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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浴缸

    冬日的晌午像一件羽絨服, 溫暖而輕巧。

    火車站人來人往,程方秋緊跟著大部隊,好不容易擠出了出站口, 就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了等在不遠處的周應淮。

    幾乎是在她發現他的同時, 他也看見了她, 并大步朝著她走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程方秋不由自主地去打量他身上的變化, 一個多星期沒見,他頭發長長了些, 讓他少了幾分凌厲感, 多了幾分少年氣。

    他穿著她為他設計的黑色長款棉衣, 走動間微微露出一雙修長的腿, 襯得身材比列愈發好, 相貌清俊, 氣質矜貴,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模樣。

    看著看著, 心跳就不禁亂了跳動的節奏。

    “秋秋。”周應淮走到她面前,從始至終視線都牢牢鎖定在她臉上,眸底是濃厚的情緒翻涌,帶著兩個人才能明白的思念繾綣。

    “老公。”程方秋心中漫延開來一陣悸動, 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親密稱呼, 等反應過來,俏臉便是一紅。

    周應淮唇角往上勾了勾, 上前一步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程方秋抿了抿唇, 見旁邊同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連忙介紹道:“這是我愛人周應淮,這些都是我這次參加攝影交流大會的隊友。”

    “你們好。”周應淮率先伸出手, 一一和大家打了聲招呼。

    大家也熱情回應,目光不由多在周應淮和程方秋兩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這對夫妻的長相未免也太出眾了些,站在一塊兒更是賞心悅目。

    而且他們之間那種欲語還休的氛圍,一看就知道感情很好,讓人瞧著就忍不住羨慕。

    “對了,這些東西也都是我的。”程方秋指了指身后兩位男同志幫忙提的東西,眸中閃過一絲不好意思,“謝謝你們幫我提了這么久。”

    “不客氣,比起程師傅這兩天教我們的東西,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那兩人擺了擺手,見周應淮一個人能提的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這力氣可真大!

    程方秋看著周應淮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兩只手,干笑著撓了撓額角。

    滬市的百貨商場很大,她在逛街的時候,看見榮州沒有的東西就想買,再加上記掛著要給朋友們帶禮物,所以就買的更多了,幸好有人熱心幫忙拿,不然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文化局安排了大巴來接,但是要全城繞一圈,等到機械廠還不知道要多久,所以程方秋就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和周應淮一起坐廠里的小轎車先回去了。

    “當主管了就是好,還能借廠里的小轎車。”

    程方秋看著周應淮和司機一起把行李放進后備廂,趁著司機不注意湊到他身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后者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所以人人才想往高處爬啊。”

    這倒也是,程方秋展顏一笑,跟著他上了車,剛坐穩,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掌給牢牢握住,他骨節分明的指節一寸寸擠進來,直到完全十指緊扣,他方才止住動作。

    程方秋一邊趕緊拿圍巾把兩人的手給擋住,一邊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前方正在專心開車的司機,見他沒有發現,方才松了口氣,隨后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這密閉空間里還有別人在,他怎么敢的?

    事實證明,他還真敢,而且還借著圍巾的遮擋越來越過分。

    感受到大腿上傳來的酥癢摩挲,程方秋心尖一顫,貝齒咬住下唇,才勉強控制住喉間即將溢出來的輕呼聲。

    她趕緊抓住他的手,沒再縱容他的放肆。

    察覺到她警告的眼神,周應淮偏頭直勾勾看向她,手中的動作漸漸乖巧地停了下來,但是那雙深邃眼眸中閃著的炙熱暗芒,卻在告訴她,這只是暫時的妥協。

    程方秋不禁咽了咽口水,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等到了家門口,周應淮先把東西提進家門,然后又拿了一包吃食送給司機,道了謝后,方才重新進門。

    剛推開門,就從玄關撲過來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他單手牢牢接住,另一只手則是快速把門給關上。

    “周應淮,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將厚重的棉衣脫了,身上只留一件嫩粉色的毛衣,漂亮細白的指尖緊緊攀住他的脖頸,一小節皓腕露出來,白得發光。

    濕漉漉的眸子就這么撞進他的眼中,讓人呼吸一滯,忍不住加重摟住她細腰的力道。

    刻意放低的嗓音勾著甜甜軟軟的尾音,讓聽的人像是掉進了裝滿糖果的蜜罐當中,不愿再爬出來。

    周應淮喉結滾了滾,再也受不住,低頭咬住了她的紅唇,嗓音含糊不清地伴隨著親吻時發出的水聲溢出來,“我也好想你。”

    這么久不見,干柴烈火,一點就著。

    程方秋主動攀住她寬厚的肩膀往上一躍,雙腿纏上了他的勁腰,手掌則毫不客氣地順著他黑色毛衣的下擺鉆進去,在堅硬的腹肌上胡作非為。

    剛從外面回來,她的手有些涼,凍得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樣一來舌頭攪動的力道便不可避免地輕了一瞬。

    她不滿地立即追上去,咬了咬他的舌尖。

    周應淮呼吸瞬間變得粗重,順勢脫掉身上的棉衣鋪在一旁的柜子上,將懷里的嬌嬌抵在上面肆意掠奪著她口中的空氣。

    有棉衣墊著不會太冷,他便抓住她褲腰往下脫了半截,滾燙的大掌再次覆在大腿上,她眼睫顫了顫,沒再像在車上那樣阻止他的動作,反而抬起腰往前送了送,一雙妖媚的桃花眼染著勾魂攝魄的渴望。

    他卻只隔著薄薄的布料,不肯進去,但只是這樣,她都受不住地眼淚汪汪的搖了搖頭。

    “老婆,都打濕了。”

    他咬著她的耳尖,嗓音沙啞得不像話,細聽還能聽到那愉悅的輕笑聲。

    “那你還不快點兒進來?”程方秋委屈地偏過頭,沾染上紅暈的粉腮嬌艷欲滴,像極了夏日吃的水蜜桃,他看得眸底一暗,沒忍住在上面輕輕咬了一口。

    “去樓上,有驚喜給你。”

    程方秋故作嫌棄地推開他腦袋的手一頓,眸光閃了閃,改為摟住他的脖頸,然后好奇地追問道:“什么驚喜?”

    他沒錯過她的小動作,沒好氣地又在她另一邊臉上咬了一口,方才沉聲開口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率先說出來的還算哪門子的驚喜?

    程方秋一顆心被他的話給勾得不上不下,癢得厲害,趕緊討好似的親了親他的下巴,軟聲撒嬌:“那快上樓,好不好嘛?”

    她每次只要這樣,他就拿她沒辦法,這次也不例外。

    怕她冷,周應淮連帶著自己的外套將人打橫抱起,大步朝著樓上走去。

    等踏上臺階的時候,程方秋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扶手上纏著燈帶,暖黃的燈光在稍顯昏暗的樓道里散發出旖旎的信號。

    每一處臺階上都灑上了粉白色的花瓣,一直延申到二樓都還沒有停。

    周應淮將她放在樓梯口,俯身在她唇上親了親,臉上閃過一絲羞澀和不自在,“等我一分鐘。”

    聞言,程方秋愣愣點頭,等他飛快進了衛生間,并關上了門,目光這才在二樓走廊上掃視開來。

    二樓總共有三個房間,一個衛生間,一個書房,每一扇門都被關上,上面貼著她和周應淮的照片,她走近一看,才發現照片下面還有他寫的告白信。

    “秋秋,很高興我們能出現在彼此的生命里,有時覺得相遇太晚,有時又覺得一切都那么恰到好處。”

    “老婆,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初次見面,你像是水中精靈一般出現在我眼前,是那么令人驚艷,那么令人心動。”

    “秋秋,不怕被你笑話,在遇見你之前,我曾覺得情愛是世間最沒必要的存在,可在遇見你之后,其他都成了可有可無。”

    “老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秋秋,你對我來說是像禮物一般的存在,謝謝你,我愛你。”

    ……

    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從眼眶中砸落下來,在花瓣上暈開燦爛的印記,程方秋眼尾通紅,指尖一寸寸掠過那些話語,還沒看完,就被身后傳來的開門聲給打斷了。

    周應淮瞧見她哭得可憐兮兮的小臉,顧不上身后的布置會不會被她看見,三兩步上前抹去她眼角的淚,焦急道:“怎么哭了?”

    “你寫這些不就是想讓我哭嘛,嗚嗚嗚。”程方秋將手捏成拳頭在他胸前砸了幾拳,然后又撲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周應淮,我也好愛好愛你。”

    見她哭,周應淮的眼睛也不禁紅了起來,攬住她的腰,任由她發泄著,等她稍微冷靜了一些,才柔聲哄道:“傻瓜,我怎么會想讓你哭?”

    話畢,頓了兩秒,然后才繼續道:“這些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所以干脆就寫了下來。”

    其實更準確來說,是他不好意思把這些酸不溜秋的情話當面說給她聽,再加上心里又盤算了今日的驚喜,所以便想著將其加進來。

    沒曾想,還沒開始重頭戲,就把她惹哭了。

    周應淮眸中閃過一絲自責和懊惱,嗓音放得更加溫柔:“乖,不哭了好不好?”

    聽他這么一說,原本止住的眼淚又差點兒決堤,她抽噎著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上,可開咬上去,力道就自動松了大半,一是她舍不得,二是她看見了衛生間里面的場景。

    “周應淮你從哪兒弄來的浴缸?”

    程方秋睜大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驚喜又驚訝地將他往外推了推,往里面走去。

    懷里驟然一空,周應淮不太適應地捏了捏掌心,然后追上去,解釋道:“趙志高的一個堂哥他們廠生產這個,但是不對私人出售,我就跟上頭申請了一下,給小洋樓這邊一家一戶按了一個,作為今年的新年福利。”

    有那份研究在身,上頭多少會賣他一個面子。

    程方秋對于他的解釋沒太認真聽,注意力都被衛生間里的布置給吸引了去。

    正值山茶花盛開的季節,周應淮將庭院里他們先前種的全都給搬到了浴室來,綠葉紅花,美不勝收,洗手臺和地上還灑了不少花瓣,在角落里還點著小巧的蠟燭。

    空氣中飄著花香,在鼻尖不停地打轉。

    白色的浴缸里放滿了熱水,花瓣在里面緩慢漂浮,激起幾不可察的小波浪,熱氣騰騰的薄霧升起,模糊了人的視線。

    程方秋沒想到周應淮居然還有這么浪漫的細胞,不禁回頭瞅了他一眼,這一眼正巧看見他通紅的耳尖。

    她的唇角往上揚了揚,一邊抬手去脫本就松垮掛在腰間的褲子,一邊輕聲問道:“你自己想的?”

    見她脫衣服,周應淮趕緊伸出手將門關上,阻擋住門外的冷空氣,然后輕咳一聲,“嗯。”

    應下后,又補充道:“還借鑒了秋秋你上次的點子。”

    聞言,她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一床的花瓣,暗紫色的燈光,紅白的情趣內衣,以及捆綁的布條……

    臉上的溫度倏然飆升。

    她將脫下來的褲子隨手仍在洗手臺上,隨后繼續彎腰將薄薄的布料脫下來,指尖不可控地觸碰到一片濕潤,那是剛才在樓下他惹的禍。

    想到這兒,程方秋看著還傻傻站在門口的周應淮,沒好氣地將其團成一團砸在他臉上,“你再不過來,就滾出去。”

    她都脫得只剩一件毛衣了,他都不懂她在暗示什么嗎?真是白長了那么聰明的腦子了!

    而且這一切還是他親手布置的……

    程方秋氣呼呼地不再看他,自顧自地將毛衣脫下來。

    到此時,她渾身上下只著一件內衣,姣好的身軀全部露出來,白皙勝雪的肌膚泛著粉,飽滿的胸脯因為恨鐵不成鋼而氣憤得上下起伏著,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身,挺翹的臀瓣,幽深的小徑,修長勻稱的雙腿。

    每一處都十足的魅惑勾人。

    她正想去解開暗扣,身后就猛然湊上來一具高大的身軀,他手指輕顫地撫上她的皓腕,然后靈活地先一步幫她解開。

    束縛被解除,兩個爭先恐后地從里面跳出來,正巧被他接住。

    程方秋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往后縮,卻是投懷送抱。

    小白兔進了狼嘴,哪有生還的可能。

    “真要我滾出去?”

    是他木訥了,本以為她還在好奇他的布置,可沒想到她竟是比他還猴急。

    思及此,周應淮薄唇勾了勾,垂頭咬住她后頸上的軟肉,氣息燙得她猛地一哆嗦,顫顫巍巍地抓緊他的手,可他手上動作沒停,這樣一來,就相當于兩個人一起在把玩。

    意識到這點,程方秋羞赧地咬住了下唇,嘴上卻不服輸,“那你愣著干什么?還是不是男人了?”

    “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你不清楚?”周應淮反剪住她的雙手,將人往下壓,然后從一旁的架子上將毛巾抽出來,扔進浴缸里打濕。

    等待毛巾打濕的空隙,清脆的皮帶解開的聲音在室內響起,落進她耳中,就是一記重炮,讓人不自覺地夾緊了雙腿。

    “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讓她大方承認,有些丟人,讓她扭捏否認,又有些違心。

    她干脆咬緊了牙,什么都不說。

    “老婆,放松點兒。”周應淮拿起盆舀了半盆溫水從她腰上澆灌下來,伴隨著粗礪的手指清洗輾轉,她雙腿也開始打著顫。

    就著沒用完的水,他將自己清洗干凈,然后用毛巾簡單擦了擦,就將人抱進了浴缸里。

    水花濺起,打濕了他未脫的上衣。

    周應淮卻毫不在意,就這么站在原地,兩只手捏住衣服下擺用力往上提起,將其脫了下來。

    這樣的姿勢,讓那不可忽略的地方直愣愣地往她面前送了送,只差半寸的距離,就能和她的唇瓣相觸。

    程方秋看著“觸目驚心”,水盈盈的漂亮桃花眼眨了又眨,口水咽進喉嚨里,往后退了退。

    剛脫下衣服的男人正巧看見這一幕,眉梢挑起,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輕笑道:“想吃?”

    聽見周應淮的話,程方秋頓住,緩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兩個字的含義,氣得雙頰紅透,憤憤朝著他潑了兩捧水,“吃你個頭!”

    水珠砸在他結實的胸肌上,順勢往下滑,淌過塊塊分明的腹肌和人魚線,然后盡數消失在黑色當中。

    周應淮笑意加深,“也可以。”

    三個字落下,大長腿一邁,徑直擠進浴缸里,原本寬敞的空間瞬間被擠壓,程方秋嫌棄地推了推他的胸膛,誰知下一秒就被他抓住機會扯進了懷里。

    “你思想怎么這么齷齪?”

    被圈進他懷里的同一時刻,屁股就被抵住,她抓住他的手臂想往上面逃,卻被他按住腰身,往下狠狠一壓。

    隨著水波的流動,程方秋唇邊抑制不住地哼唧出聲,指甲陷進他小臂上的肌肉。

    身后也傳來低沉的悶哼,男人的呼吸粗重,但也沒忘了回她,“老婆,這叫情趣。”

    沉沉的笑聲像是帶著鉤子,讓人欲罷不能。

    在水中這是頭一次,陌生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朝著她包圍過來,根本就沒法聚精會神地去思考,更別提回懟他了。

    “先出去。”她嬌嗔地搖著頭,想扶著他站起來,但是浴缸放滿了水,缸壁又滑,她根本找不到著力點,只能攀住他這根浮木。

    “剛才不是還催我?”

    周應淮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扭過她的頭,熱烈的吻狠厲地落下去,越來越重,就如同身下不斷越濺越濺大的水花一樣。

    “老婆,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想你,它又有多想你。”

    “好好感受,嗯?”

    “再說一遍你愛我,好不好?”

