檻內,視線直直注視著對方:“……佟桐。”
椅子上的卷發女性笑顏展露,語氣依舊是自然的,說:“你們知道我的名字了啊。”
宋忱眉頭緊鎖,緊緊盯著面前的佟桐。
她似乎全然不為所懼,道:“好久不見。”
“佟桐,你知道我們來是做什么。”陸和錦道。
“我知道,你們是來抓我的,但我沒想到你們會這么快找來。”佟桐望著面前的三人,仿佛真的很疑惑,“你們不應該……這么快。”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視線驟然一頓,隨即猝然脆生笑起來,“原來是他……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他不會這么容易束手就擒。當初他妥協跟我走,我就知道不對勁。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啊。”
這番話透露出的信息很多,不過如今至關重要的不是這些,宋忱凝視著笑靨如花的佟桐,冷聲問:“你發消息了嗎?”
佟桐看向他,語氣頗為天真爛漫:“什么啊?”
“發消息給許昭華。你不是會發消息跟他聯系嗎?剛剛把我們找到你的消息發給他了嗎。”宋忱,“你可以發。”
聞言,她驀地一愣,旋即唇邊的笑意就降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我們想過,你正在被通緝,而許昭華也被糾纏在孤兒院的案子里,兩個人都備受關注,那么他是怎么知道你這邊的事情,并且安排你做事的?”宋忱聲線平穩,目光直視對方,“來的路上我們終于推測出了一個辦法,即你們照常聯系。平常你們就是定時聯系,所以到現在你們的定時聯系仍舊不會顯得突兀惹人注意。”
她聽后,沒說對錯,只是問:“所以呢?”
“所以我們給你機會向他發送消息。”邵安久道,“什么消息都可以,最好把你被我們逮捕了的消息告訴他,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佟桐卻忽的嗤笑一聲:“我憑什么聽你們的?”
“不聽也簡單,反正你已經被捕,如今沒有機會再跟他進行定時聯系了。許昭華察覺到這個異樣自然就能推測出你遭遇的事情。”陸和錦冷不防補充道。
“你猜許昭華在察覺到這個消息后會怎么做?他恐怕還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吧,你覺得以他的性格會就此收手放棄嗎?為了活命和完成目標,他依然會繼續害人。”陸和錦,“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難道你還要把他推的越來越遠嗎?”
話落,室內一片寂靜。
第112章 孤兒空棺案(十)
良久,佟桐的聲音回歸平靜。她問:“你們為什么會覺得我會不想讓他繼續這樣這下去?”
宋忱他們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不是嗎?”
她陷入了沉默。
他們沒有催她,讓她靜靜的去思考。而邵安久和陸和錦在宋忱的示意下開始對心理診所進行了現場調查——季鈺的死亡地點就在這里。
佟桐顯然余光里也能看見他們,在他們尋找一遍后,出聲:“季鈺的尸體還在這里。”
陸和錦猛然一頓,旋即扭頭盯著她。
“我殺了他之后把他的尸體放在了那上面。”她下巴微微一抬,眾人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一個緊閉的里間房門。佟桐繼續說:“里面是一個小休息室,他的尸體就在床上。”
陸和錦與宋忱對視一眼,隨后相信她的話撬開了房門。
一打開,封閉已久的房間里傳來一陣尸臭。
陸和錦下頷線繃得死緊,率先走入房間。
--預曦正立Y
跟她交代的一樣,他一進去就看見了一張很小的床,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個人形的弧度。他一步步靠近,在終于看清里面就是藏著一個人的時候猛地掀開了被子。
——赫然是已然永遠閉上眼睛的季鈺。
看到這幅景象,陸和錦的手遲遲停在了半空中,最后還是放下了被子重新蓋上。他走出房間,深深的深吸一口氣,然后對宋忱和邵安久說:“……是他。”
只用瞧他的表情,宋忱就知道里面的狀況。他神情也算不上好,如今至關重要的事迫切需要他們解決。于是他再次轉向佟桐,沉聲道:“你想好了嗎?”
其實從他們一進入咨詢室的時候他就隱隱感知到了對方的真正態度,他并不懷疑她此刻還在掙扎。
破門而入的那一瞬間,她臉上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他在抓捕犯人時臉上偶爾看見的——一種解脫感。
這一點的出現更加證實了來的路上他和陸和錦的猜測。
佟桐聽到他的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起了其他的話題:“我們被抓后會判處什么刑罰?”
