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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婚宴

    “她怎么了?”

    林主任的話成功勾起了程方秋的興趣, 不由追問了一句,前者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見狀, 程方秋多多少少猜到了答案, 頓時有些索然無味, 像是吳裁縫這種沒背景的小人物,解決起來就輕輕松松, 但是像是黃母那種身后有人的,就算有群眾舉報, 處置起來也不痛不癢。

    這就是現實。

    氣氛有些壓抑, 程方秋率先打破沉默, 跟林主任道別后就跟丁夕梅他們離開了, 丁夕梅察覺到異樣, 問起這件事, 程方秋就把前因后果簡單說了一遍。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可不是嘛, 遇到他們那種人真是倒霉透頂。”

    程方秋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討論這些人的身上,想著時間還早,就帶著兩人去逛了逛百貨商場,上次說好給程學峻獎勵的,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給兌現了。

    經過前幾次的談話, 程學峻已經學會接受她的好了,但是百貨商場這么大, 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什么, 整個人都有些局促。

    因為鋼筆墨水之類的學習用品,之前周應淮為了討好程學峻這個小舅子已經送過了,程方秋就幫他選了一雙運動鞋, 老國貨品牌,在這個年代幾乎是城里孩子的標配。

    “快試試。”程方秋將程學峻按在椅子上坐下,售貨員也很是熱情,連忙把那雙白色的運動鞋拿了過來,“這雙賣得最好了,質量好,不磨腳。”

    程學峻腳上原本穿的是一雙有些破舊的布鞋,他小心翼翼地換上運動鞋,從沒穿過這么好的鞋子,他好像連走路都不會了,還是在程方秋的鼓勵下才踩在售貨員鋪的塑料袋子上走了走。

    “尺寸合不合適?”

    程學峻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姐,買大一碼吧。”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高一天一個樣,腳也會越長越長,前年他娘給他做的布鞋,今年就已經不能穿了,這么好的鞋子要是穿不了,又不能賣,豈不是浪費了?

    誰知道程方秋卻大手一揮,“就要這雙,買大一碼走著走著鞋子掉了怎么辦?”

    說完,就讓售貨員結賬,根本不給程學峻和丁夕梅拒絕的時間,售貨員見狀,笑得樂不可支,轉頭問程學峻:“小弟弟,你是現在穿著走,還是我給你包起來?”

    “我現在不穿。”萬一穿臟了怎么辦?他要留著他姐結婚的時候穿。

    “行,那你脫下來,我幫你用盒子裝起來。”

    程學峻換鞋的空檔,程方秋眼眸一轉,瞧見貨架上有一雙女士皮鞋,款式簡約大方還挺適合丁夕梅的,又讓丁夕梅過來試一試,后者哪兒肯啊,連忙擺手,“我就不用了。”

    “哎呀,試一試嘛,要是合適,剛好用來配上次我給你買的那條裙子,最關鍵的是這種款式一年四季都能穿,好看又百搭。”

    丁夕梅最后還是沒能拒絕的了,硬著頭皮試了試,發現程方秋的眼光還真毒辣,她穿上后,就連售貨員都沒忍住夸了幾句。

    程方秋就拍板把這雙也拿下了,想著都買了,也不能厚此薄彼,干脆給家里所有人都買了一雙,等會兒帶回去給他們試,如果尺寸不合適,還可以拿回來退換。

    只是這樣一來,對程學峻來說就有些不公平了,明明說好給他來買獎勵的,但是最后居然變成了給所有人都買,于是她又給他挑了雙小皮鞋。

    她一次性買了這么多雙鞋子,還都算是商場里的高檔貨,售貨員是有提成的,頓時眉開眼笑,還給他們送了幾雙襪子,說是福利。

    高高興興消費完,又去賣結婚用具的地方買了一堆裝飾新房的東西,尤其是紅紙,剪雙喜字和包裝東西都要這玩意兒,她買了幾十張,剛好人多,可以幫忙剪出來。

    從百貨大樓出來,就去了國營飯店,周應淮和周應臣很靠譜,這邊基本上沒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他們只待了一會兒,就回了招待所。

    程保寬和周應臣已經起床了,兩人還一起出去吃了個飯,酒是醒了,就是有點兒打不起精神,見程方秋給他們買了鞋,頓時提起了興趣。

    她眼光好,尺寸也都合適,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大家都很滿意,至于周應淮的鞋,只能等他下班了再給他了。

    與此同時,機械廠技術部門里也很熱鬧,因為今天算是把之前被破壞的資料都給恢復完畢了,所有人臉上都帶上了喜色,還說下班后一起去食堂聚一聚,喝兩口小酒。

    “趙志高你真的不來?”

    “真的來不了,我現在都還有點兒難受呢。”

    趙志高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不見半分平時的精氣神,昨天晚上他醉得不省人事,就連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還是今天早上被他媽叫起來上班,通過她的復述,才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

    渾渾噩噩來上班,整理了一份最簡單的文件都能出差錯,幸好淮哥及時發現,還沒跟他計較,只是讓他回來修改就行了,不然就闖了大禍了!

    都說喝酒誤事,這話還真沒說錯,趙志高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逞強把自己灌醉了,耽誤工作不說,還給別人添麻煩。

    但同樣都是醉酒,怎么淮哥像個沒事人呢?

    殊不知,此時他口中的周應淮這會兒正靠著喝茶提神,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倦色,心中也在后悔昨天太過放肆,本來今天好不容易空下來后,他是想把那份丟失的研究報告再重新寫一份出來的,但現在腦子一團亂,他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只能等明天徹底緩過來后,再著手處理這件事。

    到了下班時間,周應淮收拾好公文包,剛打開辦公室的門,旁邊辦公室的門也隨之被打開,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對方已經等候多時,總之兩人難得打了個照面。

    “喲,周同志也下班了?臉色這么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胡平生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語氣中滿含關心,嘴角卻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顯得格外割裂。

    周應淮冷冷瞥了胡平生一眼,并不想跟他多費口舌,與其在這兒跟他虛與委蛇,還不如早點兒回家陪香香軟軟的媳婦兒吃飯,再喝上一杯蜂蜜水,好好睡一覺。

    誰知道胡平生卻沒有跟往常一樣自討沒趣地離開,而是嬉皮笑臉地跟了上來,“聽說周同志過兩天結婚,到時候我可能來不了,有重要的事要辦,我就先跟你說一聲新婚快樂吧。”

    聞言,周應淮停下腳步,眼神徹底沉了下來,“臉皮這么厚?我沒有邀請你,也不需要你的祝福。”

    兩人都是部門的重點人物,幾乎是他們剛碰面,其他人的視線就自動望了過來。

    在聽見周應淮的這句話后,有幾個憋不出的沒忍住笑出了聲,雖然很快就止住了聲音,但是胡平生還是聽見了,他陰沉著臉瞪了他們一眼,然后才重新看向周應淮,眉眼間的笑意淡了許多。

    但想到什么,他很快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悠閑自得的模樣,笑著開口:“不知道周同志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說到這兒,胡平生笑意擴大,意有所指地壓低聲音,“花無百日紅,也不知道周同志某天會不會后悔在我面前這么囂張?”

    聽完胡平生的話,周應淮似乎是覺得有些有趣,喉間溢出幾聲悶笑,但臉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只是多了兩分譏諷,隨后他看都沒看胡平生一眼,徑直抬起長腿朝著門外走去。

    這種無聲的回應就像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臉上,胡平生倏然冷下臉,眸中閃過一絲狠厲,也緊接著離開了部門,留下了一眾吃瓜群眾。

    “你們說胡平生是不是腦袋有泡?沒事去招惹咱淮哥干什么?”

    “誰知道啊,這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我看,他不是恨淮哥,那純粹是愛啊!”

    “去你的,說話真惡心。”

    周應淮剛到家就發現了與眾不同之處,只見大門正中間貼了一個大大的雙喜字,左右兩邊還貼著百年好合寓意的對聯。

    他拿著鑰匙進門,家里也煥然一新,入目皆是一片耀眼奪目的紅色,頃刻間沖淡了他身上的疲倦感,唇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揚。

    “你回來了?”正在往柜子上貼雙喜字的程方秋是第一個發現周應淮回來的人,一雙大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狀,“廚房里燉了雞湯,你快去喝一碗,爹和應臣都已經喝了,喝完能好受不少。”

    “好。”

    周應淮應了一聲,剛放下公文包,一扭頭就看見她站在椅子上,顫顫巍巍踮起腳尖往高處貼東西,呼吸一滯,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連忙跑過來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

    程方秋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了一跳,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在關心她,一邊嬌笑著,一邊不以為意道:“我心里有數。”

    “這么高摔下來不是鬧著玩的。”周應淮難得對她黑了臉,視線在周圍掃視一圈,發現地上還有很多尖銳的雜物,要是她不小心摔了,腦袋磕到任何東西……

    想到那無法承受的后果,周應淮扶住她腰的手不禁緊了又緊。

    感受到他的不安和害怕,程方秋先是愣了愣,然后放下手中的東西,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撫,后者表情松動了些,聲音放軟道:“你繼續貼,我在這兒護著你。”

    “好。”程方秋的動作比剛才更小心了些。

    兩人一起把高處需要貼雙喜字的地方都貼好了,方才罷手,周應淮去廚房盛湯,程方秋則幫著丁夕梅包喜糖,等他喝完湯,又催著把喜服試一下。

    周應淮聽話地走進臥室,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程方秋設計的男士喜服是一套筆挺的中山裝,深灰色的布料在夕陽的光輝下顯得沉穩而莊重,袖口的位置用暗紅的絲線繡出復雜精致的花紋,銀色紐扣排成一排,極具秩序。

    線條流暢的裁剪包裹住他精壯的好身材,襯得他整個人矜貴非凡,硬朗俊秀。

    程方秋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直到他走到跟前,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吶吶開口:“好看。”

    “嗯,也很合身。”周應淮嘴角噙著一抹輕笑,理了理衣角,又開口問道:“你的試過了嗎?”

    “我姐一回來就試過了,我就沒見過像她這么漂亮的新娘子。”一旁的程學峻搶話回答,聽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程方秋耳尖發燙,沒好氣地瞪了程學峻一眼,“好啊,你也學會打趣你姐了!”

    “我又沒說謊。”程學峻吐了吐舌頭,臉上閃過一絲不以為意。

    周應淮原本就很期待,現在聽程學峻這么說,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穿給我看看?”

    程方秋不樂意,她扭扭捏捏搖了搖頭,“沒幾天了,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先保留一些神秘感,好了,快去把衣服換下來,等會兒弄臟了。”

    她現在沒化妝,也沒有倒騰造型,渾身都是汗,換上婚服有臉撐著應該不會丑,但是她想要的是讓周應淮驚艷,給他在婚宴上留下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回憶。

    所以這個驚喜還是留在婚宴當天再揭露吧。

    見她轉移話題,周應淮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是余光瞥見她早已紅透的耳尖,還是將所有的話都咽進了肚子里,就如秋秋所說,沒幾天了,他等得起。

    時間像是裝了發條,飛速流逝,轉眼間就到了婚宴當天。

    一大早家屬樓就熱鬧起來,不少鄰居堵在樓梯口想要看看新娘子的芳容,但是無奈門口有人守著,根本就進不去。

    程方秋天沒亮就醒了,洗漱過后,就換上了婚服,開始給自己化妝和做造型,徐琪琪在一旁幫忙遞東西,屋子里還有兩個程家這邊從小跟原主一起長大的妹妹,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這次是臨時被拉過來當伴娘的。

    程方秋給她們一人包了個大紅包,兩人就一口一個姐姐叫著了,做事也利落積極,能頂事。

    “秋秋,嬸子說還是讓你把這個給戴上,不然別人不知道誰是新娘子。”程曉花從外面走進來,手里拿著一朵大紅花,上面用紅紙黑字標明了程方秋的名字,是這個年代流行別在新郎新娘胸前的裝飾。

    聽見這話,鏡子前面剛弄好發型的程方秋無奈地轉過頭看向程曉花,“這個好土好丑啊,我才不戴呢,我都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了,要是他們還能認錯,那我也沒辦法了。”

    屋內的人都朝著程方秋看過去,紅裙黑發,芙蓉面,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能認錯,那也是他們眼瞎。”徐琪琪沒忍住往程方秋身邊湊了湊,挑起她的下巴,夸張地捏著嗓音:“小美人,爺今天要搶婚,你愿不愿意從了我?”

    程方秋被逗得花枝亂顫,也故意嬌滴滴地往徐琪琪面前靠近了些,“我愿意。”

    望著她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徐琪琪心里咯噔一下,只覺得自己的魂兒都快被勾走了,沒忍住摸了一把她光滑的皮膚,“嘖嘖,我一個女人都把持不住,周應淮今天晚上怕是要死在你身上。”

    這句渾話讓程方秋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頓時羞紅了臉,好半響都沒能找到話來反駁,程曉花也被徐琪琪的虎狼之詞嚇得差點兒扔了手中的大紅花。

    兩個結了婚的女人都尚且如此,另外兩個還是黃花大閨女的小女孩更是羞赧地頭都不敢抬。

    “哎呀,瞧我這嘴沒個把門的。”

    徐琪琪笑嘻嘻地拍了拍嘴,想到什么,又狡黠地沖程方秋拋了個媚眼,“雖然明天不用上班,但你們還是悠著點兒,對了,你們藥膏用完了沒有,上次你推薦給我后,我讓常彥安去醫院買了好幾盒,要是不夠用的話,我給你拿一盒過來。”

    “琪琪!”程方秋羞惱地別開眼,拿起眉筆故作補妝的姿勢,避開了她的話。

    倒是程曉花好奇又擔憂地問了一嘴:“什么藥膏啊?秋秋姐,琪琪姐你們受傷了?”

    聞言,程方秋生怕徐琪琪再說出什么驚天話語,剛要搶先回答,但還是晚了一步,徐琪琪已經走到程曉花身邊,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沒一會兒就見程曉花跟臉紅得跟個大蘋果一樣。

    程方秋扶額,“琪琪你……”

    “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說的。”徐琪琪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嘈雜聲,一聽到鞭炮的響動,就知道新郎官帶著人過來接親了。

    徐琪琪興奮地搓了搓手,先是扶著程方秋在婚床上坐好后,就帶著程曉花她們殺了出去。

    臥室的門沒關,能清楚聽到外面攔門的動靜,程方秋有些緊張地捏緊了掌心。

    “誰在敲門啊?今天來干什么的?”

    外面一眾男聲起哄道:“當然是來接新娘的。”

    “新郎誠意夠不夠,就看紅包厚不厚。”這一套一套的話,把門里門外的人都逗笑了,沒一會兒就從門縫里塞進來好幾個紅包。

    拿起來摸了摸,那厚度,嘖,還真舍得!

    “這誠意是夠了,想要我們開門,就回答我們三個問題。”

    “行,沒問題,你問吧。”

    “新娘的生日是哪天?”

    “五月二十三日。”

    幾乎沒有猶豫,周應淮立馬就說了出來。

    “說出新娘的十個優點?”

    “聰明,善良,大方,漂亮,樂觀,活潑,溫柔,獨立,有責任心,有上進心……”

    周應淮每往外面蹦出一個詞,程方秋的心臟就加快跳動一分。

    “婚后家里誰說了算?”

    “我媳婦兒。”

    周應淮說得坦坦蕩蕩,一點兒都沒有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為自己爭面子的打算,大家先是一愣,然后笑成一團。

    徐琪琪滿意地點了點頭,終于把門打開了,周應淮領頭走了進來,他今天意氣風發,俊氣非凡,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在他身后還跟著周應臣和趙志高等一眾人,其中還有紅夢照相館的人,他們是來給兩位新人拍攝婚禮照片的,程方秋都是入職后才知道有這種服務的。

    因為價格高昂,幾乎沒什么人會花這個錢,程方秋也覺得貴,但是想著到底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宴,便咬咬牙,買了這個服務。

    “秋秋呢?”

    “在里面等你呢。”

    周應淮臨到跟前倒失了游刃有余,面上帶上一絲緊張,但腳下的步子卻沒停,直接朝著臥室走去,他一進門,就撞進了一雙嫵媚若妖的桃花眼里。

    女人身穿一襲紅裙,端坐在婚床上,臉若白玉,顏若昭華,今天她難得上了妝,為一張美艷絕倫的臉再次增色不少,僅僅只是一眼就讓人癡迷其中,舍不得從她身上挪開視線。

    如瀑青絲盡數挽在腦后,插著一根金色珠釵,稍微一動作就有輕靈清透的脆響傳來。

    裙子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領口繡著的花紋和他袖口的如出一轍,相得益彰,蝴蝶盤扣蜿蜒而下,隱入腰側,微微撒開的裙擺像一朵妖艷的玫瑰,盛開在紅色花海。

    她的漂亮張揚霸道,千嬌百媚。

    而她,是他周應淮的妻子。

    “周應淮。”女人輕啟紅唇,上揚的尾音讓人心神一蕩,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酥癢。

    “秋秋。”他堪堪回神,喉結滾了滾,上前兩步在她跟前半蹲下身子,近乎虔誠一般捧起她的腳為她穿上婚鞋。

    這個時候周圍被新娘的美貌驚艷到失聲的眾人方才回過神,倏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和起哄,就在這樣一片歡聲笑語和漫天彩帶中,他牽著她的手穿過人群,往外面走去。

    在客廳給岳父岳母敬過茶后,一行人就去了國營飯店。

    按照這邊的習俗,新人要一桌桌給來賓分發雞蛋,雞與“吉”諧音,雞蛋在婚禮中象征著幸福美滿和好運。

    這無疑是一件體力活,一直快到中午,方才有一口喘氣的機會。

    國營飯店有一間專門規劃出來的休息室,程方秋一進去就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椅子上,彎下腰去揉酸脹的小腿,相比于她的疲勞,周應淮要顯得精神多了,他十分有眼力見的主動蹲下幫她揉了起來。

    男人的力道要比女人足,程方秋舒服得收回了手,緩緩呼出一口氣,“累死了。”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找新郎新娘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有些無奈,但是程方秋還是準備扶著周應淮的手站起來。

    后者卻摁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摁回原位,“你休息一會兒再出來。”

    “這怎么能行?”程方秋眨了眨眼睛,話是這么說,屁股卻沒動。

    周應淮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么,然后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拉開門走了出去。

    程方秋后知后覺地捂住發燙的臉頰,長睫顫動。

    他,他居然說……

    第82章 老婆,幫我

    “多休息一會兒, 晚上我再幫你好好揉一揉。”

    男人故意將尾調輕微拖長,像是海上翻滾的浪花,低低纏上來, 聽起來曖昧又繾綣。

    雖然他已經離開了有一會兒了, 但是聲音好似依舊回蕩在耳邊, 讓人羞得抬不起頭來。

    好好揉一揉?還能怎么揉?他想怎么揉?

