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玉雖然平時忍讓,但面對這種大事上,她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自小的生存環境,也讓她絕對不能出錯地做出判斷。
意玉定了板:“別在這地方耗,去東京。”
紫蝶看著意玉給她做主的模樣,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
意玉忽得問她:“對于明州學堂,還有什么看法嗎?”
紫蝶努力扯出一個開懷真心的笑,做出一個中規中矩的忍讓回答:“雖心中還有怨氣,但我相信,到了東京,我會自己調節好的。”
這意玉夫人是出了名的忍讓脾氣。
能為她做到如今地步,已經不錯了,她也要好好回復,不讓別人感到過多麻煩。
她要做母親口中的乖巧孩子,完成她的遺愿,也為了不讓父親擔心。
意玉卻笑著說:“怒氣該出了才好,哪需要自己調節?”
她忍,是因為習慣了,對她造不成什么影響。
但小孩子不一樣啊,若是被人欺負頭上還讓這不成熟的孩子忍,就會有禍端,輕則同孩子生嫌隙,重則孩子就困在這了。
這么多的欺辱,對紫蝶的影響,肯定很大。
*
另一邊,東京城練武場。
自從上次知道意玉對煌封的照顧,以及見了意玉在懷家的可憐狀后,薛洺對意玉,少了厭惡,甚至多了一分他自己都說不明的怪異。
他因為那張那張同明兒幾近一般的臉,對意玉生了憐惜,哪怕她嫁進來的手段極其卑劣。
畢竟,一個如今時代的女子,怎么可能有這么多謀算?
她無辜居多。
薛洺閉眼,卻想她。
或許,她并沒有傳聞中那般令人厭惡,那么惡毒不作為。
甚至很可憐。
可憐到,讓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心疼。
在他煩悶時候,薛洺卻偏偏獨獨知道了紫蝶失蹤的消息。
據說,還是被懷意玉給帶走的。
她現在和懷意玉待在一起。
薛洺沉默半響,忽然冷嗤一聲,便拿上衣袍,大步離開。
他不該相信懷意玉是個無辜之人。
意玉本來是封鎖住消息的,為了紫蝶的意愿,也為了薛洺即將出征,圣命難為,不能因為這個分神,導致在戰場上有差池。
可無奈防狼防賊,她不在薛府,公公婆婆又不頂用,被大房得了消息,樂得立馬去給薛洺通風報信。
他的臉色,比什么時候都更要冷漠。
思慮縝密的人,直接蓋棺定論。
這事,是他疏忽了。
這懷意玉,身為繼室,不受寵愛,還自小比不得明玉,自然被欺壓慣了。
如今翻身做主子,自然而然是要報復回明玉的一對兒女身上。
可謂圖謀不軌,之前賣可憐,也只不過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罷了。
懷家的雕蟲小技,找了個同明玉相貌一般的人,竟真差點壞了他的心神。
他張開眼,眼里盡然是恐怖的冷意。
后,騎馬,他駕于馬上,陰森森冷冰冰。
距離出征還有一月。
各種事情壓在薛洺心里,他硬生生扛了起來。
明玉留下的女兒,他的女兒,不能有事。
這懷意玉必定是心懷叵測,不若出了事,她為何不告訴他這個做父親的?
薛洺去調人手,卻發現早早都派了出去。
薛洺只當是老太太或者母親幫著派遣的,畢竟在他的認知中,意玉比不得明玉有能力,是個卑微無能無趣的人。
根本不可能考慮周全。
他的氣勢兇煞,讓人退避三舍,誰都能感受到他的焦躁和怒意。
猛翻身,駕上高頭大馬,馬步急促有力,眼神凌厲,直奔明州而去。
*
今日明州學堂,都在議論紫蝶的事。
尤其是位好事的男同窗,嘴尤為狠辣:“聽說了沒?咱們學堂那個外來的孤女要離開了!”
掀起嘩然,以及一眾的嫌棄。
就比如紫蝶曾經結交的好閨蜜:
“外鄉的可總算走了,我整天看著她都不順眼,一開始覺著好奇,照顧著點貼上去。可日子久了,她一直端架子悶悶的性子,誰不嫌煩?”
這位好閨中密友,一開始因為家里窮還不認真學,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整日被夫子訓,大家都知道她的性子,沒人愿意和她結交。
紫蝶心善,才來了明州的時候,并不知道閨蜜的名聲。
這閨蜜底線低,油光嘴滑,看準了她的性子,趁著她不知道自己的往事,就往她跟前軟磨硬泡。
連紫蝶同別人說話,都要隔絕開。
導致紫蝶初來乍到,根本沒有機會結交別的朋友,把紫蝶徹底隔絕于同窗之外,導致除她之外,連個談心的都沒有。
紫蝶和她結交前,也說了自己的性子問題,因為自小從薛府教養,如果要做長久結交,她會在某些話題上放不開。
這里,紫蝶舉例了某些話題,是談情說愛之類的,她們家里不讓的。
東京的閨秀都是如此,要保持處子貞潔。
閨蜜自然滿口答應。
但誰料,紫蝶同她才將將結交,閨蜜便成日談些奇奇怪怪的話題,什么情愛什么誰家睡了男人,什么誰家出軌誰家龜公,紫蝶嚇懵了。
這話題太出格了,和她想得完全不同。
不過她才十余歲,分辨能力弱。
覺著閨蜜本性不壞,也忍了下去,算是有禮地附和著,不好反問為何不守信,覺著只是閨蜜正常的事,沒好意思挑破。
而紫蝶在乎她的感受,但閨蜜不在乎。
之所以不在乎她的感受,是因為只把紫蝶當個消遣的玩意。
等再轉入了個新生,她和那新生臭味相投,于是一拍即合,那兩個結伴做了好友,連知會紫蝶都沒一聲。
畢竟,即便讓紫蝶發火生氣,又能如何?