宋忱沉默的注視著她。
她似乎明白了,笑了一笑:“痛嗎?”
宋忱的眼神依舊,定定的映照在她的身上。他的瞳孔顏色不深,淺淺的褐色倒映出此刻揚著笑臉卻無奈的自己。
見狀,佟桐低垂下了眼眸,嘴角卻依然噙著一抹笑意,輕聲道:“我之前還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執著于你,現在我明白了。”
陸和錦眉頭一皺,徑直問:“你什么意思?”
她搖了搖頭,說:“‘你是我們想摧毀的美好’。”說著,她仰起頭,一眨不眨的望著宋忱,“聽過嗎?”
宋忱唇線緊繃,最后開口:“這不是你們作惡的理由。”
得到這個回復,佟桐笑出了聲,一邊笑著一邊眼角沁出淚花,問:“你們會怎么對他啊?”
她的弦外之音這里的三人都聽懂了,但是誰都沒有在這個時候著急逼問。宋忱說:“我們對他怎么樣取決于他對別人怎么樣。”
許昭華害死了謝亭柳,誘導了無辜者,間接引起了這些案件,罪無可恕。
佟桐不再多說,在眾人的視線下,她拿出了手機交給他們:“我跟他確實會定時聯系。手機上存在很多我跟他的聯系信息,足夠你們采取用作物證。本來這種消息記錄是必須要徹底清除的,但是我沒有。”想到什么,她又低下頭勾了勾唇角,“……他肯定會清理的,所以這些記錄就只有我存有。”
宋忱他們沒有對她留下這些“隱患”做出其他反應,也沒有去追問原因。畢竟這些他們在來之前就差不多想過了。
邵安久結果手機,打開后的確發現了不同月份的兩方交流信息。
從最早的有牽扯的禮佛村的佛像殺人案,到目前時間距離最近的殺害季鈺并發送視頻的信息,上面都保留了記錄。
確定完這些,邵安久胸腔深深起伏了一下才緩緩落下,一顆心終于放回了原位,對宋忱和陸和錦笑道:“都在,可以提取。”
宋忱“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異常平靜的佟桐,問:“你現在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聞言,佟桐狀似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出聲:“我做這些是自愿的。”如同擔心宋忱他們不理解,她又露出一個笑容,“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是我不是被許學長誘導或者逼迫做這些事的。我也跟他一樣。”她頓了頓,“罪無可恕。”
三個人安靜下來,片刻后,宋忱吩咐守在心理診所外的人,道:“收網。”
*
之后在對佟桐的審問中,他們得知如今的犯罪組織其實已經名存實亡。
許昭華只是一個犯罪心理學教授,他沒有刻意去收攏“人才”,目前這些案件的兇手雖然都與犯罪組織有關系,但大多數都是他們主動加入進來的。
如果說許昭華有招攏的話,可能就是存在誘導影響。
他不用親自去做,自然有死心塌地的“隊友”替他去做。
宋忱他們三個人處理完青懷市佟桐這邊的事情,青懷市公安局也將季鈺的尸體收容起來。雖然不知道后續處理方式,不過宋忱他們也不再多想了。庭陽省湛州市的隊友們還在等待著他們的回來。
一切都在季鈺的計劃中推進,也在宋忱的計劃里進行。
所以當許昭華在審訊室中再次看見宋忱的時候,他確實真實的愣了一下。
而宋忱面色不變,直直回望過去。
不知道想到什么,許昭華忽然微微一笑:“宋隊長,如果我沒聽錯消息的話,你不是應該被停職了嗎?”
如今審訊室內沒有其他人,完全就只剩下他和宋忱兩人。
刑偵隊和特案組其他成員此刻要么守在門外,要么就站在屏幕前觀察他的表情與動作。
宋忱點了下頭,說:“的確,我被停職了一段時間,不過這都要多虧了你的功勞,否則我也無法得到這幾天時間到處‘散心’。”
許昭華笑了一下:“你開心就好。”
話雖如此,但兩人如今的處境依然完全調反了過來。
許昭華經過這兩天的不斷提審與審訊,即使掩飾得很好,但是疲憊和長期的高度的神經緊繃留下的痕跡還是看得出來。而宋忱一行人通過調查依然發現了很多有用的信息,雖然東奔西走,但最終仍然是制高的。
從他進門看到宋忱的時候許昭華其實心里就察覺到一絲異樣的,經過這幾句話時間的試探,果然發現了不對勁。
他笑容不變:“宋隊長是找到我‘作案’的證據了?”