    程方秋深呼吸兩下,平復好心情才出了休息室, 幾乎是她一出現,周應淮就走了過來, 他身上有些酒味, 不重, 只是淡淡的清香。

    這種場合, 他身為新郎少不了陪著喝兩杯, 但好在大家都是有眼力見的人, 見他不準備多喝,就沒有灌酒, 再加上還有伴郎在旁邊擋酒,他總共也沒喝幾杯。

    “休息好了?”

    一聽到這話,程方秋就覺得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嬌嗔他一眼, 正想說什么, 但余光瞥見徐琪琪過來了,就閉上了嘴。

    這場婚宴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才算徹底結束。

    家里沒來得及打掃, 到處都是彩帶和紅喜字, 窗外柔和的橘黃灑進來,襯得滿屋子的紅色充滿了氛圍感,程方秋站在玄關處, 盯著眼前的美景看了好半響才念念不舍地準備彎腰換鞋。

    只是剛有所動作,就被人從背后打橫抱起,她下意識驚呼出聲,脫了一半的小高跟滑落,要掉不掉的掛在腳背上。

    暗紅的鞋面和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刺得人眼睛發紅。

    天旋地轉間,整個人都被壓在了滿是彩帶的圓桌上,他動作有些兇,掐著她的下巴,用舌尖頂開她柔軟的唇,紅唇稍微張開一些,火熱的舌尖就鉆了進來,猛烈掠奪起她口腔里的空氣。

    程方秋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能清晰看見他眸底不再遮掩的欲色鋪天蓋地朝著她襲來,難以承受的熱情沒一會兒就讓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混亂起來。

    滾燙有力的大掌滑過光潔的長腿,伸到深處去,直接將小褲扒拉下來。

    她仰面躺在桌面,頭上戴的發釵隨著他擺弄她的動作上下起伏,發出旖旎的脆響,雙頰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泛起了紅霞,精致妖艷的眉眼更是染上幾分勾人媚態。

    口紅被吃掉七七八八,在唇角暈開,有種頹廢的美感。

    細白的雙腿被架在寬厚結實的肩膀上,程方秋輕咬唇瓣,但是喉間還是在他俯身壓過來的瞬間不可避免地溢出兩聲嚶嚀。

    發釵晃得更厲害,她也哭得更厲害。

    配套的兩件耀眼婚服在這一刻以另一種方式相纏,相撞……

    周應淮盯著眼前春光,清冷矜貴的臉緩緩沾上一絲艷色,沒人知道他第一眼看見她穿著這條裙子的時候,有多么想像現在這樣狠狠把她壓在身下欺負。

    腦海中卑劣的想法愈演愈烈,他撈過她的手十指緊扣壓在頭頂,另一只手則擒住她的腰身,讓裙擺在空中開出絢爛的花。

    落日余暉帶著空氣里虛無縹緲的夏日塵埃,一同融進兩道糾纏的身影當中。

    “周,周應淮。”

    程方秋被調轉方向,上半身趴在桌面上,磕磕巴巴地喊出他的名字,語氣里帶著若有若無的祈求,看起來可憐極了。

    聞言,周應淮暫時放緩,大掌從她的細腰調轉到前方,剛好夠握住一個,他肆意把玩著,讓她的呼吸聲又重了兩聲。

    婚服粘膩貼在身上,汗水已經將布料打濕,他的手幾乎是牢牢貼著她的肌膚,沒一會兒就因為他的觸碰而變得越發敏感起來,他卻故意使壞,只在同一個地方徘徊。

    莫名的空虛傳遍全身,讓她沒忍住皺起了眉頭,難耐地擺動腰身,想要逃離這種不適。

    但是沒一會兒就被他追了上來,這次貼得更緊,但是偏偏無所作為,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明顯是在勾她主動開口。

    “老婆,別叫我的名字。”

    “那叫什么?”她耳根發熱,慌不擇路去問他這個蓄謀已久的獵人。

    等了許久,獵物終于主動送上門來,周應淮心情極好地幫她解開兩顆胸前的盤扣,帶著薄繭的指腹按壓進去,順著濕潤的汗水,一點一點摩挲著。

    他不說話,擺明了讓她猜。

    換做平時,她肯定早就惱羞成怒推開他了,但是偏偏是現在,在這個她最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她根本就受不了這種變相的折磨和勾引,咬住唇瓣往下猜。

    “老公?寶寶?親愛的?”

    話音落下,程方秋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話語被頂得破碎,沒一會兒頭上的發釵被他親手拔下來,烏黑長發傾瀉而下纏上他的手臂,發梢掃過兩人之間距離最近的位置,癢得她頭皮發麻,沒一會兒就癱軟在他懷里。

    這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應淮輕車熟路地抱著人往浴室的方向走。

    仔細認真地一點點摳干凈,然后用溫水清洗了足足兩三遍,確保沒有那么粘膩了,方才回了房間。

    他將她溫柔放在婚床上,誰知道剛給了她喘息的空間,她整個人就往角落里滾去,不,或者用“躲”這個字更為貼切。

    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周應淮單膝跪在床邊,挑了挑眉,長臂一撈,握住她的腳踝輕而易舉將人重新拉了回來。

    程方秋躺在婚床上,身下大紅的被子襯得她整個人白得發光,貝齒咬住下唇,一邊伸出細長漂亮的指尖去掰他的手,一邊討好地親了親他的下巴,軟聲求饒道:“不,不要了。”

    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眸子,霧氣朦朧,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好,現在不做。”周應淮追上去,輕吻了一下她的唇。

    聽見他的話,程方秋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反應過來后,一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現在不做,那等會兒呢?

    她感覺剛有所舒緩的腰又開始酸痛起來……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一雙大掌就覆了過來,她一驚,想躲開,可又被他強勢地給拉回了原位。

    “躲什么?不是說好了晚上會幫你好好揉一揉的嗎?”

    “啊?”他那時表達的意思真是字面意思啊?

    程方秋猶豫了兩下,還是乖乖躺好,任由他幫自己按摩放松,不得不說周應淮在這方面極其有天分,沒一會兒就掌握了精髓,從一開始的不熟練變得游刃有余。

    屋內沒開燈,她舒服地瞇起眸子,到后面甚至還會指揮他按哪兒。

    “對,就是這兒。”

    “輕一點兒,不要那么重好不好?”

    迷迷糊糊中她都快睡著了,腦子變得不太清醒,所以在周應淮問她還需不需要繼續按一會兒的時候,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可以了。”

    剛說完,一抹溫熱的柔軟觸感就落在了腰窩處,癢癢的,她情不自禁地扭了一下腰,耳邊隱約聽到一聲低笑,隨后危險領域被占領,牙齒輕咬軟肉,她的睡意瞬間消失。

    “你,你……”

    紅霞在臉頰上蔓延開來,她伸出手去推他的頭,短發刺手,卻不及他的進攻。

    沒一會兒,她似乎聽見屋內響起了羞人的水聲。

    程方秋掩耳盜鈴般偏過頭,想要忽略深處傳來的酥癢,背脊緊繃,腳趾蜷縮在一起。

    等伺候好她,他才抬眼,女人姣好的面容落入眸中,桃腮粉面,碎發粘在臉側,露出一小節白皙尖細的下巴,臉上的脂粉已經被他剛才清洗干凈,如今未施粉黛,卻好似更加嫵媚動人了。

    周應淮呼吸一滯,抿了抿水潤的薄唇,喉結一滾將其吞咽下去,她顯然是看見了,頰邊那抹紅越發艷麗了,但是就算她再怎么羞惱,也說不出多么不堪入耳的臟話,到最后竟只囁嚅道:“你欺負我。”

    委屈,羞憤交雜著,顯得她分外可憐。

    卻不知道這副我見猶憐的樣子,令人更想讓她見識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負。

    他眸色一沉,撈起她的身子,抱進懷里,在她脖頸處磨出一道紅紅淺淺的痕跡,因為記著她上次說不準他在這么明顯的位置留下吻痕,怕被別人看見,也不能穿好看的裙子,所以他只是輕輕地咬,并不疼,明天起來也不會留下任何印記。

    “老婆,幫我……”

    后面幾個字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說出來,程方秋頓時瞪大了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往下望了一眼,在瞧見什么后,更是拼命搖頭。

    周應淮不緊不慢地提醒道:“不是說任我處置?”

    聽見這話,程方秋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不禁懊惱地閉了閉眼睛,她當時只想快速哄好生氣了的酒鬼,讓他趕緊睡覺,所以就是隨口一說,根本沒想著履行諾言。

    而且這幾天他提都沒提過,她還以為他喝多了,忘記了,沒想到是在這兒等著她!

    程方秋想裝死,把這事蒙混過關,但是周應淮一直隱忍著就為了今天,怎么可能讓她如愿。

    “秋秋,要講誠信。”

    她下意識地咬了咬紅唇,但想到他提起的要求,便猛地松開了牙齒,氣呼呼地錘了一下他的胸膛,“我知道要講誠信,可是你也不能提一個這么過分的要求吧?”

    說著說著,她的視線就不由自主地往下又瞥了一眼。

    根本不可能完全吃進去。

    “不試試怎么知道?”

    男人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得嘶啞低沉,他抱著她變換位置,改為靠在床頭,兩條長腿分開,將她抱在中間。

    俊朗的面容一半隱藏在黑暗之中,神情變得晦澀不明,修長的手指懶洋洋拂過她光滑白嫩的頰邊,然后輕輕落在她有些紅腫的唇瓣上面,指腹剛探進去,就被她給咬住了。

    周應淮勾唇:“像這樣,吃一點點也可以。”

    帶著痞氣的渾話傳進耳中,聽出里面的意有所指,程方秋立馬將他的手指吐出來,小臉漲得通紅,蔓延至鎖骨頸后,嬌艷得如同春日桃花。

    余光掃過他因為隱忍而青筋凸起的脖頸,心臟跳了跳。

    想起他每次不遺余力討她歡心,伺候她的模樣,糾結猶豫再三,程方秋終究是軟了心腸,緩緩往下挪動,跪坐著,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紅唇微張。

    “我洗了好幾遍。”

    周應淮喉結滾動兩番,有些委屈地為自己正名,更為它正名。

    見嫌棄的小心思被戳穿,程方秋動作一頓,終于不再磨磨蹭蹭,口腔中瞬間被一股淡淡的香皂香味充斥,帶著一點點咸味。

    頭頂上方,男人的呼吸聲越來越重,他伸出手幫她抓著到處飄揚的長發,指骨因為她的動作忍不住用力,卻生怕扯到她的頭皮,很快又松開。

    他身體后仰,另一只手在她脖頸處摩挲,待她稍微適應一些后,就控制不住地掌握了主動權,但她只是嗚咽了兩聲,他就很快松懈了力道。

    程方秋微微撩起眼睫,就瞧見了滿頭薄汗的他。

    自討苦吃。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這四個字,程方秋有些心虛地收回喉間故意發出的嚶嚶聲。

    當然,到最后也沒能用這個法子令周應淮像她那樣舒舒服服地結束。

    程方秋眨巴著一雙水光盈盈的桃花眼,窩在周應淮懷里,欣賞他失控的場景,腦海中驀然就閃過某天夕陽西下,他也是這樣在她面前放縱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湊過來吻她,聲音啞得不像話:“老婆,我愛你。”

    一貫清冷的眼神,此刻燃著火熱的溫度。

    自覺沒出什么力的人笑吟吟地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

    難得能睡個好覺,兩人窩在床上睡到下午才起床,要不是餓得前胸貼后背了,程方秋還不一定會催著周應淮起床做飯吃。

    昨天婚宴上剩了一些食材,秉著不能浪費的原則,給徐琪琪他們分了一些后,他們就全都搬了回來,這會兒家里可謂是什么都有。

    “想吃什么?”周應淮從床上下來,一邊在衣柜里翻著內褲,一邊詢問她。

    他什么都沒穿,勁瘦的身材就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程方秋趴在枕頭上,瞄到他背脊上那些細長的抓痕以及紅紫的草莓,有些沒好意思繼續看。

    “我要吃四季豆,番茄炒蛋,香菜牛肉。”

    “好,我快做完了叫你起床洗漱。”周應淮將內褲套上就出去了。

    程方秋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他一走,她也睡不著了,想到客廳的一片狼藉,干脆起床去幫忙。

    兩人分工配合,很快就將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飯也做得差不多了,只是剛吃到一半,門就被人敲響了,來人像是很急切,敲門聲一聲接著一聲。

    “淮哥,淮哥!”

    聽出是趙志高的聲音,程方秋趕緊示意周應淮去開門。

    看著門外滿頭大汗的趙志高,周應淮愣了一瞬,然后皺起眉頭問道:“怎么了?”

    趙志高雖然平時咋咋呼呼的,但并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按理來說他知道自己為了婚宴請假在家,是不會來打擾的,可眼下不光來了,還這么著急,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趙志高就火急火燎地開口解釋道:“淮哥,今天雷主任當眾表揚了胡平生,說他獨立做出了一項足以改變整個機械廠發展軌跡的研究,上頭領導不光要給胡平生升職加薪,還要請報社的人來采訪登報。”

    周應淮越聽臉色越沉,倒不是他嫉妒胡平生能有這種成就,而是這其中蹊蹺的點太多。

    一來,按照胡平生的性子,他要是能拿出這么重量級的研究成果,不說鬧得人盡皆知,肯定也不會像這樣無聲無息,直到最后才爆出來。

    二來,他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他要想獨立完成一項了不起的研究,很難。

    周應淮眉頭緊皺,沉吟片刻,然后問道:“他研究的內容公布了嗎?”

    趙志高搖了搖頭,“雖然沒有公布,但是我去偷偷打聽了一下,胡平生那份研究報告跟淮哥你丟失的那份幾乎一模一樣。”

    所以他才會這么著急地跑過來。

    心里的猜測得到證實,周應淮氣極反笑,垂在腿側的手捏成拳頭,額頭上青筋凸起。

    “淮哥,我們去找雷主任,把這件事說清楚。”趙志高也氣得不行,咬牙罵道:“胡平生這個畜生,平時各種挑釁找刺也就算了,居然還能干出這種事來。”

    話畢,想到什么,又道:“那上次我們技術部門被毀也是他干的了?不對,是他指示馬常軍干的?”

    一想到為了這件事,他們整個部門加了那么多天的班,趙志高就恨不得現在沖到胡平生辦公室把他給殺了!

    “我們現在去沒用。”相比于趙志高的氣惱,周應淮倒顯得冷靜多了。

    “為什么沒用啊?淮哥,那可是你辛辛苦做出來的研究!寫出來的報告!我們好好找雷主管說清楚,他肯定會為你做主的。”趙志高不解地看著周應淮。

    “因為這是個坑,人家就等著你往里面跳呢。”程方秋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也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她咬緊下唇,安慰性地拍了拍周應淮的肩膀,“這事你怎么沒跟我說過?”

    周應淮苦笑一聲:“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他疏忽大意了。

    現在不是后悔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想出解決方案。

    趙志高卻依舊一頭霧水,“他把別人的研究成果占為己有,我們去找雷主任主持公道,該慌的人是他才對啊?”

    “你好好想想,按理來說這樣的機密文件,在上頭主動公開之前,一般人是很難打聽到確切消息的,可是你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探聽到了,這不奇怪嗎?”

    聽見這話,趙志高眸光閃了閃,的確,與其說是他打聽到的,不如說是這消息主動送到他面前來的。

    對方的目的也很顯而易見,淮哥請假在家,沒辦法得知這個消息,而他又與淮哥交好,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氣惱之下,很容易就會去找雷主管鳴不平。

    這樣就正中對方下懷,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不能拿出強有力的證據,很容易被倒打一耙,尤其是兩人的關系本來就不好,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會被污蔑成什么樣子。

    比如周應淮嫉妒胡平生的才華,竟污蔑對方偷自己的研究結果。

    比如周應淮技不如人,見不得胡平生好,什么齷齪手段都能使出來。

    ……

    技術部門本就是靠本事吃飯的地方,胡平生現在一朝得勢,肯定有不少人倒戈站到了他那邊,如今他們勢單力薄,更不能亂了陣腳,要好好思考出對策來。

    “胡平生也真夠卑鄙的,專門挑淮哥擺酒席這個節骨眼來搞事情。”趙志高氣不打一處來,憤恨道。

    聞言,周應淮不置可否,與此同時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前幾天胡平生一臉得瑟地在他面前陰陽怪氣的場景,想來這也是為了激怒他所做的鋪墊,但很可惜,胡平生是打錯如意算盤了。

    他會讓他知道動他的東西會是什么下場。

    “這可怎么辦啊?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他肯定都把你那些什么研究,什么數據都給摸透了,不然也不會這么有恃無恐。”程方秋愁得小臉都皺成了一團,雖然她不懂機械廠這些技術方面的東西,但是她剛才可聽懂了這份報告有多重要。

    升職加薪,報社采訪,這些勛章原本都該是她老公的!可卻被胡平生給偷走了!

    怎能讓人不氣?

    “不用擔心。”周應淮見程方秋和趙志高都急得不行,連忙給他們打了一針鎮定劑。

    “你有辦法?”

    程方秋和趙志高對視一眼,看出周應淮的胸有成竹,心漸漸安定下來。

    “嗯。”做研究,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留有后手?而且被胡平生偷走的那份報告并不是最終版本,當時還有一部分細節沒完成,就丟了。

    如果胡平生拿著他的報告研究分析了那么多天,都沒有發現那些漏洞,從而把未完成的版本交上去讓廠里損失慘重,鬧出大笑話,他在技術部門還能待下去嗎?

    而且技術部門因為那場事故造成的損失,也該由他這個罪魁禍首來承擔,自作自受不外乎如此。

    只是不知道馬常軍有沒有參與其中。

    周應淮瞇起眼睛,眸底閃過一抹狠辣的光。

    “那你不早說,害我在這兒擔心了那么久。”程方秋拍了拍胸脯,嬌嗔了周應淮一眼。

    趙志高也是一樣的想法,但他不敢說,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誹了兩句。

    “既然淮哥你心里有底,那我就不打擾你跟嫂子了。”

    “哎,你淮哥剛炒的菜,要不要吃一點兒再走?”程方秋客氣挽留。

    趙志高連連擺手,“不了,我是找借口出來的,我還得回去上班呢。”

    說完,人就沖下了樓梯,轉眼間消失在視線范圍內。

    第83章 周應淮失蹤

    屋內轉眼間就只剩下了程方秋和周應淮兩個人。

    “回去繼續吃飯?”程方秋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雖然知道現在周應淮可能沒什么胃口,但是吃點兒總比餓肚子強。

    周應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先是愣了兩秒, 然后才應了一聲, 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往餐桌方向走去。

    只是這一頓飯注定吃得心不在焉, 潦草吃完后,周應淮將一切收拾干凈, 跟她打了個招呼,就進了書房, 過了一會兒又提著一個公文包走了出來。

    見狀, 程方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視線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輕聲問道:“要出門?”