    用最溫柔的語氣,干著最兇狠的事兒。

    一朵朵紅花在美人全身各處綻放。

    一瓶又一瓶特意備在旁邊的熱水瓶被用光,他才把她撈起來,垂眸細細打量她的膝蓋,見沒有青紫,方才將吸滿水的毛衣從浴缸里面拽出來,隨手扔在臟衣簍里。

    害怕她受涼,周應淮把人抱回臥室,就去了樓下重新燒了熱水,灌了兩個熱水袋后,方才回床上抱著人睡。

    只是睡著睡著,又忍不住不安分起來。

    “你不累嗎?”程方秋嚶嚶直哭,抵住他湊過來的臉。

    “不累,你累的話,我來就行。”

    周應淮哄了好久,才把她的手拿開,然后像是親不夠一樣,逮住她的唇就親個不停。

    “……”

    后面是怎么睡過去的,程方秋都不知道,再次醒來都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這個點周應淮還沒下班,她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床,才準備去洗漱,只是剛穿上拖鞋,往前走了沒兩步,就差點兒腿軟栽倒在地,幸虧她有先見之明,扶住了床頭柜。

    在心里將周應淮罵了個狗血淋頭,她才慢慢地嘗試往前走。

    這走著走著,就發現了房內多出的一個家具,眸光不禁一亮。

    只見在靠近臥室陽臺的位置,擺放著一個木制的梳妝臺,精致俏麗,她第一眼就被驚艷到了,嘴角勾了勾,看在這個梳妝臺的面子上,就勉強原諒周應淮昨晚的過分舉動了吧。

    只是看久了,她眉頭不禁一蹙。

    這個梳妝臺的鏡子怎么這么大?都快成半身鏡了。

    她站在床邊都能清晰看見半個臥室,尤其是……

    腦海中靈光一閃,程方秋猛地看向身后的那張大床,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被氣笑了,牙齒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怪不得昨天晚上周應淮時不時地就往這邊看一眼!”

    這哪是送給她的,明明是送給他自己的。

    當初他就纏著她非要買個帶鏡子的梳妝臺,她一直沒同意,本以為他已經歇了心思,誰知道等她一走,他就火速給安排上了!

    程方秋氣得從衣柜里翻出一件周應淮的衣服將那面鏡子給擋住,然后才出了臥室,走廊里昨天的布置還沒撤,讓人猶如置身花海。

    看見這些,她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兒,洗漱好后,就下了樓,她從滬市帶回來的東西都被整整齊齊地放在了餐桌上,她瞥見相機包,想到什么,從里面將相機拿出來,然后將周應淮精致準備的布置都給拍了一。

    等照片洗出來,可以留作紀念。

    等拍完,她簡單吃了點兒東西,就躺在沙發上等周應淮回來,她要第一時間“興師問罪”!

    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病貓啊!

    第102章 鏡子里的春色

    冬天天黑得很早, 黃昏一閃而過,夜色漸漸籠罩了大地。

    程方秋正準備起身去把燈打開,就聽到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她立刻沖到玄關處, 雙手環胸, 怒氣沖沖地等待周應淮走進來。

    門一打開,冷風呼嘯著從外面鉆進來, 吹起她頰邊碎發,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怎么站在這兒等我回來?”周應淮一進門就看見她的身子抖了抖, 連忙把門關上, 然后將手中提著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程方秋嘴角抽了抽, 她確實在等他, 但顯然兩人眼中的等待含義并不一樣。

    她正要興師問罪, 就見他一臉疼惜地摘掉手套, 強硬地握住她的手感受了一下,緊接著劍眉頓時皺了起來, 視線在客廳里轉悠一圈,然后道:“這么冷,怎么不燒炭盆?廚房爐子里我留了火。”

    之前他也是這樣,知道她格外怕冷, 出門前總會妥貼的準備好炭火, 好讓她一起床就能有溫暖的炭盆用。

    想到這兒,又見他拉著她冰涼的手往他脖頸上貼, 程方秋故意板起來的臉瞬間破功, 心里的氣惱也消散了大半,她下意識回答道:“我剛起床沒多久,就沒燒炭盆。”

    話音落下, 程方秋就懊惱地閉了閉眼,她明明打著“教訓”他的目的將他堵在玄關的,怎么就演變成這樣了?

    而且,就這么輕飄飄地將此事揭過,是不是太嬌縱了他?

    還沒想明白,就見周應淮擁著她往沙發走去,然后把毯子披在她肩膀上,“我去燒炭盆,你就坐在這兒等著。”

    “哦哦。”程方秋被摁在沙發上坐下,懵愣地點頭。

    周應淮轉而去玄關處拿了東西,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說道:“今天廠里發了元旦福利,二十個雞蛋,一袋米,一小箱蘋果,還有幾張票,等會兒我削蘋果給你吃?”

    “我要吃小塊的。”程方秋將整個人都裹進毯子里,聽著周應淮說這些瑣碎事,心里滑過一陣暖流,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往上揚。

    “好。”周應淮含著笑意的應答聲傳來。

    沒多久,他端著炭盆回來了,拿帕子擦了擦手后,才從旁邊環住她,先是摸了摸她的手,見沒有剛才那么涼,方才安心,然后開口道:“想吃什么?”

    他身上暖和,程方秋沒忍住往他懷里蹭了蹭,“我什么都想吃。”

    一聽她這話,周應淮就知道她到現在沒吃什么東西,沉吟兩秒,提議道:“板栗燉雞,再炒個醋溜白菜和番茄炒蛋?”

    冬天來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再好不過了。

    程方秋用力點了點頭,湊到他唇邊親了親,“辛苦老公了。”

    她窩在他懷里,頭發有些雜亂,整個人像是沒長骨頭的小貓崽子,可愛得不行,周應淮追著她親了一會兒,才松開她,叮囑道:“把身上烤暖和一點兒。”

    她的唇經過昨晚沒節制的蹂躪,本就紅腫,現在更是嬌艷欲滴,媚得厲害。

    “嗯。”

    等程方秋答應,周應淮才起身去廚房,她則美美地裹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烤著火,暗暗在心里想著,等吃完飯再問他梳妝臺的事也不急。

    雞湯要燉的時間還挺長的,周應淮就先給她煮了一小碗面條墊墊肚子。

    兩人窩在沙發上,她給他講滬市發生的事情,也說了曲長勛和梁彤珍,想問問他的意見。

    “你覺得這件事我要不要問問我娘?”

    聽完她的話,周應淮就皺起了眉頭,他沒想到她只是走這一趟就能這么巧的撞上丈母娘的故人,而且還是兩位。

    想到這兒,他思考了兩秒,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說了出來,“我知道的也很少,都是從長輩口中得知。”

    “丁家那時候名氣很大,我們家在京市都聽說過丁家的大名。”

    “但是某次運動中丁家被熟人牽連,打上了壞分子的身份。”

    說到這兒,周應淮摟緊了她,見她神色無異,才繼續道:“那段時間對于丁家來說很黑暗,很痛苦,幾乎有關人員全都死了,你娘和幾個旁支的因為提前被送走,再加上年紀小,就沒有被波及,但……”

    后面的話他沒說完,但是程方秋卻明白。

    就算沒有親眼見證,可一夕之間失去所有,換作是誰都不可能裝作若無其事。

    滬市的過去對于丁夕梅來說一半是幸福,一半是不幸。

    或許再不提及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了,我就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也不會跟娘提及。”程方秋眼眶有些發酸,便將臉埋進他肩頸當中。

    她娘那時候才十幾歲,簡直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周應淮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撫著她的后背,無聲陪伴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她有些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周應淮,我想喝雞湯。”

    “好,我去看看好了沒有。”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輕松自在地吃完了晚飯,然后一起將樓梯和走廊收拾了一下,至于衛生間里的山茶花,則是由周應淮一趟趟搬回了院子里。

    一通折騰下來,就到了晚上睡覺的時間,也是這個時候程方秋看見了窗邊的梳妝臺,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當即轉身,瞇起眼睛沖著周應淮問道:“誰準你買的?”

    聞言,周應淮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輕咳一聲道:“家里肥皂沒了,我去百貨商場買肥皂的時候,看見這個好看,就買回來了。”

    “肥皂沒了,大門口的供銷社不能買嗎?非要跑那么遠,去百貨商場買?”程方秋呵呵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拙劣的謊言。

    見她這樣,周應淮知道是糊弄不過去了,連忙上前一步討好般地抱住她腰,輕聲喚道:“老婆……”

    音調轉來轉去,撒嬌意味十足。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說過家里不能買這種梳妝臺?”程方秋眸光一閃,伸出手去推他毛茸茸的大腦袋,但是他卻跟狗皮膏藥一樣,怎么都甩不開,甚至聽她語氣重了兩分,還抱得更緊了。

    “老婆我錯了,我不該先斬后奏,但是我是真的覺得這個好看,而且你之前的那個梳妝臺不是不夠用了嗎?我就想著給你買個大一點兒的。”

    他跟條大黃狗一樣,只差搖尾巴來示好了。

    程方秋也沒真想怪罪他,畢竟東西買都買回來,也確實如他所說又大又好看。

    除開大得有些離譜的鏡子以外,她其實挺滿意的。

    但是有些事情就得立好家規,不然他總是搞這種先斬后奏的事情,總有一天要出現大問題。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冷聲道:“咱們家誰說了算?”

    “當然是老婆。”他幾乎沒有猶豫,立馬就回答了出來。

    “那你趁著我不在做這種不顧我意愿的事情,是不是在陽奉陰違?其實你背地里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程方秋黑著臉,嗓音比外面的溫度還低。

    周應淮的心頓時就慌了,“我沒有!老婆你相信我,你在我這兒永遠是第一位……”

    “那你還干這事?”程方秋打斷他解釋的話,戳了戳他的肩膀,“以后要是再犯,就自己跪搓衣板去。”

    聞言,周應淮就明白她這是不準備再追究的意思了,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我就知道老婆最好了。”

    “知道就好。”程方秋勾了勾唇,拍了拍他的背。

    “可是……”

    他突然的停頓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便追問了一句,然后就見他俯下身子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聽清他的話后,程方秋耳尖爬上一絲紅暈,與此同時腦海中自動想象出那種場景,呼吸不禁亂了幾分,她還在糾結,他已經將她打橫抱起來,大步邁向了梳妝臺的位置。

    原先被她拿來擋住鏡子的衣服被墊在她的屁股下,腳踝被握住,緊接著雙腿被他抬起來放在了他肩膀上。

    這一切都太過倉促,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生了,程方秋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鏡子,就從里面瞧見了兩具交纏在一起的身軀,以及他埋首在她光滑白皙的雙腿中間……

    這一幕太過有沖擊力,渾身的火氣都被調動起來,又羞又燙。

    一方面羞恥心不讓她繼續下去,另一方面則是完全相反。

    兩方力量在不斷拉扯,就在這個時候,她耳邊再次響起他的聲音:“怎么樣?是不是很……”

    程方秋急忙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再說出什么虎狼之詞。

    周應淮倒沒再出聲,可卻一寸寸入侵,讓她也說不了話。

    經此一遭,她再也沒臉提及有關梳妝臺的事情。

    *

    好在照相館放了她三天假,不然她還真的上不了班,在家里躺了兩天,她才有精力去找徐琪琪,把從滬市帶回來的特產給她。

    “秋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徐琪琪趕緊把程方秋迎進門,“瞧我粗心的,咱們兩家離這么近,我居然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程方秋把東西遞給她,聞言,輕咳一聲才道:“我沒出門,你當然不知道我回來了,我本來想一回來就找你的,但是坐火車太累了,就多休息了兩天。”

    到底是因為坐火車太累了,還是坐別的什么太累了,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程方秋不想再就著這個話題聊,就轉移了話題:“過兩天就是元旦了,你和你老公準備怎么過?”

    “回我婆家吃個團圓飯,我婆婆前兩天就打電話叫我們了。”徐琪琪去廚房給程方秋倒了杯熱茶,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天,“你們呢?”

    “應該回鄉下陪我爹娘他們吧。”算起來程學峻也要放元旦假期了,正好坐車一起回去。

    徐琪琪點點頭,想到什么,沖程方秋擠眉弄眼了一番,“芳萍和袁鋒成了,兩人最近可膩歪了。”

    “真的?”程方秋瞪大眼睛,由衷為他們高興。

    袁鋒長相清俊,性格溫柔,有體面的工作,父母還都是單位的小領導,杜芳萍和他談對象,不吃虧,重要的是她喜歡!

    “真的,芳萍給我打電話說的,還說抽時間請我們吃飯。”徐琪琪嘿嘿一笑,“我可得狠狠宰她一頓。”

    程方秋也笑:“我也給她帶滬市特產了,到時候正好給她。”

    不知不覺中聊到了常彥安下班,徐琪琪就留她吃飯,還讓常彥安去把周應淮叫了過來。

    吃完飯有些撐,兩人散了一圈步方才回家,一到家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周應淮去接的,沒多久又叫了她:“找你的。”

    這個點會是誰呢?

    “喂?”

    “秋秋,是我丁玉枝。”

    “玉枝姐?”程方秋是真的有些驚訝,語調都有些拔高。

    丁玉枝聲音則更大,甚至有些激動,“秋秋,我有事跟你說。”

    “什么事?”聽出她語氣的不一般,程方秋都有些緊張起來。

    “你還記不記你在交流大會上得到的那些獎品?原來那是全國攝影協會舉辦的隱形考試,前幾名就有機會被錄取,然后調去京市,滬市,廣市,津市這些大城市工作,參與全國各地風土人情采樣的新項目!”

    聽見這話,程方秋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就連呼吸都急促了兩分。

    “還有,我聽我主管說,這兩天會有大人物過來榮州視察,順便找附近幾個省在攝影大會表現優異的攝影師談話,我猜估計就是錄取的事情了。”

    “秋秋你得了那么多獎品,你肯定能被錄取的啊。”

    丁玉枝的話猶如一記重雷砸在心頭,程方秋握住話筒的手都抖了抖,還是周應淮幫忙扶了一下,她才回過神,跟丁玉枝道謝,又聊了幾句后,方才掛了電話。

    “周應淮!”

    程方秋高興地差點兒蹦起來,她撲過去抱住他,心情十分復雜。

    想當初她去紅夢照相館上班只是為了近距離接觸這個年代的照相機和其他設備,完全就是抱著咸魚躺平的心態上著班,但是后來漸漸的,被李濤遠他們身上那種對工作的熱愛,對照相館的看重所影響,她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想法。

    每天上班都認真對待,誠心教他們拍攝技巧……

    直到現在有可能加入這個年代我國對攝影最為認可的協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她才算真正明白過來,她是這么喜歡往上爬的感覺。

    她想跟前世一樣,在攝影的世界里留下她的名字。

    “我老婆好厲害。”周應淮眉眼彎彎,毫不吝嗇夸獎。

    程方秋笑得愉悅,摟住他的脖頸咯咯笑個不停,謙虛道:“沒到最后,還不能確定結果,現在只是猜測。”

    但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周應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那就等通知吧。”

    程方秋點點頭。

    假期結束,程方秋去了紅夢照相館上班,剛進門就被團團圍住,纏著她要她說滬市有關的事情,她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用詞夸張幽默,逗得幾個人笑得合不攏嘴。

    只是年底來照相館拍照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承包權一事,紅夢照相館的名氣是徹底回春,幾人沒能聊多久,就被迫在崗位上就位。

    快下班的時候,總算是沒什么人了,程方秋就想借暗室把自己用相機拍的照片洗出來,看看效果。

    “秋秋你還會洗照片?”李濤遠有些驚訝。

    “就會點兒皮毛,還是要熊師傅來。”程方秋差點兒忘了這茬,趕緊找補。

    熊放常年待在暗室,性子有些內斂,但是面對程方秋這個出色的后輩,卻很有耐心,“那你跟我上來,我教教你。”

    “好!”程方秋眸光一亮,連忙屁顛屁顛跟在熊放后面上了二樓。

    “秋秋這是往全能方向在發展啊,但是洗照片可不簡單。”孫紅燕感嘆了一句,她見過熊放洗照片,一樣的動作要來好幾遍,枯燥又無聊,真不知道程方秋能堅持幾天。

    “這是好事。”

    李濤遠就喜歡這么努力的年輕人,他摩拳擦掌,也想跟程方秋學習,做到全面開花,可一想到拍照技術都還沒真正學到位,便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此,每天快下班的時候,程方秋都會跟著熊放泡在暗室,當然這是后話了。

    沒兩天,照相館就放了元旦的假,程方秋帶著單位福利回了家,就發現程學峻已經從學校回來了,兩姐弟時隔半個多月再見,分外想念。

    尤其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發育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程學峻已經比她高出了半個腦袋。

    “長得高才能更好地保護我姐。”

    “這嘴是抹了蜜是吧?”程方秋嘴上很是嫌棄,但是眸中卻滿是笑意。

    第二天三人坐上了回村的車,節假日車站很擠,但好在他們有先見之明,比平時提前到了半個小時,成功搶到了座位。

    到村子里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好在帶了手電筒,不至于摸著黑回家。

    程保寬和丁夕梅還沒睡,兩夫妻正坐在堂屋里烤火,聽到有人敲門,程保寬沒讓丁夕梅動,而是自己走到門口問了一句:“誰呀?”