誰料宋忱竟然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再次頓了一下,內心驀地有一種失控的心悸感升起。只是奈于攝像頭后的觀察,他沒有泄露一絲一毫:“那宋隊長是為什么來?”
“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消息。”宋忱聲音平靜,緩緩說,“佟桐已經落網。”
此話一出,許昭華表情不變:“佟桐?你是說偽裝成‘封靈’的那個女生?”
宋忱早知道他會這樣說,沒有戳穿,繼續道:“她是在青懷市你的心理診所內被發現的,并且在診所里面,我們還發現了季鈺的尸體。現在都被青懷市公安局接管了。”
“在她的手機里,我們發現了你和她的聊天信息——關于佛像殺人案,高中女生案,人頭噴泉案,蒙娜麗莎案以及季鈺的死亡。經過偵技科檢驗判斷,上面的消息沒有作假成分,物證確鑿。 ”
聞言,許昭華眼底的笑意淺了許多,道:“宋隊長,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是兇手誣陷給我的呢?”
宋忱沒有理會,自顧自繼續:“在我停職的這幾天里,我還查到了你的身世,并且去探望了一下還在醫院的你的養母。”
提到這個,面前一直保持著鎮靜平淡臉色的許昭華突然出現了至今最明顯的一次臉色變化,金絲邊眼鏡底下的雙眼陡然銳利起來:“你做了什么?”
“我不會威脅到無辜的人,我只是在探望伯母的過程中將你做的事情盡數告訴了她。”他道,臉上的神情絲毫不變,“只是好像伯母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我告訴她這些事后就離開了,不清楚后來發生了什么。”
監控室里的人清除的看到,屏幕上許昭華指尖一瞬間掐緊了底下的座椅,不過幾秒之后就松了開來,仿佛無事發生:“……確實,我也不知道宋隊長你居然會這樣污蔑別人,而且還把謠言傳到了我家里。不過還好,我并不介意。”
宋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如果是這樣再好不過。”
他伸手拿出一封信,放在了審訊桌上,微微往許昭華身前一推。
微微發皺的信紙出現在許昭華視野之中,他垂眸掃了一眼,宋忱察覺到了他此刻的警惕,不過依然隱藏的很好,只是因為剛剛情緒不穩定才泄露了一絲。
“這是什么?”
宋忱沒做過多解釋,只是將目光投向了他,開口:“我擔心你接受不了,所以一開始沒跟你說。昨天我已經得到了消息,伯母在醫院里搶救無效,宣布過世。”
他靜靜的注視著面前的人,道,“這是遺書。”
許昭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聲音發冷:“宋隊長,這樣詐我沒用。”
他不語,僅僅示意許昭華自己去看。
那封信顯然是他的養母親手寫下的。
“這封遺書是我那天離開醫院前伯母交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
許昭華的手指落在了信封上面,但是依然沒有完全相信宋忱的話,沒有打開:“宋隊長,請問你現在是復職了?”
宋忱應了一聲:“嗯。”
他臉上重新浮現原本的神情,這一刻他顯然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再次打算掌握主導權,引回話題:“你怎么確定你所謂的物證就是真的,難道不可能是兇手嫁禍?”
他道,“照你所說,叫做佟桐的那個女生就是人頭噴泉案和蒙娜麗莎案以及殺害季鈺的兇手,她把這個‘物證’交出來反而同時證明了她,既然如此,這個兇手為什么還會這樣做,拖我下水?”
“你覺得呢。——她是什么樣的人?”宋忱進入審訊室后到現在依然是這幅模樣,語氣不急不緩。
室外的人或許恍然間幻視,仿佛看到了許昭華當初迷惑嫌疑人審訊出結果的樣子。
“你跟她認識這么多年,她對你是什么樣的心思你應該很清楚。所以你還認為這是背叛?”
不知不覺間,從來掌握在許昭華手中的主導權已經徹底落在了宋忱手里。
不過直到此刻,許昭華才真真切切的認識到,原來自己一進入審訊室就輸了。
他終于猝然反應過來,宋忱‘停職’的那段時間究竟做了什么。
不論是如今宋忱掌握的主導權,誘導語氣,還是擁有的證據信息,這些都足以打破他的計劃。
到最后,他凝視著宋忱緩緩抬起了眼眸:“……你變了好多。”
第113章 正文完
直到此刻宋忱才終于亮出了正題:“你還有什么可以辯解的嗎?”