    周應淮沒說話, 徑直側身靠過來, 將她擁進懷里,一股獨屬于她身上的淺淡清香撲鼻而來, 原本躁動的心瞬間得到安撫,他眸色微暗,沉聲道:“對不起秋秋,這兩天我可能陪不了你了。”

    聽見這話, 程方秋并不覺得驚訝, 反而覺得這才是周應淮的風格。

    她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背脊,放軟音調故意撒嬌道:“放心吧, 你不在, 有的是人陪我呢。”

    聽完她這十分有歧義的話,周應淮差點兒被氣笑,頗為咬牙切齒地捏了捏她的腰, “等我回來收拾你。”

    “你想什么呢?我說的是爹娘他們。”

    程方秋嬉笑著將臉埋進他的胸口,鼻尖貼上男人溫熱結實的身體,距離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強有力的心跳震顫。

    緊張的氣氛在她的笑聲里緩和了不少,兩人靜靜抱了一會兒,程方秋才主動推開他,揚起下巴,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周應淮:“老公,我等你回來。”

    對上她嫵媚動人的眸子,周應淮喉結滾了滾,沒忍住俯身在她唇邊落下一吻,沉聲開口:“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禮物?”程方秋眸光瞬間亮起來。

    “嗯,你最喜歡的。”他勾起唇角,沒將話說齊全,留了個懸念。

    她最喜歡的?聯想到周應淮即將要去干的事情,程方秋隱隱約約猜到了,頓時歡呼一聲,將他往外推,“那你快去,早去早回,加油!”

    感受到背脊上傳來的推力,周應淮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忘記叮囑道:“我應該要幾天才能回來,你在家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最好是去招待所跟爹娘他們一起住。”

    “好,我會看著辦的,你也是哦,要照顧好自己,愛你。”

    程方秋將周應淮送到樓下,站在樓梯口目送他遠去,等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后,唇角的笑容才漸漸淡去,緊跟著是心里濃郁的不舍翻涌上來,但她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周應淮要去處理正事,她不可能纏著他不讓他走。

    相反,她十分支持他的選擇,及時解決問題,將一切可能發生的壞結果都扼殺在搖籃里比什么都強。

    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不光是在助長小人氣勢,還會讓機械廠蒙受巨大損失。

    周應淮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更不會允許有人拿著他的研究成果去損害國家利益。

    *

    “胡技術員,這是您讓我整理的文件,都在這兒了。”

    胡平生接過來,看都沒看一眼就隨手將其扔在了桌子上,身子往后仰,懶散地靠著椅背,眼睛微闔,甚至哼起了小曲兒。

    整個人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見狀,馬景輝神色一僵,但是怕被胡平生看見,又很快垂下頭掩蓋過去,可垂在身側的手卻忍不住握成了拳頭。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胡平生把他的工作推給他做了,以前胡平生至少還會冠冕堂皇地客氣兩句,說一些感謝的話,但是今天他不光什么都沒說,還把他辛苦了兩三天才整理出來的文件就這么毫不在意地扔在了角落里。

    這是擺明了沒把他這個人放在眼里。

    遇到這么折辱人的事情,馬景輝氣得咬緊了后槽牙,但是一想到對方的身份和今天雷主管對他的夸贊,卻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裝作沒看到。

    想到這兒,馬景輝重新揚起笑臉,“如果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您再叫我。”

    聽見這話,胡平生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這宛若舊時候對待狗奴才的手勢,更讓人憋屈了幾分,馬景輝深吸一口氣,依舊忍了下來,剛往門口的方向挪動了兩步,就見胡平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睜開眼睛,把他給叫住了。

    “等等。”

    “您還有事嗎?”馬景輝皮笑肉不笑地詢問道。

    胡平生黑沉的眼珠子轉了轉,最后把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白墻上,那上面掛著一張字畫,白紙黑字寫著“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八個大字。

    這是當初他被評為高級技術員后親自寫的字,也是他親自掛上去的,意義非凡。

    而在這面墻后面就是他的死對頭周應淮的辦公室。

    “你把消息告訴給趙志高了?”

    馬景輝原本以為胡平生又要甩給他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內容,一聽是這事,當即松了口氣,笑著道:“告訴了。”

    相比于其他事情,這算是十分簡單輕松的了。

    但是胡平生在聽到他的回答后,卻顯得不是很滿意,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見此情形,馬景輝的心咯噔一下,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是有什么問題嗎?”

    胡平生冷冷瞥了馬景輝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出去吧。”

    馬景輝一噎,有些搞不明白胡平生怎么突然就發了脾氣,明明他也沒說什么啊,怎么還是被遷怒了?

    看著胡平生漸漸陰沉下來的臉,馬景輝不由在心里暗自腹誹了一句,真難伺候。

    也不知道上天怎么這么不長眼,居然讓這樣的人攻破了行業內的頭等難題,有這份研究在,胡平生這輩子都可以說是有了保障。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吐槽歸吐槽,馬景輝還是堆起笑意,然后馬不停蹄地離開了胡平生的辦公室。

    等他走后,室內再次恢復寂靜。

    “怎么沒動靜呢?”

    胡平生低聲喃喃了兩句,有些煩躁地站起身來在辦公室內來回走動。

    他故意讓馬景輝去趙志高面前說了那些話,就算周應淮沒告訴過趙志高研究內容,但是按照兩人的交情,趙志高百分百也會跑去告訴周應淮這件事。

    周應淮那么聰明,肯定能想到這其中的貓膩,而只要一產生懷疑,是個正常人都會急于求證,從而自亂陣腳,那到時候他就占據了先機和優勢,借此把周應淮狠狠踩在腳下,釘在恥辱柱上,永不翻身。

    但是怎么到了現在整個技術部門都還是風平浪靜呢?趙志高出去一趟后,就安安靜靜坐在崗位上,周應淮更是從始至終都沒現過身。

    這不正常!

    眼看著都要到下班時間了,胡平生有些按耐不住了,于是親自跑了一趟雷主管的辦公室,旁敲側擊一番后,還是得到了同一個答案,那就是周應淮今天沒來過技術部門。

    胡平生說不清楚是更慌了一些,還是松了一口氣。

    當初馬常軍出事后,他一刻都不敢耽誤,連夜跑來技術部門銷毀證據,想的就是就算隔天被發現了,也能推到逃跑的馬常軍身上。

    本來他做完一切是準備直接走人的,但是見四下無人,又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便臨時起了意,將周應淮的辦公室撬開了。

    一方面是想看看他平日里都窩在辦公室里干什么,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揪住他的小辮子。

    結果瞎貓碰上死耗子,居然讓他在一個上了鎖的柜子里發現了一份了不得的東西!

    都是技術部門的高級技術員,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份報告的價值,一經公開那必然會引起地動山搖,整個行業都得抖三抖。

    周應淮那小子怎么這么好命!居然能獨自做出這樣的研究!

    說不嫉妒,說不羨慕,那都是假的,畢竟這份研究報告相當于終身的保障,也是向上爬的投名狀,別說技術部門的主管了,有了它,再混個幾年資歷,想要廠長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周應淮把這份報告交上去,那他們之間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大,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越過他去。

    他越想越心驚,猶豫再三,在看到上面只有周應淮一個人的署名后,最終還是動了鋌而走險的心思。

    反正沒有證據,誰能證明這是他偷的?

    要怪就怪周應淮自己活該,做出了這么厲害的研究,居然一聲不吭,誰也沒辦法替他作證!就算有,空口白話誰又會相信?

    再者,技術部門那么多重要資料被毀,周應淮肯定忙得腳不沾地,抽不出時間來管這份研究報告的事情,而他正巧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這份研究給摸透。

    到時候就算周應淮來當面對質,他也能倒背如流,從容應對。

    該說不說,老天爺都在幫他,技術部門的事情剛處理好,周應淮就要結婚擺酒席,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他就趁著這個點兒把報告交給了上頭領導。

    幾乎所有的優勢都被他胡平生占走了,周應淮還能怎么鬧?誰會相信他?

    他就等著他鬧,正好還可以賣一波慘,博取一番同情,增加可信度。

    結果沒想到周應淮在得知此事后居然毫無反應,難道是知道無力回天,所以干脆不掙扎了?亦或者到現在他還沉溺在溫柔鄉里,想等著結束假期后再來解決這件事?

    但是出于對周應淮為數不多的了解,胡平生更愿意相信他在憋一個大招,所以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思來想去,胡平生決定跟雷主管提議加快采訪登報的進程,并盡快將研究投入生產線。

    只要一切已成定局,就算到時候事情敗露了,廠里為了名聲考慮,也不會糾正這個“錯誤”,反而會竭力保下他,掩蓋掉這個丑聞。

    更何況,完全沒有敗露的可能。

    胡平生勾起唇角,周應淮啊,周應淮,這都是命!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一連三天,別說采訪登報了,就連早就說好的升職加薪,廠內頒獎,發表感言等等都沒見到影子。

    就仿佛他提交的報告從未存在過。

    胡平生不由有些慌了,開始頻頻往雷主管的辦公室跑,但是雷主管也表示不知情,見他著急,還安慰了一句,說這么重要的事情,估計還在走流程。

    聽見這話,胡平生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蔓延,這種恐慌在得知周應淮也三天沒出現在過廠里后達到了頂峰。

    原本的自信滿滿開始縮水,他發動家里在廠內的所有人脈去打聽周應淮去了哪里,甚至找上了他的妻子,可答案統統都是不知道……

    第84章 計生用品

    與此同時, 醫院婦產科的走廊里,丁夕梅也在問程方秋一樣的問題:“應淮工作忙完了嗎?這都好幾天沒見到他。”

    聞言,程方秋愣了愣, 然后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語氣輕松自在,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擔心和緊張, 周應淮這一走就是三天,期間連個信兒都沒有, 怎么可能讓人放心?

    而且這兩天還出現了好幾個拐彎抹角來打聽周應淮行蹤的人,她一開始還以為是鄰居隨口一問, 但是次數多了, 也就察覺到里面的貓膩了。

    估計是胡平生找不到周應淮的人, 開始急了。

    但是這也從側面說明周應淮采取的反擊措施起作用了。

    “我們再過兩天就要回村里去了, 你爸還說想跟應淮一起再小酌兩杯呢, 他那個酒量, 回去了就沒人愿意陪他喝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丁夕梅覺得這就是程保寬想再見女婿一面的借口而已。

    “以后有的是機會, 不差這一兩天。”程方秋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道:“怎么還沒輪到我們檢查啊?”

    一提到這個丁夕梅果然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附和道:“就是啊,我們都排這么久了。”

    程方秋去問了問護士, 得知里面有個孕婦在做詳細檢查, 還要再等一會兒,便又坐了回去, 好在沒多久就輪到了她們。

    “程方秋。”

    兩人一同進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看過她的單子后,就開門見山問道:“結婚了嗎?有性生活嗎?”

    聽見這話,程方秋先是偷偷瞥了一眼丁夕梅, 見她神色無常,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先做個常規的婦科檢查,褲子脫了,躺上去,家屬出去等一會兒。”醫生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說道。

    “秋秋,我在外面等你。”丁夕梅說完就出去了,順便關上了門。

    因為前世每年都會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所以程方秋倒是不扭捏,很果斷地就脫了褲子,光著屁股躺了上去。

    “我看著都很正常,沒什么問題。”

    檢查結束,醫生摘掉手套,頓了兩秒,又補充道:“就是天氣熱,房事最好不要太頻繁了,很有可能會引起炎癥。”

    聽見這話,程方秋穿褲子的動作慢了一拍,想起腿間那些還未消散的痕跡,頰邊不禁浮現兩團紅暈,“好的,謝謝醫生。”

    兩人重新坐回辦公桌旁邊,醫生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后道:“你身體狀況不錯,又年輕,懷孕的幾率很高,如果沒有避孕措施,又想要孩子的話,你和你愛人都要注意飲食和作息。”

    程方秋點了點頭,她和周應淮都沒有不良嗜好,這一點倒是不用太過擔心。

    “我們這兒可以免費領取計生用品,需要的話,去對面辦公室登記一下就可以了。”

    話畢,讓她先出去,又讓丁夕梅進來。

    程方秋關上辦公室的門,剛想去椅子那兒坐著等,但腦海中卻慢慢浮現出了醫生最后說的那句話,不自覺地將視線落在了對面辦公室的門上。

    計生用品?這個年代的計生用品長什么樣子?

    糾結再三,程方秋抬步朝著前方走了過去。

    這個年代的醫學條件沒有后世先進,很多體檢項目都沒有,一家人分頭行動,很快就把所有的項目都給完成了,結果沒那么快出來,要等幾天,所以大家便沒有在醫院逗留,直接去了國營飯店吃飯。

    因為要抽血,大家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填飽肚子后,才有閑心聊了一會兒天。

    直到天快黑了,方才回了招待所。

    一進大廳,前臺就叫住了他們,“程同志,你丈夫剛才來過,但是你們不在,我不好放他上去,他就留了個紙條,說在家等你。”

    程方秋快速接過前臺遞過來的紙條,的確是周應淮的字跡,事情處理好了?

    想到這兒,她也顧不得什么了,匆匆交代了一句就沖了出去,她現在只想回家看看,但是到了家門口才發現自己沒帶鑰匙,敲了幾遍門,里面卻沒什么動靜。

    難不成他又走了?

    程方秋有些泄氣,正想轉身回招待所的時候,身后的門被猛地打開。

    循聲回頭,倏然對上一雙熟悉的黑沉眼眸。

    他應該是剛洗漱完,隨意套了一件短袖和短褲就跑過來開門了,由于太匆忙,身上的水都沒擦干,衣裳被水珠打濕,在黑色布料上暈染開更深的印記。

    短發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沿著界限分明的俊秀輪廓緩緩往下流,滑過鎖骨,隱進領口。

    “啊啊啊,你真的回來了?”程方秋只是快速打量了一番,就朝著他撲了上去,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嗓音里是藏不住的歡喜。

    周應淮一只手將她的腰身抱住,另一只手則是快速將大門給關上。

    “嗯,剛回來。”他將臉埋進她的肩頸當中,深深嗅著她身上的清香,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好癢。”也不知道周應淮這幾天干什么去了,胡子都沒刮,在她皮膚上滑來滑去,癢得厲害,程方秋沒忍住笑著往后躲了躲,但是下一秒又被他給抓了回去。

    “讓我抱一會兒,太累了。”

    這還是程方秋第一次聽見他喊累,眸中閃過一絲心疼,當即不再掙扎,乖乖讓他抱著,掌心溫柔地拂過他的脊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主動松開她,牽著人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程方秋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整個人就被他拉進懷里,抱在了腿上,緊接著滾燙又熱烈的吻就落了下來,好幾天沒見,兩個人都有些情不自禁,恨不得將對方揉進骨子里。

    小別勝新婚,這話還真沒說錯。

    男人精壯的胳膊牢牢箍著她的腰身,大掌毫不客氣地從衣擺鉆進去,將所有布料都推到下巴處,薄唇狠狠咬上去。

    左右進攻,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天鵝頸微微往后仰著,手指忍不住抓上他的短發,大口大口喘息著。

    沒過多久她的身上也染上了一絲濕氣,甚至比他更加濕潤。

    天旋地轉間,程方秋整個人都被壓在沙發上,長腿纏上他結實的窄腰,周應淮抬手將身上的短袖脫下,俯身壓過來的時候,腹肌卻被什么鼓鼓囊囊的東西給戳了一下,他順著摸過去,就從她的褲子口袋里掏出了幾包黃紙包裝的東西。

    方方正正,上面還印著三個紅色大字——避孕套。

    看清這是什么東西后,周應淮挑了挑眉,修長的指尖捏起其中一包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啞聲問道:“秋秋,這是?”

    早在周應淮把這玩意兒拿出來的時候,程方秋被親得昏昏沉沉的大腦就瞬間清醒了過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搶,但是卻被他輕松躲開。

    “哪兒來的?”周應淮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特別的情緒,但是程方秋卻有些慌,害怕他誤會什么,連忙解釋道:“我從醫院領的。”

    她咬住下唇,紅著臉磕磕巴巴把前因后果說了出來,然后補充道:“我就想拿一個回來看看長什么樣子,誰知道那位護士小姐姐那么熱情,給我塞了這么多……”

    她腦海中頓時想起對方的原話:“別不好意思嘛,年輕人需求大,多拿幾個,免得以后還要專門來跑一趟,反正是免費的,保質期又長,放多久都不會壞。”

    聞言,周應淮又去她還鼓著的褲兜里掏了掏,很快又掏出幾個來。

    程方秋捂住臉,只覺得沒臉見人了,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周應淮,“你先起開。”

    男人半跪在沙發上,摁住她在自己胸口推搡的手,勾唇笑道:“不是說好奇嗎?不想拆開看看?”

    程方秋長睫顫了顫,透過指縫看向他,猶豫兩秒后,點頭道:“那你拆吧。”

    周應淮將那十幾包都扔在了茶幾上,只留下了一包,手指靈活地撕開包裝,然后勾出里面的東西。

    薄薄的一層,跟后世的長得差不多

    “后面還有字。”程方秋輕聲提醒了一句。

    周應淮順著她的話翻過包裝看了一眼,輕啟薄唇將上面的字讀了出來:“用前檢查是否有漏氣……”

    男人一本正經地用沙啞的性感嗓音讀著這樣的文字,這沖擊力實在太大,讓程方秋受不住地趕緊打斷他,“不,不用讀了。”

    周應淮瞥她一眼,繼續讀道:“用后洗擦干凈,涂上滑石粉……”

    程方秋再也聽不下去,撐起身子去捂他的嘴,卻被男人抓準機會禁錮住她的雙手,控制在頭頂。

    他上半身未著寸縷,曲線誘人的肌肉隨著動作緩緩起伏,男性荷爾蒙混雜著香皂的味道在空氣中霸道散開。

    “看都看了,不想試試?”周應淮眸色漸深,低沉的音調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輕而易舉就勾走了她的理智。

    對哦,要不試一試?

    程方秋看向被他捏在指腹當中的東西,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沒好意思說話,好在周應淮好像也沒想從她嘴里得到答案,按照使用指南一步步往下做,只是……

    “尺寸小了。”周應淮被勒得有些難受,劍眉微蹙。

    聽見這話,程方秋下意識地看過去,果然剛套上去被卡住了。

    “我不知道。”

    當時護士小姐姐確實問過她這個問題,但是她哪知道啊,于是對方就給她拿了平均水平的尺寸,但沒想到會小這么多。

    “是不是試不了了?”程方秋有些可惜地又瞄了一眼。

    敏銳察覺到她的視線,周應淮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

    第85章 誰才是主人

    “要是非常想試的話, 下次我去領?”