    三人早就商量好了,程方秋笑了笑,掐著嗓音喊道:“你猜?”

    “你是哪家的小屁孩,跑我們家來裝神弄鬼了,明天我就告訴你爹娘去!”

    程保寬皺起眉頭,故作兇巴巴地教訓了幾句,“快回家去。”

    她爹還怪可愛的,程方秋壓下笑意,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道,“我是你家的小屁孩啊,這里就是我家,快開門,我要回家。”

    程保寬只覺得門外的小孩難纏的很,正要再說些什么,就見丁夕梅從堂屋里小跑著出來,上前要開遠門,他連忙阻止,“媳婦兒開不得。”

    鄉下地方雖說這么多年都沒出過大事,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現在家庭幸福美滿,賭不起。

    丁夕梅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傻啊,這是咱閨女!”

    程保寬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外面響起了程方秋放肆的笑聲,他才明白過來這是被親女兒逗弄了。

    他一張臉臊得通紅,松開手,讓丁夕梅把院門打開。

    一開門,就瞧見閨女和兒子站在門口,捂著肚子笑,而一向清冷的女婿這會兒臉上也帶著笑意。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程方秋沖上前給了丁夕梅和程保寬一人一個熊抱。

    “你這丫頭,把你爹嚇一跳。”程保寬撓了撓后腦勺,憨厚地笑了出來。

    “都是程學峻的主意。”程方秋眼珠子轉了轉,想也沒想地就把鍋甩了出去。

    程學峻:“……”

    看著幼稚的程方秋,程保寬作勢擼了擼袖子,就要上前教訓程學峻,后者有苦難言,提著行李往堂屋里跑,“爹,你敢不敢睜開眼睛看看真相!”

    “別整這些沒用。”程保寬也不是真的要打人,抓住程學峻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將人松開了。

    丁夕梅無奈地看著眼前的鬧劇,點了點程方秋的鼻尖,“你個小滑頭。”

    “哎呀,快進門,冷死了。”程方秋一邊擁住丁夕梅的肩膀,往堂屋走,一邊回頭交代道:“周應淮把門鎖上。”

    “好。”周應淮在后面收尾。

    “天氣冷了,回來一趟不容易,偏偏你們愿意折騰。”丁夕梅拿出村里種的橘子,放到架子上給他們一人烤了一個。

    程方秋取下毛茸茸的圍巾和手套,伸出手在炭盆上烤了烤,笑道:“我想我爹娘了,再怎么折騰,也要回來。”

    她這話比炭盆還讓人感到溫暖。

    丁夕梅眉眼舒展開來,漂亮的桃花眼亮了亮,“有你這句話,娘這心里就滿足了。”

    “那怎么能行,我還給你們帶了很多東西呢。”程方秋指了指桌子上滿滿當當的東西,“我這次不是去滬市出差了嗎?買了很多好吃的回來。”

    聽到滬市兩個字,丁夕梅身子一僵,還沒想好怎么回,就聽見程方秋轉移了話題,“這橘子都沒黃,是不是特別酸?”

    “不酸,爹給你剝一個。”程保寬一邊說著,一邊在丁夕梅旁邊坐下,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拿一個橘子給我。”

    丁夕梅抬頭對上程保寬盛滿笑意的眼睛,也緩緩笑了笑,從竹筐里拿出一個橘子遞給他。

    “今年村里的橘子都是這樣的,沒往年長得好看,但特別甜。”程保寬快速剝了一個橘子塞到程方秋手里,然后又剝了一個給丁夕梅。

    “烤橘子也好吃,學峻小時候最喜歡了。”

    “應淮你也嘗嘗。”

    一家人圍在炭盆前吃橘子,烤火,悠閑又自在。

    程方秋看著丁夕梅沒什么異樣的面色方才松了口氣,她剛才嘴快順口就說了出來,現在想起來真后悔。

    同時也確定了不把在滬市發生的事,遇見的人告訴她。

    第103章 元旦

    夜色漸深, 廚房燒了熱水,一家人洗漱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程方秋坐在床邊,肩膀上披著棉衣, 等了沒多久門口就傳來了響動, 周應淮端著洗腳盆走了進來, 然后將門關上。

    一股淡淡的藥草香瞬間在屋內蔓延開來。

    “燙不燙?”

    “我試了水溫,剛剛好。”

    她這才放心地把腳放進水中, 溫暖的熱水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她有些不適應地往回縮了縮, 在水面停留了片刻, 才重新放進去。

    周應淮拿了毛巾回來, 便在她跟前蹲下, 擼起袖子, 深處大掌握住她的腳踝, 在她的腳背上輕輕摩挲。

    由于常年跟機器打交道,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些許薄繭, 在皮膚上游走時會產生陣陣酥癢。

    程方秋有些受不住地躲了一下,又被他抓住,強硬地按在水中,“別躲。”

    “癢。”她輕聲嘟囔了一句, 但還是乖乖地任由他動作。

    洗腳盆里放的是昨天晚上徐琪琪送來的藥草包, 說是她婆婆在榮州有名的老中醫那里開的,對體弱體虛, 痛經, 手冷腳冷等毛病特別有效。

    昨天沒來得及用,就拿了兩包帶回來,如果效果不錯的話, 她準備專門帶丁夕梅去找那個老中醫看看,調理調理身體。

    “那我輕點兒,以后習慣了就好了。”

    這話就是他以后會一直幫她洗腳。

    程方秋長睫顫了顫,垂眸去看他,他個子高,就算半蹲著,兩人高度也差不多。

    周應淮垂著頭,從她這個角度能清晰看見他的發頂,順著往下是一截脖頸以及寬厚的肩膀,光是看著就覺得安全感十足。

    看著看著,她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了揚。

    “你先泡一會兒,等水冷了,我再去倒水。”

    聽見他說話,程方秋愣了兩秒,然后瞬間收回盯著他看的視線,但還是被周應淮給抓包了。

    “看什么?”

    耳邊響起他的低笑聲,程方秋臉上浮現兩朵紅暈,梗著脖子道:“我看我男人怎么了?不讓看啊?”

    周應淮直起身子,兩人的身量瞬間調轉,他比她高了一大截,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后倏然半俯下身子,湊到她跟前,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鼻尖,比方才更癢。

    “當然讓看,老婆想看多久都可以。”

    低沉的嗓音微微拖長,帶著一點兒吊兒郎當的散漫,像是山間雪松,撩撥得整個人發麻發燙。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紅著臉伸出手將他推遠,懶聲撒嬌道:“讀報紙給我聽。”

    “好。”周應淮順勢轉身去了桌前,從包裹里翻出今早還沒來得看的報紙,回到她身邊,剛靠近,她就擠了進來,將頭靠在他大腿上。

    他讀文章的時候嗓音放得不重不輕,剛剛好,音色清潤純正,帶著一點點京腔的普通話,別有一番魅力,程方秋很喜歡。

    只是聽了沒多久,困意襲來,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隨后努力睜開眼睛,想把最后一點兒內容聽完,但最終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周應淮讀完一篇,正想問她還想不想聽,一垂眸就瞧見了她香甜的睡顏,呼吸均勻,烏黑的長發鋪在他的腿上,襯得她那張臉越發白皙動人。

    他沒忍住捏了捏,柔軟的觸感落入掌心,讓他勾起唇角。

    她好像比之前長了一些肉,變得更加可愛了。

    “別捏我……”程方秋瑩潤飽滿的唇瓣動了動,好看的眉毛皺成一團,像是對他的行為表達不滿。

    周應淮便收回了手,小心翼翼起身,先給她擦干凈腳,把人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方才端起洗腳盆去外面倒水。

    鄉村的夜晚比白日的時候要冷很多,回來時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絲涼氣,他脫掉外套,等暖和了一些,方才關燈鉆進被子里,她最近睡得都很熟,沒被他的動靜吵醒。

    周應淮摟住她的腰身,將人攬進懷里。

    一夜無夢,隔天一大早外面就響起了斷斷續續的鞭炮聲,這時候雖然窮,但是對于過節還是很舍得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喜氣。

    程方秋被吵醒,微微皺起眉頭,用手掌遮住眼睛,擋住窗外灑進來的晨光,等緩過來后,才揉了揉眼睛,抬頭朝著身邊的人看過去。

    他也才醒,睡眼惺忪,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他懶洋洋地勾起唇角,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程方秋笑著抱緊他的腰。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才起床。

    等到了廚房就發現程保寬已經起來了,正坐在灶臺后面燒火。

    “我親愛的爹爹,元旦快樂。”程方秋跑過去,笑嘻嘻地說了句祝福語,程保寬被她肉麻的話逗得又是臊又是開心,“秋秋,元旦快樂。”

    話畢,又道:“那邊的熱水瓶里有熱水,你們先用,我去叫你們娘,還有學峻起來。”

    “行。”

    程保寬路過周應淮的時候,后者也道:“元旦快樂。”

    “好好好,元旦快樂。”程保寬臉上的笑意加深,拍了拍周應淮的肩膀,就走出了廚房。

    沒多久丁夕梅和程學峻陸續起床,各自祝福和洗漱后,就準備先把鞭炮給放了,他們兩口子昨天特意去公社的供銷社買的,就為了慶元旦。

    大紅色的鞭炮在院外的道路上鋪成長條,還有方方正正的鞭炮混雜在其中,等全部弄好后,周應淮和程保寬分別擦燃火柴,將引線給點燃,然后飛快地跑到院子門口,沒一會兒噼里啪啦的響聲就響徹天際。

    程方秋躲在周應淮身后,捂著耳朵,笑得一臉燦爛。

    鞭炮帶來的喧囂歡樂停下,一家人才往屋里走。

    按照本省的習俗,這些紅紙得留幾天再打掃,這叫留福氣。

    元旦佳節南北方在吃食方面有些差異,南方吃湯圓較多,北方吃餃子較多,周應淮說入鄉隨俗,跟著他們吃湯圓,但是丁夕梅卻堅持要給他包餃子吃,于是一家人開始分工協作,包餃子的包餃子,揉湯圓的揉湯圓。

    程方秋對這兩樣都不太擅長,一會兒在這邊學一學,一會兒在另一邊學一學,來回跑也不嫌麻煩。

    程保寬和程學峻則在后院殺雞,準備燉個雞湯。

    大伯家前兩天做了豆腐,給他們家送了好幾塊來,正好可以和村里這次元旦一家分的一條大草魚做成一道菜,再炒道土豆絲和大白菜,一桌好菜就齊了。

    “祝我們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干杯。”

    “干杯。”

    有了程方秋的帶頭,大家紛紛舉杯,杯盞碰撞的聲音響起。

    吃完飯程學峻去找以前的同學們玩,程方秋和周應淮則去了公社給京市那邊打個電話,節假日周父周母都休假在家,很快就接通了。

    “爸媽,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

    這種時候被記掛著,再送上一句祝福比什么都暖心,劉蘇荷都快笑得合不攏嘴了,跟程方秋聊了很久的家常話。

    程方秋想到什么,笑著問道:“應臣呢?他學校放假了嗎?”

    “放了,但就放兩天,后天就要回學校讀書了。”聽她提到這個,劉蘇荷先是笑著點點頭,然后又道:“真是兒大不中留,這小子在軍校里談了個對象,早上吃完飯就跑了。”

    “談對象了?”程方秋心里一咯噔,有些好奇周應臣談的是鄧清晚,還是凌枝。

    “對啊,他一開始還不肯說,我逼問了兩句才肯說。”劉蘇荷哼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對周應淮的些許不滿,“兩個人都是軍校的,有共同語言,我挺贊成的。”

    對于小叔子的婚戀,她這個當嫂子的不好插嘴,所以只是笑,并沒有發表意見。

    “就是不知道過年的時候,他會不會把人姑娘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劉蘇荷又念叨了一句,才轉移話題問起他們的放假時間。

    “估計要一月底了。”每年都是那幾天,所以周應淮便回答了。

    “記得提前寫報告,帶秋秋回來。”

    幾乎每次打電話,劉蘇荷都要叮囑好幾遍,周應淮和程方秋都已經習慣了,應好后,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才掛了電話。

    回去的路上,剛騎車走了沒多久,隔老遠就聽見一陣汽車的轟鳴聲。

    周應淮提前調轉車頭往旁邊避了避,過了一會兒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身旁疾馳而過,激起一陣塵土,程方秋口鼻都埋在圍巾里倒是沒什么事情,倒是周應淮,就算早有準備,還是被嗆得咳了幾聲。

    “沒事吧?”程方秋等塵土散去,連忙問了一句。

    “沒事。”周應淮搖了搖頭,視線落在前方,將車騎得又穩又快。

    程方秋松了口氣,也看向前面的路,沒忍住嘀咕了一句:“哪來的車?”

    鄉下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小轎車,上次還是機械廠派車來接周應淮,今天這是?

    “不知道,但看方向是往咱們村去的。”

    “是嗎?”

    程方秋聳了聳肩,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不管是不是往他們村去的,沒多久就能從好事者嘴里聽到答案,原因無他,日子太無聊了,但凡有件平常不會發生的事情出現,都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只是沒想到這輛車去的不僅僅是他們村,更是他們家。

    剛騎上家門口那條道,隔老遠就看見了聚集在門口的村民們,再就是不遠處的黑色小轎車。

    程方秋眼珠子瞪大,趕緊拍了拍周應淮的腰,“騎快點兒。”

    “嗯。”不用她說,周應淮也加快了速度。

    他們可沒收到任何消息,今天會有客人上門,出門時丁夕梅他們也沒提過,那就說明對方是不請自來,或者是省城里出了什么事……

    “麻煩讓一讓。”程方秋從自行車上下來,撥開人群往里走。

    有人眼尖看見她,眸光亮了亮,“方秋啊,這里面的人是你們領導嗎?那長相,那氣質,可真不得了。”

    “開著小轎車來的,不是領導是誰啊?還提了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高檔貨。”

    “嘖嘖,真羨慕程老二兩口子,這女兒女婿都有出息!”

    程方秋干笑兩聲,頂著滿頭問號看了一眼周應淮,后者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他們便只能先暫時壓下好奇心,轉而快步進門。

    由于家里有客人,院中大門虛掩著,他們一推就開了,將自行車推進去,又把院子門給鎖上,程方秋和周應淮才直奔堂屋。

    屋內坐著兩個人,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禮品盒,甚至多到放不下,只能堆在地上。

    程方秋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看向了坐在主位的程保寬,輕聲喊了一句:“爹?”

    程保寬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直到程方秋再喊了一聲,他才有所動作,看向了她,“你們回來了?”

    “嗯,剛回來。”程方秋回答完,就看向了另一邊坐著的中年男人,他穿著得體,身形矮胖,對上她的視線,還站起來沖著她憨厚一笑。

    人看著挺不錯的,就是怎么看也跟有長相,有氣質掛不上鉤啊。

    程方秋禮貌性地回笑一下,率先開口問道:“您是?”

    “我是省文化局的司機,是給領導開車的。”她剛問出口,他就回答了。

    程方秋上前和他握了握手,腦子轉得飛快,這樣一來,就說明真正的客人不是他,而且,他是文化局的司機,那就代表著那位領導也是文化局的,至少也跟文化局有關。

    想到這兒,程方秋快速在周圍看了一圈,這才發現丁夕梅不在,她眉頭輕皺,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秋秋。”聽到喊聲,程方秋回頭看向程保寬,后者的臉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娘在廚房?我去看看。”程方秋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直接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

    程保寬幾乎是同一時間站起來,顯然早有這種想法,只是礙于丁夕梅的叮囑,才一直坐在原地,但他實在受不了了,畢竟誰能放心自己媳婦兒跟一個陌生男人單獨待那么久?更何況對方還是……

    每一秒對于他來說都是煎熬。

    現在剛好借著秋秋,一起去看看,就算到時候她生氣了,有秋秋在,她也不會太過怪罪于他。

    兩人剛要出堂屋,就看見院子里多了一個人。

    “是你。”只是一眼程方秋就認出了對方的臉。

    廖賢勇,跟在曲長勛身邊的秘書。

    那這次來的人就顯而易見了。

    “程同志,好久不見。”廖賢勇沖著程方秋點了點頭,臉上笑容依舊不變,“您在交流大會上表現優異,我們領導這次是專門來邀請你加入國家攝影協會的。”

    程方秋呵呵一笑,這借口也太過拙劣了,先不說以曲長勛的職位,親自來邀請她合不合理?就單說今天是元旦佳節,各單位都放假休息了,他們利用公事追到她老家找她合不合適?