從佟桐提供了消息記錄起,天平就已經傾向了他們這邊。
即使此時許昭華再掙扎,物證還在,他就無法反駁。
這一點許昭華自己也清清楚楚。
過了片刻,他的所有情緒再次被整理好,外殼依舊毫無縫隙似的,問:“宋隊長,你知道謝法醫是怎么死的嗎?”
宋忱面色不變,抬起頭與他對視,清晰道:“你不用激我,雖然在最初我聽到她死亡的消息時有過跟你同歸于盡的念頭,不過現在對我不管用了。”
聞言,許昭華面上居然真的流露出一抹惋惜:“你當初為什么不那樣做呢?我以為我的提示很明顯了。”
這句話一出來,幾乎就是變相承認了他的所作所為。
無論是宋忱還是監控里的人,無一不為其一震。
陸和錦看著屏幕上許昭華再次開始挑釁激將宋忱,妄圖挑起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副景象,當即就要起身出去,卻被邵安久攔住。邵安久身邊的還有許湘,李希原和林瑞他們,都看著他默默的搖了下頭。
“相信宋隊長。”邵安久道。
特案組眾人聽到這話,但仍然不放心。可是他們打開門后,看到門前的人,都驀地硬生生停住了腳步,站定在了原地。
屏幕上面許昭華與宋忱還在繼續。
宋忱望著面前的人,認真回答:“因為不值得。同歸于盡不僅不能讓你的罪行得到揭示,不能給亭柳一個真相,而且還對不起其他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
許昭華倒是沒料到他的這個回答,愣怔之后道:“所以你查到她是怎樣死亡的了嗎?”
宋忱沒有回復他這個問題,將自己的話再重復了一遍:“物證已經有了,如果需要,佟桐也將會成為我們的人證,所以你還有辯詞嗎?”
這發言是鐵了心把他牢牢扣在罪名上,許昭華也不傻,自然能看得出來,可是除了宋忱外,佟桐成為了他最大的意料之外。半晌,他盯著宋忱笑了一笑:“……宋隊長,她連我都會背叛,你還能相信她的話嗎?”
宋忱眉頭蹙起,口上直直確定:“所以現在你是承認了你跟她的罪行了?”
“……”他唇上帶笑,但是眼底堅冰一片,“我想問你,徐媛媛明明指認了你是兇手不是嗎?”
他的視線陡然尖銳起來,宋忱被他盯著仍然無動于衷:“是,我確實因此被停職。”
許昭華眼神依舊,眸底顏色更加深沉了許多,不再是原先那般面無波瀾:“你故意的?”
宋忱回望過去,指尖無意識地輕輕磕了幾下審訊桌桌面,剛張了張唇準備開口,就在這時,審訊室大門就忽的被打開了。
“——當然是故意的。”
聲音一出來,宋忱視線就猝然抬了起來,朝門口看去。
只見丁渠深推門而入,望著他們靜靜地開口。而刑偵隊特案組眾人此刻都站在了他的身后。
“如果不是故意,又怎么能夠躲過你的注意,調查到季鈺留下的信息,再悄無聲息的抓到佟桐?”
等到這話真正從他口中說出來,許昭華才不得不確認了心中冒出的想法。
“季鈺……”他似乎終于明白了他們為什么這么快找到了佟桐的藏身之處,“原來是這樣……我竟然把他忽略了,果然,曾經跟刑偵隊隊長齊名的人并沒有那么容易對付。”
他說話時毫不避諱,在場的都知道他擅長誘導人心。此刻他提及這個,顯然是看到了來的人里也有陸和錦。
然而恐怕要讓他失望的是,陸和錦即使聽他這樣說了,也照樣沒有他想象中的反應。
陸和錦只是跟其他人一樣,目光直直的看著他,眼神黑潭一般,鮮少流露出過激心緒起伏痕跡。
“你對心理學有這么深的造化,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心理暗示。”
門口的丁渠深靜靜開口,“徐媛媛被曾致綁架帶走后,應該就藏在了你的心理診所里吧?”