    周應淮將那層薄薄的扯下來卷好,長臂一伸將其扔進程方秋腦袋后面的垃圾桶里,他就這么赤身壓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倏然拉近, 結實的胸肌幾乎擦著她的鼻尖掠過。

    程方秋的呼吸不爭氣地急促起來, 干巴巴地為自己辯解道:“其實也沒有非常想。”

    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一道輕笑聲, 似乎在笑她的口是心非,程方秋的臉瞬間爆紅, 還沒來得及找回場子, 就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給擾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秋秋, 你來。”

    兩個人的方位調轉, 她的手顫顫巍巍地撐在他的腹肌上穩住自己的身形, 屁股更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落在哪里才好。

    見她無措, 他好心伸出手幫她調整了一下位置,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 程方秋沒有防備,秀氣的眉頭皺成一團,氣息都好像滾燙了幾倍。

    他溫熱的指腹在她腿上和腰間來回游弋,清冷的臉染上幾分動人的薄紅, 見她呆坐在原地, 忍不住開口祈求道:“老婆。”

    磁性簡單的兩個字滿含渴望,一點點勾著她做出大膽孟浪的起伏。

    陽光順著窗外灑進來, 纏上兩人緊貼著的身軀, 譜寫出曖昧旖旎的樂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方秋累得腰酸,趴在他的身上, 動也不想動,腦子似乎還沉溺在剛才的浪潮當中,一點兒也想不起最開始想問他的話,還是他主動提及方才記起來。

    “胡平生被抓了。”

    “嗯?”

    程方秋懵愣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清醒,她微微抬起頭看向周應淮,“你怎么做到的?”

    胡平生好歹也是廠里的高級技術員,居然就這么被抓了?

    *

    三個小時前,技術部門。

    “還沒有消息?”胡平生坐立難安,手里拿著一支鋼筆不停在桌面上戳來戳去,直到筆頭被戳彎,他方才倏然停手,隨后狠狠將其砸出去。

    馬景輝被擦身而過的鋼筆嚇得渾身抖了一下,然后暗暗翻了個白眼,不明白胡平生明明已經壓了周技術員一頭了,怎么還這么關注對方的去向。

    是有什么毛病嗎?

    但是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不能這么說,馬景輝清了清嗓子,恭敬回答道:“確實沒有消息。”

    其實他也挺納悶的,按理來說請假結束了,就要按時回歸崗位,但是眼看著這都第二天了,周應淮還是沒有回來上班,甚至已經許久都未曾露過面了。

    人去哪兒了?這么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吧?

    關鍵是他不來上班,也沒見部門派人去找,就好像除了胡平生以外,無人在意,無人關心。

    “趙志高呢?他那邊有沒有什么動靜?”

    “沒有。”

    “周應淮媳婦兒那兒呢?”

    “也沒有。”

    “滾出去。”

    “好嘞。”

    馬景輝干勁利落地轉身就走,只是剛出門就很快又跑了回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胡平生本來就煩,見狀,面目猙獰地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砸過去,“你他媽有病啊?”

    文件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差點兒砸到剛進門的人身上。

    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下來,認清來人,胡平生蹭的一下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喊道:“沈廠長?”

    沈萬全神色平平地瞥了一眼腳下的文件,冷聲開口:“胡技術員,廠里的文件資料就是這么被糟蹋的?”

    語氣微沉,帶著一股意味不明的含義。

    胡平生呼吸一緊,急忙繞過辦公桌,快步走到沈萬全身旁,彎腰把那份文件撿了起來,干笑兩聲,“肯定不能這么糟蹋,都是我的錯,我一氣之下才……”

    后面的話在看見沈廠長身后跟著的人后戛然而止,瞳孔放大,喃喃道:“周應淮?”

    胡平生從來沒有見過周應淮這么狼狽的樣子,印象里他向來是穿著得體,精神面貌積極向上的,可是現在的他面容憔悴疲倦,眼睛里全是紅血絲,身上的工裝皺皺巴巴的,還蹭上了好幾處機油。

    “周技術員這是去干什么了?兩天沒見到你來上班,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正擔心著呢。”

    胡平生扯出一抹笑,只是笑容卻不達眼底,“你沒事就好,只是以后有事要忙最好還是提前說一聲,不然大家還以為你曠工了。”

    聽見這話,周應淮懶懶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淡聲道:“誰說我沒上班?”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誰也不讓誰,就這么無聲對峙著。

    “我們都是每天按時來上班的,沒見你來過呀,你說是吧?馬技術員?”胡平生怎么會放過這么一個千載難逢的在領導面前給周應淮上眼藥的機會,不慌不忙地詢問起了在場的另一個證人。

    一旁的馬景輝一聽胡平生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兩眼一黑,差點兒暈死過去,明明他都已經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怎么還是沒逃過一劫!

    他很想裝沒聽見,但是看著沈廠長身后跟著的那一連串大大小小的領導們,又不能保持沉默不回話,只能實話實說。

    “確,確實沒看到。”

    這話一出,胡平生敏銳捕捉到沈廠長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唇邊的笑容不由擴大,周應淮這可是你自己送上來的把柄,可怪不了他,要怪就怪沈廠長他們太會挑時候來了。

    周應淮平時在工作當中不是向來要求一絲不茍,公事公辦的態度嗎?如今帶頭曠工,只會讓人覺得他以前嚴謹的作風是個笑話。

    這下好了,他在領導們心目中的形象肯定直線下滑。

    只是還沒來得及繼續就著這件事大做文章,就被沈廠長幽幽給打斷了,“這幾天周技術員都在我身邊做事,你們沒看見他很正常。”

    胡平生身子一僵,他勉強重新勾了勾唇,干巴巴道:“原來是這樣。”

    所以說周應淮這么多天沒出現,都是去幫沈廠長做事了?但是他能幫沈廠長做什么?

    沈萬全不滿地瞥了一眼走神的胡平生,懶得再在這兒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道:“有件事需要開會處理一下,走吧。”

    聞言,胡平生猛地回過神來,緊接著就有些驚訝。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沈廠長親自來技術部門開會處理的?他愣愣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朝著不遠處的會議室走去,一種恐慌感在心里漸漸蔓延開來。

    該不會是事情敗露了吧?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周應淮和沈廠長他們不該是這樣的反應,要是換成他的話,肯定早就撲上來打人了。

    而周應淮不喜不怒,還是那副冰山臉,對他沒有特別的情緒波動。

    不行,他不能自己嚇自己,比起這個答案,他更愿意相信沈廠長他們是來給他頒獎的。

    再說了,就算這次開會是周應淮告狀,專門帶沈廠長過來跟他對峙的,他也有應對措施。

    思及此,胡平生稍稍安定下來,跟在他們身后往前走。

    這個會議室是平時技術部門用來臨時開會的地方,面積不大,椅子也只有幾把,這次來的領導很多,大部分人都只能站著。

    胡平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其中不太夠看,正想跟著其他人站在一旁,就眼尖地看見了沈廠長旁邊坐著的周應淮,頓時瞳孔放大,咬緊了后槽牙。

    都是一樣的職位,周應淮憑什么坐著,而他只能站著?

    胡平生不禁看向其他人,但是他們都神色如常,好像就該如此。

    這些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胡平生也想坐,可是會議室內卻沒有多余的椅子給他坐了,他只能被迫站著。

    最后姍姍來遲的雷主管關上門,訕笑一聲,為自己解釋道:“剛在廠房處理事情,不好意思來晚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心里卻納悶得很,這是發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這么突然就通知臨時要開會了?

    而且……

    雷江的視線在室內掃視一圈,這才發現幾乎全廠的領導層都到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跟胡平生對視一眼,但是對方明顯也不知道,他這才收斂思緒,垂眸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沈萬全端坐在主位,緩緩開口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這話一出,原本就安靜的會議室剎那間變得更加寂靜了。

    “前幾天技術部門的胡平生胡技術員給雷主管提交了一份研究報告,我相信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眾人的視線順著沈萬全的話落在胡平生身上,這事可以說是廠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有幾個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羨慕,有了這份研究作保,胡平生未來的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平坦的光明,看來沈廠長今天這是專門來給胡平生頒獎來了。

    胡平生本人也是這樣覺得的,這么多天的擔心受怕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眸中迸發出一股炙熱的光芒,緊緊盯著沈廠長,想知道他會怎么嘉獎他。

    可是下一秒,他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為沈萬全居然說他是冒領功勞,偷了別人的研究成果,是全廠的恥辱!

    “這,這里面有誤會,是不是周應淮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這就是我辛辛苦苦一個人研究出來的,跟別人沒有任何關系!”胡平生反應過來后,立馬沖到沈廠長面前,為自己辯解。

    “我好像沒提過周技術員的名字吧?”沈萬全瞇了瞇眼睛。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一聽這話就猜出了事情大概的真相,站在胡平生旁邊的人都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想要離他遠一點兒,生怕惹禍上身。

    同時看向胡平生的眼神中多了一分鄙夷,在職場里最忌諱的就是被同事背刺,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但是胡平生居然敢冒認這么重要的研究,踩著別人的心血上位!

    設身處地想一想,就覺得渾身的雞皮疙蛋都快冒出來了。

    惡心!無恥!

    “除了他,還能有誰?我和他一直都不對付,他就是嫉妒我,所以才會編出這樣的瞎話騙您!”胡平生只是慌亂了一瞬就恢復了冷靜,他狠狠瞪著周應淮,眼中的恨意像是能把對方生吞活剝了一般。

    周應淮靠坐在椅子上,諷笑出聲:“嫉妒你?”

    云淡風輕的態度好似從來沒有將他放在眼里過,胡平生咬了咬牙,“周應淮你別裝,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這不是我完成的研究?”

    “那你又有什么證據證明這是你完成的研究?”周應淮不答反問,然后直起身子,指尖在桌子上的文件夾表面點了點。

    胡平生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藍色文件夾,這是他當初親自交給雷主管的,沒想到現在居然出現在了周應淮手里。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再次看向周應淮,卻對上了一雙無波無瀾的眸子,那里面藏著的譏諷讓他心里閃過一絲心虛,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無處遁形,就好像一個沒穿衣服在上蹦下跳的小丑。

    周應淮這份冷靜沉著,胸有成竹的樣子讓胡平生慌得不行,但是他不蠢,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退縮,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證據?這是我的研究,我可以說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里面的內容,而且雷主管也能替我作證,我是第一個把這份報告交到他手里的人。”

    雷主管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這種事情我不敢隱瞞,當時胡技術員交給我后,我就第一時間交給廠長您了,您也是知道的啊。”

    “這不能說明什么。”坐在沈廠長旁邊的常彥安搶先淡聲開口。

    胡平生咬牙,“常副廠長,您不能因為跟周應淮的私交甚好,就在這種事情上偏心吧?”

    見他不見黃河心不死,還在為自己開脫,常彥安抬手調整了一下鼻梁上眼鏡的位置,掩蓋住眸中的冷光,“你既然說你最了解報告里的內容,那你怎么沒發現里面的數據錯誤?還是說你是故意把這樣一份半成品交給廠里的?”

    聽見常彥安的話,胡平生剎那間愣住,什么數據錯誤?

    他能被評為高級技術員,肯定是有能與之匹配的能力的,再者他又不傻,當然知道要先核對文件里的真實度,再交給上層領導。

    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去測算了那份研究報告里的各種數據,在確定沒有問題后才提交給雷主管,就連雷主管都沒有發現里面存在錯誤,所以怎么可能有數據錯誤?

    常彥安該不會又在詐他吧?

    思來想去,胡平生選擇和稀泥,掠過這個話題:“清者自清,我相信廠里一定會給我一個交代。”

    “你不用轉移話題,我們是掌握了確切證據才來這兒的。”常彥安不給胡平生這個機會,直接把手邊的文件打開,展示給眾人看,“你提交的只是半成品,這才是真正完整且正確的研究報告。”

    “并且這幾天周技術員已經在廠房試驗成功,將研究具象化,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降低了生產成本。”

    “胡平生,你捫心自問,你能做到嗎?這不比你口中那所謂的證據要有力多了?”

    “如果不是周技術員及時找到我和沈廠長說明了來龍去脈,并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廢寢忘食地用行動證明了這份研究真正的主人是誰,廠里就要因為你的自私之舉蒙受巨大損失。”

    “你在盜取他人成果后,沒有絲毫悔過之心,甚至到現在還在大言不慚,你不覺得可笑嗎?”

    常彥安每說一句話,胡平生臉色就蒼白一分,他從未想過這份被他視為珍寶的研究報告居然只是個半成品,里面還包含了錯誤數據,這完全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不,不該是這樣的。

    “周應淮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害我!”胡平生目眥欲裂,朝著周應淮撲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近身,就被一腳踹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墻上。

    誰也沒想到胡平生會突然發瘋,好在周應淮反應夠快,身手也不錯,把他給擋住了。

    “我一直把文件鎖在辦公室的柜子里,要不是你為了銷毀私自受賄的證據,動了歪心思,偷了我的東西,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周應淮收回腿,居高臨下地看著胡平生。

    胡平生眸底浮現出一絲震驚和慌亂,周應淮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這話留著對公安說去吧。”周應淮神色冷峻,轉身朝著沈廠長道:“您看?”

    “這樣的蛀蟲我們榮州機械廠斷不會包庇。”沈萬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決定,走這一趟只是走個流程,順便用來威懾其他有類似想法的人。

    “技術部門是我們廠的核心部門,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在這里作亂!”

    威嚴的眼神一一掃過在場的人,最后落在胡平生身上,恨鐵不成鋼地憤恨道:“廠里培養一個高級技術員不容易,你不懷有感恩之心就算了,居然在背地里干出這么多丑事,真是給所有技術員蒙羞。”

    深深嘆了口氣后,沈萬全對著人交代道:“把他看好了,再派人去報案。”

    胡平生這下子才是真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數罪并罰,不知道要在牢里待多久,他想到沈廠長說的話,立馬爬過去,抱著沈萬全的大腿涕淚橫流地求饒道。

    “沈廠長,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為廠里做事,我要是進去了,廠里就只剩下周應淮一位高級技術員了……”

    “我保證再也不犯了,別報案好不好?”

    “你根本沒覺得自己哪里做錯了,你只是害怕承擔責任,不想坐牢。”沈萬全徹底失望,“你也不必威脅我,我們是缺高級技術員這樣的人才沒錯,但廠里沒了你這樣心術不正的人,才會發展得越來越好。”

    胡平生連連搖頭,不明白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他不甘心地想要再說些什么,但是卻被人從沈萬全的腿上拉開,并捂住嘴,再沒了大喊大叫的機會。

    “從今天開始,廠里開始試用周技術員的這份研究,不,以后該叫周主管了。”沈萬全說到這兒,一直嚴肅緊繃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幾分笑意。

    他欣賞地看著面前這位優秀的年輕人,心底溢出一份可惜,也是有緣無分,要不然他還能聽他叫一聲岳父。

    想到一直把自己關在家里的女兒,沈萬全暗暗嘆了口氣。

    男女之事不可強求,現在周應淮都已經結婚了,他只希望小蓮能看開一些,不要再把一顆心吊在有婦之夫身上。

    其他人聽見沈萬全這話,心思都活絡起來,不著痕跡地看向一臉慘白的雷主管。

    這技術部門的天要變了。

    看來以后事情還未下定論前,最好不要隨便站隊,不然下場就跟雷主管一樣。

    *

    “先不說受賄和偷竊的事情,光是技術部門那么多資料被毀,就足夠抓他進去了。”

    周應淮輕撫著程方秋的發頂,眸中的饜足被一抹冰冷漸漸取代。

    “胡平生自以為做事不留痕跡,其實公安同志早就從當時的現場收集了諸多證據,再加上對技術部門員工當天的行蹤一一排查,很快就鎖定了行跡可疑的胡平生,只是一直在等逮捕證批下來,今天算是提前將人拘捕了。”

    這個結果可謂是大快人心,貪心不足蛇吞象,胡平生有這樣的結局只能說是活該。

    明明年紀輕輕就成為了高級技術員,只要腳踏實地往前走,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胡平生偏偏選擇了旁門左道的捷徑,最后不光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未來很長一段日子還要在牢里度過。

    “辛苦了。”程方秋抱緊周應淮的腰身,她都不敢想象他這幾天是怎么過來的,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寫出一份完整的報告,還要在廠房內將其復原出來……

    周應淮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勾唇道:“沒有剛才辛苦。”

    聞言,程方秋幾乎是秒懂他的意思,氣得在他胸口上錘了好幾下,“滾蛋,誰讓你嫌棄我慢的,非要自己來。”

    “好,下次不嫌棄。”周應淮抓住她的手緊握在掌心。

    程方秋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許久沒說話,突然想到什么,剛要跟他說,就發現身下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程方秋微微撐起身子,看著他優越的側臉,睡著后的他渾身少了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感,多了幾分柔和。

    睫毛又濃又長,鼻子更是又高又挺。

    話說回來,大家都說男人行不行看鼻子,這話好像有幾分道理。

    想到這兒,程方秋的耳尖染上一絲薄紅。

    第86章 臉愈發紅

    周應淮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 好在沈廠長念在他這幾天辛苦了,昨天就親自給他放了三天假,不然剛升職成技術部門的一把手就上班遲到, 估計要被人在背后蛐蛐好一頓。

    他不用上班, 但是程方秋需要, 一大早她就自己起床去照相館了。

    一進門就瞧見等候區坐著一個熟悉身影,那人一見到她便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有些拘束地笑了笑。

    這幾天但凡她上班,都能看見他的身影, 再加上他長相出眾, 一來二去, 她也就記住他了, 于是程方秋也回了個笑, 然后像往常一樣先去柜臺那兒找孫紅燕簽到, 簽完名字后,隨口問了一句:“那個男生天天來嗎?”

    孫紅燕不用問也知道程方秋說的是誰, “沒有,隔一天來一次。”

    聞言,程方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里面不是有空位嗎?他怎么不去拍?”