    顯然是不合理,不合適的!

    真當她是傻子不成?而且當初她跟曲長勛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承認,把態度擺得很清楚,但他還是大老遠跑過來找到她家,完全沒有尊重她的意愿!

    更何況她都已經決定把滬市的事情埋藏在心底了,曲長勛來這一趟簡直是在拆她臺,故意跟她作對。

    程方秋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她深呼吸幾次都沒能壓住心中的怒火,看也不看廖賢勇一眼,直接沖向廚房。

    廖賢勇往前走了兩步想去攔,“程同志。”

    話音未落,他就被周應淮給擋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程方秋大力推開了門。

    里面的人沒想到會有人突然闖進來,一時之間都有些懵愣,曲長勛伸出來要幫丁夕梅擦眼淚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想收回,只是還沒來得及,就見一個沙包般大的拳頭砸了過來。

    “我草泥馬的,敢欺負我媳婦兒?”

    “你這臟手不要了,我就幫你剁了,免得碰東碰西,碰到別人媳婦兒身上去了。”

    程保寬常年干農活,力大無窮,一拳下去就見了血。

    “領導!”廖賢勇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這么多年他就沒見過誰敢沖曲長勛動手,別說動手了,就連大聲說話都沒幾個人敢。

    曲長勛身處這個位置,就注定了他是養尊處優,受眾人追捧的。

    可眼下這個鄉下糙漢子不僅把曲長勛打了,甚至還出口辱罵了不知道多少句!

    “爹?”程方秋也嚇傻了,她這還是頭一次見程保寬動手打人,說不震驚是假的,更何況他平常對人都是七分笑臉,很少跟人起沖突,現在罵得這么臟,簡直打破了她的認知。

    “爹沒事。”程保寬揪住曲長勛胸前的衣襟,抽空回了一句,面上滿是兇狠,他是個粗人,沒什么文化,在外始終謹記自家媳婦兒說的和氣生財,所以從不在外惹事。

    但是鄉下漢子有一條底線,那就是自家婆娘!

    誰敢動他媳婦兒,就是跟他宣戰,保護不了妻子,還不如一頭撞死強。

    “我沒事,他沒欺負我,也沒碰我。”丁夕梅從驚嚇中回過神,趕緊上前拉了一把程保寬的胳膊,可罕見的是居然沒拉動,“快松手啊。”

    直到聽到她后面這句話,程保寬才勉強松開手,緊跟著他就被丁夕梅給拉到了身后。

    丁夕梅抹了一把臉,然后才去看曲長勛嘴角的傷,程保寬那一拳是下了死手的,她吶吶道:“我男人他不是故意的。”

    聞言,曲長勛整理衣領的動作一頓,“我男人”三個字像是針扎一樣在他心里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比嘴角的傷還要疼上百倍千倍。

    他的視線落在丁夕梅牢牢將程保寬護在身后的小動作上,更覺心尖苦澀。

    “阿婉,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追究他……”

    曲長勛話還沒說完,就被程保寬打斷:“你想追究什么?我還沒追究你呢!我媳婦兒進去前什么事都沒有,現在就哭了。”

    聽見這話,曲長勛一頓,眸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沒想把她弄哭,可兩人見面總避免不了提及往事。

    程方秋上前擋在丁夕梅和程保寬前面,抬起頭直視曲長勛,“曲同志,這里是我家,廖同志說你們是來跟我談事情的,那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

    “抱歉,我……”曲長勛知道自己來這一趟很唐突,可是他沒辦法,那天之后他糾結痛苦許久,飽受折磨,他也想過當作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不去打擾她如今的生活。

    可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旅人,見過希望的光后,讓他如何能放過?

    而且當年他們分開是迫不得已,是命運弄人的錯過,他從未放棄過她。

    如果不親自再問問她,他這輩子都難以安心。

    “秋秋,這是你曲叔叔。”丁夕梅不愿見到爭鋒相對的場面,猶豫再三,她還是上前握住了程方秋的手,解釋道:“他和我以前是……”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兩秒才說:“很好的朋友。”

    曲長勛聽到這個答案,手漸漸握成拳頭。

    “娘?”程方秋蹙起眉頭,有些不理解,眼中也隨之閃過一絲迷茫。

    “你們在滬市發生的事情我都聽他說了,他看見你,不順著蛛絲馬跡找過來,就不是他了。”丁夕梅勉強一笑。

    聽到她還對自己的脾氣了如指掌,曲長勛也跟著笑了笑,剛勾起唇角,就察覺到兩道如刀子一般的視線射向了他,一道來自程方秋,另一道則來自程保寬。

    這兩父女都是如出一轍的對他不待見。

    “對于過去,我不想過多提及,所以這么多年除了你爹,我誰也沒告訴過。”丁夕梅繼續往下說,“娘以前沒跟你說過,現在說也不知道遲不遲。”

    這種自揭傷疤的訴說,讓程方秋心疼不已,“娘你不想說就不說,反正都過去了。”

    “還是說一說吧。”

    丁夕梅看向曲長勛,腦海中閃過當年的一幕幕,每一個場面都是那么清晰,但又好像有些模糊。

    當年她被父母以外出探親的名義送出滬市,直到一個多星期之后她才察覺到不對勁,一番逼問下,才得知事情真相,本想立馬回滬市,可親戚拿出的一封親筆信卻硬生生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也是父母拼盡全力才送出城的希望。

    她不能回去送死,她得按照雙親的遺愿好好活下去。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斷了和滬市所有的聯系,包括親人,好友,以及當時的愛人。

    她從沒有后悔過當時的決定,也沒有后悔過嫁給程保寬,但是心里還是會對他們有所愧疚,再加上那段時間的記憶太過痛苦,她一直將一切封存在內心最深處,要不是曲長勛的突然到來,她沒想過再提舊事。

    這是一種變相的殘忍。

    第104章 選擇

    丁夕梅說完一切, 眼角的淚花再次翻滾,她深吸一口氣才勉強控制住情緒。

    “阿婉……”

    直到這個時候,曲長勛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自私, 他明知道滬市的一切對她來說有多么痛苦, 卻還是借著昔日情誼強硬闖入她如今美滿幸福的生活。

    “這么多年我一直想當面跟你說聲對不起。”丁夕梅唇邊蔓延開一抹苦笑, “今天也算是如愿了。”

    “我不想聽你的道歉,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

    曲長勛上前一步, 情緒難得激動,眼眶也微微泛紅, “我明白的, 當年你是怕連累我, 所以才選擇獨自承受, 可我從來就不在意這些, 我在意的只有我愛的人, 要不然也不會找了你那么多年,直到查到你的……”

    如果不是她當年故意留下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死訊, 他根本就不會放棄找她。

    他甚至還在滬市為她立了衣冠冢。

    想到這兒,曲長勛哽咽出聲,頓了兩秒才繼續道:“阿婉,我的心里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 錯過這么多年, 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滬市?”

    這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約而同地全都看向了丁夕梅。

    通過兩人的話,大家都大概搞清楚了他們之間的糾葛,覺得造化弄人的同時, 又不免惋惜,如果丁家沒有出事,他們該是多么羨煞旁人的一對璧人。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也不可能時光倒流,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夕梅。”

    沒人比程保寬更理解丁夕梅當年受的苦楚,剛認識的時候,她日日以淚洗面,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整個人身上就沒有一絲活氣。

    可就算是這樣,也掩蓋不住她的美貌和才華。

    她和村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跟其他后生一樣,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

    可那些人嘴里說著喜歡她,卻在背地里肆意詆毀著她的名聲,欺負她的人,說她可能是壞分子,是資本家的大小姐,不配在他們村生活,也不配吃喝他們村的糧食和水……

    他看不下去,不顧旁人的看法,每次都沖上前保護她,甚至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在某一天竟然當著她的面說要娶她,這樣那些人就再也沒有資格說出那些話了。

    可等話說出口,他才后知后覺這是犯了大忌,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墻根里。

    因為每一個對她說出這種話的男人,都會被她列進敬而遠之的范圍內。

    他又羞又后悔,但是卻沒想到她居然答應了,還跟他坦白了一切,說了自己的身世,也說了她曾經談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對象。

    他愛她,他不在乎這一切。

    他只知道她從此以后是她媳婦兒,他要對她好。

    他心里十分清楚,當年如果不是她落了難,以他的條件根本就配不上那般優秀漂亮的她。

    程保寬握緊身側的拳頭,抬起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曲長勛,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曲長勛各方面都比他強上不止一星半點兒,現在專門找到這兒,要帶她走,甚至還為了她從未婚娶。

    兩人年少時又彼此深愛著……

    程保寬眼中閃過幾分自卑和不安,心中情緒十分復雜。

    一方面,他是個粗人,從小到大就知道媳婦兒是要跟著自己過一輩子的,可另一方面,因為見證過她的苦楚,所以他更想她能過得好。

    最重要的是,他見不得她左右為難。

    糾結片刻,程保寬眼一閉,心一橫,“夕梅,我尊重你的選擇。”

    這話還有一層含義,那就是不管她怎么選,他都不會怪她!

    “爹!”程方秋震驚地瞪大眼睛,她原本還以為她爹不管怎么樣都會攔著她娘不讓她走,可轉念一想,又明白了他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她娘呢?她娘會怎么選?

    私心里她是想她娘留下的,所以想張口勸一勸,可是理智很快攔住了她。

    不管怎么樣,她娘首先是丁夕梅,亦或者是丁婉,才是她的母親,他的妻子……

    她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應該得到尊重。

    短短的幾秒鐘卻像是度過了一個世紀,丁夕梅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雙目赤紅,在一眾震驚的目光中,狠狠給了程保寬一巴掌。

    “尊重?誰要你的尊重了?”

    程保寬被打蒙了,捂著臉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

    “你先閉嘴。”不然她是真的會忍不住再給他一巴掌。

    呵斥住程保寬后,丁夕梅扭頭看向曲長勛,她語帶愧疚,但是語氣卻很堅定:“我不想跟你走。”

    聞言曲長勛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其實在丁夕梅動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畢竟她是一個多么溫柔的人,不是特別氣憤的情況下,她怎么可能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人?

    心里泛起翻江倒海的疼痛,他痛恨老天的不公,讓他錯失愛人二十幾年的光陰,以至于什么都變了。

    都說時間是一份良藥,可是為什么他卻覺得是一份毒藥。

    對于他來說,世間最痛的事情莫過于丁婉當著曲長勛的面,選擇了另外一個男人。

    丁婉不要曲長勛了。

    意識到這點,曲長勛慌忙想開口挽留,可是在看見她眼中的情緒后,他倏然產生了一種無論說什么都是無用功的感覺。

    場面一時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曲長勛啞聲道:“我知道了。”

    說到這兒,頓了頓,他又道:“元旦快樂,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話畢,曲長勛再不敢多看丁夕梅一眼,他快步朝著門外走去,期間沒有任何人說話,這也就代表著她沒有留他。

    廖賢勇和司機見曲長勛離開,他們兩人也緊跟著走了出去。

    沒多久,就聽見了外面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并漸行漸遠。

    他們走后,屋內只剩下了自家人,程方秋很有眼力見地拉著周應淮往外走,把空間單獨留給丁夕梅和程保寬。

    等走到外面大道上,程方秋有些垂頭喪氣,“娘還是知道這事了。”

    她嘆了一口氣,抿唇道:“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瞞著她?”

    周應淮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就算你提前告知,情況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

    而且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提前預料到曲長勛會千里迢迢從滬市趕過來。

    程方秋點頭,現在再去糾結這件事沒有任何意義,她便暫時壓住,沒有再去想,而是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方向,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忍不住唏噓道:“我都不知道他們身上還有這樣的故事。”

    這件事要說誰對誰錯,說不出來,只能說是人生無常。

    做小輩的沒辦法插手,只能他們自己解決。

    兩人在外面轉悠了好大一圈,撞見正往家走的程學峻,才決定回家看看。

    等到家后,就發現屋內一切如常,丁夕梅和程保寬已經調整好情緒,兩人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飯的食材。

    乍一看覺得跟往常無異,但是只要細看就會發現程保寬左右兩邊臉都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行為舉止間也比平日要殷勤得多。

    程方秋暗暗松了口氣,唇角也往上勾了勾,湊到丁夕梅身邊甜甜地喊了聲娘。

    丁夕梅抬眸看了她一眼,唇邊揚著淡淡的笑。

    兩人正要說些什么,就聽到那邊響起了程學峻驚訝的喊聲:“爹!你這臉是咋了?誰打你了?”

    聞言,丁夕梅冷哼一聲,程保寬便捂著臉往旁邊躲了躲,壓低聲音解釋道:“沒有,剛才燒火,被火烤紅的。”

    這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往他心口上戳嗎?

    “我看著不像啊。”程學峻擔心得不行,還要追問,就被周應淮給拉住了,“我看著就是火烤的,學峻你和我一起去后院再多拿些碳,你姐昨天晚上喊冷,我給她燒個炭盆。”

    “哦哦好。”程學峻是個心大的,三言兩句就被勾走了注意力。

    兩人往后院走去,廚房里剩下程方秋,丁夕梅和程保寬三個人。

    “您打的?”程方秋看著程保寬臉上的紅印,差點兒不厚道地笑出聲。

    程保寬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然后戰戰兢兢地看向丁夕梅,后者冷著臉,看都不看他,顯然還氣著。

    “嗯,他該打,秋秋你別心疼他。”

    “不心疼!”程方秋趕緊表明態度,只差抬手發誓了。

    見程方秋站自己這邊,丁夕梅唇邊帶上了些許笑意,但她沒打算多說什么,轉移話題道:“滬市的事情……”

    程方秋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解釋:“娘,我不是故意不提的,只是……”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丁夕梅就打斷了她,“我明白,我是想說,滬市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好。”程方秋本來也沒想多說,要不是曲長勛突然到訪,這事根本就不會舞到丁夕梅眼前。

    “早上還有湯圓沒煮完,等會兒煮了,一人分幾個吃了,別浪費了。”

    “行,那我來燒水。”

    一切都仿佛恢復到了往日的平靜。

    元旦假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收假的時間,三人收拾東西回了榮州。

    這么來回跑也不是個事兒,周應淮便想到機械廠有員工配偶福利這一項制度,雖然程方秋有工作,沒有用上這個福利,但是按理來說,這就相當于他們家在廠里有一個工作崗位空置著。

    所以他想試試能不能把這個崗位給程保寬。

    等工作落實,將戶口遷到榮州來后,就能將程保寬和丁夕梅一起接到身邊來生活了。

    第105章 嗜睡

    元旦之后, 各行各業都開始了忙碌的趕工階段,就為了能讓大家過個安穩年。

    程方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兩眼一睜就是干!

    周一, 周三, 周五在照相館給顧客拍新年全家福。

    周二, 周四,周六, 周天則都跟徐琪琪一起見各種各樣的顧客,給他們量身打造新年“戰袍”。

    自打上次給袁錚做的男士服裝意外大獲成功以后, 她們就開始了女人和男人的生意兩頭抓的日子。

    尤其是之前的老顧客嘗到甜頭, 又得知她們接做男裝, 便都給家里的丈夫和兒子給安排上了春節新衣。

    要過年了, 大家在這方面都格外舍得, 就連平日里節省的“守財奴們”都咬了咬牙, 花錢買了個喜氣。

    這樣一來,賺得盆滿缽滿自是不必多說, 但相應的,程方秋也更忙了,基本上沒有什么休息時間。

    好在家里有周應淮收拾,工作上有徐琪琪幫忙, 倒也沒有忙到招架不住的地步。

    因為手藝和名聲擺在這兒, 就算不主動去聯系顧客,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主動找上門來, 這大大減少了徐琪琪的工作量。

    徐琪琪也知道在這件事上她是占了便宜的, 所以她從很早之前就開始跟著程方秋學畫設計稿了,到現在已經有模有樣了。

    甚至因為她比程方秋更了解這個年代的流行趨勢和喜好,她畫的設計稿在某些時候還更受歡迎, 大大減輕了程方秋的壓力。

    兩人配合默契,錢袋子都變得鼓鼓囊囊的。

    等好容易有了空閑時間,就被杜芳萍給約去了,她在榮州最大的國營飯店定了一個包間,請他們這些好朋友吃飯喝酒,同時也是為了正式介紹一下袁鋒。

    時間定在下午,程方秋就睡了一個大懶覺,直到快到點兒了,才念念不舍地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

    “胳膊抬起來一點兒。”周應淮從后面環住她,給她穿衣袖。

    程方秋懶洋洋地順著他的話輕輕抬起胳膊,等穿上外套后,他又蹲在床邊給她穿襪子,她的腳暖烘烘的,摸在掌心中滑嫩軟綿,手感極好,他沒忍住多捏了捏。

    “別鬧,癢。”程方秋輕哼出聲,把腳往后縮了縮,剛說完,就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目光有些迷離,眼角溢出兩滴生理性的淚花。

    周應淮收回手,將襪子給她穿好,抬頭看見這一幕,劍眉輕蹙:“還困?”