“你留她這么久,就是為了她指認宋忱是殺害謝亭柳的兇手的那一刻。但心理學上有一種心理暗示,在將人關在漆黑的狹小空間里,利用強光反復刺激人瞳孔,在他無法聚焦的期間,拿出一張照片向他反復灌輸,只讓他看見、聽見與之相關的話與物,就可以刺激他大腦種下心理暗示。當照片中的事物真正出現在那人眼前時,他的大腦將先一步形成反應。”
他的嗓音不重,卻積淀著歲月的沉穩,冷靜的陳述時卻似乎讓人無法反駁。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把宋忱的照片每次放在徐媛媛眼前,種植下心理暗示的?”
許昭華仍舊是那副模樣:“你有證據嗎?”
他搖了搖頭,“你的罪行早就得到了證明,現在對你來說多一個罪名少一個罪名又有什么意義。”丁渠深道,“畢竟我們心知肚明,這都是你做過的事。”
許昭華表面上笑著沒有所動,但是宋忱看得出來,他的眼神越來越沉了。
“你想用這個方法讓宋忱無法再參與到案件調查中來,宋忱本身就因為你殺害了身邊至親,那時候大腦是最沖動的時候。再加上無法親手調查接觸到案件信息,正常人都不可能忍受下來。你就在等待宋忱徹底失去理智崩潰的時刻。如你所愿,我讓宋忱停職了。可是后來發生的一切跟你計劃的完全不一樣。”
“宋忱停職,確實無法再接觸到案件,但是也恰好躲開了你的注意。就算你再怎么關注,你也無法時時刻刻察覺到一個‘普通人’的行動,再者,公安廳這邊的針對你的調查就已經足夠讓你脫不開身去注意到宋忱的所作所為。所以,停職對于他來說,其實是一種降低你警惕心,避開你目光的最好的辦法。”
這席話說完,許昭華神情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良久,他轉向了宋忱,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原來你早就清楚了……”
宋忱默默的注視著他。
早在他冷靜之后,回想到徐媛媛沒有受到傷害活著被刑偵隊找到的消息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許昭華所為,那么徐媛媛就不可能存活下來被他們發現。如今找到她,只能說明許昭華目的不在于此。思來想去,他想要針對的人很明顯,就是他自己。那么徐媛媛可能就是許昭華用來擊潰自己內心的一個棋子。
想到這里,宋忱早就做好了準備,對于徐媛媛在看見他之后說出那樣一番話心底也沒有震驚。
許昭華有自己的計劃,他們也有。一切都在宋忱和丁渠深的將計就計之中。而季鈺的計劃更是將最大的勝利推到了他們面前。
如果季鈺還在,看到如今的場景,或許會感嘆一句——最后還是他贏了許昭華。
許昭華已然陷入困獸之爭,這是既定的事實。
許昭華最后抬起依舊銳利卻猩紅了一絲的眼睛,啞聲問:“……佟桐呢,她也在你們的計劃里?”
佟桐的背叛是他從未預料到的。但是明明他或許心中早有預感。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去糾察。
“你之前就主動透露了,她曾經是湛州大學美術系的一名學生。而且當初噴泉人頭案也是你計劃好用她來讓自己成功打入我們內部的吧。”宋忱道,“我們推算過,她比你晚一年進入湛州大學,她的家庭背景也很顯眼,她有一個因猥褻兒童入獄的父親。”
“她跟你在湛州大學相遇。我們確實沒查到這之間的事情,可是能夠推測出來這些年來她對你的態度與心思。她的想法不難猜,所以我們精準把握了她甘愿為你做事,但是也不愿意看你越走越遠的掙扎心理。這種心理很復雜,我們總結不完美,但是我們確定,她有罪,她夠傻,她愛你。”
審訊室落針可聞。
最終許昭華笑出一聲,有些諷刺:“她愛我?或許吧。……只是為什么還要背叛?”
宋忱目光定定的,聲線清晰:“也是因為她愛你。”
他卻越發覺得可笑:“背叛我卻說愛我?宋隊長,你是覺得我可憐才這樣說的嗎?如果是這樣,我再跟你說說電影里的兇手吧?”他笑了笑,“還記得那場電影嗎?”