    程方秋過來時專門往拍攝區看了一眼, 里面只有李濤遠和李智亮在, 并沒有其他顧客。

    “我剛才也問了,他說只想讓你拍。”孫紅燕說到這兒, 沖著她擠眉弄眼一番, 然后才繼續道:“這段時間很多慕名而來的顧客都是這樣,沒什么好奇怪的。”

    他們都習慣了。

    不管是沖著她的外貌來的,還是沖著她僅此一位的女攝影師名頭來的, 亦或者是沖著她的技術來的,總之只要對照相館的業績有幫助就是好事。

    程方秋心里的疑慮被打消了一些,剛要笑著離開,就聽見孫紅燕低聲喃喃道:“只是,他拍這么多照片干什么?我還沒見過哪個男孩子這么喜歡拍照的。”

    聽見這話,程方秋腦海中隱隱有個想法冒了出來。

    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可能,這小男生雖然長得高,但是她看過他填寫的個人信息表,今年也就十六歲,跟程學峻差不多的年紀,在她眼中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弟弟。

    不由自嘲一笑,覺得自己有些自戀。

    “喊他進來吧。”

    “好嘞。”孫紅燕都不用翻看信息表,就直接沖著等候區那邊喊了一句:“袁錚同志可以過來拍照了。”

    話音剛落,那人就從等候區小跑過來了。

    “又來拍照了?”程方秋友好地主動問了一句。

    “嗯。”袁錚點了點頭,視線飛快地從她臉上掠過,然后垂下眼睫,隱藏住里面的情緒,乖乖跟在她身后往拍攝區走去。

    李濤遠原本正在跟李智亮討論這段時間跟著程方秋學習的成果,見他們進來便止住了話頭。

    “秋秋,這小孩兒認準了你的技術,我要幫他拍,他還不讓呢。”李濤遠想到不久前在袁錚那遲到的閉門羹,沒忍住壓低聲音湊到程方秋跟前揶揄了一句,細聽之下還有些委屈。

    程方秋眉眼彎彎,剛要安慰他兩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一道堅定的反駁聲:“我不是小孩兒。”

    一句話落下,幾人都有些懵愣。

    李濤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他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個稱呼居然惹人家生氣了,想著對方是顧客,便當即道了歉。

    但是袁錚卻抿緊唇,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這年頭的小孩兒也這么敏感嗎?

    都是從青春期走過來的,程方秋理解這個年齡段迫切想要成為大人,所以十分反感別人把自己當成小孩兒的看法,但是李濤遠也沒有惡意,畢竟他的年紀都可以當袁錚的爸爸了,稱呼一句小孩兒也不為過。

    想到李濤遠平日里對她多有照拂,再加上她現在也是照相館的員工,程方秋便柔聲幫忙說了一句話。

    “袁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李師傅他沒有惡意的,我替他向你道個歉。”

    聽見她的話,袁錚一張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心里慌得不行,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她不會覺得他在無理取鬧吧?可是他是真的很生氣有人當著她的面稱呼他為小孩子。

    一時間臉越來越紅,嘴也別扭地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

    袁錚頭一次這么憎恨自己的嘴笨。

    到最后他只道:“拍照吧。”

    不管怎么樣,這也算是給了雙方一個臺階下,幾人都紛紛松了口氣,李濤遠更是識相地沒有從拍攝區走了出去,只讓李智亮在旁邊幫忙。

    程方秋重新揚起笑臉,恢復平常心來指導袁錚拍照動作,由于他拍的照片數量不多,很快就拍完了。

    “下一位。”

    袁錚站在原地看著相機后面的程方秋,嘴巴張了張,但到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而后者在專心調整相機角度,根本就沒往袁錚身上看。

    直到忙完,中午吃飯的時候,程方秋才從孫紅燕那里收到了袁錚寫的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程方秋輕聲讀了出來,眉頭輕皺,他跟她道歉干什么?這件事根本就無法分辨誰對誰錯,更何況,就算道歉,也應該是朝著李濤遠吧?

    “你確定這是給我的?”

    孫紅燕點了點頭,程方秋就更疑惑了,將紙條隨手扔進包里,埋頭干起飯來,在單位上班福利待遇就是好,連午飯都是國營飯店專供。

    吃飽后,又跟孫紅燕一起趴在柜臺睡了一會兒,就開始上起了下午的班。

    下午來照相館拍照的人少了很多,到了下班時間,就能按時走人了。

    剛出照相館的大門,程方秋就眼尖地看到停自行車的地方站著一位身姿頎長的男人,她的一雙桃花眼頓時彎成月牙狀,蹦蹦跳跳撲到他跟前,語調上揚。

    “你怎么來了?”

    周應淮伸出手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穩后才收回手,聲音也跟著染上了一絲愉悅:“來接你下班。”

    “你休息好了?”程方秋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應淮,胡子刮干凈了,眼里的紅血絲也少了很多,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不見絲毫昨天的憔悴。

    “嗯,睡了個好覺,已經不累了。”周應淮點頭,然后把自己的行蹤交代了一遍,“下午起床后去了一趟招待所,跟爹娘說好了晚上來家里做飯吃,順便跟京市那邊打個電話。”

    程方秋點了點頭,“確實應該打個電話,我上次就說想問問爸媽他們收到我們寄過去的照片和東西了沒有,但一直被各種事給耽誤,就忘記了。”

    說到這兒,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好在現在也不晚。”

    “走吧,回家了,不然怕來不及。”

    “好。”

    兩人回到家后,丁夕梅他們已經把飯做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吃完飯,就去了樓下的電話室,這還是兩家長輩第一次通電話,難免有些緊張,好在隔著一條電話線,倒還算和諧。

    彼此互相問候過后,電話就給了程方秋。

    “收到了,秋秋你用心了,我們都很喜歡。”

    劉蘇荷先就著程方秋送的東西說了幾句,然后道:“周應淮那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居然能給我們老周家娶這么漂亮的兒媳婦兒回來,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夸,還是被自己的婆婆夸又是另一回事了,程方秋自詡臉皮還是挺厚的,但是居然被劉蘇荷三兩句話給夸得差點兒將頭埋進土里。

    這也太熱情了!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我聽應淮說秋秋你現在在照相館上班?如果覺得辛苦的話,要不要換個輕松點兒的單位?”

    程方秋趕緊搖了搖頭,“媽不用啦,現在挺好的,我很滿意。”

    “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說啊,我跟你爸在這方面朋友挺多的,現在離得遠,照顧不到你,就想力所能及為你做點兒什么。”

    劉蘇荷生怕程方秋跟他們客氣,一連強調了好幾遍。

    程方秋聽得有些汗顏,這真的是書中男主那對鐵面無私的父母嗎?

    婆婆這話不就只差擺明了說如果她想的話,她和公公就會給她托關系,走后門滿足她的一切需求,甚至于換工作,換崗位……

    這態度比對兩個親兒子還要熱絡。

    但她也聽得出來劉蘇荷話里行間沒有半分虛假,她是真的喜歡她這位兒媳婦兒,這讓程方秋感覺心里暖暖的,對這位未曾謀面的婆婆好感度直線飆升。

    “如果我們有需要,肯定會開口的,爸媽就放心吧。”

    兩人又聊了幾句,程方秋把電話給了周應臣,他在京市還有學業,不可能一直留在榮州,跟劉蘇荷他們商量好回去的時間后,就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趁著所有人都有空,程方秋帶著大家一起去了紅夢照相館拍全家福。

    “哎喲,那天剛在醫院抽了血,我這臉色還可以吧?等會兒拍照會不會不好看?”

    這幾年丁夕梅和程保寬都只舍得給兩個孩子花錢拍照留作紀念,這都許久沒拍過照了,不由有些緊張和無措。

    “娘你長得這么好看,怎么拍都好看。”程方秋笑著打趣了一句。

    丁夕梅聽得耳尖發燙,沒忍住嬌嗔了她一眼。

    “再說了,你要相信你女兒我的技術,在我的相機下,就沒有不好看的畫面。”程方秋拍了拍胸脯,示意丁夕梅把一切都交給她。

    丁夕梅有顏有氣質,稍微指導一下拍出來就很好看,程方秋愛美心切,給她拍了許多張,就連李濤遠開口要一張丁夕梅的照片擺在櫥窗時她也沒有拒絕,而是在詢問過丁夕梅的意見后就點頭同意了。

    好看的媽媽就要炫耀給所有人看。

    等拍完大家的個人照后,程方秋就拜托李濤遠幫他們一家人拍了很多張全家福,這是他們第一次拍全家福,意義自然不同,程方秋準備洗出來后放在錢包里,所以就多要了幾種尺寸。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拍完照片的第三天,丁夕梅他們就離開了榮州,緊跟著就是周應臣,熱熱鬧鬧的家里頓時只剩下了她和周應淮兩個人。

    看著空蕩蕩的家里,程方秋有些不習慣,緩了幾天才緩過來。

    就當她還沉浸在悵然若失的情緒里時,徐琪琪帶來的一個消息瞬間將她推向云端!

    第87章 試一試

    徐琪琪沖進他們家的時候, 程方秋正在陽臺伺弄剛搬進家里的一株山茶花,據說開花后是一團團嬌艷的大紅色花朵,層層疊疊, 絢爛之極。

    十月份左右開花, 掰著手指算, 也沒多久了,程方秋很是期待。

    “秋秋!”

    徐琪琪跟前來開門的周應淮打了聲招呼后, 視線鎖定程方秋,像只蝴蝶翩翩朝她飛過來。

    “這是咋了?這么高興?”程方秋見狀, 挑了挑眉梢, 笑著問道。

    “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咱倆合作的那個女生?我初中同學杜芳萍?”徐琪琪很是興奮, 兩只眼睛閃著光, 她也不嫌棄程方秋手上沾上了土, 激動地一把抓住上下晃了晃。

    聽見她的話, 程方秋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一張圓圓的臉蛋,因為是她和徐琪琪的第一個顧客, 所以她對她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所以便點頭道:“當然還記得。”

    “你給她設計的衣服做出來了,她剛剛跟我打電話說很滿意,還說她有好幾個小姐妹也想請你設計衣服, 數量至少都是這么多。”徐琪琪一邊說著, 一邊用手比了個數字。

    聞言,程方秋瞳孔微微放大, 那豈不是可以到手一百塊?

    “什么時候去?我已經準備好了。”

    見她答應下來, 徐琪琪咯咯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之前她不是邀請我們去他們大院看電影嘛, 咱們就在中秋節的前一天去。”

    敲定好時間,程方秋又留徐琪琪在家吃了頓飯,方才分開。

    等人走后,周應淮有些驚訝地問道:“這次能賺這么多?”

    他是知道程方秋和徐琪琪一起做這件事的,只不過以前頂多一次就賺十幾塊,這次是最多的一次,都有三位數了!

    要知道他之前身為高級技術員時,一個月的工資也才這么多,雖然現在升職了,工資也漲了,但是眼看著她們這賺錢的趨勢,要不了多久,一次賺的錢估計都要超過他了。

    “這就叫客帶客效應。”程方秋抬眸看向周應淮,眼底神采飛揚。

    客帶客效應是指顧客通過口碑傳播帶動其他顧客上門成交的現象,比如說紅夢照相館和金手指裁縫鋪,這兩家店鋪就是典型的例子。

    它們都是靠手藝日積月累起來的口碑,在榮州有很強的品牌影響力,每天的顧客絡繹不絕。

    就算紅夢照相館換師傅后,手藝下滑,但依舊有沖著“紅夢照相館”這個名頭買單的人,可大家又不是傻瓜,時間長了,他們知道師傅手藝還沒練到位,便選擇了其他照相館。

    相應的,她上任后,一傳十,十傳百,大家知道紅夢照相館師傅的好手藝又回來了,還是更愿意選擇紅夢照相館,這也是紅夢照相館的名聲能起死回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手藝,好口碑就是一塊免死金牌。

    無論何時何地,有真本事都不怕沒飯吃。

    程方秋前世在攝影圈摸爬滾打那么多年,深知這個不管在哪個行業都適用的道理,所以哪怕剛開始和徐琪琪跑一趟只能賺一個人一件衣服的錢,她也沒有敷衍對待,而是認真根據顧客的特點做出相應的設計,以確保大概率的好評。

    這些剛開始愿意買單的顧客才是決定她們的事業能否有起色的最重要一環。

    這不,付出的努力開始得到回報了。

    而這才剛剛開始。

    聽了程方秋的話,周應淮若有所思,他沒想到她在這方面還有這樣的天賦,深邃的眸中泛出點點星光,滿是驕傲地將她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老婆真厲害。”

    身子突然騰空,程方秋下意識地驚呼一聲,然后眉眼就彎了起來,伸出手攀住他的肩膀,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是當然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周應淮率先吻上她的唇,清淺的呼吸噴灑在臉頰上,仿若觸電般慢慢蔓延至全身,他親得很溫柔,每一次的輾轉都傳達著無盡的寵溺。

    她逐漸失去力氣,他便伸出大掌托住她的臀部往上舉了舉,然后順著飽滿的弧度滑到她的腿彎處,將那雙細白的長腿引導著纏住他的腰身。

    這樣的姿勢讓兩人之間貼得嚴絲合縫,沒一會兒她就覺察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炙熱的薄唇松開她的,隨后落在她修長的脖頸上,含住鎖骨細細摩挲,牙齒啃咬住上衣紐扣,舌尖擦過溝壑,細致地在每一處都留下痕跡。

    濕漉漉的,就如同正在下雨的小池。

    從浴室洗干凈,躺在床上的時候,兩人吻得難舍難分,直到周應淮突然起身,探出半個身子去床頭柜里翻找什么的時候方才分開。

    “你干什么?”程方秋一邊詢問,一邊趁著這個機會將礙事的長發全都撥弄到腦后。

    “試試?”

    周應淮從抽屜里拿出一包東西在她面前晃了晃,程方秋喘著氣望過去,就瞧見了熟悉的方正包裝,本就泛著霞色的臉越發紅。

    前兩天他們一起去醫院拿體檢報告,在得知都沒什么大問題后,周應淮就非要拉著她去了一趟婦科,不光把她上次領的那十幾個尺寸不合適的套套都給還了回去,還重新領了幾個新的。

    程方秋到現在都還記得護士小姐姐錯愕的表情。

    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整個人鉆進地縫里去。

    “你都拿出來了,問我干什么?”程方秋咬住下唇,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間顯得整個人嬌艷欲滴。

    周應淮看得眸色一深,也不再廢話,手指靈活地撕開了包裝,有了上次的經驗,尺寸又是合適的,這次很是順利就按照使用說明完成了一系列的步驟。

    她目睹了全程,被掐住腰的時候,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抓緊了床單。

    兩人都是頭一次嘗試,一場下來感受卻差不多,那就是有些不適應。

    “以后還是不用了吧。”

    “嗯。”

    這東西的目的是避孕,他們暫時并不需要。

    如果有后世那些各種各樣的花樣和味道,倒是可以偶爾用一用,但是現在沒有……

    *

    很快就到了和徐琪琪約定好的那天,因為這次要面對的顧客很多,程方秋特意穿上了自己設計,然后找裁縫鋪做的衣服,更是花費了一番心思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

    徐琪琪找過來的時候,看見她眼珠子都不會轉了,一個勁地夸好看。

    “你也不賴啊。”

    徐琪琪今天穿著程方秋之前為她專門設計的套裝,一件豆綠色碎花的上衣搭配一條白色長裙,微卷短發別在耳后露出耳朵上的一對珍珠耳環,精致又不失溫柔,腳上踩著一雙帶跟涼鞋。

    比平時還要時髦奪目。

    顯然兩人是想到一塊兒去了,她們要用自己來做活招牌,增加說服力!

    而且今天杜芳萍那個大院要放電影,肯定很多人都會來,如果能因此吸引更多顧客,那就是大賺特賺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一笑。

    “走,出發!”

    因為杜芳萍住的地方不算近,再加上害怕陌生地方不好停車,所以她們決定坐公交過去。

    杜芳萍父親在教育局工作,一家子住的是局里分配的房子,除此之外,這里還緊挨著很多學校,很多老師都住在這兒。

    “秋秋,那里就是第一中學。”

    經過幾棟較高的建筑時,徐琪琪拍了拍程方秋的手示意她往窗外看。

    除了幾棟教學樓外,程方秋還看見了寬敞的操場,雖說沒有像后世那樣的大草坪和橡膠跑道,但是也澆筑了水泥,算是這個年代十分好的條件了。

    “看上去還不錯哎。”

    “畢竟是咱們省數一數二的學校。”由于是自己的母校,徐琪琪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兩分自豪,想到什么,又道:“學峻弟弟過幾天就要來這里報道了,到時候你可以進去逛一逛。”

    程方秋點了點頭。

    兩人又聊了兩句,就要下車了。

    “她說在這兒等我們的,人呢?”徐琪琪站在公交站臺左右看了看,愣是沒看見杜芳萍的身影。

    程方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咱們在這兒等一等吧。”

    道路兩旁種了幾棵桂花樹,上面隱隱冒了一些小花苞,嫩黃的顏色,很是喜人,機械廠也種了桂花樹,兩人商量著等到時候花全開了,就去摘一些做成香包和桂花糕。

    正商量著呢,不遠處就傳來杜芳萍熱情的呼喊聲。

    “琪琪,秋秋。”

    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瞧見了杜芳萍,她穿著上次程方秋給她設計的那條奶白色裙子,扎著蓬松的麻花辮,整個人清純可愛,比上次見面好看多了。

    而在她身后還跟著四五個同齡的小姑娘,個個青春靚麗,都穿著時下流行的衣服,只是沒有對比倒還好,有了對比,就顯得整體搭配黯淡了很多。

    “芳萍。”徐琪琪率先迎了過去。

    那些小姑娘一見到她,眸光一亮,還來不及感到驚艷,就看見了跟在徐琪琪身后的程方秋。

    只見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袖口和裙擺處都拼接了白色布料,顯得十分獨特,合身的剪裁和設計襯得她細腰如柳,雙腿修長筆直。

    墨色長發用同色絲巾綁起來,垂在腰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和細長的天鵝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仿佛裝了時間最璀璨的星辰,勾得人挪不開眼

    眉如遠山,唇若櫻花,整個人精致得如同友誼商店櫥窗里擺放著的洋娃娃一般。

    這杜芳萍的朋友怎么一個比一個漂亮!

    有人不禁自慚形愧地往后退了退,她自認長得不錯,穿得也時髦,在大院里算是叫得上名的清秀女同志,可現在才知道什么叫做降維式打擊。

    這么一對比,她頓時生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有她們漂亮吧?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正在跟杜芳萍說話的那位女同志那雙明亮的眼珠子一轉,將視線落在了她身上,有些欣喜地喊道:“趙子宜?”

    被叫住名字的趙子宜猛地抬頭,她怎么會知道她叫什么?

    第88章 生意火爆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徐琪琪啊, 讀小學的時候我在你隔壁班!”

    徐琪琪笑著小跑到趙子宜跟前,見她還是一臉迷茫,便又提醒道:“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兩個班的女生頭上都被傳染了虱子, 咱倆還一起被家長帶去理發店剪了頭發, 你不記得了?”