    她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快睡了十五個小時了,以前可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不,這段時間她睡得都挺久的,要不是工作逼著她起床,她估計還能睡。

    該不會……

    想到那個可能性,周應淮眼眸瞪大,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狠狠敲打著他的心臟,讓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格外困難,再次開口時嗓音都發著顫,“是不是懷孕了?”

    聞言,程方秋一愣,僅剩的困意頓時消失不見,下意識垂眸看向肚子所處的位置,隔著一層毛衣看不出什么變化來,但是因為周應淮的話,她現在怎么看,怎么都覺得不對勁。

    腦海中思緒幾經變化,最后她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看向周應淮,問道:“我這個月是不是還沒來月經?”

    周應淮也看向她的肚子,瞳孔渙散,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道:“嗯,沒來。”

    每次她來月經,他都記著的,可以說他比她記得還要清楚一些。

    最近忙,程方秋都忽略了這個問題,而且以前也有月經推遲的情況發生,所以她并沒有放在心上,也根本就沒往這個方向想。

    倒是當時在滬市的時候她倒想過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可一忙起來就忘記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不知所措和迷茫,之后又演變成喜悅和緊張,復雜情緒籠罩在周圍,讓雙方眼眶漸漸發紅。

    “幾點了?”程方秋急得不行,她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猛地從床上站起來,想要往外面跑,“要是來得及,我們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廠里就有醫院,從這兒騎自行車過去就幾分鐘的路程。

    “秋秋,先穿鞋,你小心點兒。”

    周應淮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急也沒用,越急越容易添亂,而且秋秋肯定比他還要慌,所以他就更得保持冷靜了。

    “哦哦。”程方秋反應過來,放輕動作的同時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的大大咧咧。

    周應淮讓她扶住自己的肩膀,他則半跪在地上給她穿上保暖的薄絨小皮鞋,只是穿到一半,又放下,快步去外面的鞋柜里拿了一雙平底防滑的棉鞋過來。

    “穿這個吧。”

    “好。”

    程方秋對他的細心很是受用,這時候也顧不上鞋子跟衣服褲子搭不搭,好不好看了,乖順地穿上。

    “幾點了?”

    她現在心里慌亂得不行,只想早點兒知道肚子里到底有沒有悄無聲息地住下一個小生命,所以沒忍住又追問了一句。

    等問完,才想起來自己手腕上就戴著手表,她正想抬手看看,就聽見周應淮回道:“四點了,我們現在先去醫院做個簡單的檢查,然后再去國營飯店,應該來得及。”

    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因為害怕她跟以往一樣賴床,誤了吃飯的時間,所以提前喊她起床了,不然肯定是來不及的。

    聽到才四點,程方秋松了口氣,“那咱們快走吧。”

    兩人匆匆走到家門口,才發現包和鑰匙沒拿,周應淮趕緊折返回去拿。

    程方秋想起上次在婦科體檢的時候,醫生讓她和丁夕梅出示過結婚證,所以又補充道:“還有證件!”

    周應淮將所有東西都裝好,又檢查了一遍,確定什么都帶上了,才牽著程方秋出門。

    “跟琪琪他們說一聲。”之前他們兩家約好了要一起出發的,現在臨時有了別的計劃,肯定要知會一聲。

    于是自行車又調轉車頭,去了徐琪琪家,兩家離得很近,出來開門的是常彥安,他話少,得知他們要趕時間去一趟醫院,便沒有多問,就讓他們走了。

    一路上,兩人都難得的沉默,周應淮倒是有心想說些什么,可側頭一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陷入沉思,便閉上了嘴,專心將車騎得又快又穩。

    因為是休息日,來醫院檢查的人不少,所以兩人排了一會兒隊,才輪到他們。

    等進了醫生辦公室先是照例詢問,然后就開了單子讓他們繳費檢查,一一做完,檢查結果沒那么快出來,他們便出了醫院,去了國營飯店。

    “周應淮,我怎么沒有什么真實感?”程方秋顧不上這是不是在大街上了,雙手抱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后背。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棉衣,布料柔軟,貼上去的瞬間有些涼,但后面就越來越舒服了。

    聽見她的話,周應淮深吸一口氣,才道:“其實我也沒有。”

    話畢又補充道:“但是我很期待,也很高興。”

    他說過,在遇見她之前,他沒有想過結婚的事情,那自然也沒有想過生子的事情。

    可遇見她之后,這一切都被賦予了另一層含義,他會控制不住地去幻想跟她有關的所有事情,可不管怎么想,他都沒辦法想象出他們的孩子會在什么時候來臨,又會是什么樣的。

    “你先別期待。”程方秋趕緊打斷他的話,“結果還沒出來,萬一沒有懷孕呢?”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她不想在他臉上看到負面情緒。

    “好。”她的話說得又快又急,周應淮被逗笑,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輕聲道:“那你也別期待了。”

    聽見這話,程方秋被噎住,磕磕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才沒有呢。”

    只是,語氣低沉,沒有半分可信度,倒顯得她十分心虛。

    因為,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這可是他和她的寶寶啊。

    杜芳萍定的國營飯店離機械廠不是特別遠,兩人騎車到的時候,剛剛卡點進入包間,其他人都到了。

    “姐,姐夫。”程學峻最先看見他們,揮手打了聲招呼。

    “你們速度倒是快。”程方秋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此時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學峻他們學校今天也放假休息,因為時間來不及了,他就沒有回機械廠,而是跟袁錚直接從學校過來了。

    想到這兒,程方秋又偏頭沖著袁錚打了個招呼,后者禮貌回了一聲,就收回了視線,將分寸把握得很好,引得周應淮都多看了一眼,滿意地勾了勾唇。

    “秋秋,快過來坐。”杜芳萍在主位沖他們招了招手,程方秋便帶著周應淮走了過去,先互相問好后,就在位置上坐下了。

    “你們誰生病了?怎么去醫院了?”徐琪琪從常彥安嘴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擔心得不得了,現在總算是有機會問出來了。

    見在場的人都看過來,程方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有點兒不舒服,就去看了一下,沒什么大事。”

    今天是杜芳萍組的局,她搶了“風頭”算怎么回事?還是低調點兒好,再者,沒確定的事情,還是先不擺在明面上說了。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還是要多注意一些。”

    大家都往感冒上想了,畢竟入冬后,一個沒注意就有可能著涼。

    “服務員,上菜。”

    等菜上齊后,杜芳萍和袁鋒對視一眼,臉上均閃過一絲害羞,然后默契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舉起酒杯道:“正式跟大家介紹一下,我和袁同志之間的關系,已經從朋友變成戀人了。”

    徐琪琪最先站起來起哄,氣氛瞬間熱鬧了好幾倍。

    第106章 懷孕

    飯局結束, 杜芳萍和徐琪琪都有些喝多了,眾人在門口分開。

    因為只騎了兩輛自行車,徐琪琪又站不穩, 常彥安就帶著她坐公交回去了, 程學峻則幫忙將他們家的自行車騎回去。

    等進了廠內, 周應淮隨便找了個借口,先把程學峻支開, 讓他先回家,然后就跟程方秋一起去了醫院取檢查報告。

    眼看快到醫院下班的時間了, 兩人緊趕慢趕, 總算是成功趕到。

    醫生已經換上了自己的常服, 瞧見他們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便道:“我記得你們, 報告已經出了, 我拿給你們。”

    “謝謝醫生。”

    程方秋和周應淮異口同聲地開口,然后不約而同地又盯著醫生拿取報告的動作。

    兩人這舉動落入醫生眼中, 她不禁輕笑幾聲,提前為他們揭曉了答案,“報告我已經看過了,沒有多大的問題, 媽媽和寶寶都很健康。”

    聞言, 就算早有準備,程方秋還是忍不住激動地抓緊了身旁周應淮的手, 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心情也像是一壺燒開的沸水, 感覺下一秒就要溢出來一樣,就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說不出話來,便看向周應淮, 想他給予醫生回應,不要讓氣氛陷入尷尬。

    可剛扭頭就發現周應淮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眶更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紅了起來,開口時嗓音中帶上了一絲哽咽:“老婆。”

    每一根緊繃的神經都在這一刻放松下來,他臉上閃著興奮的光芒,整個人猶如身處于云端之上,胸口因為情緒的變化而劇烈起伏著。

    他顧不上其他的,伸出手緊緊將她摟進懷里,“老婆,我們有寶寶了。”

    “嗯。”聽見他的話,程方秋眼里的淚水瞬間噴涌而出,打濕了他的衣襟。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似乎是要將彼此揉進骨髓當中,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直到程方秋余光瞥見醫生的衣角,才回過神來,一張臉臊得通紅,然后倏地將周應淮推開,不好意思地沖醫生道:“謝謝醫生,我們……”

    “我理解”醫生笑瞇瞇地擺了擺手,她在醫生見多了這樣的小夫妻,早已見怪不怪,所以并沒有介意他們的失禮,反而熱心溫柔地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孕初期要多注意飲食和休息,適當運動,不宜同房,有條件的要按時來醫院產檢。”

    “孕吐,嗜睡,身體乏累等反應都是正常的,如果太過嚴重就要來醫院檢查了。”

    “更詳細的注意事項都在外面的墻上貼著,有需要的話,可以去看看,我就先下班了。”

    “謝謝醫生。”

    兩人跟在醫生后面走出辦公室,然后停在醫生所說的那面墻上,依偎在一起仔仔細細地看著。

    “我們前兩天才……會不會對寶寶有影響啊?”程方秋看到其中一條,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肚子。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周應淮將她按在床上隨意曲折的一幕,臉頰不禁微微發燙。

    周應淮顯然也想起來了,眉頭輕皺,隨后搖頭道:“應該不會,醫生剛才不是說沒問題嗎?”

    程方秋點點頭,心里的大石頭放了下來。

    兩人看了一會兒,才相攜著往病房外面走去,周應淮念念叨叨著要給她準備什么樣的營養餐,每天要幫她捏腰捶背,放松心情,還要給她買各種補品……

    平時就已經對她夠細致體貼了,現在更是要把她寵成小公主。

    程方秋則想得跟他不一樣,扶著肚子,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你想要女兒還是兒子?”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先是頓了頓,然后才如實回道:“生男生女都一樣,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想要,我都喜歡。”

    “嗯,那就好。”程方秋滿意地勾唇,坐上自行車后座,環抱住他的腰。

    周應淮后知后覺回過味來,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老婆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種會重男輕女的人嗎?”

    “哼,誰知道呢?”程方秋嘟了嘟嘴,半真半假地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完這話。

    如今年代特殊,很多人都還存有封建思想,骨子里就認為男人比女人強千倍萬倍。

    城市和農村里剛出生就被殺死的女嬰不計其數。

    或許是剛得知自己有孕,生理和心理上都比往常要敏感很多,所以她雖然知道周應淮絕對不是那種人,但還是忍不住試探一二。

    “老婆,你相信我,我肯定不是那種畜生。”周應淮慌了,要是在她心里留下這樣一顆懷疑的種子,那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生根發芽,然后橫在兩人中間,離間雙方的關系。

    見他這樣,程方秋連忙抱緊他的腰,雙眸彎成月牙狀,“我知道,我相信你。”

    周應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像是在敷衍他,這才開始往家的方向騎過去。

    只是心中卻沒有掉以輕心,默默盤算著用行動來告訴她自己的真心。

    回到家后,程學峻放下手中的書,從沙發上站起來,關心地問道:“姐,你沒事吧?醫生怎么說?”

    面對弟弟的擔憂,程方秋頭一次產生了一絲不好意思,耳尖發紅地下意識撫了撫肚子,然后道:“我沒什么事,就是懷孕了。”

    “沒事就好。”程學峻先是點點頭,然后猛地瞪大眼睛,視線緊接著落在程方秋的肚子上,“姐!你懷孕了!”

    “嗯。”程方秋剛一點頭,程學峻就跟個好奇寶寶一樣竄到了她跟前,圍著她左看看右看看,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

    一瞧見他那樣子,程方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沒好氣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額頭,“我這才剛懷上呢,要再過幾個月才會顯懷。”

    “就跟曉花姐一樣?”程學峻追問道。

    “對啊。”程方秋想到程曉花像吹氣球一樣鼓起來的肚子,眸光一閃,一想到她將來肚子也會變得那么大,就有些害怕。

    可轉念一想,這是孩子在肚子里成長,便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累不累?先進去坐著。”周應淮攬住她的腰,柔聲問道。

    “不累。”但在門口站著有些冷,于是她便順著周應淮的力道往沙發的方向走。

    程學峻也是個小機靈鬼,跑去廚房用她常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狗腿道:“姐,喝水。”

    “謝謝。”程方秋接過來,喝了大半杯,剛要自己放到茶幾上,就被周應淮拿走了。

    “至于嗎?”她翻了白眼,嘴角卻帶著笑意。

    “孕初期小心點兒總沒錯。”周應淮不以為意,然后招呼著程學峻一起坐下。

    程方秋也覺得周應淮這話有道理,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余光瞥見程學峻剛才看的書,想到什么,問道:“對了,你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對吧?”

    “對,考完就放假。”

    她算了算時間,機械廠道:“那到時候你在這兒住兩天,等我和你姐夫放假了,一起送你回去。”

    今年比較特殊,她是肯定要跟周應淮回京市過年的,畢竟結婚這么久,還沒見過公婆。

    但是長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不在父母身邊過年,所以他們就商量了一下,提前請假,先回村里陪爹娘住幾天,然后再直接去京市。

    “好。”

    程學峻也是知道這事的,他很舍不得姐姐,可也知道沒辦法,心里暗暗想著如果兩家人能住在同一個城市就好了,過年過節都不用考慮去誰家過。

    但這想法也就在心里想想,因為顯然不現實。

    “你繼續看書吧,我困了,想上去睡一會兒。”

    聊著聊著,程方秋就犯了困,打了個哈欠就往樓上走去,周應淮跟在她身后,先把她送上來,然后再下來灌了兩個熱水袋給她送上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半夜,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內一片漆黑,她本想繼續睡,卻怎么也睡不著了,還感覺肚子很餓,可是被窩實在太溫暖了,她根本就不想出去,于是便盯上了身旁睡得正沉的周應淮。

    她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腰。

    周應淮眉頭皺了皺,下意識地將她抱得更緊。

    程方秋便順著他的睡衣下擺往里面伸進去,指尖在腹肌上輕輕畫了兩個圈,同時嘴上也沒閑著,湊到他耳邊道:“老公,我餓了。”

    話音剛落,唇瓣就被他給含住,輕咬輾轉,緊接著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掌則是往下滑,脫掉了她的睡褲。

    程方秋腦子一下子就懵了,差點兒沒能轉過來彎,還是察覺到他溫熱的指腹在皮膚上摩挲了兩下,才驟然回神,慌忙地去抓他的手。

    “我是說我肚子餓了。”

    聲音因為唇舌被他纏住而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在這寂靜的深夜里還是足以讓雙方聽清楚。

    周應淮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腦立馬清醒了過來,松開她的唇,抽回手,將她的睡褲整理好,懊惱地閉了一下眼睛,嗓音沙啞:“老婆,對不起。”

    經過這一遭,兩人這下子是真的什么睡意都沒了。

    想到醫生叮囑的不宜同房,程方秋羞得不行,輕咳一聲,安慰道:“也怪我,非要摸你的……”

    早知道就應該早早把這個壞習慣給改過來的,至少現在不用這么尷尬。

    “想吃什么?我下樓給你做?”周應淮摸了摸她的發頂,悄然轉移話題。

    這個程方秋早就想好了,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笑道:“我想吃豬油掛面,再加個荷包蛋。”

    她嬌滴滴的撒嬌,讓人心都跟著軟了一大截,追上去反親了她好幾口,方才從被窩里起床,打開房間里的燈,穿鞋,套上外套準備下樓給她做夜宵。

    程方秋躺在被子里看著他動作,余光瞥見一抹直挺挺的存在,頓時有些心虛地將半張臉埋進被子里。

    第107章 夜宵

    周應淮一直注意著程方秋, 見狀,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瞅了一眼,自然也瞧見了那明晃晃的一大團, 眼皮子一顫, 隨后裝作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現在是特殊時期, 兩位小祖宗都是他的心肝寶貝,不能得罪, 不能碰著磕著,而她更是需要仔細對待, 得小心再小心!