似乎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所預料,宋忱微微繃緊了神經。在場的其他人也不約而同提高了警惕。
“三十多年前,老城區有個還沒有改造的孤兒院。”
“里面有個從小就被拋棄的嬰兒,收容在那個孤兒院里。在他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時候,孤兒院里的阿姨給他上了人生中第一堂課。”
“阿姨教他怎樣做好一個扒手,讓他學會以這樣的方式報答養育他的孤兒院。那時候他還小,但是他卻知道偷竊不對。阿姨把他帶到人流很多的街上,逼迫他去偷一個女人手上挎著的包里的錢。他被強逼著去了,但是因為內心不遵從和高度緊張,小孩果然被發現了。他被那個女人抓住手尖聲喊著小偷的時候轉頭就想去找教唆他的阿姨求救,可是阿姨在他被發現之后就融入了斥責扒手的群眾行列,跟其他人一起罵他不要臉。”
“后來小孩被帶回了孤兒院,再次被阿姨教訓了一頓,身上又多添了很多傷痕。終于,在小孩的朝思暮想里,有一對夫妻愿意收養他了。可是他不知道那對夫妻具有嚴重虐待兒童的傾向,一個月后小孩就自己跑回了孤兒院,企圖找到院長得到幫助。他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院長卻露出了很和藹的笑容,告訴他要在養父母家好好的容忍待下去。小孩被重新送養父母家后再次被教訓了一頓。”
“那之后,他學會容忍,可是最后養父母還是對他不滿意,退養了。而他被退回孤兒院之后遭到了阿姨和院長更加不加掩飾的虐待和不滿,之后的二、三次收養都照舊不合新的養父母的意。就這樣,他來到了十六歲的時候。十六歲時這個孤兒院終于被關注到,查出來有虐待兒童的行為,將原先的阿姨和院長都撤職了,換成了新的。這個小孩也得到了另一對夫妻的收養。小孩已經學會了如何去完美的偽裝自己,讓養父母開心,而這對養父母也確實撫養他長到現在。”
“宋隊長,電影你看過一遍,只是還不知道這個兇手背后的故事吧?”說完,他問宋忱。
宋忱等人望著他長久的沒有開口。
“你要再猜一下,這個孤兒院為什么突然被注意到并且進行改革的嗎?”
似有所感,宋忱下頷線收緊了許多。
“就在一個‘烈士’遺孤將要送入這個孤兒院的時候。公安廳終于注意到這個地方,把它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才查出來它的所有事情。”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許昭華目光變得很淡,“我不是因為這種事就對宋隊長懷恨在心的人。只是我在宋隊長加入公安廳后才注意到,原來你已經長成了這樣的人了。”
開始在青懷市心理診所的時候,在場的宋忱陸和錦以及邵安久三個人都聽到了佟桐所說的“讓人想摧毀的美好”這句話,此刻再見許昭華,隱隱就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我們真的好不一樣,可是我們明明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成了破案無數的特案組隊長,而我始終在偽裝自己。就像是光的陰暗面,我在陰暗的地方待久了,看不得光,哪怕透露下來一點點,我都想把它拽下來一起沉到泥潭里看看,到底誰和誰最終會變成什么樣。”
宋忱沉默這么久,聽他說完這些話后,眉心只是在最初的那幾分鐘皺起過,直到現在,他才終于出聲道:“你是這樣想的?”
許昭華明顯觀察到他的神情,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們心里在想什么,無非覺得我荒謬,不應該。就像我也不懂佟桐一樣。”
這一刻他終于松懈下了身體,往后倚靠在了椅背上,眸光逐漸從眾人的身上挪到了其他地方,聚焦微微發散,感慨一聲:“好奇怪……”
最終許昭華還是不能懂得佟桐。
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他只仿佛又看到了校園里成蔭的一片梧桐樹底下,長長的一條道。
臉上還是最初那種笑容的佟桐追在他身后,見他回頭,笑,喊:“學長!”
*
最后許昭華經過物證等的證據證實,對他曾犯下的罪行進行了供認。
而刑偵隊和特案組一眾人終于清楚了追查這么久的犯罪組織的所有信息,并且在上級領導丁渠深的安排下,對組織中剩余的其他成員進行了抓捕,再次搗毀了犯罪組織的老巢。
如同佟桐說的一樣,其實現如今的犯罪組織不像是十年前的組織那般壯大,僅僅十余人,可是單單者十余人已經在全國各地造成了各種各樣大小的危害。經過協商商議,庭陽省湛州市公安廳將犯罪組織成員的信息告知了犯罪者當地的警局,共享了信息進行抓捕判罪。
幾天后,許昭華也從他們公安廳調走,因為重大的影響,他將被交給上一級直屬進行收押判處刑罰。
把他送上那輛警察武裝齊全的車輛前,宋忱就走在他的身后。
上車前,他看見許昭華忽的回頭,問:“她真的死了嗎?”