    聽見這話, 趙子宜腦中靈光一閃,記起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再看向徐琪琪就覺得有些眼熟了,但是那時候徐琪琪不是個又土又黑的野孩子嗎?

    說實話, 她覺得她還沒有她好看, 怎么現在變得這么標志了?

    嘴比腦子轉得快, 等她反應過來時, 話已經說出口了。

    趙子宜懊惱地閉了閉眼睛,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種話, 相當于當眾揭短了,這下肯定把人家得罪了個徹徹底底, 別說幫她設計衣服了,估計就連搭理都不想搭理她了吧?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徐琪琪并沒有生氣,甚至還好脾氣地笑了笑。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那時候一天天只知道怎么玩兒, 后面進初中了, 才知道愛美,一天天纏著我媽給我買些漂亮衣服, 再丑的人精心打扮了也丑不到哪里去。”

    這話倒也是, 五分美的姑娘,好好打扮也能變成七分美。

    見徐琪琪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趙子宜松了口氣的同時, 目光又下意識地看向杜芳萍,她不也是通過徐琪琪她們的幫忙,變得好看了不少嗎?

    先前產生的那點兒退縮,剎那間變成了迫不及待。

    她想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可能性,還能變得多漂亮!

    不光是趙子宜有這樣的想法,其他人也是如此。

    她們出身都不錯,手里不差錢,如果能有機會變美,就算只有一分,兩分,她們也趨之若鶩,畢竟誰不想漂漂亮亮的呢?每天光是照鏡子,都能讓心情好上許多。

    “你們還是小學同學呢?”杜芳萍有些驚訝。

    “對啊,但是初中就分開了。”榮州干部子弟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家多多少少能攀點兒關系,所以能在這兒遇見熟人,徐琪琪倒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對了,我還沒給大家介紹呢……”

    大家彼此簡單打了個招呼,就不約而同地把視線看向了程方秋。

    她就是杜芳萍口中那個很厲害的設計師?想到杜芳萍從頭到腳都是經過她的指點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少人都往她身邊湊過去。

    “程同志,你等會兒能不能幫我看看我適合什么樣的風格啊?”

    “還有我,你覺得我剪短發好看嗎?”

    小姑娘們你一嘴我一言,程方秋根本就不知道先回答誰的問題比較好,有些無奈地笑道:“不著急,等會兒一個個來,只要在我這兒設計兩件衣服及其以上,我都可以給大家提供免費的建議服務。”

    這話一出,鬧騰的場面總算消停了不少。

    同時原本只打算設計一件衣服試試水的也產生了動搖,默默把數量從一變成了二。

    “走,先去我家。”

    杜芳萍家在一樓,帶了一個小院子,有一棵大槐樹擋著陽光,風一吹,院子比屋里涼快多了,大家就沒進屋。

    “快來喝點兒東西。”

    由于杜芳萍提前打過招呼,杜母早就知道她會帶不少朋友回來,所以煮了一大鍋綠豆湯,等她們一到,就端著綠豆湯出來了,好給大家消暑解渴。

    “謝謝嬸子。”

    “真好喝!”

    “都隨便玩兒,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盤子里有小零食,大家別客氣,吃完了還有。”杜母笑得樂不可支,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她對自家閨女結交大院里的同齡人那是舉雙手手腳贊成,不管什么時候,多條朋友多條路嘛,好處先不說,總歸沒有壞處的。

    再說了,兩家孩子關系不錯,家長也就好找理由互相走動了。

    杜母的眼神在場中一掃而過,在看到程方秋和徐琪琪時停頓了一下,這兩位女同志怎么這么眼生?應該不是他們大院里的人吧?

    畢竟按理來說長得這么出眾,她不可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好奇之下,杜母借著要去家里給她們搬風扇的理由,把杜芳萍給拉走了。

    “那兩人是誰啊?哪家的閨女?”

    杜母一開口,杜芳萍就知道她指的是誰了。

    “你說琪琪和秋秋啊?琪琪你之前見過的,我初中同學。”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杜母完全沒有印象,便又問起了另一個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太熟,她是琪琪嫁人后認識的朋友。”

    “結婚了?”看著不像啊。

    杜芳萍多多少少了解自己母親的脾性,見她還拉著自己不讓走,不由有些急了,直接道:“琪琪的老公是機械廠的副廠長,厲害著呢,估計秋秋的男人也不差。”

    “副廠長?”杜母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連忙道:“你舅舅昨天抱了兩個大西瓜來,我給你們切好送過來,你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杜芳萍暗暗翻了個白眼,“知道了,你先放開我,我還想多聽聽她們給的建議呢。”

    聞言,杜母愣了兩秒,追問道:“什么建議?”

    她只知道杜芳萍今天要帶朋友來家里玩,但是具體來玩什么的卻是不清楚,現在見到杜芳萍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聽所謂的“建議”,不由有些納罕,也有些好奇。

    杜芳萍支支吾吾半天,不太敢說出自己花二十塊錢請人給自己設計衣服的事情,可最后還是在杜母的強硬逼迫下,說了出來。

    “你這個死丫頭,我平時給你那么多錢,你就是這么花的?”杜母氣不打一處來,掐了杜芳萍好幾下。

    她舍得給閨女零用錢是一回事,但聽她這么花錢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可是二十塊錢!

    杜芳萍也惱了,“那我生得普普通通的,我不想法子變得漂亮點兒,怎么嫁給遠峰哥?再說了,媽你不是也夸我新做的這兩身衣服好看嗎?這都是秋秋給我專門設計的,世界上只有這一件!”

    杜母一噎,驀然想起自己好像確實夸過。

    “但設計兩條裙子而已,怎么也不值二十塊錢吧?”

    這也太坑了,只是幫忙設計一下,畫兩張圖而已,布料和裁縫的費用都要他們自己出。

    她們怎么不去搶?

    “我覺得值,你沒發現你女兒都變漂亮很多了嗎?我昨天邀請袁鋒哥今天晚上看電影,他都同意了。”

    杜芳萍提起這件事,臉頰浮現出兩朵紅暈。

    看著女兒比以前嬌俏不少的模樣,杜母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又想起袁家大兒子,心思微動,到底沒再揪著這件事說教,放杜芳萍離開了。

    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咽不下那口氣,忍不住躲在窗戶后面偷偷往院子里看去,她倒要看看,這叫秋秋和琪琪的小姑娘到底有沒有自家閨女說的那么厲害。

    看了幾眼,又忍不住想,她的娘嘞!這么多人,就算一人只設計一件,賺的也不少了吧?

    更關鍵的是,她們賣的是手藝,旁人還舉報不了她們投機倒把!只能在背地里酸一酸。

    本來杜母還不屑一顧,只是眼睜睜看著一個兩個在程方秋的手下發生改變,心里的想法就變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也沒干什么,就是把衣服調整一下,發型變一變,修修眉毛……

    咋就跟大變活人一樣了?

    這身上的衣服沒換都能變美這么多,要是換上像自家閨女那樣量身定制的衣服……

    杜母一顆心臟跳啊跳,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果能讓那小姑娘幫她也捯飭捯飭,她是不是也能變成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想到這,杜母臉一燙,她身為長輩,怎么好意思摻和進她們一堆小姑娘里面去?

    只是,只要是女人哪有不愛美的?就問一嘴,又不會少塊肉。

    打定主意后,杜母深吸一口氣,從柜子里搬出西瓜,快速切好后,就朝著院子外面走去。

    “程同志說了,我以后可以擦點兒口紅,會顯得更有氣色。”

    “我明天就去剪短發!”

    大家圍在一塊鏡子前,你爭我搶,都想再仔細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程方秋看得好笑,但是落筆的動作卻沒停。

    知道今天會設計很多衣服,為了不太慌亂,所以前兩天她就抽空在本子上畫了一些圖了,現在只要根據不同人的特點進行細微的改動就可以了,這樣可以省事很多。

    就在這個時候,手邊多了一盤紅澄澄的西瓜,順著往上看,就對上了杜母亮晶晶的眼睛。

    “來,都來吃塊西瓜。”

    “謝謝嬸子。”

    其他人拿了西瓜,又跑去臭美了,圓桌這邊只剩下畫圖的程方秋和杜母,杜母見她不拿西瓜,問了一句:“怎么不吃?很甜的。”

    “謝謝嬸子,但是我想先畫完了再吃。”程方秋彎了彎眼眸,解釋了一句。

    杜母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吃完西瓜手上都是西瓜水,黏黏糊糊的,還要跑去洗手,一來一回,會浪費很多時間。

    “那我幫你留一塊。”

    “好。”

    程方秋眼里的笑意更濃郁了,杜母被她那雙妖艷的桃花眼晃了一瞬,好半響才回過神來,沒忍住探身去看她正在畫的圖,她不知道設計圖的標準是什么,但是她不瞎,能看得出來她畫得很好,很認真。

    每一件衣服的細節她都勾勒出來了,或許是害怕裁縫做的時候看不懂,還很貼心的標注了文字。

    這么一瞧,杜母心更癢了,猶豫片刻,還是清了清嗓子,柔聲問道:“小程同志,你能不能幫嬸子也看看嬸子適合什么樣子的衣服?”

    聽見這話,程方秋一頓,然后抬起頭看向杜母,后者被她看得渾身都不自在,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

    見程方秋半晌沒說話,杜母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拒絕她,臉一紅,正準備找個借口把這個話題混過去,就瞧見面前的女人笑眼盈盈地連連點頭道:“當然可以了。”

    杜母心里的大石頭落了下來。

    “我第一眼就覺得嬸子您特別有氣質,很適合穿一些帶有國風元素的衣服。”程方秋放下筆,認真盯著杜母的眼睛說完。

    杜母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挽耳邊的碎發,然后問道:“國風元素是什么?”

    “就是指在衣服的設計里融入傳統文化元素。”程方秋說完,見杜母還是不太能理解,就拿起筆記本翻到空白一頁,在上面畫了幾筆。

    “你看看,上緊下松,再配上綠竹和盤扣的元素,是不是就有咱們國家的東方韻味了?”

    杜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我身上可以怎么改動呢?我看你剛才幫她們弄的都很好看。”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幫您弄一下。”

    “當然不介意。”杜母剛才在窗戶后面可看見了,程方秋幾乎幫每個人都重新搭配了適合的發型,還在臉上弄了很久,這會兒不免期待地解開了自己早上綁的兩條辮子。

    “嬸子您發質真好,跟絲綢一樣。”程方秋嘴甜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夸得杜母喜笑顏開,忍不住道:“他們都這么說,你看看我都這個年紀了,愣是一根白頭發都沒有。”

    程方秋翻看一番,驚呼道:“還真是。”

    杜母笑得更開心了。

    “媽,你也讓秋秋幫你設計衣服了?”他們這邊的動靜不小,杜芳萍自然也注意到了,當即也顧不上和朋友們聊天了,立馬跑過來。

    聞言,杜母眸光一閃,她剛才還罵了杜芳萍亂花錢,這會兒就自己找上了程方秋,簡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有些火辣辣的疼,她輕咳一聲:“沒有,我就是問問。”

    “啊?秋秋只給在她這兒設計了兩件衣服及以上的人給建議的。”

    聞言,杜母一愣,這事她事先可不知情。

    完了,她們該不會覺得她仗著長輩的身份,來白嫖的吧?想到這兒,她正想開口解釋一二,順便在程方秋這里定兩件衣服,就聽見程方秋輕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沒事的,嬸子事先不知道,再說了,今天第一次登門,我們什么都沒準備,嬸子還對我這么好,就不用講究那些了。”

    話畢,不等杜母開口,程方秋就拿著一些工具開始在她臉上搗鼓起來,“先別說話。”

    明明是溫柔的語調,但是卻有種難言的威懾力,讓周圍人都不自覺地按照她的話行動,一時間沒人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程方秋才直起身子,微微笑道:“好了,您看看?”

    程方秋朝著徐琪琪遞過去一個眼神,后者立馬眼疾手快地把鏡子拿過來。

    杜母下意識地朝著鏡子中的自己看過去,這一看就挪不開眼了。

    濃密烏黑的長發經過程方秋的精心梳理,用一根木釵固定住,蓬松又整齊地盤在腦后,只有頰邊留出兩縷碎發,正好修飾了她略高的顴骨。

    她的兩根大粗眉則被修成了彎彎的細長柳葉眉,唇間多了點兒顏色,不是很紅,但就是給她的臉添了幾分氣色。

    如果忽略掉她今天穿的土氣靛藍色衣裳,整個人非常端莊優雅,竟是比那些大領導的太太們都還要有氣勢!

    關鍵是還十分顯年輕!

    “媽!”杜芳萍湊到杜母跟前,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還是我媽嗎?”

    這話逗笑了在場的所有人,也把杜母給氣笑了,她沒好氣地打了杜芳萍一巴掌,“我不是你媽,還能是你爹啊?”

    “要我看,說是芳萍的姐姐也有人信。”徐琪琪看熱鬧不嫌事大,笑著拍了一句馬屁。

    “就是,以后不該叫嬸子了,要叫姐姐。”

    “姐姐!”

    有一個人開頭,就有不少人附和,臊得杜母羞紅了一張臉,但心里也是實打實的高興,畢竟誰能拒絕這樣的夸贊?

    想到什么,她猛地回頭看向程方秋,眼里多了幾分真情實意的感謝,“小程同志,你這手藝可真好,嬸子也想在你這兒定兩件衣服,你看行不行?”

    “當然可以啊。”程方秋頰邊漾開淺淺的酒窩,小年輕的錢她要賺,媽媽輩的錢她也要賺!

    爭取打開各個年齡段的市場,用錢把錢包塞滿。

    這樣干活才有動力。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就要你剛才說的那什么國風元素的衣服。”杜母開心得找不著北,說完就進屋拿錢去了。

    杜芳萍連忙跟上去,纏著她要錢,她也想再做兩件。

    “去去去,你都有兩件了,還不滿足啊?”家里有更大的鏡子,杜母站在鏡子前轉來轉去,決定等會兒向程方秋請教一下這個發型怎么盤的。

    杜芳萍見杜母不答應,撇了撇嘴,看見什么,提醒道:“媽,你這個木釵是秋秋的,你別忘了還給人家。”

    “我知道。”杜母又不蠢,照了一會兒,那是越看越滿意,“我換件衣服,找你劉嬸她們聊聊天去,你把人給我招待好了。”

    哪里是去聊天的,分明是炫耀去的。

    看出杜芳萍眼里的揶揄,杜母清了清嗓音,“我那是去給小程同志拉顧客的。”

    經過相處,她還挺喜歡程方秋大大方方,溫柔嘴甜的性格的,比起其他小輩來說,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同齡人還在問家里伸手要錢的情況下,她都已經開始自己賺錢了。

    想到這兒,杜母嫌棄地瞥了一眼杜芳萍,“你好好跟人學學,有兩分長進,我都謝天謝地了。”

    杜芳萍見要不到錢,還得了一通數落,不樂意再待下去了,敷衍性地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不用她媽說,她也想跟著程方秋她們多多相處,學不學得到人家身上的本事先另說,至少跟她們相處很舒服。

    朋友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要舒服。

    杜母拿了錢,讓程方秋教她盤了發,又把木釵還了回去后,就馬不停蹄地出了門。

    這么多人的設計稿,畫起來并不容易,但好在有前兩天畫的稿子在,忙了一兩個小時總算是忙完了。

    等她畫完,大家一起去了國營飯店吃飯,又在百貨大樓選好布料,才回了大院。

    程方秋和徐琪琪看著被錢塞得鼓鼓囊囊的包,對視一眼,只覺得今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再次返回大院的時候,電影還沒開始放,但放電影的空地上卻擠滿了人,全是住在附近的家屬,兩人對這兒不是很熟悉,只能跟著杜芳萍一行人往前擠。

    她們明顯是提前讓人幫忙占位置了,就算來得比較晚,還是坐在了靠前的座位上。

    程方秋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看電影,有些新奇地往四周看了看,就發現大家臉上都是喜氣洋洋,全是對等會兒要放的電影的期待。

    “聽芳萍說放的片子是《智取巍山》,我還沒看過。”徐琪琪也很興奮,圓滾滾的眼睛閃著亮光,“秋秋,你看過沒?”

    程方秋搖了搖頭,這種老片子她在前世根本就不會打開看,而原主身處在小山村里,一年到頭只有快過年的時候才能看到放映員背著機器來一趟,但放的片子都是千篇一律,根本沒什么看頭。

    “下次叫上你老公,咱們去電影院看,那畫面比這個清晰多了。”

    “好。”

    兩人聊了兩句,一旁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男聲:“你好,麻煩讓一下。”

    “哦哦,好。”椅子都是緊挨著放的,她們不讓一讓,他們根本就過不去。

    程方秋并攏雙腿,讓開一條道,但是那人卻沒有立馬過去,她疑惑地抬頭,就對上一雙難掩驚喜的眼睛,“程師傅?”

    “袁錚?”

    兩人剛認出彼此,前面電影就開始放了,伴隨著轟隆隆的刺耳響聲,兩人不得不暫時止住嘴邊的話。

    只是沒多久,不知道袁錚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坐到了她旁邊。

    “程師傅你怎么在這兒?”少年的臉上滿是喜色。

    “過來找朋友。”程方秋笑了笑,沒有多說。

    袁錚看了一眼她旁邊坐的那些人,問道:“你朋友是芳萍姐她們?”

    “嗯,你認識芳萍?”

    “她跟我哥在相親。”

    程方秋想起剛才跟袁錚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名年紀稍微大一點兒的男人,便了然地點了點頭,“你是過來打掩護的?”

    “嗯,但是現在看來并不需要。”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杜芳萍身邊圍著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女性朋友,均笑了出來。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沒結婚的男女見個面都不方便。

    “程師傅,你吃不吃糖?”袁錚變戲法一樣從兜里掏出幾個大白兔奶糖,程方秋之前在國營飯店吃得很撐,這會兒并不是很想吃,就搖了搖頭。

    袁錚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固執地將手伸在她面前,“拿著吧,等會兒再吃也行。”

    盛情難卻,程方秋就象征性地拿了一個,但是袁錚卻把所有糖都塞到了她手里,沒辦法,她只能無奈地笑道:“謝謝。”

    “不用謝。”

    因為座位隔得近,兩人離得也有些近,袁錚能清晰看見在電影光下她眨動著的長睫毛。

    黑暗中,心臟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鼻尖仿佛又聞到了那股茉莉花香。

    第89章 生病

    他們兩人的交談很快就吸引了坐在程方秋另一邊的徐琪琪, 她好奇地在袁錚身上打量了兩秒,然后湊到程方秋耳邊問道:“秋秋你們之前認識?”