    所以這個家, 只能“委屈”他了。

    周應淮很有自知之明, 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十分正, 他穿好衣服, 扭頭叮囑了兩句, 便下了樓。

    程方秋在床上等得有些無聊,想睡一會兒又睡不著, 而且大半夜的,偌大個臥室就她一個人在,還挺瘆人的,糾結了兩秒, 她還是舍棄了溫暖的被窩, 下床穿上拖鞋,披著外套就下了樓。

    樓下只有廚房亮著燈, 她順著光走過去, 倚靠在門口看他做飯。

    “怎么下來了?我不是說給你端上去嗎?”幾乎是程方秋剛到廚房門口,他就發現了,放下鍋鏟, 大步走過來幫她理了理身上的外套。

    程方秋順勢抓住他的小拇指,左右晃了晃,軟聲撒嬌道:“我一個人待著害怕。”

    她揚著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嬌艷欲滴的紅唇一張一合,將他哄得一顆心瞬間軟成一塌糊涂。

    周應淮嗓子發干,捏了捏她的掌心,沉聲道:“不怕,我在呢,學峻也在樓上,我們都會保護好你。”

    聞言,程方秋唇角沒忍住往上勾了勾,哼唧道:“周應淮,你知道你現在像是在干什么嗎?”

    “嗯?”周應淮臉上閃過一絲不解,好奇地挑起一側的眉頭。

    程方秋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像是在哄小朋友。”

    聽到這個答案,周應淮薄唇微勾,不置可否,可那眉眼之間飄蕩著的笑意卻在告訴她,“對,沒錯,我是在哄小朋友。”

    見狀,程方秋眸中閃過一絲羞窘,把他往前推了推,“水開了,快給我煮面。”

    周應淮笑了笑,順從地回到廚房里面。

    水開后,取適量的掛面放進去煮熟,在此過程中,拿出碗,往里面放入一勺醬油,一勺醋,半勺豬油,兩三滴花椒油,小半勺胡椒粉,然后攪拌均勻。

    等面煮熟后,舀半碗熱湯,將白花花的面條挑進去,放入先前就煎好的荷包蛋,再撒上蔥花,兩碗熱氣騰騰的豬油掛面就大功告成了。

    程方秋早就被香味勾得走不動道了,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跟在周應淮身后在廚房和餐桌兩邊跑,等一切都準備好了,方才坐下。

    “慢點兒吃,小心燙。”

    見她冒冒失失的,周應淮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吹一吹再吃。”

    “我知道的。”程方秋挑了一筷子面條,放在唇邊仔仔細細地吹涼,方才往嘴里送,柔軟勁道的面條在口腔中跟牙齒互相碰撞,迸發出難以言喻的味道,讓人吃了還想吃。

    尤其是豬油在熱湯里化開,別提多香了。

    程方秋吃兩口面,喝一口湯,在不知不覺中就吃完了一碗面。

    “還要嗎?鍋里還有點兒。”周應淮及時遞上擦嘴的紙巾,看她吃得香,他就覺得滿足了。

    “不要了,吃飽了。”程方秋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只覺得一碗面下肚,渾身都暖和了起來,這一吃飽喝足,困意就涌了上來。

    “明天再洗吧?我想你陪我回去睡覺。”

    “好。”

    周應淮先去廚房洗了個手,就摟著她上了樓。

    第二天是周天,兩人也不用上班,賴了一會兒床后,周應淮就率先起床,想將昨晚的碗筷洗了,等到了樓下就發現客廳被人拖得干干凈凈,餐桌上也被收拾了。

    而廚房里,程學峻正在準備食材。

    “姐夫。”程學峻一扭頭就發現了剛走進廚房的周應淮,主動打了個招呼。

    “怎么不多睡會兒?”周應淮擼起袖子,順手拿起一顆大白菜清洗起來,“菜切的真不錯。”

    程學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泛紅,“在學校習慣早起了,睡也睡不著,干脆幫忙做點兒事,再加上我姐現在懷孕了,家里就姐夫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程學峻是個眼里有活的孩子,平時周末過來住兩天,都會力所能及地幫忙做些事情。

    周應淮唇角微微往上揚,“有心了。”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在廚房忙碌起來,準備給程方秋燉個老母雞雞湯補補身子。

    程方秋下樓的時候就看見的就是他們和樂融融的場景,她湊過去問了一句,就喊走了周應淮,走到電話旁,準備給京市那邊報個喜。

    好在劉蘇荷今天休假在家,沒有出門,順利地通上話。

    “懷孕了?”劉蘇荷再三確定后,語氣一次比一次激動,“這是好事啊,秋秋辛苦你了。”

    “不辛苦,現在還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就嗜睡好吃了點兒。”程方秋見劉蘇荷這么高興,也不禁勾了勾唇。

    “剛懷孕是這樣的,希望這孩子能懂事點兒,別鬧你。”劉蘇荷喜不自勝,“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應淮說,如果榮州沒有的,就跟媽說,媽在京市買了給你寄過來。”

    “好,我可不會跟你們客氣。”

    程方秋嘿嘿一笑,逗得劉蘇荷笑得合不攏嘴,道:“那就好。”

    到最后,劉蘇荷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開口:“秋秋啊,等你來京市了,媽再包個大紅包給你。”

    話畢,想到什么,警惕問道:“應淮沒在你身邊吧?別讓他知道了。”

    一直擁著程方秋認真聽兩人對話,但沒插嘴的周應淮:“……”

    他到底是不是親兒子?怎么防他跟防狼豺虎豹一樣?

    程方秋也有些汗顏,下意識地將話筒拿遠了些,干笑兩聲,才道:“他不在,媽,不用再給我紅包了,我手里錢夠用。”

    話音剛落,就被劉蘇荷給打斷了,“秋秋,你現在年紀小還不懂,媽跟你說啊,女人一懷孕,男人就容易變壞,雖然應淮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些錢都是你的底氣。”

    這可謂是掏心窩子的話了,程方秋心中滑過一絲感動,“謝謝媽。”

    劉蘇荷笑瞇瞇地道:“我現在每天就數著日子等你們來了。”

    “還有不到半個月,很快了。”程方秋也很期待和這位未曾蒙面的婆婆見面,語氣都不自覺地歡快上揚了兩分。

    “不行,我得去找一下你爸,把這件好事告訴他。”劉蘇荷說完,又囑咐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程方秋笑著將電話放回原位,一扭頭就對上了一臉幽怨的周應淮,他黑眸沉沉,音調卻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媽是不是老糊涂了?在你面前瞎說什么呢?”

    “呸呸呸,你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再說了,媽哪里老了,又哪里瞎說了?”程方秋打了兩下他的嘴,后者抿住唇瓣,緊緊盯著她,哼了一聲:“老婆你也覺得我會變壞?”

    “我們不是針對你。”

    程方秋義正言辭地糾正他,然后補充道:“我們是在說絕大部分男人。”

    “而且變壞的解釋有很多,比如老婆懷孕后,就冷暴力,沒有以前體貼了,再比如嫌棄老婆懷孕事多,隨意發脾氣的,又比如,老婆懷孕后就出軌的……”

    “這些都是變壞的一種。”

    她說完后,伸出手戳了戳他下垂的唇角,嬌滴滴笑道:“你可是大半夜都愿意起床給自己老婆煮面的男人,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正所謂吃人嘴短,她昨天晚上剛享受了一頓他親手做的夜宵,現在自然要站在他這邊了。

    果不其然,她最后這話一說完,周應淮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晴朗了,他探出身子瞅了一眼廚房的方向,見程學峻沒有出來的跡象,便飛快地逮住她的唇啃咬了兩下。

    “老婆,沒有那個萬一,我的人,我的心,我的錢,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周應淮埋在她肩頸間,堅定地表著忠心。

    “我愛你。”

    短短兩天這種類似的話他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程方秋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心里卻忍不住泛甜,都說懷孕期間很容易就沒有安全感,但是他卻用行動將這個隱患給抹去了。

    “老公,我也愛你。”

    兩人膩歪了沒多久,程方秋就趕他去廚房幫忙了。

    她最近胃口都不錯,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半碗雞湯泡飯,才停碗。

    飯后三人一起外出散步,但是沒多久就回來了,因為程方秋怕冷,那個冷風往臉上刮,又冷又疼,還不如待在家里舒服。

    但第二天她就不得不出門了,因為她得上最后一個星期的班,就能提前請假回家待著了。

    照相館人一如既往的多,但好在李濤遠他們知道她懷孕了,沒再敢讓她像之前那樣高強度的工作。

    但是她不工作,排隊等著拍照的顧客怎么辦?

    沒辦法,只能讓李濤遠上陣,程方秋在旁邊指導,只是看了一圈下來,她能提出指導的地方少之又少,至少小毛病沒什么了。

    李濤遠有底子,又跟著她認真學了這么久,現在對于攝影基礎的理解是不缺了,他最缺的是一名攝影師對于一張好的照片的特殊“感覺”,只要能找到那種“感覺”,他就能徹底出師了。

    得到程方秋的認可,李濤遠喜不自勝,然后又陷入一種若有所思。

    特殊“感覺”?那是什么?

    “我也說不上來,只能靠自己去悟。”程方秋微微一笑。

    李濤遠更迷茫了。

    吃完午飯,照相館接到了文化局的電話,讓程方秋去一趟文化局。

    第108章 撐腰

    掛了電話后, 幾乎所有人都朝著程方秋看了過去。

    程方秋神色如常,唯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自打那天丁玉枝給她打電話后, 她就一直在等文化局的消息, 沒想到直到現在才收到。

    明明曲長勛已經來了榮州那么久了, 按理來說他那樣的大忙人,打著這樣的名頭來見了故人, 達成目的后,應該會速戰速決, 然后立馬返回滬市才對, 怎么反而在榮州安營扎寨了?

    程方秋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也只能將其暫時壓下, 開始收拾東西, 準備前往文化局。

    “再裝點水吧, 我這兒還有塊小糕點,你拿著, 等會兒餓了吃,懷孕后最容易餓了。”

    孫紅燕熱心地幫她裝東西,其他人也滿臉喜色,看著程方秋那就跟看寶兒似的。

    他們在照相館待了那么多年, 跟文化局里的人都多多少少打過交道, 自然也有自己的關系在,所以早在上面來領導的時候, 他們就聽到了風聲, 也知道了領導這次是專程為了給全國攝影協會挑選人才來的。

    而程方秋由于在滬市攝影交流大會上的優異表現,是最有機會進入全國攝影協會的攝影師。

    這么好的機會,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一旦抓住,那就是鯉魚躍龍門,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們替她感到高興和驕傲的同時,也有些惆悵和不舍,因為她一旦加入全國攝影協會了,那就代表著她會離開紅夢照相館,甚至離開榮州……

    他們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紅夢照相館失去核心攝影師。

    可比起這些,他們更希望程方秋能一步步往上爬,登上山頂,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文化局派了車來接人,程方秋背著自己的包就上了車。

    等到了文化局,就有人領著她往會議室而去,里面燒了炭火,很溫暖,程方秋便將圍巾取下,搭在了手肘處。

    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主位的曲長勛,他一身黑衣,神情冷峻,可面對旁邊之人的詢問時,也會淡淡一笑,完全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兩人視線有短暫的交匯,然后又不約而同地移開。

    仿佛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見程方秋進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離門口最近的一位領導站起來,朝著她友好地伸出了手,“程同志你好。”

    “你好。”程方秋回握住,然后那人就開始向她介紹在場的人。

    一一打過招呼后,就剩下了曲長勛,程方秋抬起眼眸看向他,不由一愣,剛才離得遠看不清,現在面對面,她才發現他的眼睛里面竟布滿了紅血絲,一看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

    她愣神的兩秒里,曲長勛已經伸出了手,唇邊勾起一抹弧度,語氣自然溫柔:“程同志,好久不見。”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頓時都看向了程方秋,心中也開始評估起這兩人的關系。

    程方秋也沒想到曲長勛會這么說,她還以為他會裝作不認識她。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說別的,只能順著往下道:“好久不見。”

    兩人握住的手就此分開,曲長勛卻還繼續開口道:“你在滬市的表現,我直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我很期待你未來的成就。”

    程方秋則是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我會好好努力的,爭取不辜負您的期待。”

    話畢,她一頭霧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直到發現大家對她的態度比一開始熱情了不止一星半點,方才反應過來,曲長勛這是在給她撐腰。

    只是,為什么呢?

    難道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可她娘不是都已經拒絕他了嗎?

    程方秋握了握掌心,強逼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會議上面。

    說是會議,其實重點都在他們這些攝影師身上。

    曲長勛開門見山地邀請在場的兩位攝影師加入全國攝影協會,然后去滬市開展工作,如果他們不想去滬市的話,也可以申請其他城市。

    而這兩位其中之一就有程方秋。

    聽到這個消息,程方秋沒有絲毫的驚訝,因為她對自己的實力心中有數,所以知道后,也只是勾了勾唇,跟另外一個攝影師一起站起來向大家點頭示意一番后,才重新坐下。

    而其他落選的攝影師的情緒卻肉眼可見的失落起來,他們在滬市表現都不錯,所以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被選上了,沒想到到最后居然只有兩個人被選上。

    可這兩位被選上,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他們的表現都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位叫程方秋的,簡直可以稱得上逆天二字!

    不光擁有專業的知識,還具備獨到的眼光……

    他們就算全部加起來,估計都夠不上人家的尾巴。

    所以,輸得也算心服口服。

    “除了這兩位同志以外,其他人將會作為協會的重點培養對象,參與六月份的選拔,通過選拔的,將會被協會錄取。”

    這話一出,落選的攝影師們瞬間激動起來,甚至有喜極而泣的,高興歸高興,他們也是有分寸的,一瞬間的鬧騰過后,就恢復了安靜。

    會議結束后,程方秋領了兩個文件袋,一個是全國攝影協會的邀請函,另一個則是申請在哪個城市作為工作地點的申請表,她得填好個人信息后,再上交。

    截止時間是后天早上,并不著急,于是她便收好放進了包里,準備回去了再填。

    而且現在也沒時間給她填這些東西,因為剛結束會議,就被里三層外三層給圍了起來,有文化局的,也有攝影師。

    她淺笑著應對,還算游刃有余。

    等到后面臉都快笑僵了,她才想找個借口開溜,就在這個時候,廖賢勇去而復返地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他是曲長勛身邊第一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廖賢勇淺淺一笑,目光落在程方秋身上。

    等到兩人消失在走廊拐角處,其他人才敢討論開來。

    “程同志怎么會和曲同志扯上關系?”

    “你剛才沒聽曲同志說啊,兩人是在滬市認識的,程同志在大會上表現那么突出,想不注意到都難,果然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

    “可不是嘛,我看曲同志那態度,是擺明了欣賞她,以后……”

    幾人面面相覷,心照不宣地默默在心中將程方秋的重量往上抬了抬。

    其實就算沒有曲同志,他們也不敢小瞧了她去,她進攝影協會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再加上她的實力,未來前途只會越走越敞亮。

    說不準年紀輕輕就會達到他們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程方秋可不知道這些人的聊天內容,她正跟著廖賢勇一起往樓上辦公室而去。

    因為元旦那天的事情,她對曲長勛和他身邊的廖賢勇都沒什么臉色,途中一句話都沒說,廖賢勇顯然也看出來了,也沒有開口。

    直到到了門口,才道:“程同志,你直接進去就行。”

    程方秋瞥了他一眼,推門而入。

    曲長勛站在辦公室的窗邊,目光落在外面的一顆槐樹上,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同志。”程方秋率先打破安靜,她也不想跟他浪費時間,直接問道:“你剛才為什么要……”

    “因為我真的很欣賞你。”曲長勛收回視線,轉身打斷她的話,頓了兩秒后,又補充道:“不是因為你娘,也不是因為其他。”

    提到丁夕梅的時候,曲長勛眸中情緒有一絲的波動,但很快就恢復了平時的沉穩。

    程方秋一噎,她從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我來榮州后,除了去萍樂村,其他時間都在安排人調查你們幾位攝影師的底細。”曲長勛從辦公桌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

    見她臉色有所變化,曲長勛難得解釋了一句:“這是協會的要求,不是我個人的訴求。”

    程方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曲長勛也就繼續往下說。

    “如今大部分的攝影師都是多年學藝,或者是家中有人從事這個行業,從小耳濡目染出來的,但是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你可以說是零基礎接觸這個行業。”

    聞言,程方秋心里咯噔一下,就連呼吸都重了一瞬。

    已經很久沒有人提及過她為什么會拍照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當初撒的這個謊言。

    對于身邊人,她都可以把這個慌給圓過來,因為他們無條件信任她,不會刻意去調查。

    但是面對曲長勛,面對上頭的背調,她明白簡單的三言兩語根本不足以說服他們,也根本就圓不過來。

    因為只要去找一找她口中那個所謂的同學,調查一二,就能知道對方根本就沒有帶她去過照相館,也根本就沒有讓她接觸過拍照相關的信息。

    想到這兒,她不禁有些后悔,她太過急功近利,以至于忽略了經歷和水平匹配不上所造成的不合理性。

    可在機會面前,又有幾個人能忍得住誘惑呢?