雖然沒有點名名字身份,但宋忱依然第一時間就感知到他說的是他的養母。
望著他的視線,宋忱頓了頓:“沒有。”
聞言,許昭華居然笑了起來:“果然。”
不過沒幾秒,他就再次被警察壓制,關上了車門。
宋忱透過車窗靜靜望著里面的人,因為特制的車窗,里面的人無法看見外面。他沒有說話,但是心中卻想起了當時在醫院里看見伯母的情形。
其實他沒有把許昭華的罪跡告訴她。
那時候她雖然身上病痛很多,但病床床頭的鮮花水果都很新鮮,看的出來,有人其實很在乎她。
在她心里,許昭華就是一個很優秀的可憐孩子,她剩下的時日不多,宋忱沒有讓她得知真相,于是那一天,他其實是在聽她說完關于許昭華這些年有趣事跡里離開的。
解決完這件事,宋忱返回了公安廳。
特案組成員和刑偵隊的人還聚在一起,看見他來,把關于孤兒空棺案的最后一個線索告訴了他。
“這是我們找到的亭柳的手機。”賀連澤遞給他看,上面是一個消息界面,宋忱看過去就發現了這是謝亭柳跟自己的聊天框,“她在接到電話去孤兒院的路上,應該是想編輯消息發給你。這個時候她應該隱約知道去了孤兒院會發生什么,但是她最后還是刪除消息孤身前往。”
加上許昭華供認的話,最終他們確定,那個時候許昭華將徐媛媛還活著的消息透露給了謝亭柳,要求她一人換一人。
她不被準許向外界透露信息,否則徐媛媛將在警察到來之前咽氣。
而謝亭柳最后選擇了過去。
就在孤兒院里,那個晚上,許昭華殘忍的殺害了她。不過就像他承諾的那樣,他確實放了徐媛媛。兩個人被裝進了棺材,等待著公安廳的發現。
看完這些,宋忱臉上雖然還是沒有顯露太多神情,可是依然沒有人輕易出聲打擾。
孤兒院關于謝亭柳的案件已然就此結束,犯罪組織也得到了清剿。
這個期間成為了特案組和刑偵隊最輕松悠閑的日子。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很快。幾個月后,即將迎來湛州市新的一個春節。
幾個月前陸和錦帶著刑偵隊返回了青懷市,邵安久也在湛州市公安廳這邊的出面解釋下才得到了客宜市的理解,重新復職。而就在一個星期前,陸和錦突然給宋忱發送了一條消息,說他已經來了湛州市,并且附上了一個地址。
等到宋忱來到他所說的那個位置后,才發現這是一個擁有很大前院的獨棟別墅。
陸和錦當天就拉著他跟他歇在了這個新的婚房里。
那一夜陸和錦出乎意料的黏人,倆人時隔幾個月不見,果真如同一開始陸和錦說的“小別勝新婚”一樣。
宋忱察覺到陸和錦時刻不從他身上挪開的目光,最后推了他一把:“你先去洗澡。”
陸和錦還頗為戀戀不舍。
只是宋忱望著磨砂浴室里若影若現的人影,終究下定了決心,穿上鞋子后推門出去,來到了離別墅最近的一個便利商店里。
再回來的時候,陸和錦已經洗完出來了。
他身上還掛著一點水汽,就圍了一塊帕子,聽見開門的動靜轉身就朝他看來。
宋忱被他的眼神望得都頓了一下,默默握緊了手心里的小方塊,解釋:“……我剛剛出去散步消食了。”
陸和錦的目光如狼似虎,幽幽盯著他:“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們的新婚房,又跑了。”
“……怎么會。”他忽然感覺現在的時機不太好,于是選擇把手上的東西一藏,抬頭對陸和錦說,“我去洗澡了。”
陸和錦“嗯”了一聲。
東西放在外面容易被發現,他繼而把小方塊帶進了浴室。不過淋浴的時候,他心思一直掛在一個問題上。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是不是得現熟悉一下?
下意識的,他的視線轉向旁邊和沐浴用品放在一起的安全套上。
幾秒鐘之后,浴室里水聲的遮掩下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宋忱低著頭搗鼓半天,按照理論方法嘗試試戴,從頭上淋下的溫水澆濕了眼睫,一顆一顆水珠一般滾落下來,遮擋了視線,不太方便操作。直到宋忱身后傳來極其喑啞的一聲:“需要我幫忙嗎?”