    “嗯,他來我們照相館拍過幾次照。”

    程方秋想了想, 又補充道:“他哥在跟芳萍相親。”

    聞言, 徐琪琪下意識地往杜芳萍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果不其然就看見了她正一臉嬌羞地跟身旁的男人說話,兩人有說有笑, 很是曖昧。

    “是個大帥哥哎,芳萍居然沒告訴我這件事。”徐琪琪先是一喜, 隨后又有些不開心地嘟起嘴。

    程方秋見她這樣, 好笑地安慰了一句:“有可能是還沒確定關系, 所以就沒告訴你。”

    徐琪琪神情松動了幾分, 想到什么, 眼珠子轉了轉, 將視線落在袁錚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你好啊,我叫徐琪琪。”

    因為電影聲音很大,徐琪琪和袁錚之間又隔了一個程方秋,害怕他聽不清自己的話, 徐琪琪半個身子都靠在了程方秋腿上, 這么一動作,就不可避免地將程方秋往袁錚的方向推了推。

    兩人的肩膀輕微靠在一起, 袁錚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直到聽到徐琪琪再次開口,方才回過神,回道:“你好, 我叫袁錚。”

    徐琪琪笑瞇了眼,語氣循序漸進,就跟哄騙小朋友一樣,“咱們交個朋友吧?”

    袁錚下意識地看向程方秋,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而她正小心翼翼地護著徐琪琪避免兩人摔倒,根本沒往他身上看。

    見程方秋這么護著徐琪琪,兩人的關系肯定很好,袁錚勾起笑容:“可以。”

    徐琪琪頓時笑得更開心了,話鋒一轉問道:“那我跟你打聽件事兒,你哥對我朋友到底有沒有意思啊?怎么還不確定關系啊?”

    見袁錚臉上浮現出幾分為難,程方秋無奈扶額,幫他解圍道:“琪琪,看電影吧。”

    徐琪琪也沒有非要得到這個八卦的答案不可,于是聳了聳肩,笑著對袁錚道:“我就隨便問問,這件事別跟別人說哦。”

    “嗯。”袁錚也沒打算跟誰說,當即應下。

    “他還怪可愛的。”徐琪琪看著袁錚一本正經而顯得有些呆頭呆腦的樣子,不由跟程方秋笑夸了一句,后者想起上次袁錚別扭地留下道歉紙條的事情,也笑著往下順著道:“我也覺得。”

    周圍聲音嘈雜,袁錚卻把兩人的對話聽進了耳中,清秀的臉上一燙。

    電影是什么內容,又播放了多久,他統統不知道,滿心滿眼只放了一個人的身影。

    等結束后,所有人都有些意猶未盡地往搬著板凳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程方秋和徐琪琪幫忙把板凳給杜芳萍朋友家送回去后,也準備回家了。

    “你們怎么回去啊?”杜芳萍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這才想起來最后一趟公交估計早就沒了,便邀請道:“要不來我家睡?”

    “不用了,我老公來接我們。”徐琪琪擺了擺手,她來之前就給常彥安說過這事了,話畢,徐琪琪看向安靜站在杜芳萍身旁的男人,沒忍住沖著她擠眉弄眼一番,“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杜芳萍的臉迅速躥紅,輕咳一聲,“這位是袁鋒,這位是徐琪琪和程方秋。”

    “你好。”袁鋒率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幾人互相握了手,算是打了聲招呼。

    見狀,杜芳萍捏緊了指尖,害羞得聲音都小了不少,“我們陪你們等一會兒吧?”

    “好。”

    都是同齡人,可以聊的話題還挺多的,但沒聊多久,常彥安就到了。

    黑色小轎車在公交站臺停下,常彥安從駕駛座上下來,走到徐琪琪身邊站定,沉穩地沖大家點了點頭,“你們好。”

    “你好,你好。”

    除了程方秋和杜芳萍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徐琪琪的老公,不由被他身上成熟穩健的氣勢給震懾了些許。

    “那我們就先走了,拜拜。”

    告別之后,三人上車離開。

    程方秋和徐琪琪坐在后座,她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是第一次坐小轎車,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幾眼,但也只是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相比這個,她更好奇常彥安居然會開車?

    要知道不同于后世,這個年代車可是稀罕物,個人擁有車的情況很少見,大部分都是單位的車,司機更是要需要單獨培養。

    而常彥安身為副廠長,不需要會開車,也不像是學過開車的樣子。

    這么想著,她也就問了出來。

    “他年輕的時候在部隊學的。”徐琪琪是知道這事的,所以直接回答了,只是話音落下,就感覺車廂內的溫度貌似降低了不少,她渾身一僵,不自覺地往駕駛座看了一眼。

    但是只看見了常彥安冷硬的側臉。

    難不成是她的錯覺?

    想到這兒,徐琪琪抿了抿唇,正想主動跟常彥安說句話,就聽見他率先開口道:“應淮本來要來的,但是廠里臨時有事,他就回部門了。”

    程方秋對這個不是很在意,但是常彥安特意解釋了一句,她也就笑著道:“好。”

    夜晚街道上人很少,幾乎是一路暢行無阻就回到了廠里,常彥安把車開到家屬樓下,程方秋開車門下車,沖兩人揮了揮手,“拜拜。”

    徐琪琪趴在窗口,眼巴巴望著她,“秋秋,你們向上面申請了嗎?什么時候搬來做我們的鄰居?”

    周應淮的職位已經足夠申請住到小洋樓那一片去了,程方秋也想搬過去,但是審批沒那么快下來,所以估計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行吧。”聽了這話,徐琪琪表示理解,目送程方秋進了樓道,又見他們家亮了燈,方才讓常彥安開車離開。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賺了多少錢。”

    “秋秋真的很厲害,我要多多跟著她學習,爭取以后能幫得上忙。”

    “那個電影還挺好看的,不知道電影院有沒有片源,下次我陪你再看一次?”

    徐琪琪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個不停,眼眸彎成月牙狀,等進了大門都沒有停下來的想法,正想打開自己的包包,仔細數一數有多少錢,整個人就被打橫抱起,徑直往樓上走去。

    “啊,你干什么?”她驚呼一聲,錢灑了一地,她心疼地想去撿起來,但是有他禁錮著,根本逃脫不了。

    直到被壓在床上,她都還在叫喚:“常彥安!我的錢!”

    余下的話被堵在唇邊,她咿咿呀呀,很快就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到最后趴在枕頭上,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全被頂得破碎。

    “年輕的時候?”耳邊倒是響起一句暗啞幽沉的男聲。

    “琪琪,我老了嗎?”

    徐琪琪迷迷糊糊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她就說在車上的時候不是錯覺,這狗男人是真的超在意!或許是比她大了八九歲的緣故,他一向對這個很敏感。

    知道自己無形中觸碰到了他的雷區,徐琪琪連連搖頭,眸中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溢出水光。

    完了,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著她昏睡過去,常彥安方才起身把人抱到隔壁房間,把床單和她身上收拾干凈后,又把人給抱了回去。

    “我要喝水。”

    聽她可憐兮兮地喚他,常彥安眸中閃過一絲柔色,房間里的水壺已經空了,他便下了樓,先將她視作寶貝的錢一張張撿起來放回她的包里,又倒了杯溫水,就準備上樓。

    只是剛踏上臺階,客廳里的電話就響了。

    這個點,會是誰?

    常彥安微微蹙眉,走過去接起,由于工作原因,他并沒有先開口,靜等著對方說話,可等了一會兒,那邊還是沒有聲音。

    心里記掛著樓上的人,他正準備掛了,就聽見那邊響起了聲音。

    “是琪琪嗎?”

    幾乎是對方一開口,常彥安臉色就沉了下來,握住水杯的手緊了緊,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語氣冷得可怕。

    “你打錯了。”

    “嗯?”對面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是常彥安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方才轉身上樓。

    *

    晚風微涼,程方秋洗完澡出來就發現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周應淮還沒回來。

    他早上出門的時候沒拿傘,回來肯定是要淋雨了,雖然他身體好,但是程方秋想著這個季節萬一著涼了,會很難受,就去廚房煮了一小鍋姜湯。

    煮好后,她就窩在沙發上看書,但是看了沒一會兒就困得不行了,看了一眼時間。

    快十點了,他還沒回來?

    程方秋放心不下,又不敢大晚上出門,就強撐著精神等在客廳,好在沒到半個小時,門口就傳來了開門聲。

    “周應淮。”剛開口,她就打了個哈欠。

    周應淮過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嗓音輕柔:“怎么不先睡?”

    指腹剛碰上去就感受到一片冰涼,他眉頭一緊,將人抱進懷里,“下雨降溫了,下次拿條毯子蓋著,別感冒了。”

    程方秋點了點頭,她倒不覺得冷,下意識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入手干爽,沒有水汽,便有些驚訝,“你怎么沒淋濕?”

    “雨下得太大了,騎車不安全,就問同事借了一把傘,走回來的,身上沒濕,褲子濕了。”周應淮把她抱到床上放下,又給她蓋好被子。

    程方秋往溫暖的被窩里鉆了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叮囑道:“廚房里我煮了姜湯,別浪費了。”

    他點頭,想到她身上冷,又問道:“你要不要喝一點兒?暖暖身子。”

    程方秋將頭搖成撥浪鼓,嫌棄地皺緊眉頭,聲音卻嬌得不行,“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聞言,周應淮唇角往上勾了勾,“那我快點兒回來。”

    “嗯。”她迷迷糊糊中應了一聲,然后就睡了過去。

    她這么乖,周應淮哪舍得立馬離開,沒忍住在她唇邊偷親了一口,又在床邊看了半晌,方才念念不舍地離開。

    先把姜湯喝了,又去洗漱干凈,方才鉆進了床。

    幾乎是他剛上床,她就自動循著熱源湊了過來。

    夏天的時候,他怎么抱她,她都不樂意,現在天一冷,倒是反過來了。

    周應淮摟住她的腰,將人緊緊抱在懷里,察覺到她的腳跟冰塊一樣,立馬夾在腿中間充當起了熱水袋。

    這一覺,兩人都睡得格外安逸。

    但是后半夜,周應淮卻被懷里滾燙的火團給燙醒了,他立馬感到了不對勁,連忙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掌心被虛汗打濕。

    “秋秋?”他一連叫了好幾遍,黑暗中才響起女人難受的輕哼聲。

    得到回應,周應淮微微松了口氣,但心里的大石頭還是沒有放下來,他起身去打開了燈,燈光亮起,一扭頭就看見她躺在床上,不適地將臉往被子里藏。

    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一張小臉燒得通紅。

    “我們去醫院。”

    程方秋腦袋暈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周應淮在說什么。

    見她這樣,周應淮心如刀割,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理智,快速整理了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又柔聲哄著她換上了舒適的衣褲,便將人抱在懷里往外走。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但是地上是濕的,周應淮害怕抱著她摔倒,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穩當。

    等到了醫院,才發現這段時間因為換季早晚溫差大而感冒的人數不勝數,擠滿了過來打點滴的病人和陪護的家屬,而且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因為生病了,他們比平時更吵鬧,顯得整層樓都鬧鬧哄哄的。

    周應淮和程方秋兩個大人在其中有些突兀,再加上外貌出眾,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主管?”

    聽見喊聲,周應淮回頭,就瞧見了一個眼生的女人,她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懷里的程方秋。

    “你愛人也生病了?”

    “嗯。”周應淮不認識她,語氣有些冷淡,很快就挪開了視線看向空蕩蕩的醫生辦公室,攔住一個護士,在得知醫生去查房很快就會回來后,也沒有緩解半分焦急,依舊抱著人等在門口。

    “周主管要不要過來坐一會兒?”女人又再次開口。

    “不用了。”周應淮謝絕了她的好意。

    李琴香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會兒,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是懷里的孩子這個時候卻醒了,并且哭了起來。

    “乖,不哭了。”

    但是小孩子哪有這么容易就哄好的?他一個勁地掙扎,差點兒把頭上的針頭給碰到,要是亂動,血倒流了,到時候就麻煩了。

    想起醫生的叮囑,李琴香只能使出渾身解數來哄孩子,最后解開衣服,把口糧塞進他嘴里方才哄好。

    等做完這一切,李琴香身心俱疲地靠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禁埋怨她男人不是個東西,孩子病成這樣都不來醫院幫襯她一下,只知道借著明天要上班的理由在家里睡大覺。

    心里閃過一絲落寞,余光瞥見什么,這才想起來身旁還有丈夫的上司在,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伸出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但是誰知道人家根本就沒往她這看,全部精力都放在懷里的女人身上。

    這小心翼翼呵護的樣子,讓李琴香忍不住對比。

    她男人好像一次都沒有這么對過她,別說親自抱著她來醫院了,甚至她自己來醫院看病,都要嘮叨她亂花錢,說哪有這么嬌貴,撐兩天就好了。

    人比人氣死人,李琴香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心里的不舒服。

    這么一晃神,面前已經沒了周應淮的身影,原來是醫生回來了,他們進去看病了,沒多久,三人一起出來,醫生叮囑外面護士帶著他們去病房。

    等人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李琴香方才收回視線。

    這時候聽到旁邊的大姐感嘆道:“嘖嘖,就是發個燒,還住上院了,錢多得沒處花了?”

    這酸不拉幾的語氣聽得人耳朵疼,李琴香翻了個白眼,“人家可是部門主管,這點兒錢算什么?”

    “這么年輕的部門主管?你可別誆我。”

    李琴香冷哼了一聲:“我男人就在他手底下干活,我能不知道?”

    “你得瑟個什么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男人呢。”

    “你什么意思?”李琴香臉色漲得通紅,要找她理論,但是那人卻拍拍屁股走人了,氣得她胸口劇烈起伏,想沖上去打人。

    可懷里還抱著孩子,只能把火氣往肚子里咽。

    冷靜下來后,李琴香咬住下唇,眸中閃過一絲晦澀。

    誰不想嫁給周主管那樣的男人?如果兩人都沒結婚,她興許還能爭取一下,可她現在都結婚生子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心里還是癢得厲害。

    *

    病房內比外面安靜多了,周應淮帶了兩條毯子,把一條鋪好后,方才把她放上去,又將另一條蓋在她身上。

    等她睡好,護士上前給她打上點滴。

    “病人燒得有點兒厲害,先掛兩天水看看情況,醫生還開了藥,等會兒拿著單子繳費取藥,等她醒了吃點兒東西后再吃藥。”

    周應淮認真聽著,點頭應好。

    “這一瓶打完了就來外面找我換水。”見他這么認真,護士多看了他一眼,才從病房出去。

    這間病房目前只有程方秋一個人入住,門一關周圍瞬間安靜了不少。

    周應淮搬來椅子坐在旁邊守著她,病床上,女人頭發亂糟糟的,精致的小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就連唇瓣也沒多少血色,額間冒出顆顆虛汗。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么虛弱的模樣,雙手不禁握成拳,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不是為了等他,她也不會在客廳吹了那么久的冷風。

    明明知道她肯定會等他回來再睡,為什么他不抽空讓人來家里告訴她一聲,讓她別等?

    明明知道她在沙發上待久了受了涼,有可能會感冒,為什么不堅持哄著她喝一碗姜湯?

    喉嚨好像被什么給堵住,周應淮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平復好心情,幫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見快九點了她還沒醒,周應淮跟護士打了聲招呼,讓她幫忙守著后,他則是離開了醫院,先去部門請假,然后又去了紅夢照相館。

    “秋秋生病了?嚴不嚴重?”

    “現在已經退燒了。”

    看出周應淮一晚上沒休息,很是憔悴,孫紅燕也沒有多問,在詢問過醫院地址后,就放人走了。

    周應淮走出紅夢照相館,心里想著等會兒要給程方秋買些什么吃的,就沒注意到從旁邊騎過來的自行車。

    一人一車差點兒撞上,幸好兩人的反應都很快,這才成功避免了一場事故。

    “抱歉。”

    “對不起。”

    兩道不同的道歉聲先后響起,周應淮抬頭看過去,就對上了一張少年的臉,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你沒事吧?”

    他剛才只顧著往照相館里看了,根本沒注意到路邊還有行人。

    “我沒事。”周應淮搖頭,見對方看起來比周應臣還小,不由關心了一句,“你呢?”

    “我也沒事。”袁錚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周應淮聞言,頷首點頭,再加上心里掛念著還在醫院的程方秋,就先走了。

    目送周應淮走后,袁錚將自行車扶起來,粗略檢查了一遍,見只是蹭掉了一點兒漆,其他的沒有多大的問題,便鎖了車,進了紅夢照相館。

    袁錚見室內氣氛有些壓抑,心里有些奇怪,但并沒有問出口,而是像往常一樣開口道:“你好,程師傅來上班了嗎?我來拍照片。”

    “是你啊。”李濤遠看見來人,腦海中頓時就想起了上次發生的不愉快,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然后道:“程師傅請假了,這幾天都不上班。”

    “請假了?”袁錚一愣。

    “嗯,程師傅生病了,你下個星期再來拍吧。”李濤遠是知道袁錚只讓程方秋給他拍照片的,再加上因為上次的事,不免多說了兩句。

    聽見這話,袁錚瞳孔微微放大,忍不住喃喃道:“昨天還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

    他聲音小,大家都沒聽清,“啊?”

    “是哪家醫院啊?我能不能過去看看?”袁錚有些著急,話沒經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等說完,才驚覺自己這話有些越界了,果不其然,其他三人臉色都變了變。

    見狀,袁錚找補道:“我昨天才知道程師傅是我一個姐姐的朋友,我們昨天還一起看了電影,所以……”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孫紅燕不疑有他,正要告訴他的時候,就被李濤遠拉了一把,他對著袁錚笑了笑:“我們也不知道,要是你想去看她的話,可以問問你姐姐。”

    袁錚心里急得不行,但是怕被他們看出異樣來,只能點了點頭。

    等袁錚離開后,孫紅燕疑惑地看向李濤遠,“李師傅,咋不告訴他啊?”

    “他說認識秋秋,你就相信啊?萬一是騙人的呢?留個心眼總是好的。”李濤遠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然后道:“下班后,咱們一起買點兒東西去看看秋秋。”

    孫紅燕連連點頭,“好。”

    第90章 情敵見面火葬場

    冷風拂過, 橫斜的雨絲落在樹木上,將層層疊疊的樹葉洗得翠綠泛光,樹枝時不時抽打上玻璃窗, 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

    程方秋迷迷糊糊被吵醒,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的天花板, 她眼睫顫了顫,視線往旁邊挪動了些, 就看見了在床頭整理東西的周應淮。

    她下意識地去喊他的名字,卻發現喉嚨干澀得厲害, 第一次張嘴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再加上腦袋暈暈乎乎, 很難受, 一股濃郁的委屈在心底蔓延開來, 眼角不受控制地染上一絲水潤。

    “老公……”

    微弱的沙啞嗓音喃喃出聲, 輕若蚊蠅,但是他還是聽見了。

    周應淮猛地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跑過來,伸出溫熱的大掌摸了摸她的額頭, 還是有些燙, 但好在總算是沒有之前那么燙了。

    他松了口氣,放柔音調問道:“有沒有哪里特別難受?我去叫醫生過來看看?”