在大家眼中,紫蝶就是一個被扔在明州的孤女,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那日,紫蝶照往常一般去尋閨蜜,就被閨蜜拂開了手,眼神閃躲且冷漠。
紫蝶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這個時候去質問也沒用了。
自那之后,紫蝶就一直是形單影只了。
整日看著別人出雙入對,都各自有各自的小團體,她插不進去了。
這是紫蝶厭惡明州這地方,狀態懨懨的第一個原因。
一位面相刻薄的女童說:
“而且,我以前看她曾經帶了個和我母親一樣的金手鐲,那可是我母親陪嫁的三金,平時多么珍惜啊,而她卻皇而堂之帶來學堂,還覺著她多有錢呢。”
“我上前問她好有錢,結果人家支支吾吾,自此之后就沒帶過首飾了,那衣服樸素得呦,面料都沒見過。”
紫蝶的母親明玉,此生最是厭惡東京貴族小姐的嬌柔奢靡風氣,于是也命令紫蝶不可以穿金戴銀,必須樸素才能彰顯堅強。
想象很好,可懷明玉厭惡的金銀,她自己可是自小一籮筐一籮筐地被爹娘送,被夫君送。
雖她不戴,但身上的那些值錢物件,加上夫君爹娘的愛護,誰不尊敬她?
她自然得以清高“樸素”,自然不當回事。
但紫蝶一個生活在人堆里的小姑娘,沒有順應階級的打扮,還沒被人知道身份,自然會被嘲諷攀比,這是人之性。
這是紫蝶狀態幾近崩潰的第二層緣由。
這說話的女童收起了自己對紫蝶鄙夷的眼神,轉頭恭維地來到另一個看著有些氣質的女童面前,問:
“念念,你說是不是俗氣?她是不是沒錢硬裝?”
被問話的有氣質女童穿得不錯,頭上有鑲金玉簪,是典型的小富人家,在班里算得上見識廣,有錢的那一批。
她是鄉紳的女兒,是班里人被爹娘囑咐著恭維的對象。
念念是對錢財最為權威的一人。
家里因著是鄉紳,頗懂人情世故,會來事加上家世好,夫子被哄得極為喜愛她,整日捧著她。
這叫做念念的女童聽到要談論紫蝶,卻完全不同于平時對待夫子的恭維,臉上浮現了下意識的遠離及嫌棄,高挑著眉毛,神色平靜,卻有種淡淡的居高臨下:
“和我有什么關系?”
她生理性不喜歡紫蝶,因為她身上的氣質,讓她覺著自己不是什么大家閨秀,仿佛這外來的野丫頭才是。
最開始對紫蝶,她以為她有點錢財權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交得起在明州的學費,何況是外鄉人,生得極為水靈好看?
但觀察下去,發現就是個破落戶,外來的窮丫頭。
平日有憐憫心了和朋友閑談唏噓她是個可憐的孤女一波。
和她碰面了就下意識遠離瞧不起。
在場人一片嘩然。
臉上不免都有了輕視。
在座的不論地位如何,但都是明州本地本宗的。
他們生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宗族優越感。
這個外地的孤女,真是令人招笑。
直至夫子來到學堂,當眾宣布了紫蝶離開的消息。
夫子當堂嘲諷:“何許人也?遇到點挫折就要跑,真真給我平白生事。”
他其實知道紫蝶被欺辱的現狀,可卻不管,甚至還總為了和學生拉近關系,一起當眾貶低挖苦紫蝶。
如今走了,他少了個出氣筒,自然要榨干挖苦最后一滴血。
“你,把她的東西收拾收拾,沒用的都扔了吧。”
叫的是最初那個好事的男同窗。
男同窗癟嘴,同那個最有錢的女同窗念念相視無奈一笑,眼中充斥著輕蔑,嗤笑了一句,揶揄哂笑道:
“其實夫子,學生覺著,她的東西基本上也都不值錢,全扔了也沒什么的。”
在場人都笑了起來。
夫子也哎呦一聲,表面擰眉嘖嘖,實則那樣子是放縱及同樂。
夫子:“快去吧,人家一個孤女,家里就靠著這個吃飯呢,哪和你們一樣。”
男同窗便也笑著去紫蝶的桌子上,要去收拾她的東西,還嘖嘖聲連綿。
誰料這時,一聲清冽的聲音敲了敲門,外面傳來一群人腳步踢踏的感覺。
“若是要收拾物件,我們薛國公府的人手,還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