宋忱身體猛地一震,回頭,不知道什么時候陸和錦已經進入了浴室。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宋忱多久,只是宋忱研究的時候太專心,根本沒有注意到。
于是在較高的溫度的淋水沖刷下,陸和錦繃起了青筋的手接過了宋忱手上欲墜不墜拿著的套子,把腦袋貼近了過來,水流嘩嘩的順著他一齊沖刷而下。可是宋忱卻一字一頓聽得清晰不已。
“我來……教你。”
之后的浴室里,安全套果然被拆開丟棄得到處都是。
陸和錦的聲音又低又啞,說:“宋支,腿張開。我好繼續教你。”
隨即又傳來宋忱的聲音,不解又有些惱怒:“……我都用不上了,學會了也沒用。”
聽到這話陸和錦卻是低頭親了親他汗水與淋浴水混雜流過的臉頰,低聲道:“你可以學會幫我戴。……不過今天的不行。”他笑了一聲,“因為是你的尺寸。”
……
后來宋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躺下睡覺的,睡著前他微微先開眼睛看了一眼,那個時候窗簾已經透露出些許微光了。
這一睡,倆人就一直睡到了傍晚五點。
還是宋忱被他當初用僅存的理智定下的鬧鐘吵醒的。
他一動,摟著他的陸和錦就下意識收緊了一些胳膊,嘴唇又貼了上來:“沒事,再睡會兒,反正我已經轉來了你這邊,時間很多……”
“你也知道你轉到湛州市公安廳這兒來了。”宋忱皺起,“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青懷市那邊處理好了?”
“驚喜。”陸和錦也睜開了眼睛,里面盛著真切的笑意,道,“都處理好了,我可不是撒手不管的人。青懷市那邊已經交給崔浩了,刑偵隊不在那邊的時候,他確實做的很出色。”
聞言,宋忱不再多說,只是再次拍開了他作亂的手:“起床了。”
陸和錦只好隨之起身。
他磨磨蹭蹭的給自己也幫宋忱穿好衣服,還想再磨蹭一會兒,宋忱就忽然抬眼看了眼窗外,然后抬步往陽臺走去。
“宋支。”陸和錦扶了他一下,跟他看向外界,“你怎么……下雪了?”
湛州市冬天的第一場雪,在春節左右下起來了。
倆人怔怔的欣賞了一會兒雪景,陸和錦瞧著宋忱出神的模樣,不禁笑了笑:“很喜歡?”
宋忱扭頭看了他一眼:“……喜歡。”
陸和錦笑意更深:“我也喜歡。”
日暮時分,落日西沉,落日余暉映照得雪地微微發亮,天邊云腳落下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世界萬物之上。
就在陽臺上人影越靠越近的時候,別墅前院忽的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叫聲。
“我去!他倆怎么回事?”韓奕的聲音一下子突兀地叫了出來,顯然被嚇得不輕,“他他他他!他是不是要親宋隊,是不是!”
旁邊的許湘等人使勁按著他都按不住,只好跟著一起站了出來。
宋忱一垂眼,就看見站出來的幾個人,以及正走進院子里的賀連澤與紀寧。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院子里幾個人笑嘻嘻抬頭看他們,喊:“宋支,陸隊,我們一起來湛州市過年啦!”
雪花落在藏身在花壇后幾個人的頭頂上,凍得他們鼻尖都是紅的。就算這樣,韓奕還是被剛才偷窺到的一幕震驚得合不攏嘴:“我說的是不是,是不是!那陸和錦竟敢這樣對我們宋隊這樣!竟敢這樣……!”
而林瑞顯然也是一副驚訝得不行的模樣:“他、他們……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啊?”
許湘看了眼身邊的李希原,笑得心照不宣:“當然是……我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居然沒看出來哈哈哈哈哈!”
晚一點進來的賀連澤和紀寧唇邊也流露出來一點笑意,只是賀連澤依舊什么也沒說。
而被韓奕不可置信地指責著的陸和錦摟著宋忱,在他們的注視下低頭就親在了他嘴角,然后笑著回望韓奕。
見狀,韓奕差點一口氣沒抽上來:“你你你你……!”
院子里眾人哄堂大笑。不知道是誰又抓了把雪扔在了誰身上,引起笑罵一片。
他們笑著看向樓上陽臺上站著的人,道:“宋支,陸隊,——新年快樂!!!”
宋忱笑彎了眼:“新年快樂!”
春節這天大雪還在洋洋灑灑地落,那天晚上家家戶戶燈火通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