    程方秋掐住掌心,暗暗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鎮定下來,用開玩笑的語氣道:“難道沒什么基礎就不能當攝影師嗎?”

    這話一出,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

    “當然不是。”曲長勛愣了愣,隨后一邊搖頭否認,一邊將桌面上的文件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我看了很多你拍的照片,很有靈氣。”

    說完,他將其往她面前推了推。

    聽見這話,程方秋順勢垂眸看向桌面上的照片,的確是她的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來照相館拍照的顧客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拿到這些照片的。

    除此之外,還有在文化局參加承包權爭奪賽的作品。

    “我想說的是你很有天分,靠自學就能達到現在的水平,以后經過系統的學習,多跟行業內的專業人士打交道,只會越來越優秀。”

    “我們協會招人,向來只看技術,不看過往。”

    聽到這兒,程方秋心里的大石頭稍稍松懈了些許,看來他們的調查也只是停在表面,并沒有往下深究。

    剛要松口氣,就聽見曲長勛道:“只是……”

    “我比較好奇的是程同志你為什么要撒謊呢?”

    程方秋愣住,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她眼睫顫了顫,桃花眼里恰到好處的閃過一絲迷茫,要是旁人見了,指定就被騙過去了,可曲長勛是什么人?

    他面色未變,“聽不懂沒關系,我也沒有好奇到非要知道真相的程度,而且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再沒有人會好奇此事。”

    聽明白這話的言外之意,程方秋心跳倏然加快。

    但是他為什么要幫她?

    “我明天離開榮州,以后可能也不會再見了,就在這兒祝程同志你家庭美滿吧。”曲長勛說完這話,做了個送客的動作。

    家庭美滿?

    程方秋看向曲長勛,只覺得心情十分復雜,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卻臨到最后側頭輕聲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會再見?”

    她記得剛才在會議上,他可是十分誠心地邀請她和另外一位攝影師去滬市發展的。

    聽見她的問話,曲長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闔上眼眸,輕笑道:“因為你跟她一樣,都重情。”

    所以她不會去滬市,而是會去京市。

    所以她選擇了他,而不是他。

    程方秋不置可否,但最后卻道:“我們會再見的。”

    只要她往上走,兩人再見只是遲早的事情。

    出了這扇門后,程方秋也不用廖賢勇帶路,自己直接下了樓,然后讓文化局派車送她回了照相館。

    由于臨近下班的時間,照相館里人不是很多,程方秋坐在柜臺后面休息,孫紅燕則是捧著那兩個文件看來看去,驚呼道:“這就是全國攝影協會的邀請函啊?”

    這道驚呼成功把李濤遠和李智亮給炸了出來,紛紛爭著搶著要看。

    這可是所有攝影師的畢生夢想!怎么能不羨慕?

    “我要是能收到,就算讓我減壽十年我愿意。”李濤遠小心翼翼地拂過文件上的字體,眼眶瞬間紅了。

    “呸呸呸,這種話也虧你能說出口。”程方秋趕緊打斷李濤遠的話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有這種決心,還不如多練練。”

    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來得靠譜。

    “我一時糊涂了。”李濤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順手把文件遞給了李智亮,讓他好好看看,然后坐到程方秋身邊,試探性地問道:“秋秋啊,那你這啥時候去協會報到啊?”

    “還不知道呢,要先提交資料和工作城市的申請。”程方秋回答完,意識到什么,笑著問:“舍不得我啊?”

    第109章 熱吻

    本來以為以李濤遠的性格, 肯定不會這么直接承認,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他就重重點了頭。

    “嗯, 舍不得。”

    緊接著孫紅燕和李智亮, 還有剛從樓上下來的熊放都爭先恐后地表示:“我們都舍不得。”

    看著四人, 程方秋心口驀然一悸,絲絲縷縷的情緒從中蔓延開來, 泛出點點甜,眼眶卻不禁酸澀起來, 想當初她來紅夢照相館, 還是因為看中了館內的各種相機, 那時候的她絕對想不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心境會完全發生變化。

    紅夢照相館的人和物在不知不覺中都入了她的心。

    “我也舍不得你們。”

    幾人面對面站著, 又是哭, 又是笑。還是李濤遠站出來, 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人生在世,總有離別, 秋秋,我們都以你為傲,紅夢照相館出了你這樣一位人才,咱們在外面的時候, 腰板都比別人挺得直些!”

    “那我要繼續努力, 為我們紅夢照相館爭光。”

    她是從紅夢照相館出去的,這輩子身上都會帶著紅夢照相館的烙印。

    程方秋這話重重砸在其他人的心尖上, 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他們果然沒有看錯,秋秋是把紅夢照相館,把他們放在心上的, 不管怎么樣,她心里有他們,這就足夠了。

    幾人聚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才各自收拾準備回家。

    自打知道懷孕后,程方秋就沒敢自己騎車了,今天來上班也是坐的公交車,這比騎自行車要安全和溫暖得多。

    等到家后,沒多久周應淮也下班回來了,她便將今天去文化局開會的事情說了,但省去了跟曲長勛單獨聊天的過程。

    “我老婆就是厲害。”

    周應淮稀罕地抱著她,在她臉上親了又親,惹得程方秋嫌棄地一巴掌扇了過去,但是眸中卻帶著笑意,“別鬧,我正事還沒說完呢。”

    “那你繼續說。”他順勢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頸處,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想申請京市,你覺得怎么樣?”

    “當然好了。”

    周應淮點頭,京市是首都,在京市發展肯定比在旁的地方要強上許多,再者他以后的職業規劃也是在京市,兩夫妻能在同一個城市工作,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也覺得不錯,而且爸媽都在京市,我們離得近些,以后也方便孝順他們。”

    程方秋摸了摸下巴,“等以后穩定下來了,看能不能把爹娘和學峻他們接過來。”

    “只要有一份正式工作,辦這事不難。”說到這兒,周應淮想到什么,開口道:“廠里我已經安排好了,爹年后就可以來廠里上班,是后勤部門的崗位,事不多,很容易上手。”

    “到時候就可以把爹娘都接到這兒來跟我們一起住了。”

    “真的?”程方秋眸光一亮,之前他們兩商量這事的時候,還沒影兒,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辦好了,顯然是廢了一番心思的。

    她歡呼一聲,微微側身,捧住周應淮的臉,在他唇上親了好幾口,嬌滴滴壓低嗓音喊道:“老公,我太愛你了。”

    在她靠近的瞬間,一股獨屬于她身上的清淺淡香撲鼻而來,將他整個人包圍起來,令人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周應淮緩緩抬起眸子,眼神微暗,啞聲誘哄道:“再親一下。”

    程方秋心情正好,聞言,立馬彎下腰再親了一口,剛想要撤離,就被他禁錮住腰身,狠狠親了下來,柔軟的唇瓣相貼,滾燙的大舌伸進來,像是瞬間打開了某個閥門,讓她渾身都失了力氣。

    恍恍惚惚間,就被潮涌給淹沒了理智。

    細白漂亮的指尖無力地揪住他的衣領,下巴微抬,劇烈喘息著,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狂歡。

    他握住她的腰身,輕輕用力,她整個人便懸空起來,緊接著便跨坐在他腿上。

    鼻尖對著鼻尖,氣息互相糾纏在一起,旖旎又曖昧。

    “老婆。”

    他極具侵略性的眼神一寸寸掃過她漂亮的小臉,她修長的脖頸,飽滿的弧度……

    “嗯?”

    桃花眼本是嫵媚嬌艷的代名詞,可配上她懵懂迷茫的目光,卻顯得格外清麗單純,兩種矛盾的氣質交雜著,漸漸演變成一種渾然天成勾魂攝魄的美。

    “我想……”

    周應淮喉結滾動,剛吐出兩個字,她就顫顫巍巍地慌忙接話道:“我也想,但是不,不可以。”

    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似乎是極其不情愿,可又不得不妥協。

    聽見這話,周應淮愣了一瞬,然后黑眸中的笑意加深加重,最后竟是直接笑了出來。

    程方秋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濃密的長睫毛像是調皮的蝴蝶,在空中起舞,勾著人的視線不肯離開。

    周應淮斂了一些笑意,伸出修長的指尖穿過她的秀發,撥弄了兩下之后,順勢落在她的耳廓,粗礪指腹滑過,留下陣陣癢意,讓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老婆,我是說我想把一樓的那個大房間給爹娘住,學峻就還住在二樓那個房間。”

    聞言,她怔住,隨后一縷紅暈從耳尖蔓延開來,將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燒成大片霞色。

    他卻還在繼續說:“你也想什么?不可以什么?”

    一連串的追問,讓她只想找條縫鉆進去,輕咳一聲,干巴巴解釋道:“我,我跟你想的一樣,但一樓的房間很多家具都沒有,所以不可以……”

    這個解釋太過牽強,周應淮看破不說破,只是笑彎了眼,“等年后去百貨大樓買就行了。”

    程方秋望著他那雙黑得像深淵的笑眼,極其不自在地將臉埋進他的懷中,哼唧罵道:“真討厭。”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卻還像是逗貓一樣逗她玩兒。

    周應淮輕笑出聲,抬手扣住她的腰,大掌順著衣角鉆進來,隔著一層毛衣放在她的肚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著,嗓音低沉,意有所指道:“等寶寶出生了,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混蛋。

    她一口咬在他脖子上,這位置太過敏感和危險,她沒敢用力,只是用牙齒輕輕磨,發出的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那還要很久很久。”

    八個多月,那就是快兩百多天,太漫長了。

    “那我找醫生問問……”

    “不許去。”程方秋猛地抬頭,制止他的想法,紅著臉道:“至少現在不許去。”

    這才剛懷上沒多久就問醫生這種問題,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他們夫妻兩很“饑渴”嗎?要是傳出去了,她還怎么見人?

    “那等過了前三個月再問?”周應淮低頭安撫地吻了一下她的發絲,笑著道。

    程方秋輕輕嗯了一聲,將頭徹底埋進他懷里,許久都不曾抬起,他還以為是她臊得慌,結果過了一會兒開口問她等會兒吃什么,卻沒有得到回應。

    垂眸一瞧,她已經睡著了。

    周應淮這段時間已經有些適應她隨時隨地就睡過去的狀態了,熟練地將人打橫抱起來,朝著樓上走去,等到了臥室,輕柔地幫她脫掉外套和鞋子,又蓋上被子,方才坐在一旁靜靜望著她。

    前天剛換的四件套,明亮的鵝黃色,襯得她肌膚勝雪,氣色極好,她睡得很香,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長發鋪在枕頭上,給她添了兩分恬靜。

    他看了許久,才起身幫她掖了掖被子,然后離開,下樓做飯。

    *

    時間一晃而過,程學峻率先結束考試,就猶如當初的入學考試一般,他自信十足,走路都帶著風,見他對學業有把握,程方秋也就放心了。

    緊接著程方秋和周應淮就請了假,提前進入了春節假期。

    因為第二天就要回村,所以他們一到家,就收拾起了還沒收拾好的行李,就在這個時候,徐琪琪找了過來,剛從外面進屋,她兩個臉頰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像是兩個大蘋果。

    “秋秋,這是你上次托我給你買的中藥包。”

    她將兩大包中藥包放在柜子上,然后飛快地跑到沙發上坐下,將手伸到炭盆上方。

    “謝謝。”程方秋一邊道謝,一邊讓周應淮給徐琪琪倒杯熱水。

    徐琪琪擺了擺手,嬌嗔道:“謝什么,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謝?”

    說完,將烤得暖烘烘的手伸向程方秋的肚子,在上面摸了摸,“沒鬧騰你吧?”

    “沒有,現在月份還小,我沒什么特別大的感覺。”程方秋有些好笑,然后將外套往旁邊扒拉了一下,方便徐琪琪摸得更方便。

    “都說小孩子忘性大,那還在肚子里的小孩子豈不是忘性更大?等你們從京市回來了,小寶寶會不會根本就不記得我這個干媽了?”

    徐琪琪夸張地哀嚎一聲,逗得程方秋哈哈大笑,“那我每天摸著肚子念叨你的名字一遍,保管忘不了你這個干媽。”

    “那不用。”徐琪琪也笑。

    兩人聊了一會兒,程方秋問道:“你老公呢?怎么沒一起過來坐一會兒?”

    提到這個,徐琪琪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心虛地摸了摸鼻尖,“他,他今天工作辛苦了,在家里躺著休息呢。”

    其實不是工作辛苦了,是……

    自打那天知道程方秋懷孕的消息后,徐琪琪就更想懷孕了,一來是想好姐妹一起懷孕,一起生子,一起坐月子,一起帶孩子……

    兩個小朋友年齡相仿,日后做個青梅竹馬多好啊。

    所以她這些天只要一有空就纏著常彥安造娃,時間一長,常彥安就有些受不住了。

    徐琪琪這樣子一看就在撒謊,程方秋也不戳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就沒再提了。

    徐琪琪又坐了一會兒,便道:“那你們繼續收拾東西吧,我就不打擾了,等你從京市回來了,咱們再聚。”

    “好,我到時候給你帶你喜歡的驢打滾。”

    “行。”

    送走徐琪琪后,程方秋讓周應淮把那兩大包中藥包收拾好,然后就又回了樓上,她還在糾結帶什么衣服去京市。

    京市的冬天可比榮州冷多了,聽劉蘇荷說這幾天都開始下小雪了,她叮囑他們一定要穿多點兒,尤其是她,現在懷孕了,如果生病了,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程方秋決定帶自己最厚的衣服去,再搭配一些小配飾做點綴就可以了。

    冬天的衣服比較占地方,程方秋讓周應淮用力將其卷成一團,然后用繩子捆起來,再放進行李袋里面,會節省很多空間。

    重量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周應淮有的是力氣。

    等一切都收拾好,又吃了頓夜宵,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程方秋已經很久沒這么晚才睡覺了,幾乎是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第110章 到達京市

    第二天一大早, 三人啟程回村。

    剛到家,程方秋就被丁夕梅小心翼翼地扶到椅子上坐下了,她拉著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愣是看不夠一樣。

    “你這丫頭怎么一點兒肉都沒長?看著還跟上次見面一樣瘦。”

    大部分姑娘懷孕后, 不說肚子跟吹氣球一樣快速鼓起來, 那整個人至少都要胖一圈的,偏偏她一點兒改變都沒有, 實在讓人擔心她有沒有吃好睡好。

    聞言,程方秋癟了癟嘴, 委屈巴巴地道:“哼, 還不是你女婿虧待我。”

    這話一出, 丁夕梅和程保寬瞬間皺起了眉頭, 倏然看向周應淮, 眸中溢出幾分不滿, 可還沒持續兩秒,又感覺奇怪。

    不對啊, 依照周應淮的人品,他能干出虧待秋秋的事情那才是見了鬼了。

    不說他會把她當寶一樣供起來,至少精神和物質方面都不會少她的才對。

    丁夕梅和程保寬一時之間陷入了兩難境地,可人心都是偏的, 見自己的寶貝閨女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們還是選擇站在了程方秋這邊,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兩分責怪。

    “應淮啊, 這是怎么回事?秋秋現在身子重, 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虧待她,要是你不會照顧人,就讓秋秋留在這兒, 我們給她養胎……”

    “爹娘,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周應淮臉上滿是無奈,不由幽怨地看了程方秋一眼,后者眼神飄忽,但還是理直氣壯地躲在丁夕梅和程保寬身后,儼然一副有了靠山,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就在兩方僵持的時候,程學峻說出了真相:“我們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姐看見供銷社有賣柿子的,就想吃兩個,姐夫不讓她吃,所以……”

    “哎,程學峻你到底是站誰那邊的?”程方秋見自己的話被戳穿,惱羞成怒就要去揪程學峻耳朵,剛邁出兩步,就被丁夕梅給拉住了。

    程學峻趁機跑到周應淮身后躲著,伸出半個腦袋為自己申辯道:“姐,姐夫是為你好,你們都是我的親人,肯定是誰有理我幫誰。”

    這話說的沒毛病,但就是讓人心里不舒服,程方秋一噎,指著程學峻指了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丁夕梅和程保寬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事情的前因后果,兩人對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和愧疚,看了看程方秋,又看了看周應淮,輕咳一聲,才沒好氣地戳了戳程方秋的胳膊。

    “秋秋,你現在懷著孕,不能吃柿子這種寒性食物,這是事關你身體和孩子的大事,不能任性,都是快當母親的人了,怎么還這么鬼靈精怪,咋咋呼呼的?”