    溫柔的關心傳進耳中, 程方秋因為生病而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癟起紅唇,金豆子就這么一顆又一顆的從泛紅的眼眶里滾落出來,打濕了長睫, 滑過眼角砸在粉色的毯子上,暈染開一團深色印記。

    “乖,不哭,老公在呢。”

    見她哭了,周應淮慌亂地伸出手去擦她的眼淚,可瞧見她脆弱如薄玉一樣的可憐模樣,生怕力道沒控制好,讓她更難受。

    在外面雷厲風行,所向披靡的男人,這會兒難得無措起來,竟是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最后思來想去,決定學著之前在醫院走廊看見的那些媽媽哄小寶寶的動作,輕輕幫她順著胸口。

    程方秋哭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白皙的皮膚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她將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梨花帶雨地朝他伸出手,“抱抱。”

    周應淮只覺得整顆心都快化開了,半坐在床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打著針的手,將人抱進懷里。

    他身上很暖和,程方秋的腦袋沒忍住在上面蹭了蹭,隨后甕聲甕氣道:“頭疼,胸口悶,渾身酸酸的,還沒有力氣。”

    軟糯的語氣灼得周應淮心疼不已,他垂下眼眸,一邊將毛毯調整了一下位置,確保她渾身都被蓋住,一邊啞聲開口哄道:“乖,打完針,吃完藥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程方秋懵愣地點頭,窩在他懷里好一會兒,才止住哭泣的架勢。

    周應淮連忙見縫插針問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我買了你上次說很好吃的南瓜粥,過橋米線,香菇燉雞……”

    “你想吃什么?”

    他報了幾個菜名,程方秋卻沒有絲毫食欲,只覺得嘴巴里發苦發澀,但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要吃點兒東西,才能好得更快,于是想了想,說:“南瓜粥吧。”

    “好。”周應淮輕柔地松開她,去床頭柜上的幾個保溫桶里拿出了其中一個,重新回到床邊抱住她,一口一口將粥吹涼,確保溫度適宜,然后才喂進她嘴里。

    南瓜粥燉的很爛,清香軟甜,勾起了她的兩分胃口,等吃掉了大半碗,身體好似也沒那么難受了,她才有精力想別的事情。

    “現在幾點了?你吃飯了沒有?”

    聞言,周應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二點了。”

    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周應淮愣了愣,正想繼續回答第二個問題,就聽見她不滿的嗓音響起來,“你怎么不好好吃飯啊?”

    被她一秒看出真相,他握住勺子的手緊了緊,遲疑兩秒,還是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低聲解釋道:“我吃不下。”

    話音剛落,下巴處就一抹柔軟所覆蓋。

    “不管怎么樣,都要好好吃飯啊。”

    程方秋抿了抿唇,知道他肯定是因為擔心她才吃不下飯,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但最后還是感動占了上風,抬頭親了一口他的下巴。

    “生病真的很不好受,咱們家已經有一個病號了,可不能有第二個。”

    心臟頓時被暖意填滿,周應淮臉上終于帶上了一絲笑意。

    “好,等你吃完,我就吃。”

    想到她生病了胃口不是很好,他把她平時喜歡吃的食物多多少少都買了些回來,兩個人吃綽綽有余。

    等程方秋吃完一小碗南瓜粥,又喝了半碗雞湯,周應淮才開始吃飯,他吃完后,先前晾在一旁的開水也稍微涼了些,他便拿來醫生開的藥,喂給她吃了。

    “對了,你幫我請假了嗎?”

    周應淮點了頭,“多請了幾天,李師傅讓你下周再去上班。”

    程方秋放下了心,她這感冒來勢洶洶,還不知道幾天才能好得透徹,多請兩天假養養身子也算是件好事,免得傳染給同事,讓整個照相館都跟著遭殃,店里就那么幾個人,如果都生病了,誰去上班?

    再者算算時間還有三天程學峻就要開學了,他們之前商量的是丁夕梅和程保寬送他來省城,順便一家人一起過個中秋。

    這樣一來,時間剛剛好。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這兩天的安排,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緣故,她總覺得困得很。

    “我想再睡一會兒。”

    “睡吧,我就在旁邊。”

    有他這句話在,程方秋睡得很是安穩,就連護士什么時候來拔了針頭都不知道,再次醒來是因為她好像在睡夢中聽到了熟人的聲音。

    “秋秋睡著了?”

    “嗯,睡了很久了。”

    “醫生怎么說?退燒了嗎?”

    “已經退了,醫生說退燒了就沒什么大事了。”

    就算他們嗓音壓得很低,甚至沒說兩句就要出去說,但是程方秋還是醒了,這次精神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

    待看清病床旁邊的人后,程方秋有些驚訝地出聲喊道:“琪琪?”

    “秋秋你醒了?”徐琪琪立馬調轉要出門的腳步,往病床方向靠過來,心疼地看著她,“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程方秋察覺到手上沒再打點滴了,就想著坐起來說話,徐琪琪連忙扶她起來,周應淮眼疾手快地拿出外套披在了她肩膀上。

    “謝謝。”程方秋柔柔一笑,隨后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醫院?”

    徐琪琪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聽見問話,回答道:“這事說來話長。”

    因為昨天晚上常彥安發瘋折騰了她許久,她一覺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剛吃完飯,就接到了保衛科的電話,說門口有人找她。

    一問居然是杜芳萍。

    害怕是昨天的設計出了問題,她就忍著腿間的難受馬不停蹄地跑去了機械廠門口接人,兩人一見面,聊了兩句,才知道對方是知道程方秋生病了,然后專門過來探望的。

    只是不知道程方秋在哪家醫院,所以才找上她。

    徐琪琪一聽是程方秋生病了,連忙帶著人找去了家屬樓,見他們家里沒有人,這才找到醫院來。

    “那芳萍他們人呢?”程方秋有些驚訝,沒想到她感個冒,居然驚動了這么多人。

    “我們分開行動的,我這就去把他們帶過來。”徐琪琪一拍腦門,要不是程方秋提醒,她都差點兒忘了這件事,匆匆出了病房去接人了。

    徐琪琪一走,病房內只剩下了程方秋和周應淮兩個人。

    “我想喝水。”

    周應淮把杯子遞給她,程方秋伸出手接過,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水不小心溢出來些許,她還沒來得及擦,他就拿帕子幫她擦干凈了,溫柔又細致。

    “你真好。”有這么貼心的人在旁邊伺候,程方秋不禁勾了勾唇。

    他不置可否,也跟著笑,只是想到什么,開口問道:“袁錚是誰?”

    他怎么沒聽她提起過?

    “一個經常來我們照相館拍照的男生,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因為不太熟,所以就沒跟你說。”

    程方秋喝完水,順手把杯子遞給周應淮,然后繼續道:“也是巧了,昨天跟芳萍他們看電影的時候居然遇到了,他們不光住在一個大院里,他哥還是芳萍的相親對象。”

    聽完她的話,周應淮眸色幽深了兩分。

    什么工作,什么事情,能讓一個男生需要經常去照相館拍照?

    而且聽秋秋的語氣,他們之間的關系顯然還沒親近到專門來醫院探望的地步,甚至是不嫌麻煩,幾經輾轉也要來探望……

    “怎么了?”見周應淮拿著水杯站在原地發呆,程方秋不解地問了一句。

    周應淮掩住眸中的晦澀,轉身將杯子放在床頭柜上,搖了搖頭:“沒什么。”

    是人是鬼,見一見就知道了。

    程方秋奇怪地上下瞅了周應淮一眼,還想問一問,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敲響了,周應淮喊了一聲進,外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推門跑了進來。

    少年臉上滿是焦急,嘴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下雨降溫了,他的額頭上卻布滿了汗珠。

    “秋秋……”

    心心念念的人這會兒正臉色蒼白的靠坐在病床上,一頭青絲扎成低馬尾,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一雙剪水秋池遙遙望過來,和他的對上,微微彎了彎。

    見她看上去似乎沒什么大事,袁錚松了口氣,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稱呼在看見病房內的另一個人后,倏然斷在了嘴邊。

    其實對方的存在感十分強,但是袁錚關心則亂,再加上他現在心里眼中都只裝了一個人,根本沒精力關注其他,所以以至于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存在。

    男人站在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身軀高大筆直,渾身的肌肉結實有力,由于角度問題,袁錚只能看見他的半張側臉,鋒銳凌厲的五官輪廓,凸起的喉結……

    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說明對方是一位長相英俊的成熟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袁錚忍不住拿自己和他作對比。

    雖然很不想,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兩人根本沒有可比性,畢竟沒有人會拿一棵剛發芽的小樹和一棵已經開花結果的大樹作對比。

    “琪琪和芳萍他們呢?”程方秋見他呆站在門口,又遲遲沒見到另外兩個人,不由開口問了一句,隨后邀請道:“過來坐,別站著。”

    聞言,袁錚喉結滾了滾,連忙收回自己打量的視線,見她精神不濟還要招呼他,連忙聽話上前,與此同時回道:“她們在后面,應該很快就過來了。”

    他靠近的瞬間,那個男人終于轉過身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待看清彼此后,均是一愣。

    “是你?”袁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上午在照相館門口的一幕。

    周應淮也有些驚訝,但只是一瞬就串聯上了前因后果,微瞇起眼睛,審視的眼神不偏不倚徑直落在袁錚身上,隨后像是看穿了什么,薄唇微勾,輕聲道:“好巧。”

    “你們認識?”程方秋看看袁錚,又看看周應淮,滿臉問號。

    周應淮便將早上發生的意外說了一遍,話畢,瘦削修長的手指抓起不知道什么時候滑落在她手肘處的衣服,往上提了提,寬大的外套將她完全覆蓋住。

    “老婆,衣服要好好穿。”

    “知道了。”她乖乖任由他動作,還沖他笑了笑,但沒兩秒又板起臉,“你們以后都要注意一點兒,走路要看路!”

    “好,一定。”

    兩人姿勢親昵,隔得十分近。

    比他們昨天看電影時還要近。

    這一幕沖擊太大,令袁錚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隱隱發紅,垂在身側的手捏成拳頭。

    他叫她什么?老婆?

    她已經結婚了?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沒關緊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徐琪琪和杜芳萍喘著氣,“袁錚,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袁錚腦中一片雜亂,愣了半晌,才說:“是你們走得太慢了。”

    “是嗎?”

    “他腿長,我們別跟他一般見識。”

    杜芳萍和徐琪琪兩個人白了袁錚一眼,等她們都緩過來后就湊到病床跟前去了。

    見她們過來,周應淮直起身子,拉開和程方秋過于親密的距離,唇邊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袁錚就在周應淮對面,自然看見了他的表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總覺得這個男人把他從頭到尾都看透了,心中不禁浮現出一抹心虛。

    “這換季最容易生病了,我爸前天也感冒了。”杜芳萍嘆了口氣。

    “是啊,我就是一個沒注意,著了涼,你們也要多注意。”

    有人陪著說話,程方秋因為生病有些萎靡不振的精神都活躍了起來,見杜芳萍好奇地看著周應淮,笑著開口介紹道:“這位是我愛人,周應淮。”

    “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芳萍,杜芳萍。”

    “你好。”周應淮率先伸出手,杜芳萍呆滯了兩秒,才回握住,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眸中全是對帥哥的欣賞,沒過腦子的話直接說了出來,“我的老天爺,你們的男人怎么一個比一個長得俊?”

    這話一出,程方秋和徐琪琪都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應淮表情有一瞬間的懵愣,隨后才笑道:“謝謝。”

    杜芳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臉蛋瞬間爆紅,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這位是袁錚,跟我一個大院的弟弟。”

    周應淮的視線順著杜芳萍的話看向袁錚,也伸出了手,“你好。”

    袁錚看著近在咫尺的手,很想直接不理會,但是周圍幾雙眼睛都看著他,出于禮貌,他還是伸出手回握,嗓音干巴巴地道:“你好。”

    說完,就想收回手,但是對方動作比他還迅速,等他回過神,兩人的手已經分開了。

    袁錚捏了捏掌心,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感,他深吸一口氣,就算知道不太合適,但是他的眼神還是不受控制地朝著病床上的人看去。

    就算病著,也絲毫不影響她的漂亮,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美感,一舉一動皆是風情,比他見過的所有女生都好看。

    每多看她一眼,心臟就加快跳動一分。

    想到她已經結婚的事實,袁錚垂下眼睫,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但又有些濃郁的不甘心,目光不由瞥向她身旁的男人,可看著看著,又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人好像真的很般配。

    正這么想著,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袁錚弟弟,要不要吃什么?”低沉的男聲傳入耳中,有種莫名的刺耳。

    去他媽的弟弟,他們很熟嗎?為什么要叫他弟弟?

    自打遇見她之后,袁錚對年齡問題就很是敏感,這會兒氣得咬緊了牙,難得在心里罵了句粗口。

    或許是久久不見他回話,杜芳萍提醒道:“周同志要去食堂給秋秋買吃的,你不是沒吃午飯嗎?要不要吃什么?”

    “我不用。”袁錚堅定搖頭,就算他餓死,也不想吃這個男人買的吃食。

    周應淮拿著飯盒,勾唇笑道:“那好吧。”

    說完,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就走了出去,只是剛走出病房,唇角的笑意就冷了下來。

    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惦記他老婆,真是可笑至極。

    *

    周應淮走后,袁錚猶豫了兩秒,大步走到周應淮的位置上坐下,開口詢問道:“程師傅,你現在怎么樣,哪里還難受嗎?”

    程方秋剛要回答,徐琪琪和杜芳萍就笑開了,“叫程師傅也太好笑了,平白給秋秋加了幾個輩分的感覺。”

    聞言,程方秋也覺得是這個理,更何況現在和袁錚也不純粹算是顧客和拍照師傅的關系了,想到他叫杜芳萍是叫芳萍姐,便提議道:“我比你大幾歲,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后叫我秋秋姐吧?”

    袁錚一噎,覺得還不如叫程師傅呢。

    可這么多人在,他不好說其他的,只能含糊應了一聲。

    聊了一會兒后,杜芳萍見程方秋精神不錯,猶豫了兩秒,還是開了口,“秋秋,琪琪,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什么事?”

    “我媽很滿意你給她做的改動,她那些朋友看見了,也很想請你幫忙改一改,你看?”杜芳萍說完,害怕他們誤會,又補充道:“當然,等你身體好了再去幫忙也可以,她那些朋友都是誠心誠意想找你幫忙的,就按照你們的規矩來,定幾套衣服,再改動。”

    話有些語無倫次,但是大致意思程方秋和徐琪琪都聽明白了,兩人眸光都是一亮,沒想到昨天跑了這一趟,居然引起了這么好的連鎖反應。

    “可以啊,等我身體好了,就讓琪琪和你約時間。”

    三人都很開心,唯獨袁錚一頭霧水,沒忍住問了問,等聽見她們做出的解釋后,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問道:“男生也可以嗎?”

    “你也想找我們做衣服,做改動?”程方秋有些詫異地看向袁錚,但是轉念想到他那么喜歡拍照片留戀,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顏值稍高的人對外貌是要比普通人更在意一些。

    袁錚猶豫兩秒,還是紅著臉點頭,指腹緊張地在掌心摩挲兩下。

    他知道她結婚了,兩人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但是能留在她身邊做朋友也總比成為陌生人要強。

    至少能多看她兩眼。

    “可以倒是可以。”程方秋摸著下巴,覺得借此打開男裝的市場好像也不錯,但是她對男裝的感知度沒有女裝那么強,很有可能會翻車。

    她把自己的顧慮跟袁錚說了,可是他卻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

    “沒關系,我就是想在開學前做一些改變。”害怕自己的真實目的被發現,袁錚想來想去,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哎喲,要讀高中了就是不一樣。”杜芳萍沖著袁錚擠眉弄眼,后者抿緊唇,不說話。

    由于程學峻即將上高中的原因,程方秋對高中兩個字挺敏感的,于是問了一句:“哪個高中啊?”

    “好像是榮州第一中學?”杜芳萍認真想了想,不太確定。

    好在袁錚自己補充道:“嗯,就是榮州第一中學。”

    “真巧,我弟弟開學也要讀這個學校。”

    程方秋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她其實挺擔心程學峻突然從縣城轉進省城的學校來會不適應,會受欺負,如果有袁錚這么一個土生土長的榮州人在學校幫她看著點兒,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是兩人說到底也不是很熟,她有些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沒想到袁錚卻主動提了出來,“那太好了,在學校我和他能互相照應。”

    說是互相照應,但是到時候肯定是他幫程學峻比較多。

    “到時候等他來榮州了,介紹你們認識。”程方秋感激地看了袁錚一眼,后者接收到她的眼神,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起,“好。”

    “那這樣吧,這次我們就不收你錢了。”

    她到目前為止就只給周應淮設計過男士服裝,而且還是婚服,說實話她心里沒底,答應袁錚也是為了試試水,萬一不行的話,她們就死了這條心,專注于做女裝的生意。

    “這怎么行,該是多少就是多少。”袁錚搖了搖頭。

    “你好像是我們的第一個男顧客,還是朋友,就別客氣了。”徐琪琪按住袁錚的肩膀,阻攔了他接下來的話。

    袁錚聽到自己是她們的第一個顧客,心里暖暖的,最后沒再堅持。

    “我去給你削個桃子吃吧?”徐琪琪見床頭柜上有一些水果,自告奮勇地去衛生間洗了手,然后給程方秋削起了桃子。

    “謝謝。”

    只是徐琪琪削個桃子跟打仗一樣,大家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削到自己的手。

    袁錚看不下去,沒忍住扶額,洗手后從她手里把這個活計給搶了過來,與徐琪琪不同,他削皮削得又快又勻稱。

    “看不出來嘛,袁錚你還有這手藝。”徐琪琪嘖嘖稱奇,不客氣地指揮他給每個人都削一個。

    袁錚應下,將削好的第一個桃子切成小塊,用飯盒裝好送到程方秋手里,見她里三層外三層裹著外套和毯子,顯然是不方便,下意識地問道:“要不要喂你?”

    “我自己來。”

    她是感冒了,又不是手斷了,哪能讓別人喂,更何況那人還是袁錚。

    而不久前讓周應淮喂飯,一是那時候她確實難受得不想動,二是夫妻情趣,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跟他撒嬌,讓他動手。

    說曹操曹操到。

    剛想把裝桃子的盤子接過來,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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