    聽著丁夕梅苦口婆心的教訓,程方秋不服氣地輕哼一聲,嘟囔道:“我這不是嘴饞嘛,我就想吃一小口,一小口他都不給我吃,難道這不是虧待嘛?”

    “秋秋……”

    周應淮上前一步,想解釋,但是程方秋就是不理他,兀自繼續道:“快當母親怎么了?難道生孩子了,我就不是你們的大寶貝了嗎?”

    說完,她跟沒長骨頭一樣依偎在丁夕梅懷里,輕聲細語地撒著嬌,讓人心都快化了,哪還忍心跟她說一句重話?

    “是是是,怎么不是?”

    話畢,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被她輕而易舉地就轉移了,丁夕梅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不輕不重地白了閨女一眼后,便將視線落在了女婿身上。

    生得如此高大的男人,這會兒就跟做錯事情的小孩兒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憋屈極了。

    “這事不能怪應淮,我看他做的非常對,你現在是特殊時期,最應該忌口,有他嚴格的監督你,我們才能放心。”

    聞言,程方秋紅唇翹得越發高了,都快能掛醬油瓶了,顯然是還不服氣,但又覺得丁夕梅說得對,周應淮做得沒錯,只是暫時拉不下臉來罷了。

    丁夕梅看出來了,將她推到周應淮身邊,“你這手冰涼涼的,回房間拿熱水袋去。”

    轉而又對周應淮道:“應淮你陪她一起去,剛才是爹娘誤會你了,你別放在心上。”

    “我沒當回事。”周應淮暗暗松了口氣,遞給丁夕梅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后順勢摟住程方秋的肩膀,想將人帶回房間。

    程方秋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他便立馬微微加重了力道,見掙脫不開,她便沒有動了,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向房間。

    丁夕梅目送他們離開,這才松了口氣。

    “這小脾氣跟你當年一模一樣。”

    程保寬看著他們的背影,驀地輕笑出聲,話音剛落,就接收到了丁夕梅的一個大白眼,“怎么了?我們女人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發發小脾氣都不行了?”

    聽見她的話,程保寬慌了,無措道:“媳婦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丁夕梅冷哼一聲,往廚房走去,她要給她閨女搞碗蛋羹吃一吃。

    程保寬趕緊追上去,跟個跟屁蟲一樣,搶著活干。

    程學峻站在原地,看看程方秋的房間,又看看廚房,感覺自己去哪兒都是多余的一個,想了片刻,他最后選擇默默去堂屋里幫忙收拾東西去了。

    *

    房間里,兩人剛進門,周應淮就將人緊緊抱在懷里,湊到她耳邊沉聲問:“老婆,還生著氣呢?”

    “哼。”程方秋立馬偏過頭,躲開他的氣息。

    “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

    周應淮算是想明白了,這種時候就不能跟她講道理,因為道理她都懂,但是她不想懂,她只想要他的一個態度,一個愿意順著她,寵著她的態度。

    她心情一好,自然就愿意去懂那所謂的道理了。

    于是他輕咳一聲,放軟音調,追上去重新湊到她耳邊哄道:“老婆,老婆,老婆,你看看我,嗯?”

    一連串的“老婆”兩個字落下,再配上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和撒嬌的語氣,有種別樣的性感,惹得她耳朵癢。

    程方秋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上揚了揚,但面上卻故作嫌棄地又往旁邊躲了躲,“離我遠一點兒。”

    “不行,我就想貼著你。”

    周應淮將這話說完,話語中突然染上一絲委屈,活像是只被拋棄的大狗狗,“老婆,你都不知道你這一路上不跟我說話,不理我,我有多難過,我現在心都還疼著呢。”

    聞言,程方秋腦海中浮現出在回村車上的一幕幕,因為他堅持不給她吃柿子,所以她就生氣了,以至于一路上都把他當空氣,還特意讓程學峻跟他換了位置。

    其實她也知道懷孕了慎吃寒性食物,尤其是冬天,更得注意,但是當時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覺得滿心滿眼都充斥了一股無名火,看見周應淮就煩躁,甚至回來后還當著父母“告狀”,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抹黑”周應淮。

    這種不能控制情緒的感覺實在太不妙了。

    “老婆,你看看我?”周應淮溫熱的大掌捧住她的臉,喚回她走偏的思緒,程方秋順著他的話看向他。

    就見他清透的眸子里覆上一層郁色,又長又密的睫毛隨著他說話的動作而顫動,像是害怕被她拒絕,他說得很慢,咬字清晰,帶上一絲討好。

    程方秋抿了抿唇,倏然踮起腳尖,在他的薄唇上親了一下。

    “周應淮,我隨便沖你發脾氣是不是很討厭?”她輕聲說著,挺翹的鼻尖抵著他的,漂亮的桃花眼里閃過一絲懊惱,“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不討厭,一點兒都不討厭。”周應淮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大掌一下一下地拂過她的后脖頸,安撫著她的情緒,“秋秋,我沒這么想,你也別這么想。”

    “真的嗎?”程方秋摟著他的脖子,卷曲的長睫一眨一眨的,柔軟又無辜。

    “當然是真的。”周應淮堅定地回答完,又道:“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孕期飲食,喜好,情緒這些都有可能會發生很大的改變,這是正常的。”

    “老婆,你懷著寶寶已經很辛苦了,我沒辦法幫你分擔,就更要在這些事情上上心。”

    “以前我都是依著你,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現在情況特殊,萬事都要以你的安全為先,就像娘說的,我得好好監督保護你,不能讓不利于你身體健康的事情發生。”

    程方秋越聽,越覺得眼眶酸澀,心臟也因為他的話而隱隱發熱發燙,她伸出手牢牢抱緊周應淮,仰著白嫩的小臉,忍不住吐槽道:“懷小寶寶好麻煩哦,折騰我,也折騰你。”

    這才剛懷沒多久,就這么煎熬了,要是等孕中期,孕晚期,這日子豈不是沒法過了?

    “那生完這一個,我們就不生了。”周應淮倒不覺得麻煩,只要有關她的事情,他從不覺得麻煩。

    但是他萬事以她為先,她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程方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想到什么,急切問道:“娘說我瘦,我是不是真的一點兒都沒長肉啊?”

    現在不像后世那么方便,她已經很久沒有量過體重了,全靠肉眼來判斷。

    “嗯,是沒長。”周應淮點點頭,俊眉不禁皺了起來,他這段時間沒少變著法兒給她做營養餐,要不是他天天鍛煉,估計早就長胖了。

    可她怎么就是不長肉呢?

    “該不會……”

    見她一張臉皺成小包子形狀,開始胡思亂想,他急忙安慰道:“你本來就是不容易長肉的體質,應該沒什么問題,畢竟前幾天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都說沒什么問題,要是實在不放心,等我們去京市了,再去首都大醫院看看。“

    程方秋點點頭,沒再提這事。

    在鄉下待了幾天,提前把團圓飯吃了,又把親戚都簡單走了一遍后,程方秋和周應淮就踏上了前往京市的路途。

    臨近年關,火車站的人都比平時多了很多。

    兩人提前買了票,是相鄰的兩張下鋪票,這樣比較方便。

    因為程方秋懷著孩子,路途又遠,所以周應淮幾乎把平時用習慣的物件都拿上了,生怕她感到哪兒不舒服。

    住在附近的人知道程方秋剛懷孕,也很照顧他們。

    這一趟行程可比當初她去滬市的時候要輕松舒服得多。

    綠皮火車哐當哐當駛入北方地帶后,氣溫明顯下降了許多,透過車窗都能看見田野間覆蓋的白雪,車上有不少人都是南方人,很少見到大雪覆蓋草木的場景,紛紛湊到玻璃窗前盯著看,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夠一樣。

    程方秋見過世界各地的雪景,對此見怪不怪,但是在車上無聊,索性也靠在窗邊看雪,偶爾看見漂亮的風景,還會拿出相機拍一張。

    “喝點兒熱水。”

    周應淮遞過來一個杯子,她便放下相機,接了過來,水溫剛剛合適,她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才放下,一抬眸就瞧見周應淮正坐在對面偏頭看著外面的雪景。

    他穿著一件黑色棉大衣,領口帶著一圈細軟的灰色毛領,露出一截粗壯修長的脖頸,上面青筋微微凸起,隨著性感喉結起伏著,是令人拒絕不了的男性荷爾蒙。

    前不久剛剪短的寸頭長長了些許,弱化了他硬朗的五官,多了幾分柔和隨性,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異常慵懶矜貴,像極了后世電視劇里走出來的舊時代貴公子。

    深邃的眼眸看著窗外的風景,廣闊的平原一眼望不到頭,其中參雜著白的雪,黑的屋,宛若一幅名家筆下的水墨畫,令人動容。

    程方秋鬼使神差地放緩動作,從桌上拿起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刻的美好。

    松開快門的那一刻,程方秋撲通撲通狂跳的心臟才漸漸平緩下來,她勾了勾唇角,情緒有種難言的激動。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拍出過令她自己十分滿意的人物照片了,今天實屬意外驚喜。

    “拍我了?”周應淮后知后覺地從窗外收回視線,笑著看向她。

    “嗯哼,拍的很好,等到時候把照片洗出來了給你看。”程方秋心情不錯,尾音都是上揚著的。

    周應淮一向對她的情緒變化很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沒忍住道:“再多拍幾張?”

    只要能讓她高興,什么都可以。

    程方秋見他這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出食指擺了擺,“能拍出這么好的照片,只有那一瞬間。”

    聞言,周應淮失落道:“那太可惜了。”

    見狀,她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但是可以多拍幾張留作紀念。”

    “那我給你拍。”之前程方秋教過他一些簡單的拍攝技巧,雖然經常被罵,但是也總比一無所知要強上許多。

    而且他偷偷練習了幾次,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現在逮住機會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她面前表現一二。

    萬一照片洗出來后能得到夸贊呢?

    想到這兒,周應淮有些躍躍欲試。

    “我都沒打扮。”程方秋婉拒,在火車上這兩天都沒地方洗頭洗澡,每天能刷個牙,洗個臉,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愛美的她,絕對不允許在這種時候有丑照在她眼皮子底下誕生。

    “沒打扮也很漂亮。”這話說出來可不違心,她五官艷麗,就算沒有精心打扮,但依舊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程方秋唇角往上勾了勾,卻還是搖頭。

    “拍一張吧?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回京市,拍下來留作紀念,以后把照片做成相冊,不光我們自己能追憶往昔,還能給寶寶看。”

    聞言,程方秋心動了,但是也只是準許他拍一張她的側臉照。

    “頭往左邊偏一點點,對,就是這樣。”

    “再往右邊稍微側一點。”

    “眼睛看窗外,下巴抬起來。”

    經過三番五次的動作調整后,周應淮終于將照片拍好了,然后信心滿滿地將相機遞給她。

    可惜的是并不能立馬看見成片。

    “能好看嗎?”程方秋下意識地將他指導她的動作和他拍攝的角度聯想在一起,腦海中緩緩勾勒出大概的輪廓,嘴角不禁抽了抽。

    依照她的專業見解,十有八九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但看見周應淮滿含期待的眼神,還是勉強輕笑道:“應該還不錯。”

    受到鼓勵,周應淮點點頭,向她保證:“我一定好好學,好好練習,不會給老婆你丟臉的。”

    “乖徒兒,有這份悟性是很不錯的。”程方秋被他這話給逗笑了,索性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順著往下道。

    乖徒兒這個稱呼讓周應淮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不過是用來轉移話題的,“京市的雪景很漂亮,到時候我們去故宮拍照。”

    “好啊。”程方秋眸光一亮,這個年代的故宮和后世的故宮是有差別的,因為有些地方還沒有被鎖起來,能供游客參觀。

    人對未曾踏足過的地方都是懷有期待值和好奇心的。

    火車到達京市站的時候是大中午,太陽高高懸掛在藍天之上,陽光鋪灑下來,卻感受不到一點兒溫度。

    大家排隊下火車的時候,剛走到車門口,就被陣陣寒風吹得有些舍不得走出車廂。

    程方秋早有準備,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從頭到腳只露了一雙眼睛,但就算是這樣,還是遲疑了兩秒,才踏出車門。

    剛下車,站在站臺上,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圍欄外面沒有被人清掃的積雪,白白的,厚厚的,程方秋比劃了一下,覺得有她小腿高。

    萬幸的是雪沒下了,不然出行就更麻煩了。

    周應淮提著滿滿當當的行李跟在她身側,見人多,連忙提醒道:“秋秋,抓著我的袖子。”

    “哦哦。”程方秋也怕走散了,趕緊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抓緊他的袖子,整個人又往他身邊靠了靠。

    兩人算是比較晚下車的,周圍的乘客沒有頭一批那么多,但還是人頭攢動。

    尤其是在這一站下車的多是北方人,平均身高都挺高的,一眼望去,烏壓壓的一片,格外有壓迫感。

    大家都互相不認識,只顧著悶頭往前走,程方秋和周應淮也不例外,但顧及著安全,兩人都默契地放慢了速度。

    等順著人群走出車站后,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廣場,上面擠滿了前來接人的人。

    “秋秋,走這邊。”

    周應淮輕車熟路地繞開人群,領著程方秋沿著街道往前走,穿過一個小胡同后,就來到了另一條街道上,緊接著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小轎車。

    而幾乎是他們剛出現在這條街道上,后座的車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緊接著一個穿著黑色長款棉衣的中年女人快速下車,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秋秋!”

    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那人也到了跟前,程方秋幾乎沒有猶豫,就緊跟著甜甜喊道:“媽!”

    “哎!”

    劉蘇荷緊緊握住她的手,激動得臉都紅了,“哎喲喂,可算是見面了,趕緊上車,這外面冷。”

    一連好幾句話說完,都沒給周應淮一個正眼,說完就要帶著程方秋上車,還是周應淮自己主動開口打了聲招呼:“媽。”

    細聽之下,語氣里是濃濃的無奈笑意。

    劉蘇荷這才瞥了他一眼,“你和應臣趕緊把東西放到后備廂去。”

    “……”

    程方秋藏在圍巾里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了揚,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看見晚劉蘇荷一步下車的周應臣,半年不見,他身上的少年氣散去了些許,變得更加冷峻成熟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方秋從他眸中看到了疲倦和陰郁。

    這是發生什么了嗎?

    下意識的,她就想到了當初劉蘇荷跟她說的周應臣談了對象的事情,她那時還很好奇他的女朋友到底是鄧清晚,還是凌枝,亦或者兩個都不是。

    難道他們分手了?

    “哥,嫂子。”周應臣低聲喊人。

    程方秋只來得及點了點頭,就被熱情的劉蘇荷給帶上了車。

    車里要比外面溫暖許多,而且劉蘇荷還很貼心地準備了熱水袋,裝著熱水的保溫杯,圍巾,帽子……

    一系列的保暖物件都有,而且全是時下小姑娘會喜歡的樣式,顯然是廢了一番心思的。

    “這一路辛苦了吧?家里做好了飯,咱們回去就能吃上,現在先喝點兒熱雞湯墊墊肚子。”劉蘇荷拿出一個保溫桶,打開蓋子,拿著勺子就要給她喂。

    程方秋哪能讓初次見面的婆婆喂自己喝湯?連忙受寵若驚地接過來,然后道:“還好,就是坐的時間太長了,有些腰酸背痛的。”

    “坐火車就是這樣的,沒辦法,而且你還懷著孕,就更難受了。”劉蘇荷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腿,“等會兒回去了讓應淮幫你按按,會舒服很多。”

    “好。”程方秋緩緩一笑。

    就在這個時候,車門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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